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VIP] 第 111 章
为什么追她?!
形如灵魄的悠悠, 一路脚不沾地,向南狂飘,白辛在她身后穷追不舍。
救命!她不是他师父啊!
悠悠想停下来, 身体却被一股无形力量拉着,朝远处掠去,一路牵引魇住了似的白辛。
她看不到,是顾赦在她身边,拉着她。
他们此时是白辛在梦魇中,诞生的心魔,外人瞧不见, 只有白辛能看到。
四周景象在不断变幻,朝着极南之地, 不知飘了多久,天空越来越暗, 也愈来愈冷, 悠悠停下来的时候,前方一片被黑雾笼罩的森林, 望不到底。
阴沉沉的,偌大的森林,安静的像是片死地。
黑雾林。
灵魔界最可怕的禁地,万岭的最南边。
追来的白辛, 此时眼里已不再是她,黑眸盯着林中深处,没有一丝犹豫闯了进去。
知道危险性的悠悠, 看着熟悉的身影没入黑雾, 恍然间,忘了对方现在是白辛, 眼神一变,想要将他抓回来,手却被人按住,怎么都抬不起来,她开口,也发不出一点声音。
她也动不了,眼睁睁看着‘顾赦’消失在林中,神色惊慌。
顾赦察觉悠悠的急迫,低眸看到她被黑雾拢住的眼,心下一沉。
她也被苍生棋影响了。
悠悠望着白辛消失的方向,拼命挣扎起来,想要过去,顾赦制住她的动作,将人一下抱到怀里,手掌落在女孩脑后。
“没事,我在这我在这。”
发紧的嗓音落在悠悠耳边,带着安抚的味道,一遍遍道,“我在这”
脑海中,只有青年身影没入黑雾中的悠悠,过了好久,才听到一点低缓的声音,她渐渐平静下来,随后不自觉耸了耸鼻尖。
“呜。”
刚得到师弟安好的消息,以为又要没了。
悠悠一阵后怕,浑浑噩噩间,埋头眼泪啪嗒啪嗒滚了出来。
灵魄的泪,像世间最润白的珍珠,一颗颗落下,没入顾赦颈窝,柔和温热,与他灵魄融在一起。
顾赦落在她后脑勺的指尖发紧,将人牢牢拢在怀里,乌黑的睫毛低颤,“对不起。”
他不知道,不知道她会这么害怕。
不归川河畔。
守着两人的幽蛟,百无聊赖地摇着尾巴,时不时吐出幽冥鬼火,坏心眼的吓唬周遭魂魄。
一群魂魄瑟瑟发抖,还有小孩魂魄被吓得哇哇大哭。
幽蛟吐着巨舌,像恶霸一般嘎嘎直笑。
察觉顾赦快醒来了,恶蛟才立马收敛,庞大的身形一缩,恢复成小蛇似的模样,藏到袖下。
顾赦一睁眼,就看到白皙纤细的脖颈。
他顿了顿,发现两人倒在河畔,压倒了一片彼岸花。
他借用释元的小孩身体,被女孩抱着的,一缕柔软的青丝散在眼前,她还未醒来,眼尾有一点水渍,湿润润的,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在细风微颤。
不知是彼岸花的味道,还是其他。
一抹浅浅的幽香缠绕在鼻尖,顾赦盯着悠悠脖颈,注视着那小片细腻雪肤,眼神微暗,神色不自然地侧过脸。
他从悠悠怀里挣脱出来,伸手拭去她眼尾一点水渍。
指尖临近那颗朱砂小痣,他看了良久,手指微蜷,视线转落在悠悠紧握的右手,和倒在她指边的小泥人。
顾赦扶起摔倒的泥人。
她还没醒。
那张纸条被她握在手里。
意识到这点,顾赦眼神有些微妙。
打算睡觉的幽蛟,心底忽然涌现出一丝紧张,他愣了两秒,迟疑地从袖下探出脑袋。
蹲在小恶主身边的男孩,琥珀色的眼睛,瞄了眼熟睡的女孩,做贼似的,朝她紧握的右手伸去,小心掰着对方纤长的手指。
纸条一角映入眼帘。
掰开食中两指,纸条已露出大半,男孩抿紧嘴角,朝悠悠紧阖的眼眸又瞅了眼,才小心翼翼地继续。
只剩尾指压着的时候,他松口气,正要将纸条捻出来。
袖下微动。
幽蛟莫名用尾巴点了下他。
在顾赦没注意到的时候,醒来的悠悠,正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默默注视着他的动作,“?”
*
千鹫山。
云雾缭绕的峰顶,九彩凤翎悬在空中,形成一层坚不可摧的结界。
界内,被悠悠借凤翎困住的萧町,头一次看到九彩凤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据他所知,龙族尚存于世,凤族却早已绝迹,如今只存在于古籍中,在古籍里,也只有七彩凤凰的传说,九彩,听都没听过。
“路杳在哪得到的这宝物,”
凤羽赋予结界的彩光,让人仿佛置身仙界,漂亮的如梦似幻。
萧町一阵惊叹,“慕兄,你可知晓?”
同为仙门子弟,萧町从小就听过慕天昭的大名,路宗主的徒弟,如今又执掌清筠宗,以至于在他的印象里,下意识觉得对方应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知道的比他多,习惯性要答案。
事实证明,对方确实比他博学。
“我所知不多,”凭受伤之躯,无法破开结界的青年,盘膝打坐,闻言掀起眼皮,眸光浅浅地看了眼凤翎。
“相传万年前,灵魔界有一神凤现世,带来满天九彩祥瑞。”
萧町惊讶:“神凤怎么来灵魔界,后来呢。”
慕天昭摇头:“不知。”
萧町啧了声,抚了抚曳影剑,忽然想到什么,
为了不让魔尊的传承落入当世魔修手中,他来了灵魔界,对修仙界的消息,有些迟缓。
仙人下凡,莅临清筠宗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他有所耳闻,却以为是假的,直到前几日,看到一群人争抢白芙雪的混战,才知当真有天人下界。
仙人与魔修没有关系,但与他们仙修而言,比老祖宗活了都要令人震撼。
想起仙人施救时,慕天昭也身处其间,萧町忍不住抛出十万个为什么:“真是上界仙人吗,下界做什么,我那日瞧,他们想救白芙雪,白芙雪跟仙人有关吗,我听说她、咳咳,我绝不是对路宗主不敬,只是听说,听说啊,她是路宗主的私生女,小时候被路宗主带回来的,莫非是真”
“还有那三个仙人,怎么不是白辛的对手,我不是瞧不起血魔,不知天高地厚啊,只是奇怪,血魔虽然厉害,但来自咱们修仙界上头,上界的仙人,不该比他强吗,还是三对一,我那日瞧,还没有你能抗白辛的招不,嗯慕兄,你知道的,我绝无贬低你的意思。”
说了一连串,话落,萧町才意识到,自己到底问了多少问题。
他尴尬的摸了摸鼻尖:“不好意思,没刹住,我话痨。”
话落,他看了眼慕天昭,发现青年冠玉般的面容,没有露出不耐,浅眸轻闪,整个人似乎有些失神。
被吵了许久的耳朵,清静了些,一种久违之感浮上心头。
慕天昭想起少时修行,一直在旁边,叽叽咕咕闹个不停的女孩,她总要他陪她,不许他练剑,也不许他修行法术。
其他的,他都能纵容,唯独修行不可以。
于是她闹的越发厉害。
隔三差五,就要把他的剑扔掉,捣毁他的修行之地,后来他忍无可忍,将人关在了一间阁楼里,关禁闭。
关是关了,但他多少有些不放心,于是在抬头就能看到阁楼的地方修行。
阁楼窗户开着,女孩脑袋时不时探出来,因为很高,没有灵剑她也不敢跳,只能远远看着他。
到了傍晚,他才去放人。
他本以为,要被对方冷眼怒视,狠狠推搡几下发泄怨气,谁知打开门,女孩眉眼弯笑,守在门的另边乖乖等着他来,看起来心情很好。
他不解。
她数着手指头,满心欢喜:“师兄今天一直在看我,一整天,看了我好多次,我在窗前看到了。”
慕天昭愣在原地:“为什么要我看着你。”
她睁着双漂亮又有些空洞的眼睛,不假思索道:“因为我喜欢师兄,想要师兄多看看我,只看我。”
慕天昭抿了抿唇,看着雀跃数着手指的师妹,心底发软,摸了摸她发顶:“那你乖一点。”
她答应,但第二天就变了。
路杳总是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他与旁人说句,她都不悦的要挤到两人之间,对上同门的白芙雪,更是到了不可理喻的地步。
他因此,跟踪调查过白芙雪一段时间,想知道师妹为何面对她时,反应如此激烈,就算她对白芙雪的身世,因愧疚不敢面对,转为排斥对方,也不该如此应激,但没等他发现什么,就被师妹发现了。
那是路杳第一次,连他的话也不听。
众目睽睽之下,她执剑去砍白芙雪,所有人惊呆了,有人想阻止,却被她手中那把路宗主的剑吓退。
危急时候,他替白芙雪挡了一剑。
鲜血从他肩膀溢出。
他看到路杳红了眼,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又看了看他身后的白衣女孩,最后勾唇笑了,指尖发着颤,却是又快又狠,将剑又往他骨肉送入了些。
“这么护着她,那你陪她去死吧。”
“师兄,我也快要讨厌你了”
慕天昭脸色白了几分,思绪从回忆中抽出,看了眼天色。
还未天亮时,路杳醒来困住他们就走了,此时已是晌午,她从小就是这样,想做的事,谁都拦不住,拦住了,也要付出代价。
萧町还眼巴巴等着回应,慕天昭略一思忖,简洁的回答了几个问题。
“是仙人,下界为救白芙雪,她和上界有关,但与师父无关,师父只有师妹一女,当年,也不是师父将她带回宗门的。”
白芙雪是路宗主带回宗的这个传闻,不知何时起,被深信不疑。
或许是因为,白芙雪入宗与路杳有关,她在外惹了事,导致白芙雪失了父母,变成孤女,宗内长老才将白芙雪接入清筠,代为照料。
路杳因此,被重罚了。
想起当时的情形,慕天昭垂眸,眼神暗了几分。
她大大方方承认了,害了性命,却不以为然,一副无法无天的二世祖模样,路宗主不在,其他长老虽然生气,却不知如何处置她,碰巧执法长老宇文离回宗。
宇文离可不顾及她少宗主的身份,而且正因路杳的身份,师兄路天沉不在,他见她不知悔改,罚的更重。
路杳那时很小,其实还是怕的,但红着眼,硬是不认错。
打死不投降。
最后在戒律堂受罚,挨了皮.肉之苦,他去看她的时候,她趴在被窝里,奄奄一息,只有小肩膀一耸一耸的。
他以为她在哭,谁知她在被子里画圈,满脸怨气的诅咒宇文长老。
路杳自幼就长得水灵,粉雕玉琢,不知为何戾气慢慢变得那么重,生生毁了那副唇红齿白的脸蛋,让人靠近,都感到压抑。
但发现他的到来,还带了她喜欢吃的大青枣,她便笑的很甜。
她想钻出被窝,不小心扯动伤口,疼的龇牙咧嘴,然后拉了拉他衣袖,拜托他去一棵树下,照着她的圈圈画一遍,再往旁边插一枝小松柏,帮她诅咒宇文离:“那棵树很灵的,我许的愿望都能实现!师兄,我只与你说,那树在哪里。”
他自然不能帮她诅咒长老,但他替她去看了看那棵树。
是很大的苍松,郁郁青青。
他去的时候,松下倚着个身影。
是师父。
师父回宗,不知多久了,也不知为何,没有去看望路杳。
发现他的到来,路天沉掀起眼皮,瞥了眼他。
他天生直觉很准,察觉对方心情不佳,眉眼有少见的不耐,这不耐并非针对他,但他知道,不能打扰,行了一礼便离开了。
“艹,路杳!”
