揉揉爪子,宝贝丢的粮食还不够哦,再投喂投喂小动物吧!马赫蒂很忙。
狮子的领地边界并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受到多种因素的影响。
最明显的,猎物。
无论是大迁徙还是旱季水源集聚,本质上都是猎物在转移活动区,对应的,狮子也必须跟着猎场转移活动区。尽管有领地的狮群不会跟着大迁徙追到天涯海角,但整体上活动区北移,可能造成边界紊乱,而且它们还要面对那些真的会追到天涯海角的流浪狮子。
除了猎物之外,还有地主的实力。
处于状态巅峰的雄狮联盟往往野心勃勃,会不惜一切代价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当它们状态下滑时,领地面积也会跟着萎缩。有没有吸纳新成员,有没有旧的成员死去或受重伤,有没有损失犬齿,有没有年老,甚至有没有因吃过败仗而心气下滑,都会影响地主联盟的总体实力,进而影响领地的稳固。
水坝领地位于保护区的最北端,是迁徙动物的必经之地,也是所有捕食者盯上的一块肥肉。现在不过是迁徙季节的开端,很快,领地就要面对新的挑战——别忘了,水坝狮群和西岸小分队都有幼崽要照看。
防守压力空前加大,巡逻范围飘忽不定,需要保护的目标比从前只多不少......地主雄狮马赫蒂已经被推向了一个两难境地。
它必须做出选择:
是继续当这岌岌可危的独狮王,还是和儿子或继子联盟,共同对抗来自外部的威胁。
马赫蒂甚至不必做过多思考。
第三周,它从南区走到北区,在靠近西岸小分队时持续地吼叫着。面对前来迎接的家人,它用鬃毛摩挲黑耳朵和托托的鬃毛,大头抵着大头,耳朵贴着耳朵,释放出了相当鲜明的分享权柄的信号。
三年来从未分开过的父与子有着不可斩断的信任关系,在外部压力作用下,这种信任渐渐变成了坚不可摧的羁绊。
这一次,老父亲不是独自离开的。
当它折返时,黑耳朵和托托肩并肩走在它身后。
如果一切顺利,三头雄狮将会组成一个实力强劲的联盟,一起保护狮群,一起食用猎物,一起巡逻领地。尽管在交/配/权上可能因实力存在些许不平等,但对两兄弟来说,能有父亲带领、有狮群入主,已经是个完美的归宿。
从今天开始,它们也可以被称为年轻的地主雄狮了。
安澜早知道弟弟们的宿命,因此也并不觉得失落,甚至还觉得安心。三头雄狮联合起来顶在南区,可以解决掉大部分北上的流浪雄狮,也可以给不断朝四面八方扩张的布莱克雄狮联盟以压力,从而减少了小分队可能会遇到的危险。
在接下来的半年中,她的父亲和兄弟也做到了这一点。
留给西岸小分队担心的只剩下水坝三秃。
在流浪首领遭盗猎后,水坝四狮就剩下了两头,好在王子伤愈后被放归,这才勉强撑住场子。
但兄弟三个的蜜月期并没有持续多久。
狮子的性格是会改变的,有些在年轻时很飒爽的雄狮会因种种经历变得阴郁和富有攻击性起来,有些连亲子都杀的雄狮也会随着年纪增长反而变得忍耐起来。对王子来说,兄弟们的改变绝对是前者。
白狮子被孤立了。
不知道是瞧不起它曾经中过小分队的圈套,还是嫌弃它异于常狮的白色外表,两个兄弟渐渐不再愿意和它分享食物,到后来甚至开始不接受它的陪伴。
如果说独狮王存活率不高,那么独行的流浪雄狮简直是在和死神手拉手。工作人员不得不开会讨论是否要对这种情况采取人工干涉,比如学习南非的一些地区,直接把白狮接回来圈养或散养。
不怪东非,东非确实没经验。
现存的白狮子都是克鲁格狮的亚种,也只有这个亚种才会出白狮子。除了被世界各地动物园圈养的、被一些人工划定区散养的,以及原产地——南非的克鲁格和蒂姆巴瓦蒂两个保护区之外,其他地方几乎没有这种狮子的踪迹。
出现在东非大草原上的王子说是个奇迹也不为过。
安澜先前推测过,变故肯定出在水坝狮群上几代的狮子们。
从南非到东非,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流浪过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大概率是被人类麻醉后运送到这里的。可能出于研究东非狮和南非狮的目的,可能是出于研究白狮的目的,也可能只是单纯地引进或放归了一些救助狮子,结果没想到它们身上带有特殊基因。
种种因素成就了保护区里唯一一头白狮......也给安澜带来了偏头痛。
接近四岁,王子的鬃毛已经发育得很漂亮,不少游客千里迢迢赶来和它偶遇,也有不少母狮被这种特殊的外观吸引。
其中就包括她的好姐妹,水坝领地的小肥美。
安澜至少六次看到苏丽和王子在小树林后面约会,好像完全忘记自己当年被对方的族群殴打过一样。无奈一方到了性/成/熟的年纪,一方还是个毛头小子,所以暂时还没搞出什么狮命来。
随着和苏丽越走越近,孤僻的王子也从更靠近水坝流浪狮群到更靠近西岸小分队。
但它的存在是在挑逗安澜的神经,也是在挑逗马赫蒂的神经。