一声惊呼打断慕天昭思绪。
萧町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向路口走来的身影,今天是顾赦头七,路杳不肯放弃,要去不归川寻人,他本以为,至少得等子时过了,路杳才会回来。
谁知不过午时,她就出现了。
且不是他想象中的心如死灰,她精气神十足,还拽着个八九岁的小朋友。
“得罪了,萧兄,”路杳收了凤翎,心情很好的客套了下,拍拍萧町肩膀,道出顾赦安然无恙的事,随后视线落到慕天昭身上,眨了眨眼,声音放小了点。
“冒犯了师兄,”
她醒来的时候,太急了,跟师兄动了手,又用凤翎把他关了起来。
师兄本来就受伤了。
偷拿纸条被抓包的顾赦,一路抿着唇,悠悠每乐呵呵摸他脑袋一下,眼底的阴郁便多一层。
察觉悠悠对慕天昭说话时,拉着他的手紧了紧,似乎有些紧张,他看了眼慕天昭,眼神莫名。
慕天昭也注意到他。
望着陌生的墨衣男孩,慕天昭眉头微皱:“他是谁。”
见人并未生怒,悠悠放下心,道:“他”
恍然想起,她还不知这小孩名字,悠悠俯身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小朋友不想承认她是在叫他,但还是回答了她:“不记得。”
“他叫不记得,”悠悠立马道,“就是什么都不记得,我看他可怜,就带上了,准备送他回家。”
慕天昭打量着顾赦衣上精细的绣纹,正想细看,南边天空,一阵剧烈波动的传来。
那方向,是万岭。
再穷凶极恶之徒,也不敢涉足的禁地,因称霸这片魔土数十万年的魔物万骨枯们,在那居住,顾赦,将白芙雪放置在了那。
顾赦眉梢挑了下,慕天昭皱起眉头。
与师兄、萧町分别道别,分道扬镳后,悠悠拿着凤翎,直奔为了魔尊传承,被困在紫圣宫的真身。
她已不能像往日,同时操纵真身和化身,所有神识只能待在一个身体。
比起化身,还是真身更好用些。
去救真身的路上,悠悠再次问起顾赦的名字,这次对方沉默了瞬,吐出两字:“阿玄。”
悠悠立马道:“小玄。”
“阿玄。”顾赦重复了遍。
悠悠拉着他,来到路边卖糖人的小摊:“小玄,要不要吃。”
“阿玄。”
“小玄。”
他们一个坚持的叫,一个执着的纠正,在摊前僵持几个回合,最后在顾赦又一次张嘴时,“阿”字刚出来,悠悠将糖人塞到他嘴里。
丝丝缕缕的清甜,在唇间绽开。
顾赦掀起眼帘,她弯腰拿着兔子状的糖人,将小兔子耳朵放到他嘴里,笑吟吟道:“小玄,甜不甜。”
顾赦沉默半晌。
“勉强,可尝。”
本为他默认‘小玄’这名字心满意足的悠悠,瞪圆了眼,还没说话,顾赦接过她手中的兔子糖,转身头也不回地,朝摊子某个角落指了下。
“如果是那个的话,可能更甜些。”
摊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糖人,悠悠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了只小狐狸。
她愣了秒,望着小孩离去的背影,啧了声。
眼光还挺高。
她本来想自己吃的,虎毒不食子,才犹豫了。
顾赦走了很慢,悠悠没两步便追上来,哼哼唧唧,给了他一只小狐狸状的糖人。
“轻点咬。”
男孩没咬,将小狐狸收了起来,肚子咕咕叫时,都舍不得吃。
释元尚幼,灵身需要五谷杂粮支撑,不仅如此,一有情绪,容易上脸。
肚子猝不及防的一叫,被悠悠乐呵呵拽去酒楼的时候,顾赦脸颊发红,无地自容到有些抓狂。
他开始后悔。
为了那张纸条,一直跟在女孩身边。
悠悠开始在笑,后来见男孩脸红彤彤的,闷闷的,有些阴郁的模样,眨了眨眼。
这么害羞吗。
为了缓解对方情绪,她咳了声,夹菜道:“肚子饿很正常,我跟你讲,有个哥哥在比你还大的年纪,也要乖乖吃东西的,你还小,更应该吃饱才对。”
顾赦将碗里多出来的菜吃掉,理智的没问那人是谁。
但对面坐着的女孩,似乎打开了话匝:“他还会自己备干粮,捏饭团,可厉害了。”
话落,突然想到什么,悠悠从一开始的咬咬唇掩笑,到后来捂嘴忍笑,最后实在没忍住,埋头闷笑,手指在桌边扣了扣,身子笑的一抽一抽。
顾赦将茶盏放到她面前,一点也不想问她在笑什么。
等悠悠笑够了,食指缓缓竖起,她红润的指尖上,粘着一粒饱满白润的大米。
悠悠食指微动,带着白米粒在顾赦眼前一晃一晃。
顾赦:“”
他就知道了。
记忆在逐渐恢复,虽然只有零丁片段,如果可以,他宁愿这段记忆还在沉封中。
悠悠瞅着米粒,想起少年嘴角粘着米,试图吓唬她的模样,独自乐了会。
乐过后,她又沉默了。
不是吃饭的时间,酒楼人不多,只有淅淅沥沥的几桌客人。
悠悠摸出皱巴巴的纸条,看向自她安静后,一直看着她的小孩,或许是对方有些许像顾赦的眉宇和神态,又不是顾赦,她在他面前,有些放松:“你想看这个。”
顾赦抿唇,没有看纸条。
他目光落在悠悠突然暗淡,暗到浮现出几分难过的眉眼。
“你怎么,不笑了。”
悠悠愣住,半晌弯唇:“没有,只是笑累了。”
她又晃了晃纸条:“我可以告诉你哦,里面写着什么。”
那是鬼城之变后,时隔三年,她再次看到顾赦,其实里面没写什么惊天动地的东西。
她就是写了
“我很想你。”
顾赦身形一顿,对面的女孩,似乎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额角,低声说:“我就写了——”
顾赦。
这三年,我很想你。
第112章 [VIP] 第 112 章
话落, 悠悠多少有点羞赧,掩饰性地咳了两声,抬眸看向对面。
男孩两只小手捧着茶, 低头盯着茶杯,原本白白的耳梢比她还红,望着泛起涟漪的水面,不知在想什么,过了良久,指尖紧扣了茶杯。
“他应该,也很想念你, ”他低声问,“三年那么久, 为何不去找他。”
悠悠沉默了会,睫毛轻颤, 尽量让语气显得没那么低落, “因为,我答应了一个人, 不去找他。”
顾赦愕然,抬眸看到女孩勉强扯出一抹笑,挠了挠发丝,似乎有些局促和无奈。
“那人说, 不想重蹈覆辙的话”
重蹈覆辙什么,神秘人没说,但彼时, 她看着方恢复一丝生机的少年, 不得不怕。
顾赦因她,沦落到这境地。
他身为魔族, 修行与之相驳的仙法,自幼自幼克服那么多艰难,才努力修炼出的灵核,被她亲手挖出来了还有一枚幼小的魔丹,都血淋淋摆在她眼前。
少年过往一切付之东流,什么都没了。
她不敢冒险,隔着亡灵海域,能得知顾赦在灵魔界安然无恙,已经足够了,偶尔运气好,还能感应到少年挂在胸口处的勾莲玉,似乎被抚摸着。
而且
“我偷偷告诉你,虽然没去找他,但他住的地方,有我宗门的内应,”顾赦微愣,看到忧郁结束的女孩,眨了眨眼,指指自己,有点儿得意。
“我,少宗主,能以权谋私,让他们用留影石”
话到一半,悠悠反应过来,这样会教坏小朋友。
“我说笑的,以权谋私可不好,用留影石偷偷监视别人,更不好,小玄,你可别学。”
“嗯。”
稚气柔软的嗓音响起。
男孩似乎心情很好,乖乖答应。
“多吃点,”悠悠给他夹菜,他也吃了个干净,顾赦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一个不速之客出现。
悬在梁木上的傀儡蛇,望着悠悠,眼神阴冷。
悠悠并未察觉,楼下有说书先生,她捧着把瓜子,边嗑边听。
说书人讲的是灵魔界历史上,诞生出的历代大魔,时间来到万年前,‘酆昱’两字出现时,她见说书人和周遭人群反应都很兴奋的模样,正好奇是何方神圣,被放下碗筷的男孩拉住。
“吃好了,走吧。”
悠悠想等等,继续听下去,但精神有些不济,只能遗憾地走了。
“是魔尊,”
跨出酒楼大门的时候,顾赦开口。
悠悠面露诧异,不是阿落魔尊么,她以为对方叫阿落。
可恶,
原来叫酆昱!
想到被困住的真身,悠悠心头默默落泪。
她被对方阴惨了。
“阿落、魔尊。”顾赦帮她区分。
意识到是两个人,悠悠恍然大悟,反手握住原本拉着她的小手,消失在酒楼前。
被顾赦刻意落下的幽蛟,尾巴一甩,碾碎了傀儡蛇。
远在幽暗之地的庄隗,弯唇轻笑。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原本他一边寻路杳踪迹,一边找九彩凤翎,没想到,凌晨时候感应到凤翎的气息。
有人动用了凤翎,他寻着气息追去,就看到了酒楼的这幕。
女修和凤翎都在。
庄隗闭目,操控附近的傀儡全力寻找。
紫圣宫。
悠悠在魔尊洞府的真身,盘膝坐在玉台上,整个人被头顶的魔鳞暗芒笼罩,动弹不得。
说到真身被困,悠悠只觉六月飞雪,比窦娥还冤。
她凭顾赦魔血拿到魔鳞认可后,得到了魔尊一部分力量,借此逼退了穷追不舍的魔修,她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打算专心接受传承,拿到剩下的力量。
在修仙界,所谓传承,是前辈们不舍自身功法销声匿迹,所以留给有缘人的,希望传承者发扬光大,以告慰他们在天之灵。
谁知灵魔界不是这规矩,要不就是这魔尊蛮不讲理。
强买强卖。
她被魔鳞认可了,只有两条路,完成魔尊考验得到完整的传承,或者,死。
“”
这考验比登天还难,要她给他抓凤凰。
举世皆知,凤族早已灭绝,她上哪抓,但不抓也是死,悠悠便好声好气的说:行,她去给他抓凤凰,不过要抓,至少把她放了吧。
那时候,悠悠才意识到,上当了。
那一缕魔尊残留的神念,漠然拒绝:“你当人质,让你小男友抓来给我,我放你。”
“?”悠悠都不知道自己有小男友。
她还没开口,魔尊的神念道:“给你魔血的魔族后辈。”
悠悠愣了愣,反应过来,一股热气从胸口蹭的直冲天灵盖,她涨红脸:“那那是我师弟,而且血是我骗来的。”
话落,悠悠意识到对方早就看穿她非魔族,选她作传承人,是因为她确实有用,或者说,那滴魔血的主人确实符合他的心意。
魔尊没理她。
“血是我骗来的,”悠悠重复了遍,“你误会了,我当人质没用,这威胁对他无效,你让我自力更生行不行。”
要不怎么说,魔族蛮不讲理。
不管她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魔尊都无动于衷,不近人情,只对她重复一句:“让你小男友来救你。”
悠悠也生气了,真身跟对方僵持起来,化身在外逍遥。
但她还是舍不得真身的。
又不可能真找顾赦,让对方帮她抓凤凰,在外的化身,只能边逍遥边垂泪找凤凰踪迹。
顾赦将九彩凤翎交给她,多半这凤翎能助她脱困。
悠悠化身站在宫门,望着掌心轻柔凤羽,绚烂漂亮的颜色,虽然不合事宜,但她忍不住想,顾赦能算到了这些,不会连被误会成她小男友的事都知道吧。
若是真的,悠悠能买块豆腐垫着,一头撞死在这宫门前。
顾赦自然不会连这些都知晓。
倘若知晓,哪会安分的坐在宫门外。
他攥着被揉成一团的小纸条,琥珀色的眼睛,有些亮。
悠悠化身进去,一时半会不会出来,幽蛟追来后,顾赦留了封信,将幽蛟留在暗处守着。
他得去,拿回自己的真身了。
圣宫里。
悠悠发现阴险狡诈的魔尊,在凤翎出现后,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变得格外好说话。
他让步了。
悠悠真身被放了出来。
但要得到完整的传承,还是得抓到凤凰,不然也是个死字。
神识无法两用,悠悠将化身放在紫圣宫里,这里最安全,在门外,她看到小玄留下的信。
他走了。
悠悠有些遗憾。
出现在不归川,还是个孩子,她当然不会天真的以为对方是普通人,不过她未曾试探,她只要知道,他给她带来过最好的消息,是个乖小孩就行了,就是好奇心有些重。
看了眼歪歪斜斜的孩童字迹,悠悠收起信,道了声‘有缘再见’。
她提步离开,没察觉,身后跟了个黝黑的小尾巴。
幽蛟也没察觉,身后还跟了个比他还小的尾巴。
藏匿在暗处的傀儡蛇,吐着蛇芯。
古域地界。
身为灵魔界九域之一,域如其名,太古。
这片辽阔的魔土上,历史最渊长,惊天动地的古迹最多,也是九域中,地理位置最优渥的地方。
自有记载来,古域一直在灵魔界称王称霸,从未落寞,尤其是万年前,魔尊酆昱统治的时代,更是空前盛况,大半个灵魔界都属于太古,即便魔尊陨落,福泽也延续了万年。若非两千年前,释九阴横空出世,将也是域如其名的荒泽,原本贫瘠的大荒之地,一手壮大到当世最强大的荒域,古域还能继续稳坐域首。
即便如此,这些年,太古仍是仅次荒泽的大域,实力强劲,域内,更是坐拥一众能人异士,魑魅魍魉。
界内最有名的画骨师,便身处其中。
合上窗,繁闹的市集之景被隔绝在外,画骨师拈着缝皮的针线,恭敬地朝一个身影行礼。
“三殿下,有何交代。”
庄隗拎出一个炼制人傀,扔到对方面前,连着一副画像:“把他画成这人的模样。”
画骨师瞧了眼画像,青年狭眸薄唇,一袭白衣。
“呦,还真俊,奴家画骨画了这么久,没见过这么俊的人,殿下把画像给小生留着吧,以后有人找奴家修改皮囊,照着他画,生意一定不得了!”
画骨师不识性别,时雄时雌可男可女,一会奴家,一会小生,还尽说废话。
“你和那些人不想死的话,尽管尝试,”庄隗不耐。
“要多久。”
“子时前,”画骨师道,“小生斗胆,殿下用来做什么。”
庄隗乌黑的指甲,在桌面点了点:“惑人。”
画骨师眼睛亮了,捏了捏傀儡,又瞅了眼画像:“殿下放心,奴家一定尽全力!”既惑人,还要稍作装扮
寂静的室内,幽幽烛光洒向的墙面,一只手拈针拉着长线,在人傀皮.肉间穿梭。
庄隗微眯着眼,端坐在一旁等候。
他要得到传承,已经被魔鳞选中的那女修,就必须得死,她死了,魔鳞还会找新的传承人,但凤翎在对方手上,魔鳞里寄附着魔尊的意志,一定不会轻易让她死。
要一劳永逸,必须引对方到一个必死之地,魔鳞都救不了她。
*
悠悠本想寻凤凰踪迹,无奈神识实在疲倦,找了个客栈睡了觉。
从午后,迷迷糊糊睡到子时。
幽蛟看她睡的香,也趴在床底下打盹。
醒来时,悠悠头晕目眩,缓了许久才下床,窗外夜空一片漆黑。
冷风扑面而来,她意识清醒了些,摸出地图,往一处地名上,她白天画的凤凰和蛟龙打叉。
都不在。
换个地方。
悠悠笔尖在蛟龙身上点了点,没看到人,她心里还是不安,能找到幽蛟就好了。
床底打盹的幽蛟,察觉上方动静,知道悠悠醒了。
睡意朦胧,他半阖着眼,瞅了眼窗前的女孩,想继续睡,想起顾赦的叮嘱,只好用尾巴抹抹眼睛,继续盯梢。
但就抹眼睛的功夫,他再从床底钻出脑袋,窗前已经空空如也。
幽蛟一愣,如离弓之弦蹿了出去。
小恶主?
人呢!
就在方才,悠悠正收起地图,余光一扫,身体僵住了。
院里,一道熟悉的人影浮现。
立在桃树下的青年,身形颀长,乌发红衣,长眸在夜色晕染下,漆黑明亮,勾唇笑时,比树上桃花还粲然好看。
悠悠脑袋懵了下,一时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真人,不可能是白辛,是师弟么。
怎么笑的这么这么好看。
不对,是诡异。
悠悠摇了摇脑袋,是幻觉吧。
不然大半夜,久别重逢的师弟,怎么穿着她最喜欢的红衣,乌发披散,衣襟低低的,半阖的长眸看着她,隔着浓郁夜色,眼神隐隐透着旖.旎的味道。
在勾、勾引她似的。
一定是幻觉。
悠悠琢磨不定,又忍不住瞄了眼。
第113章 [VIP] 第 113 章
黑雾林。
古木参天, 随风流动的浓雾,如漆黑的潮水涌动,吞噬着林间的一切。
顾赦立在盘枝虬结的树木上, 朝遗失古地望去,身处其间的白辛,黑眸盯着半空虚无的地方,一动不动。
古地天圆地方,四周石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骇人的雷痕,仿佛遭受过无数次雷霆万钧, 原本刻在石壁的魔族古字,被毁的七七八八, 面目全非。
剩下的部分,古字晦涩难懂, 当世也少有人能看懂。
顾赦发现此地时, 研究许久,才得到一点信息, 此处乃困天之地,不知哪位上古哪位大魔,试图行这般不逆之举,引来天罚。
不过这些都无关紧要, 顾赦注视着魇住的白辛,微眯了眯眼。
“师父,”
心境里, 白辛终于追到人。
他蹲下.身, 望着坐在石上轻轻看着他的女修,小心握了握她的手。
温热的。
是真的
白辛指尖微颤, 喉间一时无比艰涩:“对不起师父,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我的气了。”
“你知道错在哪吗。”白越水问他。
白辛被问的一愣。
他不知。
他只知道自己一定错了,不然师父怎么会死,还是死在他亲手炼制的碎魂匕首上。
白越水叹口气,似乎有些失望:“如果再来一次,你会改吗。”
白辛盯着记忆深处的身影,沉默良久。
“不改,”
岁月匆匆,两千年过去,他骨子里,还是那个偏执的少年,一意孤行,不可理喻。
“我还是要救你,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但他会万般小心,不让她重蹈覆辙。
“为何。”她不明白。
白辛黑眸明亮,倒映着如月一般的白衣身影,轻轻道:“因为,我见过的第一缕阳光,是你。”
所以,即便后来见过人间再多风景,他最想看到的,最想念的还是她。
从她向他伸出手的那一刻,她就是他眼中,美好的一切。
“那你知道吗,”白越水微微低头,盯着弯唇沉浸在回忆中的青年,一字一顿道。
“你是我的噩梦,是我一生不幸的开端、终止。”
白辛脸色白了,望着弥漫着冰冷恨意的女修,浑身血液倒流。
“再来一次,我绝不会向你伸手,你这样的人,不值得救,就该永远被关在黑暗的牢笼里。”
“不、不是的,师父,别说这种话,”白辛心口像在滴血,覆在白越水指上的手发颤,想紧紧握住她,却被狠狠甩开。
她站起身,垂下的目光那么漠然。
“白辛,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便是带你走出洞外。”
“不你胡说!你不是白越水!”心底最深的恐惧被揭开,白辛陡然暴怒。
师父不会放弃他的。
他知道,他知道的,师父就算再气他恼他,都不会不管他的!
“你是假的!假的!”白辛眸若充血,宛如魔怔般,抬手掐住女修脖颈,青筋暴突,带着要将人掐死的力道。
但下一秒,他对上女修清澈的眼眸,整个人如遭重击。
他松开她,难以置信地看了看手掌,又看了看师父脖颈的指痕。
白辛踉跄地退了步,摔倒在地,神情仓惶无措,他蜷缩起来,抱着头痛欲裂的脑袋,分不清周遭的一切是现实还是幻境,脸上满是难以言喻的恐惧。
不是的。
他怎么会想杀了她。
不对、不对
一声脆响。
枝头,凝望许久的男孩,不耐地打了个响指。
白辛惊醒,四面如火。
一缕至阴至冷的火焰,从天而降,带着焚烧天地的力量。
整个南面天空暗了暗,如万古前的一场黑夜降临。
*
完啦——
吾命休矣!
凭着空气中的气息,好不容易发现悠悠的幽蛟,还没欣喜,远远看到她身在何处,两眼一黑,险些直接晕了过去。
魔渊,
她在魔渊边上!
灵魔界的禁地万岭,以魔物万骨枯栖息闻名,但即便是这些魔物,也有不敢去的地方,那就是魔渊。
魔渊深不可测,掉下去,莫说见底,瞬息之间便会被渊内无形的力量撕碎,就是大罗神仙都逃不了。
更可怕的是,魔渊犹如活物,行踪诡秘,可能出现在万岭任何地方。
所过之处,万物退让。
他万万没想到,有人能找到魔渊,还把悠悠引了去。
他想去救悠悠,把人拽回来,但魔渊对魔物影响太大了,他还没靠近,从渊下溢出的恐怖气息,就让他尾巴发软,被威慑的动都动不了。
眼看悠悠离渊口愈来愈近,无计可施的幽蛟,只能透过灵契,努力扯起嗓子呼救。
“不好了主上、主上——”
黑雾林,青年一晃神。
一滴浓稠的血从他指下掠过,逃出禁锢,眨眼消失在林中。
顾赦收手,眉头微皱
还是让白辛逃了。
白辛能化己为血,上万滴,只要一血尚存,就死不了,也这是他为何引白辛来此地的缘由,没想到,还是让对方逃了。
空气中弥漫着毁灭的气息,顾赦揉揉眉心,方夺回真身,本欲检查真身稍作休整,失神感再次涌来。
他面露疑惑,下一秒,脑海隐隐响起一个嗓音。
嗓子都喊劈叉了:“主上,不好了!”
顾赦脸色一变。
“师姐”
魔渊边,红衣青年立在渊口,明眸弯唇,朝女孩伸出手。
悠悠意识在一声声师姐中,有些迷糊,不自觉朝对方靠近:“那里危险,你快过来。”
青年不答,半身立在魔渊边上,背后渊口,像是吞噬黑暗的巨兽,看的人心惊胆战。
他又退了半步,脚下石块滚入深渊,还未消失在半空,便被渊中力量撕碎,悠悠望着被风吹起的粉末,心惊肉跳。
这是什么地方,要是掉下去,恐怕神仙都救不了。
悠悠咽了咽口水:“你过来,太危”
“师姐,”她声音被轻轻打断。
过于熟悉的声音,让悠悠微愣,抬眸看去。
长身立在渊前的青年,黑眸望着她,半空中,一直没得到她回应的手,仍固执地伸着。
“要是我落下去,你愿意陪我吗。”
悠悠愣住。
冷风穿过身畔呼呼作响。
顾赦眼神不再似昨夜,那般幽然,带着诡异的妖色。
他沉默望着她。
身上红衣像是浸满了鲜血,透着惊心动魄的味道。
悠悠神智恍惚。
远处难以靠近的幽蛟,睁着硕大眼睛,远远看到站在原地半晌的悠悠,抬起长指,缓缓朝‘主上’的手伸去。
他又是震惊,又是心急如焚。
正快要狗急跳墙时,四周寒风一紧,他立马惊喜道:“主上,你终于来了!”
幽蛟神情激动,尾巴朝魔渊方向用力一甩,一把鼻涕一把泪。
“快看啊主上,小恶主竟然要跟你殉情!”
“她真的,我哭”
‘死’字还没蹦出来,幽蛟朦胧的泪眼一顿。
视线中,方伸出手,像是做出一生承诺的女孩,还没搭上青年的手,便掌风一转,旋身直接攻击,动作快的不可思议,将还没反应过来的‘主上’,一脚踹进了魔渊。
“白痴呀,真以为我会信!”
‘白痴一号’幽蛟,话音一顿,瞥了眼千里迢迢赶来,身形微僵的青年,默默打了个颤嗝,干巴巴道:“小恶主她真的、真的是个小机灵鬼。”
渊口处的机灵鬼,捂了捂胸膛,感受到狂跳的心脏,一阵后怕。
她方才真的差点以为
太像了。
神态,眼神几乎一模一样。
悠悠一身冷汗,幸好她伸手的时候,风很大,将‘顾赦’原本敞敞的衣襟,吹的越发裸露,大半结实的胸膛都露了出来。
晃的她浑身不自在,想给他合上,这才蓦然惊醒。
她师弟可不是这么放荡,不好好穿衣服的人!
环顾四周,想起一开始跟来的目的,悠悠眼神微冷:“别躲了,拿师弟引我来此,你有何目的。”
庄隗从怪石后走出,遗憾的拍了拍手:“可惜,差点成功了。”
“是你,”抢魔尊传承时,悠悠见过他,知道他是谁,意识到对方为传承而来,悠悠眼神微变,“你是来道谢的吗,这可不是道谢的方式。”
庄隗语气怪异:“道谢?”
“当然,”悠悠振振有词,“换你,就算被魔鳞认可,也完成不了魔尊的考验,最后只有死路一条,我帮你挡了一灾。”
她没说假话。
原著里,那场争斗,魔鳞最终被庄隗拿到手了。
但自此后,他整个人便销声匿迹,再没了消息。庄隗夺传承,就是为得到古域魔君之位,后来魔君易主,他都没出现,只有一种可能,他没有完成考验,被杀了。
魔尊显然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完成不了考验,被他视为无用的传承者,必须死。
死了,魔鳞才会去寻下一个传承人。
悠悠猜的八九不离十,某种意义上,她确实救了他,但被救之人没开天眼,哪里知道,何况就算知道,也不会改变杀她夺宝的想法。
面对低估贬低他,还向他邀功的人,庄隗眼神冰冷:“脸皮真厚,”
“厚脸皮说谁。”
“说你,”
悠悠耸肩:“好吧,你说的对。”
庄隗心底一声冷哼,乌指动了动,四周地面泛起异动,一道道黑影破土而出。
他留了后手。
魔渊,他也不能靠的太近,但傀儡不一样。
一群傀儡人尸钻了出来,向渊口逼近,悠悠瞪圆了眼,眼瞧傀儡一步步靠近,她扫视着一个个狰狞的面孔,正要说话,尸傀们脚步齐齐停住。
庄隗脑海回放女孩耸肩时的神态,眼神似乎有一丝戏谑。
落在他眼中,那是扎眼的嘲讽,觉得有些古怪,庄隗默了几秒,脸色一沉,反应过来:“你耍我!”
悠悠:“我不否认。”
“你找死!”
悠悠以身涉险,不是没有准备,换做以前,她不会知道陷阱还跟来,还差点翻车。但这两天,悠悠感受着体内浑厚强大,属于万年前魔尊的力量,有点膨胀。
她不想这么目中无人,但她就是要无敌了!
悠悠手掌翻转,一团烟雾似的黑影浮现,下刻随着她掌力一扫,逼近的尸隗们,哗啦啦倒了一地。
一阵烟硝过后,悠悠望了眼摔飞数里,张嘴吐了大口血的庄隗,摸了摸鼻尖:“不好意思,下手有点重。”
她尚不习惯这股力量,出手无法控制力道,说这话,倒有几分真心。
这话落在庄隗耳中,当真是嘲讽到极致,他没忍住又吐了口血,看着满地残藉,精心炼制的尸隗们被轻易摧毁,双目发红。
他当然分辨的出,这不是悠悠自身的力量。
他死死盯着悠悠:“你怎么可能用我魔族的力量,”
神魔有别,仙魔更是,她不是像他、像顾赦一样的魔族后裔,只是个修习仙道的灵修,承自仙族,体内根本容纳不了魔族的力量。两力相汇,别说她肉.体凡胎,就是仙体神躯,也要爆体而亡。
悠悠一愣,看着庄隗不可置信的表情,瞅了瞅掌心烟雾。
魔尊把力量借给她,她就用了,不很正常吗。
“难怪”
庄隗反应过来,眼神阴狠。
他就说,顾赦怎么不拦她,原来早就知道,她能接纳魔族的力量了。
远处观看的顾赦,眼神暗了暗。
他的确知晓,很早便试探过,路杳可以,但他还没弄清,她为何能
悠悠吸了口气,稳了稳体内涌动的力量,朝挣扎坐起的人走去。
“我问你,引我的那傀儡也是你在操纵吗,”
庄隗一脸阴霾。
想起在渊口,差点被‘顾赦’骗到的瞬间,悠悠皱眉:“你开始破绽百出,最后,怎么模仿那么像的。”
就像真的师弟
庄隗眼神微变,不知想到什么,意味不明地笑了声:“想知道,你过来。”
悠悠犹豫一瞬,靠近了些。
庄隗按在地面的乌指,微不可察地动了下:“再近点。”
悠悠没动,庄隗看出她心中的犹豫,淡声道:“我见过他那副模样,模仿起来自然容易”
悠悠心神俱震,身体下意识往前倾了倾,想听他后面说的话,几乎同时,庄隗施法召出一个傀儡。
一股凌驾灵力之上的仙力,瞬间将她罩住,悠悠被刺目的金光一闪,眼前一花,让她体内灵力混乱,难以招架的仙力扑面而来。
悠悠呼吸一滞,动弹不得的时候,视线身影闪过。
仙力带来的压迫感,瞬间一扫而空,她腰身一紧,被人从后方拥住,执起右手与傀儡对掌。
刹时,轰的一下,地面掌力之间生生裂开一条沟壑。
待恢复宁静,躲在仙隗后的庄隗,眼神阴郁,死死盯着拥住女孩的人:“你没死。”
悠悠没回头,后背贴着温热起伏着的胸膛,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着,意识一片紊乱。
是、是顾赦真身。
她长睫轻颤,心脏跳的厉害。
方才电光火石,过于紧迫,顾赦冷静下来,意识到一手还落在女孩细腰上,隔着衣料,掌心碰到的地方,软的厉害。
他眼神微变,手指发紧将人松开。
他缓缓站到悠悠身前,望向庄隗身边的傀儡,是那日见过的三仙之一,自称来救白芙雪的上仙,温南。
当日,察觉有些不敌白辛,叫吾凌风的率先逃了,留下的一男一女意识到不对,却难脱身。
温南为了救妹妹温悦,选择断后,被白辛重伤之后,最后虽侥幸逃走,但受了重伤,随后被尾随的庄隗捡漏带走,趁他病要他命,直接做成了仙隗。
他还有几分意识,因此尤其愤怒,但不得不受庄隗操控。
是他大意了。
想起下界时,天君的叮嘱,温南悔恨不已。
上三界与下三界有璧,下界后,他和妹妹的力量受限,难以全力施展,身为上仙,还没有吾凌风这个下界飞升来的下仙厉害。到这片魔土上,他们受到的压制更为可怕,更低估了魔族对仙族的压制力,连还不是魔裔的血魔都不敌,如今更沦为傀儡,奇耻大辱。
不是魔人们的对手就算了。
方才对掌,他竟连个下界的仙修都打不过,温南心头郁结,“噗”地吐了口血。
庄隗本就受了伤,见挡在前面的仙隗也撑不住,如今顾赦又来了,还安然无恙,知道大势已去,不加犹豫,当即向远处掠去。
顾赦站在原地没动,不知何时,指尖取了一滴血。
他掐了掐指,下瞬,眨眼掠至远处的庄隗,面色一白,直接从高空重重摔下。
砰的巨响。
这是白辛的法术。
意识到什么,庄隗眼底又妒又恨。
顾赦第一次用,见效果不错,眉梢微扬,正打算再接再厉,他喉咙微动了下,眼神变了变。
“你怎么了?”悠悠发现顾赦身形像凝住了,顿在了原地。
“没事,”顾赦嘴唇突然干的厉害,察觉到什么,眼底一片阴霾。
他来魔渊来的匆忙,没来得及检查真身,此刻才发现,白辛逃走前,似乎也给他留了份大礼,顾赦深吸口气,让幽蛟去追,拿出手帕,将指尖的血擦拭干净。
“走,”
悠悠还没反应过来,被拉住手,身形一闪便出现在另个地方。
山林幽静。
树木茂盛,郁郁青青,空气中弥漫着雨后的清新。
顾赦想去的地方显然不是这里,但他不得不停下,松开纤细的手腕。
“你先走。”
他嗓音低哑,似乎压抑着什么,悠悠察觉不对,上前拉住背对着她离开的人,“你怎么了,哪里不”
‘适’字堵在了喉间,悠悠错愕地看着顾赦,他眼尾发红,薄唇干的裂血,仿佛处在极渴的状态,脖侧处的青筋,在冷白皮肤下若隐若现。
正面看到她,顾赦喉咙情不自禁地动了下,原本恍惚不定的眸光,变得有些深。
那种深,她在哪见过。
蓦然想起在哪,悠悠睁大了眼,浑身血液倒流,如置冰窖。
是在魔宫的时候,白辛抓了血衣人,将人血吸干后,半敛眸子望来的眼神。
充满了嗜血欲。
顾赦竭力压制着嗜血的欲望,已经有些神智不清,他动荡不安的视线被层血色覆盖,眼前一片鲜红,只有一处地方——
女孩纤细的脖颈间,那片薄薄的雪肤,白的晃眼。
诱人极了。
顾赦牙尖微痒,浑身血液像被火灼烧着,不受控制地,沸腾起来。
第114章 [VIP] 第 114 章