水坝母狮不会接纳一个像小分队那么庞大的群体,即使接纳了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小分队本质上是马赫蒂的女儿团,而不是母狮团。
作为唯一的群居大猫,狮子自有一套规避系统来尽最大努力规避近亲繁殖。如果一头雄狮掌控领地的时间太长,女儿们都长成了,它要么会自己出去占领其他狮群,要么会和母狮一起将新成长起来的雌性分出去组成小队。这种小队会先游荡一段时间,然后在安顿下来后接纳新的雄狮,并诞育子嗣。
西岸小分队现在就无限接近这种队伍。
对安澜来说,雄狮不雄狮无所谓,姐妹喜欢,就由她们去,问题是接纳了之后会怎么样。
如果她带队一直在水坝北区游荡,这头雄狮就会不可避免地被老父亲和兄弟们视为威胁。假设它被驱逐了,留下的幼崽很难说会遭遇什么命运;假设它返过来驱逐了地主雄狮......一来她不希望陌生人欺负家人的事情发生,二来看看王子这样,怕是黑耳朵一个都能打它两个。
长得好看,不经打,不得行。
安澜叹了口气。
说来说去,要是有一片属于自己的领地就好了。水坝南北两区的狮子都越来越多了,南部狮群养活了九只幼崽,北部这里养活了六只,等它们再长起来,老的也生,小的也生,简直就是指数爆/炸。
一个领地的猎场是有限的,为了争夺猎场,双方已经发生过好几次擦枪走火,难道将来真要把水坝变成战场?总不可能去指望小狮子养不活吧?
安澜拍拍尾巴。
沉思着,沉思着,她的目光就又盯住了远在三十公里之外的西岸。
那是一艘即将沉没的巨轮。
没有新鲜血液注入,这块原本辉煌的土地终究会被周围的狮群吞并,从此失去姓名。如果是一头平凡的母狮,一辈子都不可能产生这种野望。但安澜不仅仅是一头狮子,她还是......她自己。
既然注定有狮群要得到这片土地,为什么不能是她的狮群呢?
互动对安澜来说是一种缅怀过去的方式,也是一种辅助生存的方式。
虽然人们不会承认,但明星狮子和一般狮子的待遇是大不相同的。大猫迷会通过各个渠道搜索明星狮子的最新资讯,关注它们有没有失踪,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和牧民发生领地冲突……不至于像一些名声不显的狮子一样从失踪到死亡都没人发现。
安澜第一次尝试互动是在排除陷阱后的两天。
那时护林员队长带着另一个小组来巡逻,等他们穿过水坝、走进北区,她光明正大地跟了上去,保持着五六米的距离。一开始队员们有点紧张,时不时会去摸摸手里的武器,等安澜跟了两次、三次,她的名声就传开了。
有了护林员做铺垫,安澜在一次狩猎过后做了一个新尝试:她开始回应自己的名字。每当有游客呼唤“图玛尼”,她就会通过甩尾巴、转耳朵和短促的吼叫来应和,有时还会走到车边上,用尾巴轻轻拍打外壳。
没人觉得奇怪。
毕竟许多人工饲养的大猫都认名字,当碰到一头通人性的野兽时,游客当然也倾向于认为它是被救助过或很聪明,谁能想到它是被穿了呢。
等几个视频传出去还上了好几次推特趋势,久而久之,人人都知道保护区里有一头亲人的狮子,点名要看她的人越来越多。
雨季尾巴,工作人员给她戴上了无线电定位圈。
赶来安装的是兽医和项目组研究人员。按照规定,他们原本应该直接对安澜进行麻醉,但熟知动物麻醉风险的赵博士做出了一个惊人的举措——他想看看这头亚雌的底线在哪里。
当志愿者试图阻止时,赵博士拍拍对方的肩膀,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我干这行有三十多年了,孩子。相信我,一看到它们的眼睛,我就知道哪些是能亲近的,哪些是不能亲近的……”
他意犹未尽地回忆着。
“……十几年前我和同事一起救过一头雄狮,他是个非常英俊的小伙子。我们给他包扎好,放归草原。后来每次到那一片去工作,他都会从狮群跑出来欢迎我们的车,和我们打招呼,离我们不到两米远。好几回我实在忍不住偷偷摸他的毛,他也只是回头看看,从来没有龇过牙、伸过爪子……”
志愿者心说您老人家可能违反了两安全守则。
但他不认为赵博士在说假话。
狮子是群居的,群居意味着有等级制度,一些知名狮子专家(如狮语者凯文)可以和散养狮子一起散步玩耍,并不是因为狮子被驯服了,而是因为他们被视作狮群的一部分。群居动物从来都比独行侠好亲近。
“……都不像大猫了,亲得像小狗狗一样。”
十几米外,安澜嗷了一声。
“说她是小狗,生气了。”赵博士哈哈笑。
他从车上把项圈取下来,安全起见给自己戴上了护脖。几个志愿者拿着近身武器,向导背着枪,萨曼莎举着摄像机,在近处目不转睛地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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