察觉徘徊在颈间的视线, 悠悠脖子一凉,想起被白辛吸完血的干尸,下意识想跑, 抬脚又顿了顿。
把顾赦丢在这荒郊野岭,他神智不清,不知会怎样。
电光火石间,悠悠决定将顾赦打晕带走,但她估算错了,她不知顾赦实力如何,但近距离下, 不动魔尊的力量,她显然不是对方对手。
雨后林间空气湿润, 参天古树受到冲击,颤了颤, 洒落大片叶子。
悠悠后背撞上树干, 还没反应过来,眼前一片浓重的阴影。
熟悉的气息席卷而来, 顾赦拦在她身前,黑眸染红,像盯猎物一般盯着她,眼神弥漫着危险的味道。
见状, 悠悠也不敢藏着掖着了,右手一转,黑雾浮现, 就要袭去, 但体内翻涌的强大力量,她还不能控制力道, 悠悠出手的刹那,有瞬间的犹豫,便是这一瞬的犹豫,错失了先机。
一股极阴的力量顺着她被擒住的手腕,闯入体内,悠悠身形一颤,浑身犹如脱了力般,险些直接摔倒在地。
顾赦眼底猩红,意识浑噩,本能把试图逃走的女孩抓回来,圈在自己与树干狭窄的空间里。
他盯着纤细白皙的脖颈,心脏剧烈跳着,浑身血液翻涌,有些迫不及待咬上去,吸食那腥甜诱人的味道,但不知道哪来的耐心,察觉怀里的战栗,他手掌抚着她后脑勺,揉了揉散下的发丝,低哑着嗓音:“别动。”
安抚似乎不起半点作用,她短暂的停了下,挣扎的更厉害了。
顾赦耐心也到了极致。
他制住她的挣扎,扶着细腰的手,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人按在粗壮的树干上,俯身贴近她脆弱的脖颈。
悠悠呼吸一窒,感觉到抚着脑后的长指,往她发丝深处埋了埋,与此同时,青年薄唇,试探性的,轻碰了碰她颈处的肌肤。
灼热的吐息洒在颈侧,悠悠浑身一颤,下瞬便察觉一点尖锐,抵在那片泛起薄红的肌肤。
她惊慌地睁大眸子:“顾、顾赦呜。”
林间寂静,偶尔几片落叶随风飘落,树下,一声微弱的哽咽颤音溢出。
颈处薄嫩的肌肤,被一点点深入咬破,悠悠没忍住低呜了声,本能地挣扎起来,但很快被身前的人压制了。
像是渴死之际,尝到世间最清冽的甘泉,顾赦漆黑的眼眸,泛起一片贪欲。
他喉结滚了滚,修长有力的手指扣紧女孩轻颤的细腰,用力抵在树上,吐息沉沉,直到完全咬破细腻白皙的肌肤,心底不安躁动的渴望,才有所缓解,他长眸惬意地眯了眯。
好甜。
悠悠浑身颤抖,不全是疼的,除去一开始的刺痛,被咬的地方,更多的是酸麻的感觉。
还有微末的痒意。
她有些受不了,咬唇抓了抓身前人的衣袖,泛白的指尖颤了许久,意识都变得迷糊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间,她感觉耳边低沉的吐息,逐渐平静,四周有片刻的宁静,半晌,她颈侧似乎被清醒过来的人,用薄唇轻柔地碰了碰。
悠悠本能瑟缩了下,对方微微一顿,视线从她不安颤着的长睫划过,将她拉到怀里。
“没事了。”
带着安抚的低缓嗓音响起,悠悠浑身无力,被熟悉的气息笼罩着,意识渐沉。
顾赦看着怀里昏睡过去的人,眼神暗了暗,她侧头靠着他肩,睫毛有些湿润,纤细白皙的手抓着他的宽袖,裸露在外的雪白脖颈,布着暗红的痕迹。
牙印,咬痕
还有他后来清醒,又忍不住扣着她落下的吻痕。
顾赦舔了舔牙尖,好不容易平复的燥动,又涌了上来,他克制着冲动,脱下宽大的外袍,将衣襟有些凌乱的女孩裹住抱起,快步离开。
幽蛟在顾赦回宫的路上,追了上来。
“没抓到活的,”奉命抓一个受伤的庄隗,结果两手空空回来,幽蛟尴尬地甩甩尾巴,找补道,
“但他被我逼得跳进尸谷,一定死无全尸了!”
话落,他看被顾赦打横抱着的悠悠,立马急急转移话题。
“小恶主怎么了,受伤了吗。”
这话也有几分真心,他甩尾凑近,伸长脑袋想看看,还没瞅见悠悠的脸,便被弹开。
幽蛟在半空稳住身体,迟疑地看了看远去的顾赦,又想起被宽袍裹的严严实实的悠悠,一点都看不到。
疑惑半晌,他想起追庄隗时,隐隐感受到的悸动,倏地瞪圆了蛟眼。
莫非、莫非
幽蛟用尾巴遮了遮眼,就地翻滚两圈,随后想起什么,瞅了眼消失的身影,埋头鬼鬼祟祟地算了算时辰。
从他离开到回来,差不多两个时辰
幽蛟眼珠微转,逐渐膨胀。
他们蛟族天赋异禀,看来就算主上人中之龙,也比不过。
膨胀之余,幽蛟琢磨着,要备份礼才行,他一转身,消失了踪迹。
等他赶回魔宫,天已经黑了。
*
夜幕下的山庄,一片寂静,下人们行步走路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了室内休息的人。
近来,庄主夫人神思不定,夜夜惊醒,请了许多名医都无用。
也不知怎么了。
“母妃,母妃”稚气的嗓音响起。
庆柔又做起噩梦。
记忆中,她在乌霄殿受尽凄冷,长老将她送给释九阴,是为了寻求荒域庇护,同时也是巫族安插在魔君身边的眼线,要她搜集些有用的信息。
但面对释九阴,她哪里敢。
唯一一次偷看释九阴奏章,刚翻开一页,便被抓包了。
她吓得脸都白了,释九阴拿起另本奏章晃了晃:“你手里的是请安帖,这才是你们长老要的。”
他什么都知道。
庆柔感觉到深深的恐惧,吓得脑海一片空白。
释九阴没罚她,只让她下去了,她后来才明白,他不是宽容,而是不在意,这个少时就是魔君的男人,心头很早就有团名为夙愿的火,不为任何人燃烧,因而也格外冷漠无情。
只要不威胁到他,他是不管的。
她在乌霄殿的日子,很清冷,后来机缘巧合有了顾赦,那时候,她才有了依托。
顾赦一出生,不知哪来的传言,说他是第九子,冲撞了与释九阴名讳,与他相克,那段时间,她每天胆战心惊,一度十分害怕。
后来释九阴回宫,隔着长长的走廊,远远望了眼她和怀里的小婴儿,命人将属于顾赦的魔玉给她后,拂袖走了。
他压根不在意那么传闻。
但乌霄殿其他人却在意极了,总觉得要打压她和顾赦,才算对魔君表衷心。
不过他们也不敢太明目张胆,开始时,那些下人只敢私吞俸禄,魔妃和殿下们落井下石,时常嘲讽,但她性子软,导致这些人变本加厉,顾赦三岁的时候,他们已过的尤其艰难了,吃的都要自己去膳房拿,还不一定拿到,饱一顿饿一顿。
顾赦性子与她截然不同,受了欺负,一定要报复回去的。
但她怕惹事,把事闹大惹来更多麻烦,总忍不住拉住劝阻他,于是顾赦每次被其他殿下欺负,只能捏着小拳头不吭声,她心里难受极了,夜里拿草药给他敷伤的时候,眼泪止不住掉。
她也想他像其他小孩一样,肆无忌惮,但她是巫族人,在荒泽势单力薄,长老嫌她无用也不理她了,其他魔妃都有或大或小的家族势力,她怕闹大了,她护不住顾赦。
她以为顾赦会怪她。
但顾赦从小就很懂事,自己挨了疼,还要安慰她。
他觉得因为自己的出生,才让她受了父君的冷落和那些魔妃的欺负,一直很自责。
别的兄弟姐妹,身在学宫里,还玩天玩地的时候,他靠着在窗外偷听偷学,开始努力苦修了。
他刚满四岁,便修炼出魔丹,那天欣喜若狂地摊开小手,给她看掌心凝出的魔气,庆柔至今记得,小孩那双明亮清澈的黑眸,望着她。
“母妃再等等我,”他说很快,“我就能保护母妃了。”
她知道他可以,他会的。
但她没等到,那天她收到长老时隔多年的密信,出了宫,走前她让顾赦在宫里乖乖等他,她去给他买他喜欢的栗子糕,中午就回来,本来只要半天,结果中途出了意外。
她被徐独道救了,昏迷了大半年,等醒来,外界已经天翻地覆。
她以为顾赦死了,直到三年前才知道他还活着,她才知道,他独自一人受了那么多苦。
她曾经那么期盼,期盼他从修仙界安然回来,她想弥补他,可当顾赦真的回来,她才发现,十年太久了,记忆中的小孩消失不见,回来的少年只让她觉得陌生和愧疚,他看起来那么厉害,可靠,不再需要她的庇护,也不需要任何弥补。
最令她难以接受的,少年眉眼,透着几分与释九阴当年,如出一辙的冷戾。
看起来那么无情,凉薄。
她不想怕顾赦,但一看到他,她便忍不住想起释九阴,想起曾经对其的恐惧与不安。
魔族王室都心狠手辣的很,眼里也容不得沙子,释净就杀尽了兄弟姐妹,顾赦,也流着和他们一样冷的血
他若像大祭司那些人一样,为了释九阴尊誉,眼里容不得徐念玄,也是有可能的
她感觉的到,他不喜欢这个胞弟。
“就为了这些吗,母妃,”庆柔嘴唇翕动,视线中,已是孤魂野鬼的顾赦望着她,满脸是血的一边又一边质问,为什么不救他。
她无力回答,从噩梦中醒来,满脸是泪。
她后悔了。
她下床翻找魂灯,却怎么都找不到。
动静引来了徐念玄。
“母亲,你在这啊,”他拿着封信,兴奋道,“兄长刚回宫,听说你这几日身体不适,方派人送了些药过来,又给你写了问安贴。”
庆柔愕然:“什么问安贴。”
徐念玄无奈:“母亲忘了么,昨夜下了大雨,电闪雷鸣。”
庆柔愣住。
她一直怕打雷,以前在乌霄殿的时候,每到打雷下雨的时候,她锁紧门窗躲在被窝里,一听轰隆巨雷,便忍不住哆嗦。
被顾赦发现后,每逢雷雨天,他便端着小凳子坐在床边,伴着一盏豆大的灯火,陪着她。
这几年,每逢雷雨天,她也会收到顾赦问安贴,他一直记得。
庆柔红了眼眶,拿过帖子看上面的字迹,嗓音发紧:“是、是才写的。”
徐念玄道:“当然了。”
庆柔眼泪顿时落了下来,一时心头酸涩不已。
魔宫。
“禀魔君,信和补药已送到了,”
顾赦斜支着头,手指沿着魂灯转了转,半晌,神色平静地将魂灯扔到角落,孤零落灰。
母妃怕他,并非没有道理。
他确实,不似孩时,也永远不会像她期盼的那样,良善,宽容,没有任何阴暗
冷风在窗外呼呼作响,室内寂静几许,一点动静从内室传来。
顾赦神色微变,长指蜷了蜷。
她醒了。
悠悠醒来,愣了两秒,一下从床榻坐了起来。
她先瞅了瞅手,见有皮有肉不是干尸状,又摸了摸脖颈,发现还在,这才松口气,浑身上下,除了颈处有微末的酸疼感,一切如常。
顾赦进来的时候,悠悠正扭扭脖子,检查能不能动,看到他的身影,眼珠顿时睁大了些。
她赶忙捂了捂脖子。
顾赦站在门处,没有进去,悠悠见他眼睛漆黑,神色如常,才放下手:“你没事了。”
“嗯。”
悠悠悬着心的放下,顿了顿:“你站那么远干嘛。”
顾赦嘴角抿了抿,没说话。
室内烛火昏暗,悠悠眨了眨眼,从她的视角,立在门口的青年,长睫低垂,神色似乎有些暗然。
她愣了下:“你不会以为我怕你,所以不过来吧。”
顾赦眼神变得微妙。
他也不知是何心情,“嗯”了声,把头都低了低。
悠悠愕然,看着低落到,把头都埋起来的顾赦,“我、我没怕你”
为了证明似的,她下床两三步走到门口,边靠近边说道:“你别在意,会咬人,也也挺厉害的。”
“可我当时一定很可怕,吓到你了,”顾赦低声。
悠悠使劲摇摇头:“你咬人的时候,眼睛红红的,一点也不狰狞,咬的时候也轻轻的,吸血也只浅尝了一点,就算神智不清,也很克制,一点都不吓人。”
顾赦听着她为他辩解的话,垂眸看向主动握住他的手,沉默半晌,“以后别这样。”
悠悠一愣:“什么,”
“有的不能纵容,”他嗓音低沉,“容易让人上.瘾,得寸进尺的。”
悠悠茫然,还没想明白,顾赦倾了倾身,半拢着她轻声道:“你误会了,我是怕离得太近,我控制不住,”
靠近的刹那,嗅着女孩丝丝甜腻,犹如花开的味道,顾赦嗓音便低哑的厉害。
“师姐,你的血太甜了。”
第115章 [VIP] 第 115 章
“你叫我什么, ”悠悠心头一跳,又惊又喜。
“你恢复记忆了?!”
顾赦睫毛微垂,视线从雪白脖颈转到她欣喜的面色, 唇角弯了下:“恢复了些,我知道,你是师姐。”
其实他还不记得,他们何时成了同门,师父是谁,但零碎的记忆里,他叫‘师姐’的时候, 她总是弯弯嘴角很高兴,就像此时一样。
这声师姐, 落到悠悠耳中,俨然是希望的火苗。
既然能恢复, 迟早都能记起来, 悠悠被惊喜冲昏头脑,掀起长睫, 发现顾赦望着她的眸子有点红,顿了顿。
等等。
他方才说什么,她的血很甜?!
悠悠瞪圆了眼,想退后, 却发现手不知何时,被顾赦反握住了,她心头一咯噔, 胳膊往后拽着挣扎道:“你一定是产生幻觉了, 血是腥的。”
她见过白辛吸血进食,直接把人吸成干尸, 比起他,顾赦实在算克制的了,估摸就浅尝了几滴,但她不可能傻愣愣的任由他咬,谁知道胃口会不会变大,何况
她颈处,有些受不了被咬
一个劲的想把手从顾赦指间挣脱出来,悠悠就差没嚎几嗓子了:“我的血真不甜,不甜,你就算夸我,我也不会任你宰割的。”
她瞧着精神极了,顾赦眼底不自觉露出几分柔和:“我说的是实话,我闻的到。”
他话音落下,挣扎中的悠悠停住:“真的,每个人的血味道不一样?”
“嗯,”顾赦低声。
他试过了,与人靠近就能嗅到血液的味道,但准确来讲,一般人都只有细微的差别,可她不一样,体内流淌的鲜血像溢出的花汁,散着丝丝缕缕的清香,在人心头缠绕,挥之不去。
顾赦眼神晦暗,目光不自觉又落在悠悠白皙的颈侧。
她看不到。
那些痕迹还没消失。
顾赦原本玩闹般抓着悠悠的长指,紧了紧。
“那不是,像狗狗一样,”女孩嗓音忽地响起,顾赦一梗,看到她也不往后挣扎了,似乎觉得有些逗,边笑边摸出储物袋,从里面摸出一块方木。
这是在鬼城的时候,她的狐狸化身中招也想吸食人血,那段时间就叼着这块神木。
“你把这个叼不,咬着。”
顾赦:“”
她掌心的神木,只有丁点大,且不说不够他咬,就算咬着,他神识不清控制不了嗜血欲的时候,不会傻到口里有东西,都不知道吐出来。
不过神木上,残留着奇怪的小牙印,顾赦默了瞬,垂下长睫接了过来。
他回宫,是为抓到白辛,弄清在他体内潜伏的血种。
白辛给他埋了个血种,不加控制,嗜血欲会像颗种子,生根发芽,逐渐完全控人心智,让人沦为嗜血的怪物。
顾赦眼底冷意浮现。
白越水的灵身还在魔宫,他不信,白辛不来。
再未完全弄清血种前,真如他所言,他确实有些怕靠近悠悠,她身上的气息对他吸引力太大了,他无法保证能控制住自己,他不敢拿她冒险。
趁还能克制,顾赦眼神微暗地松开了悠悠,没待多久就离开了。
此时已是深夜,悠悠刚醒睡不着,身子从内室往外探了探,看到孤坐在宽大紫檀书案前的身影,伴着灯火,不知在看奏章还是书籍。
她想了想,让他丢给她些笔墨纸砚。
她不能在这逗留太久,坎坎不在,之前钻进她脑海里的神识泡泡也消失了,她得去找它,身为白泽,坎坎或许知道怎么消减顾赦的嗜血欲,说不定,也知道在哪能找到凤凰。
悠悠执笔在墨砚点了点,决定趁还在宫里,给顾赦讲点他们以前的事。
说不定,对他恢复记忆有帮助。
于是乎,没一会,顾赦便收到用法术从内室传来的纸信。
【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第一次见面,你还小,在清筠宗,跟我一起从后山陡崖摔了下去。后山很大,夜里,我们行走在雪地间,暗处传来鬼哭狼嚎之声,你那时候胆小,怕鬼,害怕极了,紧紧抓着我的衣袖,小脸惨白,瑟瑟发抖】
【我、你的好师姐,很勇敢的把你护在了身后,拉着你,带你走出了雪地,记得吗?】
顾赦眼睛微眯起来
哦。
原来他小时候怕鬼,还喜欢抓别人衣袖。
【后来我经常去看你,】她似乎回忆的津津有味,从纸信转为纸条,一张接着一张。
【有次我带你去钓鱼,结果你扑通掉到水池里去,我把你捞起来的,你当时怕水,吓坏了,抱着我呜呜大哭,你小时候,可爱哭了,记得吗?】
顾赦长睫低低垂着,抿了抿唇。
她难道不明白,他是记不清,不是脑子不清。
内室,悠悠沉浸在编撰九成真的小故事里,不亦乐乎,看着一张张青年回复给她的信里,写着:“嗯师姐真好。”
“知道了,师姐好生厉害,”
“不曾想,我年幼时如此胆小,又爱惹事,又体弱多病,幸而得师姐不辞辛劳,关怀备至”
最后,望着满满一堆夸赞,悠悠都快不好意思了,师弟也太好骗了。
她摸了摸鼻尖,正想找补挽救一下,已经被她塑造成柔弱不能自理的小顾赦形象,她腰间的古玉闪了下,光芒一下暗了。
悠悠停笔,脸色一变。
师兄出事了。
这古玉,能和慕天昭佩玉相互感应,玉色暗下,一定是他那边,遭受了强大难以抵挡的袭击。
顾赦支着下颌,将奏章扔到一旁,注视着一张张任其发挥的小纸条,不自觉勾着唇,但他眼底柔和的笑意没持续多久,便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急迫的“师兄。”
书房明亮的烛火暗了暗。
周身气压像被骤然拉紧了,顾赦长睫低垂,在眼下投落小片阴影。
他回过头,她急匆匆走了出来,握着块玉,朝玉又喊了几声师兄后,发现没得到回应,眉头紧皱。
察觉顾赦的视线,悠悠愣了下,抬头道:“师兄好像出事了,我得去找他。”
顾赦眼底一片阴霾。
“他在万岭,魔物万骨枯纵横的地方,你去找他,是去找死。”
他身为魔族,体内流淌着魔血,进去尚好,像白天运气好没有遇到魔物,就能安然无恙的离开,但无论那些仙人,还是慕天昭,路杳他们这些仙修进去,立马会被方圆百里的魔物察觉,赶来碾碎。
悠悠脸色微变,想起千鹫峰分别时,慕天昭赶去的方向,正是灵魔界禁地万岭。
她朝顾赦感激地点点头:“我知道了。”
话落,她就要离开,下秒室内烛火一闪,悠悠眼前覆上一层阴影。
顾赦抓住她的手腕:“你还要去救他?”
悠悠愕然,顾赦盯着她一副不加犹豫的模样,眼眸像被深深刺到了,涌起暗色:“你知不知道,他去万岭,是为了救另个女人。”
悠悠反应过来,师兄是去救霓罗。
她略一皱眉,旋即面色平静地应了声,顾赦见她没有丝毫打消念头,怒极反笑:“知道还以身涉险,你就”
他咬了咬牙,心头涌起的戾气,让他眼底泛起森冷寒意。
他不明白,为何她能无动于衷。
喜欢的师兄去救另个女人,她还想着去救他,已经喜欢慕天昭,喜欢到这种地步了吗。
悠悠的确真不在意。
在她心里,慕天昭救霓罗,一定有他的缘由,他救他的,与她无关。
她不会阻止他,因与霓罗的仇怨忘了自幼的情分,迁怒他,但她也不会改变对霓罗的想法,若真到了最糟糕的境地,慕天昭执意为了霓罗与她为敌,兵戎相见,她虽不愿,但也绝不会退步
但眼下还不到那时候,此行她是去救自己的师兄,又不是救霓罗。
何况,能找到霓罗最好。
霓罗和大司命、还有背后那些人来自仙界,她作为修仙人士,怎么都不是对方对手,要对付,只能依靠魔族的力量。
悠悠瞅了眼掌心黑雾,眼底看不出喜怒。
顾赦望着一帘烛光下,那张精致白皙的脸颊,带着的一意孤行,自不归川后,好似被填满的心间,突然像结了冰,凉的厉害。
他忽然发现,原来他不是特别的那个。
她对谁都那么好。
至少对慕天昭,就是这样。
悠悠愣了下,发现背对着烛光的顾赦松了手,垂着眸,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好,我不拦你,你走吧。”
悠悠犹豫一瞬,看了眼腰间颤抖的古玉,最后轻声道:“我很快回来。”
“不用回来了,”她刚走了两步,身后响起阴沉的嗓音。
“走了就别再来。”
悠悠愕然,察觉这话有几分赌气的味道,更像在说‘别走’。
默了默。
回头望了眼,悠悠商量道:“那师弟,你来找我。”
话落,她不敢再耽误,身影消失在书房。
室内寂静几许,“砰”的一声巨响,宽大的紫檀木案四分五裂,烟硝中,纸条落了一地。
顾赦盯着她消失的方向,双目发红。
他才不会去找她!
*
万岭。
深夜正是魔物们肆虐的时候。
悠悠顺着古玉指引的方向,一路寻找,但还没找到慕天昭,就遇到了麻烦。
在灵魔界这些时日,她已对魔物已有所了解,万骨枯是大魔物的统称,毫不夸张的说,倘若这类大魔物有灵识,倾巢而出,不止灵魔界,修仙界与妖界也能轻易踏平。
万骨枯的力量足以撼动天地,而且皮糙肉厚,再厉害的修士在其面前,都脆得如一张薄纸。
来万岭后,遇到试图袭击她的小魔物,都被她释放出的魔尊力量吓退,在威压下瑟瑟发抖,但没多久,大魔物却受了刺激般,齐齐朝这方向赶来。
没一会,地动山摇。
很快,悠悠便意识到严重性,她被几个强大的万骨枯包围了。
往左,一条吞天巨蟒扬长脖颈,遮天蔽日,所过之处,森林倾倒被碾得粉碎,往右,状若乌龟的魔物,甩着七个脑袋,撞碎山头而来。
身后极远的地方,还响起“桀、桀——”的怪叫。
意识到危险,悠悠想迅速离开,但她动作再快,也跨越不了巨蟒甩尾能横扫的范围。
“砰——”
高山崩顶,铺天盖地的碎石朝她袭来。
漫天硝烟过后,两块相抵的巨石之下,悠悠在里面躲了起来。
前方庞大的阴影洒落,一个巨大的乌龟脑袋冒了出来,鼻子贴着地面闻嗅,另边巨蟒摇头晃脑,寻她似的,将落地的巨石一块块碾碎。
悠悠看的心头一梗,赶忙敛了气息。
两魔物仍在不断逼近,其中龟状魔物歪着的脑袋,突然注意到这边,嘴里列出滲人的诡笑。
它爬了过来,口吐人言:“找到啦找到啦,吃掉。”
如孩童般稚嫩的嗓音传入耳中,带着天真的残忍,悠悠浑身寒毛倒竖,嗅到魔物逼近的气息,一阵头晕目眩,心里浮起难以抑制的恶心之感。
“张嘴,”
低沉透着戾气的嗓音响起。
听到后方传来的声音,悠悠身形顿住,脑海一片空白他什么时候在的,难道一直跟着她的。
悠悠睫毛颤了颤,还没回头,身后的人便靠了过来。
下一刻,顾赦的长指抵上她的唇,指尖凝着一抹温热。
嗅到一缕血腥气息,悠悠本想闪躲,脑海中的眩晕感,却在这血气中得到了缓解。
顾赦在给她喂血,魔血或许能减轻魔物带来的不适。
隐隐明白了顾赦的意思,悠悠微低下头,舌尖在他食指小心地舔了下。
顾赦指尖一颤。
他本只打算将魔血染在悠悠唇上,猝不及防被柔软的舌尖碰了下,原本满脸的阴霾,被冲击的烟消云散。
他抿紧嘴角,感受到指尖淡淡湿意,全身紧绷,还没缓过神来,许是见他一动不动,前方会错意的人嘀咕了声,半点不浪费地,又轻轻舔了下。
再次触上的湿软,在顾赦泛红的指尖蔓延。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心口像要炸开,盯着纤细的身影,‘新仇旧恨’在脑海交织,又气又恼,耳根还不受控制地浮起薄红,他恨不得将她抓住关起来。
悠悠见嘴边的长指还不动,借着透入石缝的微光,细瞅了瞅。
没流血了啊。
悠悠心生疑惑,本想询问,巨蟒受龟物启发,意识到他们藏在此处,摇着尾巴扭来。
眼见方位暴露,两物逼近,悠悠凝聚体内灵魔两力,打算殊死一搏。
这时,她又看到个赶来的魔物。
这魔物,比巨蟒和七头龟更为狰狞可怖。
它身形看起来是个鸟兽,浑身千疮百孔,透着腐烂的味道,灰色的断翼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孔洞,宛如长了无数眼睛,看的人心里发怵。
它佝偻着庞大的身躯,挥动断翼,拖着两只巨爪在地面留下深深的裂缝。
“桀、桀——”
这怪鸟转眼追上六头龟,带着铺天盖地令人作呕的腥臭。
悠悠嗅到这味,脸色发青,恨不得把顾赦指尖再咬两下,但来不及了,她紧盯着鸟龟,一手往后探了探,想带顾赦趁机逃走。
不曾想,情况突变。
怪鸟与六头龟率先打起来。
悠悠头一次看到凶名远扬的万骨枯打架,准确来讲,是厮杀,终于知道何为毁天灭地的力量。
天空下起血雨。
怪鸟利爪硬生生撕下两个脑袋,变成四头龟的万骨枯不甘示弱,四条脖颈如伸缩绳般变长,将怪鸟缠绕,死死勒住,张嘴咬住怪鸟的羽翼,撕下它一块血肉,嘴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咀嚼声。
同为魔物,吞掉对方能增强自身。
怪鸟发出凄厉惨叫,悠悠本以为它要输了,谁知下一秒,怪鸟周身散出赤红火焰,四头龟被灼伤松开,怪鸟找准时机,凶恶地摘掉它剩下的脑袋。
“砰——”
如小山般的魔龟倒下,惊起漫天尘埃,怪鸟叼着血淋淋的龟脑,庆贺胜利般,挥动残翼绕着死尸转了三圈。
悠悠倒吸口凉气,若非她有小部分魔尊的力量,恐怕连这些魔物的皮毛都伤不到,难怪历来只有灵魔界进攻修仙界、妖界,没有旁界主动攻打它的,有这些万骨枯在这片大地上,谁敢来袭。
“嘶。”
趁怪鸟与六头龟殊死相搏,吞天巨蟒已逼近两人藏身之地。
它吐出大量毒液。
凡触及液体的树木,尽数枯萎。
从悠悠视角,毒液如洪水般沿着前方地面涌来,即便施展结界,也抵御不了,她下意识握住顾赦的手,准备破石而出,带着人能逃多远逃多远。
就在这时,热浪袭来。
一道火墙拦住奔涌的毒液。
悠悠透过前方烈焰,隐约看到怪鸟身形与巨蟒缠斗起来。
经过方才一战,怪鸟已然重伤,不是巨蟒对手,但它拼命的攻击,让巨蟒也够呛。
悠悠心道,这怪鸟好生凶猛,吃掉他们的信念太强大了,重伤之躯还要来战。
这场厮杀,最终以巨蟒的退让终结,扭动着伤痕累累的身躯远去。
在它走后,怪鸟拖着摇摇欲坠的身形,浑身流血地朝远处走去。
竟未来袭。
悠悠露出错愕之色。
“桀——桀——”
安静了许久,让人都快忘记的怪叫响起,一道黑影从云端蹿出,直奔两块相抵的巨石。
灵魔界上万年没出现的魔尊级法力,吸引了周围数千里的万骨枯,比起寻常魔物的畏惧,它们更多是觊觎,垂涎三尺。
黑影袭来,怪鸟回头,愤怒地大叫了声。
它折返,与同为魔鸟的万骨枯大战。
悠悠终于确认,这怪鸟与其他魔物不一样,不是想吞掉他们,而是想保护他们。
“你认识它吗?”她下意识以为,是身为魔族的顾赦与之有何渊源。
顾赦视线从她紧握着他的手上收回:“不是我,”
悠悠不解,那这怪鸟为何救他们。
外界两鸟还在厮杀,精疲力尽的怪鸟被独爪魔鸟抓起,远离地面后又重重摔下,它嘴里鲜血直流,发出凄厉的低鸣。
如此数次,怪鸟五脏六腑都摔得粉碎,挣扎着再也爬不起来。
悠悠不忍,准备出去救它,却被顾赦一把按住,“等等。”
悠悠蹙眉,回头看到怪鸟艰难地翻了个身,背朝着他们方向,极力遮掩着什么似的,随后咔嚓咔擦的咀嚼声响起。
它在食六头龟的残肢。
这是最快恢复力量的办法。
一场拉锯战持续到半夜才结束,怪鸟倒在地上,奄奄一息地喘气,旁边是被大卸八块的黑鸟尸体。
空气弥漫着浓郁的腥臭味,地面绯红,雨后泥泞夹杂着鲜血。
悠悠快步朝怪鸟赶去,顾赦这次没阻止她。
趴伏在地的怪鸟,察觉到身后逼近一缕的魔气,陡然变得激动起来。
它发出凄厉叫声,想斥退悠悠的靠近。
散着腥臭的庞大身躯站不起来,怪鸟两只爪子便拼命蹬地,背上歪斜的残翼也扑腾起来,朝与悠悠相反的方向爬行。
它发出的凄鸣,染上几分哀求。
本想给怪鸟疗伤的悠悠,察觉到它极力的抗拒,不得不停下脚步。
她退走,有所察觉的怪鸟,这才渐渐平静下来。
“它好像不想见我,”悠悠挠了挠发丝。
顾赦倚在石上,垂眼看回来的悠悠干巴巴笑了下,抱着给怪鸟准备的药草,神色难掩低落。
他微叹口气:“我有个猜测。”
*
是夜,怪鸟拖着疲累的身躯,准备朝远处走去。
电光火石间,一个血丝凝成的牢笼从天而降,将它牢牢罩住,怪鸟察觉到什么,急切地挣扎起来。
悠悠欲上前,被顾赦一把握住手腕:“再等等。”
怪鸟拼命撞着牢笼,试图逃脱,但悬在上空的魔鳞归然不动,散出的光华前所未有的柔和,将它笼罩着。
怪鸟哀鸣渐弱,庞大的身躯渐渐变小,最后化作巴掌大的模样。
即便如此,它在悠悠靠近时,仍怒力埋着脑袋,试图掩盖面容,嘴里发出可怜细弱的“啾、啾——”声。
悠悠收了魔鳞,心情难以平复。
她方才用的那招,是魔尊传授给她,用来替他抓凤凰的。
眼前这个如臭水沟爬出来的怪鸟,竟然就是魔尊要找的凤凰,传说中翱翔九天的神鸟凤凰。
机缘巧合完成了任务,魔鳞内剩余的传承一下释放出来。
大量的记忆涌入,悠悠脑海闪过一个个画面。
她神识恍惚,不自觉在小怪鸟身前蹲下来,小心地探去手。
刚一触碰,一滴泪砸在她指尖。
是血红的凤凰泪。
*
万年前。
古域,一座高大山岭内。
尚是少年的魔尊酆昱,在泥泞间,捡到一只受伤的小灰鸟。
缩成毛球状的小鸟,在他掌心瑟瑟发抖。
“啾”不要杀我啊。
凤落落快哭了。
难以置信,她一个天界的小凤凰,竟然掉到下界,还是连先祖们都不敢踏入的灵魔界。
传闻灵魔界是无间地狱,住在这片大地上,是比恶鬼还可怕的魔,魔人生性残暴,落入他们手中,会被连皮带骨吃掉,连根羽毛都不剩下。
脑海充斥着无数恐怖故事的落落,害怕极了。
她修为低微,又受了伤,没办法自行回到仙界,只有等族人来寻,在此之前,她不能暴露自己是凤凰。
凤凰有浴火重生真血。
族内祖婆婆说,若非隔着亡灵海域与修仙界,贪婪的魔人,早已对凤族下手夺取真血了,他们凤族如今凋零,便与魔族脱不了干系。
落落虽年幼,却是族内公认的小美人。
她与孪生妹妹,拥有最漂亮的彩色凤羽,这曾让她引以为傲,但眼下,过于明显的凤族标志,让她不得不狠下心,找来草浆涂满全身,又在泥潭滚了圈,把所有美丽遮掩起来。
她在泥潭努力翻滚,但没想到,刚变成一只灰不溜秋的小鸟,就被逮住了。
是传闻中面目狰狞的魔人,从后面偷袭抓住了她。
挣扎无果,落落一动不动,软倒在对方手掌中,双眼闭的紧紧,歪着头,试图装死骗过魔人。
她不知道自己发抖的小身躯,早已暴露得彻底,仍在坚持死遁,直到一个陌生懒散的嗓音响起。
“好丑的鸟。”
“?!”小凤凰如遭重击。
她跳起来:“啾啾。”
你才丑。
她是世间最美的凤鸟。
啾完的落落,听到头顶一声低笑。
发现中计了,她仰起脏兮兮的小脑袋,愤怒地朝狡诈的魔人望去。
入目,却是个皮囊极好的墨衣少年。
少年魔人个子很高,一双浅灰色的眼眸,眼皮薄薄的,清隽的线条很好看,嘴唇润泽,半勾着散淡的笑。
他垂着眼,和煦日光下,浓黑纤长的睫毛清晰可见。
本以为会看到青面獠牙的落落,愣了愣,把啾啾音咽下,头一次对仙族传闻产生了怀疑。
魔人不都是狰狞可怖吗。
这个少年瞧着,为何比她见过的人都好看,难道不是魔人。
但落落很快清醒过来,她能感应到少年身上流动的魔血,来自曾经掀起无数腥风血雨的邪恶魔族,一种极为强大的力量。
被其握在手中,落落害怕极了,不知对方想做什么。
林间泉水叮咚作响,酆昱将泥鸟放在石板上,修长的手没入水流,洗去指间染上的污泥。
以为要被抓去洗澡,落落赶忙逃走,刚走两步便被少年按住。
“发什么抖,以为我要给你洗?”他道。
“别想了,这么丑的羽毛,洗干净我也懒得看。”
知道不会带她洗,落落松口气,随后气鼓鼓地磨起喙。
哼。
她的羽毛才不丑。
不过当务之急,是从少年手中逃出去。
“咕~”
肚子不赞同地叫起来。
饿了好几日的落落,在少年垂下的视线中,掩饰性地,抖了抖脏兮兮的羽毛,羞恼地扭过脑袋。
天色渐暗,酆昱摘了许多的果子。
随口吃了几个,他倚坐在树下,半阖着长眸,一手搭在曲起的右膝上,另条长腿懒散随意地伸展开来,像是睡着了。
树下一片寂静,凤落落瞅了眼大堆灵果,又瞅了瞅闭目的少年,犹豫再三,还是小心翼翼走了过去,轻啄起一个雾果。
吃一个不会被发现。
“啾啾。”真好吃。
她吃得欢快,欣喜的摇头晃脑,全然没注意到头顶上方一双似笑非笑的灰眸。
很快吃饱的小凤凰,不仅掩埋了果核毁尸灭迹,还报复性地在少年垂落的墨袖上,擦了擦喙。
她的羽毛才不丑。
少年来这林间,是为了躲避追杀,尽管他看上去不慌不忙。
他带着她,似乎是为了解闷。
堂堂神鸟,岂能沦落到当魔人玩物,凤落落哪里能忍,找了许久机会,终于在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成功逃了。
但她还没欢喜多久,就被一只浑身坑坑洼洼的魔蛙按住,对方吐出长卷的舌头,不住舔她的羽毛,流着黏糊糊的腥臭口水。
要被吃掉了。
落落前所未有的害怕。
眼见血盆大口张开,她发出“啾”的一声垂死哀鸣。
刚啾完,身上倏然一松,魔蛙歪着身体倒下。
落落从死亡的恐惧中回过神,眼前被一片阴影笼罩,酆昱居高临下望着她,拔出染血的匕首,灰眸看不出什么情绪。
不知为何,此刻看到他,落落心里孤苦伶仃感达到极致。
她眨巴着眼,眼泪啪嗒啪嗒掉个不停。
她好想妹妹,还有族人们。
凤族神脉凋零,她是与族人一起来找神脉的,返程中,不知怎的掉入灵魔界了。
她从小没落过泪,冷不丁一发泄,哭得忘情,哭到小身躯一抽一抽的,完全收不住。
酆昱静静等她哭完,才眉梢一挑伸出手:“要不要过来。”
宛如团小毛球的落落,头一次主动跳到他掌心。
好像,魔人也没那么坏。
但落落很快发现,不是所有魔人都如酆昱般,有许多半魔人既不好看还是坏蛋,一直追杀着少年。
她不理解,身为正统魔族的少年,怎会被似魔非魔的人追杀。
那可是曾与神族并列的魔族,他们强大可怕的力量呢?
落落不理解,但少年确实不敌那些人,在围攻中受了很重的伤。
大雨倾盆,酆昱意识不清地倒在地面,墨袍上的斑驳血迹,被雨水冲刷出来,沿着地面蜿蜒流淌。
是个逃跑的好机会。
但落落鬼使神差的,半点没想起逃离大计。
她翅膀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咬住酆昱衣袍,努力扇动湿漉漉的翅膀,想将他拖到树下躲雨。
但少年与还是幼鸟的她来说,太沉了。
落落只好去摘大片叶子。
细密的雨点落在酆昱脸颊,如同万千银针,冰凉刺骨。他浑身发冷,想起身,但意识昏昏沉沉,好似在水里沉浮。
不知何时,迷迷糊糊间,好似有个柔软温热的小东西,像毛球般,挨上他的脸颊。
打在脸上的冰雨消失了。
他半睁开眼,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到一片大荷叶,盎然生机在风雨间摇曳。
叶根处一只小凤鸟,挨着他,努力撑着‘伞’。
“”
伤不是好了吗,怎么还不逃。
待雨停后,小凤鸟发现酆昱昏睡过去,额头滚烫。
她抖抖翅膀上的水,在林间四处寻找,终于找到可用的灵草,但还没来及高兴,就被一张金丝网罩住了。
几个人高马大的魔修现身,欣喜若狂,为首男子一把捏住她,力道大的让她快窒息了。
雨水将落落身上的污渍冲洗干净,露出惹眼的绚丽彩羽。
“真是凤鸟!”
“神鸟竟然会出现在此处!”
“传闻饮了凤凰血,修为能增强百倍,还有不老不死之效!”
酆昱醒来时,头晕目眩,他撑着手臂起身,转了转苍白脸颊,没看到任何小身影。
他身旁,只有片孤零零的荷叶。
走了。
酆昱低咳一声,本想离开,想起上次连魔蛙打不过的小泥鸟,又回头在附近找了找。
他寻了没多久,就在不远处铺满植被的斜坡上,看到一片羽毛。
羽毛旁,掉落着一株药草,周围地面,脚步凌乱。
酆昱脸色一沉。
*
夜幕低垂。
火架旁,被倒吊起来的小凤凰,宛如具死尸一动不动,鲜血从她颈处刀伤溢出,润湿细绒,从半空滴落到下方接着的碗里。
“先说好,一会每人尝几滴,谁都不许抢。”
一群魔修商量着分配。
一阵冷风袭来,枯木上的火焰忽然暗下。
众人望去,不知何时立在暗处的少年,手持短刀,眼皮要掀不掀,冰冷的眸光从他们脸上挨个掠过。
一声声惨叫响起,枝头被惊扰的乌鸦,四处逃窜。
失血过多的落落,身体如置冰窟,冷的失去了知觉,在她迷迷糊糊快彻底失去意识的时候,落在一个温热熟悉的掌心。
她愣了半晌,眼睛湿湿的,旋即动了动脑袋,松开了紧握的小爪子。
一片散着药香的草叶,落在酆昱掌心。
少年昏睡时,一直对她说着‘别走’,看起来,难过极了。
“啾~”
她去采药了,没有走哦。
酆昱愣住,灰眸盯着药草许久,食指轻摸了摸她的脑袋。
笨蛋。
第116章 [VIP] 第 116 章
意识到凤族身份暴露, 凤落落醒来后,有点紧张不安,又有几分期待。
但酆昱仿佛仍未意识到她是凤凰, 如往常一般待她,给她摘些果子,用叶子盛些水喂她喝。
好像一点也不觊觎凤血。
“啾。”她忍无可忍,轻啄了下他指尖。
小凤凰仰头,刻意地抖了抖身子,浑身散开的彩羽在阳光下,透着炫目柔和的七彩色泽, 漂亮极了。
她不是小丑鸟。
她很漂亮哒。
但少年像没明白她的意思,灰眸只泛起微末的波澜, 淡笑了声,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想吃果子了。”
小凤凰气鼓鼓。
追杀酆昱的人依旧存在, 不仅如此, 关于凤凰的消息不胫而走,在秘境内扩散开来。
落落尽管努力掩饰光彩, 那精致的身形,别致的凤尾还是让有心人一眼认出。
这是片有结界笼罩的古迹秘境,她取代了秘宝,成了境内的香饽饽。
而此后, 无论遇到谁,即便对手再强少年也没逃过,他知道, 必须让有关凤凰出世的消息, 封锁在秘境内,外界无需知晓。
最终, 待秘境再开启时,只有酆昱一人走了出来。
等在外面的古域魔修一阵欢呼,没人注意到,少年腰间胀鼓鼓的袋子里,藏了只小毛团。
离开秘境后,落落才知道酆昱的身份,他是古域的殿下,与她和妹妹羽柔在凤族的身份差不多,不过他不像她会想家,他不想回魔宫,孤身在外历练。
春去秋来,她跟着酆昱四处游历,见识了这片魔土的辽阔壮美,天界所没有的风景,最令她兴奋的是,她看到了雪。
那日她蹲在酆昱肩膀,路过一处山,看到山顶白茫茫一片。
小凤凰惊喜地睁大眼睛。
是雪!
凤族所在的仙境,从未下过雪,她只在话本里看过。
落落眨了眨眼,看到一片片雪花晶莹剔透,从天空飘落,遍地是洁白的雪。
她前所未有的欢喜,但很快,便感到了不适。
呼啸冷风将她吹得东倒西歪。
雪是冰冷的。
她天生畏寒,一点冷都受不得,只不过用爪子踩了踩雪,就病倒了。
之后很长时间,整只凤病怏怏的。
酆昱再不去冷处历练,只寻春暖花开之地。
落落对雪景念念不舍,但知道身怀天凤之火的自己,不适合靠近寒冷之地,只好时不时对着白色的东西“啾”一声,过过干瘾。
“要是有温暖的雪就好了。”她忍不住嘟囔。
*
又一年春去秋来,凤落落长大了点。
从掌心大小的毛球,变得有巴掌大了。
她身上的凤凰痕迹越发明显,酆昱用了各种方法帮她遮掩。
落落有些发愁。
她只有渡劫化成人形,觉醒真凤之血,才有回到仙境的希望,但神鸟化形不是件易事,惊天动地是少不了了。
她目睹过族内一位姐姐化形,凤舞九天,百鸟前来朝拜,漫天跳跃着绯红的火焰,若在灵魔界如此,会被坏魔人盯上的。
落落有些怕,但她离化形还早得很,没有千万年的修行是不可能的。
酆昱最近时常看古籍。
落落不识魔族古文,只看到书页上有凤凰族人,她兴奋地啾了啾。
翻完古籍,他浅灰色的眸光落在她身上,似乎在思忖着什么,随后停止了在外的历练。
少年回了魔宫。
回去的那日,天色阴沉,下着雨。
四处湿答答的,落落不喜欢潮湿的气息,窝在酆昱暖和的大氅里,只肯探出个脑袋。
她睁着琉璃似的眼眸,隔着雨雾,看到期待已久的古域魔宫。
魔宫很大,宫门庄严宏大,一砖一瓦透着富丽堂皇的味道,但落落觉得有些寒碜。
她小时候看过的书籍里,记载的魔宫,凌驾九重天之上,与神族居住的神界毗邻,拔地而起的宫殿,涉万丈白玉长阶,两侧共九十九座恢弘大殿,玉阶尽头,便是魔族最强者居住之地,屹立天地之外的万古魔殿。
看来魔族确实没落了。
凤落落暗自嘀咕,侧侧脑袋,往少年温热的胸膛贴了贴,待到了少年住处,她就意识到,自己错了。
不该嫌宫门寒碜,因为酆昱住的地方更小更破旧。
“啾啾,”被酆昱放在给她搭的草窝里,落落跳来跳去。
不过,她不嫌弃他哦。
刚开始,回宫的一人一凤过得尤其艰难,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
但没多久,酆昱的住处愈来愈大,后来,变成府邸,再后来,变成了极大的宫殿,落落听到那些人开始恭敬地唤他“魔君”。
少年魔君不知从何处找来了文玉树。
散着五彩光芒的玉树,甚是美丽,落落很喜欢这树,时常在玉树上栖息。
当然,她的凤羽,比这玉树还漂亮。
落落还是天天跟在酆昱身边,但少年逐渐到了及冠年纪,英俊的面容,吸引了许多许多女子,其中不乏倾国之色。
在酆昱喂她灵果的时候,已会人言的落落,嘀咕道:“我幻成人形,也会很漂亮,比、比她们还好看。”
酆昱灰眸微动,不以为然地笑了声。
小凤凰:“真的!”
酆昱灰眸浮现出笑意,对她争论漂不漂亮这回事,仍是不以为然。
小凤凰以为他不信,于是努力修行,加上酆昱每天给她的天灵地宝,比她在族内都吃得好。
以为她日日夜夜勤苦修行,打着瞌睡都想着化形,是为了早日回到天界,回到凤族,酆昱摸了摸小凤凰脑袋,冒险去了亡灵海域,给她弄到了曾经陨落在这片海域的上古凤灵。
凤落落修为暴涨。
本以为还遥遥无期的化形,突然降临了。
那日古域上空百鸟朝凤的美景,目睹之人只觉永生难以忘记,底下无数的画师写手,将这幕记载于册。
从未有过神鸟降临的灵魔界,漫天华彩,展翅的凤凰翩翩起舞,浑身羽毛从七彩化成九彩,在一片耀光下浮现出凤身轮廓,如仙神下凡,华光万丈。
但落落在整个化形过程中,漫长而凶险。
往常族人在仙境化形,都有几位族长护法,还有失败的可能。
她如今身在灵魔界,更是凶险。
但她不怕,她知道酆昱在外守着。
酆昱一直将落落神凤身份隐藏的很好,但化形,是瞒不住的,不过他很早就为这天,准备好了一切。
九域势力最强的太古,所有重兵把守在幽山附近,但他没料到,落落直接觉醒了凤族最强的上古血脉。
七彩凤羽进化为九彩,不止灵魔界,各界都浮现出异样,上三界都感觉到了,觊觎的目光太多了。
凤落落对此一无所知,觉醒凤脉的过程尤为艰难,她险些筋脉尽断,好在有酆昱给她准备的上古凤灵。
她借此机缘,不仅成功觉醒,还成功觉醒了最强凤脉。
渡劫成功后,她失去所有的力气。
周身环绕的彩光还未散去,酆昱如承诺的那样,出现在她面前。
不知外界过了多少时日,落落琉璃似的眸子,轻眨了眨,发现酆昱脸色莫名苍白,她本想询问,酆昱看到她的那刻,灰眸微微睁大了眼,旋即躲避似的,侧过脸,落落还没开口,凉飕飕的身躯被大氅裹住。
“你受伤了吗?”落落闻到血腥味。
酆昱默了瞬:“没有,”
落落没有力气多问,浑身无力,酆昱将她打横抱起,身形一闪便出现在魔宫,头也不回地大步朝寝宫走去。
留下身后一群被喝令不许抬头的宫人,一脸茫然。
方变成人形,还有些不习惯,落落轻轻摆动着腿脚,裸白细长的双腿,盈盈一握的雪足,从裹着的大氅里探出,晃来晃去。
她脑袋微动,乌发间插着一支九彩凤翎,抬起绝美白皙的小脸。
不知想到什么,她小声问:“我是不是比,比她们还好看。”
酆昱唇色很红,仿佛被血染过一般。
他低眸看她,皱眉道:“你不需要和任何人比,”
落落听不太明白:“那到底是不是比那些女子都好看。”
酆昱沉默半晌,似是无奈地叹口气,灰眸映入女孩绝美容颜,低“嗯”了声,“你比任何人都好看。”
嗓音低缓轻柔。
落落感觉他声音仿佛融了糖,她听了心头酣甜,前所未有的欢喜,觉醒上古凤脉都没这句话让她开心。
落落本以为,渡过此劫后,她能与酆昱继续在一起。
可是,酆昱一句话让她如之冰窟:“你的族人应该很快会来找你,你该回去了。”
落落愣住。
朝思暮想的愿望能实现的时候,她却犹豫了,而自从渡劫回来后,她便甚少能看到酆昱了,她每次去找他,都被侍卫拦在殿门外。
落落以为是化成人形不方便的缘故,她化成小鸟,像往常一样飞入大殿,却被一层无形结界拦住,弹了回去。
落落如今修为大涨,毁掉这结界不成问题,但她不想惹酆昱生气,于是乖乖守在殿外,可是,每日形形色色进出大殿的人有不少,唯独不见他。
他一直待在殿内一间阁楼里。
一天,她终于被允许踏入阁楼。
落落欢喜地踏入,看到的一幕,却让她停下脚步,整个人仿佛被定住了。
酆昱并非她以为的身体不适,面色很好,他倚在床头,衣襟松垮,露出大半紧实的胸膛,曲起一条长腿,怀里正抱着个白衣女子。
“找我何事?”他语气淡漠。
落落张了张嘴:“我”
她眼眶发红,感觉一瞬间呼吸被剥夺了,几近窒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脑海一片空白的看着他。
那女子玉白的手在他胸口抚摸,撩火似的,嗓音娇媚:“君上。”
酆昱捉住她的手,好似轻柔地抚摸了下,随机冷漠地侧过脸:“还有事吗,没事的话就退下。”
落落死死咬了下唇,不肯离去。
酆昱似乎也懒得与她多言:“既然不走,就在此处看着。”
床幔轻摇,女子娇弱地惊呼了声,被酆昱翻身压在床上。
她衣衫半截,露出莹白的肩头,酆昱将头埋在她颈部,修长的手落在她细长的腰带,没什么耐心似的,骨节分明的长指直接撕烂了对方衣衫。
女子一下娇喘起来:“啊,君、君上,慢点”
落落浑身血液倒流。
她再也看不下去,也忘了自己是如何转身,一步步走出房间,等她回过神,已经离开了阁楼。
她摸了摸脸,又望了眼天空。
没下雨,怎么都湿了。
另边内室,酆昱拢了拢衣襟,抹去嘴角一缕血迹,“滚——”
被挥落在地的灵楠,娇媚的脸蛋露出怨毒与不甘:“你还真是怜惜她,这种时候,还有演戏给她看,对我们倒是利用完就扔,”
酆昱冷眸望去:“你可以拒绝。”
灵楠恨恨咬牙,眼底的恶毒一闪而过,她穿上衣服,离开阁楼内,略一思忖追上了落落。
*
浑浑噩噩走出阁楼后,凤落落眼里噙着包泪打旋,低埋着头不知该去哪。
就在这时,天边一道火凤幻影飞来,携着家族的书信。
她觉醒成九彩神凤的事,惊动了上界,族内终于发现失踪多年的她在灵魔界,派凤影传来消息。
托她的福,她的孪生妹妹羽柔也幻成人形了,亦是九彩神凤,原本死气沉沉的凤族一下双喜临门,天君都派人前来祝贺。
另外,族人让她速归,灵魔界不是久居之地。
凤落落望了眼漆黑的苍穹,觉醒血脉后,她已能突破下界的结界,回到原本的仙域。
多年夙愿近在咫尺,她心中欢喜。
可是,落落回头看向灯火辉煌的阁楼,眼眶发红。
她舍不得他。
但他赶她走,一定是不喜欢她了。
落落眼泪啪嗒啪嗒直落,在凛冽的风中,弯腰蹲缩在角落,感觉难过的快要死掉了一样。
就在这时,灵楠找到了她。
落落不喜欢她,抿着嘴想走,但灵楠一句话让她止步,整个人如坠冰窟。
“他快死了。”
凤落落脑海一片空白。
“你渡劫化形了整整半月,你知道有多人想要你的命吗,你这半月的安宁,是他来命换的,你知道为了助你化形,他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吗。”灵楠满怀妒恨地盯着她。
落落耳边一阵轰鸣,渐渐听不到对方在说什么,只牢牢记住了一个东西。
鼎毒。
不过十日,酆昱五脏六腑已被鼎毒侵蚀,魔丹也在迅速融化。
鼎毒是他用太古域宝古鼎的反噬,无药可医,若非换做旁人,早在被反噬的第一天便身殒了。
他撑了十天,也到极限了。
酆昱站在阁楼高处,俯瞰空旷的地面,那夜后,阿落没有再出现在阁楼外,应当回去了。
酆昱咳着血,总算放心了些。
三日后,弥留之际,他轻轻攥了攥手中的凤翎,落在上面的视线渐渐模糊,恍然间,仿佛又看到那张玉白美丽的脸,贴在他手背,轻蹭了蹭。
“啾,”
“啾啾,”
酆昱没死,犹如神迹般活了过来,。
不仅如此,他修为更进了一步,迈入所有魔修梦寐以求的至尊境。
他睁开眼的时候,守在床边的女子,憔悴苍白,发现他醒来,眼眶里的泪顷刻落了下来。
灵楠说是灵家秘术救了他,为他换了全身的血,鼎毒随血液一并离开了他的身体。
酆昱检查身体,确如灵楠所言,他指尖溢出的血,不似过去的猩红,而是透着柔和的浅红。
他与灵楠也曾是青梅竹马,幼时见她哭,他总会有所触动,后来她因他无心魔君之位,舍他选择了旁人,他离开了魔宫,再回宫时,倒心无波澜了。而如今,无论对方为他欢喜还是担忧而落泪,只会让他有些厌烦。
不过她和灵家到底帮了他。
他问她,想要什么。
灵楠看他的眼神充满爱恋与欢喜,一字一顿:“魔后。”
这是她的野心,从小想要的东西。
酆昱听着意料之中的回答,看着她:“如你所愿。”
自一场神魔大战,定下六界格局后,世间再未出现过踏入至尊境的魔。
酆昱的突破,与上三界而言,比九彩神凤造成的轰动更大,尤其是仙界,心有不安的天君,派仙将密切关注着酆昱的动向。
成为魔尊,酆昱逐渐发现以前看不到的天地,弄清了各界局势。
他所处的灵魔界,与修仙界、妖界为下三界,统称修真界,而传说中的天界、鬼界是真实存在的,为上界。
鬼界局势未定,一片混乱,只有一个鬼王君烬统领着。
九重天上的天界,又分为神界与仙界,神界最为神秘,屹立于九天之巅的恢弘神殿,是酆昱目前唯一无法用神识窥探的地方,仙界则十分广阔,有十八仙域。
其中,就有凤族栖息之地。
突破到至尊境尚没多久,酆昱无法亲身临至,只能用神识窥望这片凤域。
他在凤域,看到了一棵古老的梧桐树,比魔宫那棵,他曾为小凤凰找的文玉树,大上数十倍,栖息在树间的那只凤凰,有着独一无二的九彩羽毛,日暮金辉中,漂亮的不可方物。
那神凤跃下树时,落足幻化成人形,一张他见过最美的容颜,笑得那般欢喜。
她终于回家了。
在族内众星捧月,像公主一样。
酆昱本以为无处着落的心会就此放下,但许是离得太远,他发现回到族内的落落,不再有在他身边时的熟悉模样。
日复一日,他变得莫名烦躁。
仙界的人发现他神识的窥探,似乎很紧张和忌惮,加派了很多人盯梢他,满是敌意。
但他对他们没兴趣。
酆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明明她过得很好
好丑啊——
一座荒芜山岭里,凤落落注视着溪面倒映出的自己。
她与酆昱换了血,把酆昱体内的鼎毒吸走了,这布满魔气的鼎毒着实厉害,在她体内肆虐,她虽没有死,却被毒气侵蚀的不成模样。
她以前漂亮的彩羽变得灰暗,全身溃烂,看起来血肉模糊,这些伤口即便好了,也无法恢复到从前,在她真身形成密密麻麻的黑色窟窿,难看极了。
从外形上,已看不出是凤凰了,像只丑陋至极的怪鸟。
她嗓音也变得粗哑,开口像鬼叫般凄厉滲人,再发不出凤鸣,连“啾啾”的咿呀声都无法做到。
更糟糕的是,她开始向魔物进化,身形在毒素影响下变得越来越大,也越来越饿。
不知为何,她还想食人。
翱翔九天的凤凰,是给世人带来祥瑞的,怎么能吃人。
落落害怕极了。
她躲到了不见人烟的深山老林里,饿了就使劲往嘴里塞树果吃,拼命地抑制这股恶念,但她身形越变越大,大到一般山林,掩藏不了她,体内的毒也越发厉害。
人们发现了她。
叫嚷着魔物,吓坏了似的疯狂攻击她。
他们不强,一群连魔修都不是的村民,她一口气就能吹倒,朝她掷来的武器是些锄头镰刀,连她皮毛都伤不到。
但她还是被砸的有些疼。
因为所有人都打她,看她的眼神像在看怪物。
落落只好四处逃窜,但每到一处地方,都要受到驱除,渐渐的,在灵魔界与妖界毗邻的边缘一带,关于魔鸟的传说铺散开来。
一些自诩不凡的魔修前来,想要捉住她,
落落没有容身之处了。
她很饿,还很累,一群在她眼里,如同诱人食物的魔修一直围剿她,她好几次,差点忍不住,按住那些魔修吃掉,幸而每次都在对方惊恐尖叫声中清醒过来,然后逃也似的,拖着巨大的身体离开。
食人魔鸟的传闻,愈演愈烈。
围剿落落的人越发多了,后来一日,她从那些魔修交谈中得知,古域魔君要娶魔后了。
落落脑海一片空白。
古域本就是九域第一,酆昱又突破至魔尊,再也无人可撼动地位,古域一时风头无两,另八域都识时务的暂避锋芒,俯首称臣。
古域魔君迎娶魔后这等大事,自然八方来贺,连修仙界各大仙门都送来贺礼聊表心意。
大婚当日,普天同庆,远在灵魔界边域的城池都张灯结彩,为这场三界瞩目的盛世婚礼添砖加瓦。
躲在崖底下的落落,在潮湿阴暗的山洞里蜷着溃烂的身体,浑身血迹斑斑。
不知为何,心口疼的厉害,眼泪止不住落下。
她好想见他,就算以这般丑丑的样子,就算被嫌弃讨厌,她也想见他,好想好想。
落落残翼撑着石壁起身,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快看,找到了!”
前来狩猎怪鸟的一群魔修,欣喜若狂,
“桀——”
浑浑噩噩的落落吓得往后一缩,竭力遏制心底恐怖的欲望,大叫了声,想把这些人吓走。
走开,快走开!
她不想吃他们,她要去找酆昱。
她好想他啊
这么大的魔鸟,体内的兽丹该有多大。
众人露出兴奋之色,祭出法器发动攻击,但没多久,他们脸上的笑意消失殆尽。
原本一直瑟缩畏惧他们的怪鸟,在某个刹那,一双灯笼大的眼睛,忽然诡异地望着他们,眼底一片猩红。
落落被魔性笼罩的意识,一片昏沉,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只感觉眼前一片血色,耳边充斥着绝望惊恐的尖叫。
“救命、救救我——”
“快、快逃啊!”
此起彼伏的声音,吵的她心烦意乱,抑制不住心底的暴虐戾气。
不知过了多久,恐惧的尖叫偃旗息鼓,落落浑浑噩噩的意识清醒过来,一座变成废墟的城镇映入眼帘。
她不知在洞穴里么,怎么来这了
“杀了它,”
半空,赶来支援的魔将下令。
“封锁消息,今日是魔君大喜之日,不能让任何人扰了魔君魔后的兴致。”
话音落下,魔将正要动手,却看到眼前的怪鸟突然疯了似的,凄厉的惨叫起来,浑身颤抖的不成样。
她一双布满黑窟窿的染血翅膀,遮在头顶,看到脚边遍地残骨的那刻,像是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东西,拼命地想把自己藏起来,不让任何人瞧见。
半空响起的叫声,仿佛是垂死哀鸣,充满无助绝望,决定诛杀它的魔将们都愣住。
“它、它怎么了”
落落逃了。
彻底远离了古域。
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能去找他了。
*
古域魔宫。
酆昱倚靠在文玉树下,盯着掌心凤翎,有些失神。
他身处的这片天地很宁静,没人敢打扰他,直到一个身着喜红嫁衣的女子闯了进来,声嘶力竭。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酆昱灰眸流露出淡淡不耐:“你要当魔后,我成全你了。”
灵楠怒极反笑。
是啊,她是成了魔后,但魔君已经不是酆昱了,他禅让给了他弟弟!
“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酆昱眼神冰冷:“我已经做到承诺的,你不要可以走。”
灵楠面色一僵,成为太古最尊贵的女人,是她从小的愿望,纵使脱下这嫁衣,酆昱也不会给她丝毫眼神,她便一无所有了。
“酆昱你好狠的心。”对上那双无情的眼眸,她眼泪夺眶而出,最后带着怨毒的目光,盯着酆昱大笑起来。
“你还在想她,哈哈、哈哈哈”
酆昱看着陡然笑得像疯癫了般的女子,本有些不耐,不知为何,在对方怨毒的眼神中,心底不安逐渐不断放大。
他握紧凤翎,当夜不再用神识,而是强行用一缕元神去了趟仙界。
天界,仙王宫。
自神魔大战,定下六界格局后九万余年,世间诸魔再未有突破至魔尊位者。
酆昱的出现,比九彩神凤更令仙域轰动。
身为天君的钟离道一,察觉酆昱已能做到元神出窍,进步之神速,背脊一阵发凉。
仙王宫。
钟离道一脸色难看。
“魔尊虎视眈眈,本君只怕过不了多久,他真身便能来临。”
仙族与魔族不共戴天,绝不能放任自由,但以仙族之力,魔尊已超出他们能掌控的范围,下界那些仙修亦不是对手,不知不觉,冒出了个大麻烦。
他更担心,酆昱是上古魔族落寞数十万年后,即将苏醒的象征,人皇预言之人。
倘若如此,与仙族而言是灭顶之灾。
察觉到天君忧思,身为仙族太子的钟离道竹上前:“父君,儿臣有一计,可解眼前之危。”
钟离道一:“速言。”
钟离道竹将这些日子的发现道出,酆昱神识一直密切关注着凤族公主凤羽柔,结合灵魔界出现的九彩神凤,当即道:“儿臣以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早布局,请君入瓮。”
天君微眯起眼:“你是说”
隔日,钟离道一在仙王宫大殿召见了凤族族长,商议起为仙族太子纳妃一事,
凤族神脉渐没,不复上古辉煌,亟需仙族相助。
知道今时不同往日,凤族族长暗叹口气。
神魔大战后,魔族落寞降界、神族避世不出,原本在这两族之下,尤为暗淡的仙族横发逆起,成了神魔大战中最大的赢家,凤羽柔若非托落落的福,觉醒了上古凤脉,甚至没资格成为太子正妃,未来的天后。
没有其他退路,族长只能答应此事。
“对了,”天君淡声道,“还有一事,需要未来的天后相助。”
钟离道一秘密召见了凤羽柔。
以往,酆昱神识扫去,偶尔会发现阿落蹙着眉,忧虑着什么,待他元神能越界,终于知道她在为何烦恼。
凤族神脉凋零,若无新的神脉出现,他们一族会走向灭亡,就像上古时期,那些曾经辉煌到称霸鸿荒的诸先天神一般,消失在天碑记载的历史河流中。
酆昱心道,他会帮她找到神脉的,不过他还没来及说,她就出事了。
不知她犯了什么错,被仙族抓到陨星台,受九重雷罚。
酆昱元神并不能时时离体,发现此事的时候,九彩凤已在陨星台,受了第一道雷劫,遍体鳞伤。
赶来的魔族老者,没能阻止酆昱。
凭一缕元神的力量不足以救人,酆昱用真身强行打破了结界,闯入仙域,把女孩从陨星台救了下来。
一路仙将死伤无数,直到南天门,天君率领十八位仙域主将他拦住。
“酆昱,你当真来了,”天君望着满地仙尸,意识到酆昱比他想象中更难对付,脑海深处对魔族的恐惧重新浮现,他一面压下心惊,一面杀意更盛。
“既然来了,就把命留下!”
绝不可留此祸患。
意识到仙族是冲自己来的,落落是无妄之灾,酆昱冷下脸,一手将小凤凰护在身后。
来此之前,酆昱尚疑惑仙族为何对他抱有敌意,直到此刻,与天君面对面,他忽然发现了个秘密,灰眸微眯。
“我说,你这个仙族的君王,以前该不会是我魔族的”
“住口——!”
钟离道一陡然暴怒,直接召出本命仙剑,不顾一切斩向酆昱,“来人!给本君杀了他!杀了他!”
登时,十八仙域主和埋伏在暗处的一百零八位上仙,一起袭去。
酆昱刚突破至尊位不久,修为尚不稳固,即便如此,他还是能一面护着小凤凰,一面迎敌。
站在一旁观战的钟离道竹,越看越心惊,他终于明白父君为何如此忌惮下界魔族了,一个魔尊而已,就如此难对付,当年拥有数以千计魔尊的魔族到底有多凶猛,统领这些魔尊的魔神,又有多可怕,还有
钟离道竹回头,望向九重天之巅的神殿,眸光发颤。
难以想象,可与之一战的神族有多厉害,能将恐怖如斯的魔神诛杀在太微之境的神帝,又有多强大。
难怪一场神魔大战,将天地搅成一团浑水,成为自先天神战后最可怕,对后世影响最深远的大战。
与上古神魔相比,仙族确实还差了些东西。
不过,再辉煌也是过去了。
钟离道竹视线落回,冷眸朝酆昱瞥去,要将他诛杀在此的信念更加强烈。
混战之中,酆昱听到身后一声痛苦低吟,他稍一分神,被金仙击中,护着小凤凰退到南天门处。
“你怎么样?”酆昱身后,轻颤的声音响起。
她似乎怕极了,微微贴上他的背后。
小凤凰还是小肥啾的时候,就很胆小,每次他受伤,她都要瑟缩红眼许久,眼下估计被吓坏了。
酆昱咽下喉间腥甜,稍一回头,轻声安慰道:“别怕,我”
剩下的话,他尚未出口,一把仙匕从后方穿过他魔丹。
酆昱微微睁大了眼,那匕首飞快抽走,握着匕首的主人也迅速退了步。
他回过头,看到女孩强忍紧张,一脸镇定地微扬下巴:“我可是神凤,怎么可能跟你一个下界魔人离开。”
凤羽柔说完,发现天君和仙族太子都露出赞赏的目光,不由得意地扬起嘴角,但下一刻,她脖颈便被只大手死死掐住。
凤羽柔瞪大眼睛,惊恐地望着满脸暴戾的男人。
他盯着她,双目赤红:“你不是阿落,你是谁!”
他的阿落,绝对不可能伤他。
仙匕哐当落在地下,凤羽柔何曾见过这般凶恶的人,被掐住的脖子像要断掉,意识到对方真想要她的命,她吓得脸色惨白。
好在这时,一道仙力袭来,迫使酆昱松开她。
仙匕重创了酆昱,众仙趁机杀去。
酆昱眼底一片血色。
这个、这个女人,不是阿落,那他的阿落去哪了?!
想起灵楠诅咒般的大笑,蓦然间,无以名状的恐惧笼上酆昱心头,他心头戾气翻涌,将所有挡在眼前的东西杀了个干净。
那日血染南天门,上仙死伤无数,魔尊再次掐住了凤羽柔的脖子,如地狱来的修罗。
“她在哪,”
凤羽柔浑身战栗:“我、我不知道姐姐在哪,她没有回来过,你别杀我,我不是故意伤害你的,都是他们逼我的!”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人,凤羽柔顶着和凤落落一样的面容,哀求道:“你放过我,看在姐姐的面子上,我是她的亲妹妹,你杀了我,姐姐一定会伤心的!”
酆昱指腹在她脆弱的脖颈摩挲了下,灰眸微闪:“对,以她的性子,一定会难过。”
见有转机,凤羽柔心头一喜,但笑容还没浮现嘴角,死亡的恐惧感便随青年指节力道袭来。
她难以置信地对上男人猩红的眼眸。
“可本座眼里,只容得下她一只神凤,你还是去死吧。”
不可理喻的疯子
*
灵楠想过这天会来,却没想到来的如此之快。
更没想到,他会如此薄凉与疯狂,她终于感到害怕,交代了所有。
换血哪里对鼎毒有效,那日,是凤落落与他换了血后,用身上最珍贵,凝聚所有涅槃之力的一滴凤凰血,放入他魔丹内,才让他活了下来。
她坦白了,他依然没有放过她,怎么都找不到阿落后,愈发疯狂。
她终于意识到,他是想拖着她、拖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灵楠最终崩溃了,大笑诅咒他:“你的小凤凰,变成了世上最丑陋、最恶心的魔物,酆昱,你永远也找不到她,永远也找不到了哈哈哈”
她已经疯了。
酆昱最终杀了她。
因为魔丹受到的致命一击,让他也命不久矣。
他拖着重伤之躯,在世间寻着阿落的身影,可惜直到生命的尽头,都没能找到。
他最终,倒在了一个午后。
阳光明艳,酆昱躺在石峰上,眼眸倒映出的苍穹,却是一片灰暗。
那只小笨鸟,竟然怕他嫌弃她变成魔物,藏起来不见他
她不知道,他生来,看到的一切都是灰色的,直到秘境遇到她。
小凤凰裹着草浆和泥泞,可头顶一点细绒还泛着彩色,那点彩色,在旁人眼里实在难以被发现,但落在他眼里,却似暗夜里的一点星火,醒目极了。
他的世界,第一次除了灰色,还有其他颜色闯了进来。
从初遇的那刻起,她就成了他眼中最美好的事物,世界里唯一的色彩,那般明艳动人的小凤凰啊。
魔尊陨落天道峰的那日,天生异象。
整个灵魔界的上空,飘起了雪,久久不绝。
只剩生存本能的小凤鸟,在幽暗潮湿的林间,犹如傀儡般吃着魔物,吃完,她忍不住呕出,魔物本能却让她继续进食。
反反复复的折磨中,天空忽然下起了雪。
世间白茫茫一片。
雪花柔软,落在她的眼睛里,竟一点不冰,暖热的,仿佛带着熟悉的温热气息
她好像忘了什么。
小凤鸟愣了愣,呆呆站在温暖的雪地里。
不知为何,心好疼。
第117章 [VIP] 第 117 章
缩在悠悠掌心的凤鸟, 小毛球似的,浑身彩绒在风中拂动,泛起九彩颜色。
似乎发现身体的变化, 凤鸟原本逃避似埋起的脑袋,终于缓缓抬起,看到悠悠面容的那刻,小凤鸟愣了愣,又看向女孩身边的玄袍青年。
“啾、”
她环顾四周,神色茫然:“啾啾”。
顾赦修长的手伸向她。
悠悠看了眼他,在凤鸟微微闪躲中, 顾赦垂着眼帘,似乎觉得有趣, 勾唇半强迫地摸了摸那小脑袋。
悠悠没有他的闲情逸致,她望着不住左右张望, 啾啾叫着的小凤鸟, 心里沉甸甸的。
小凤鸟尚意识不清,但多半是在寻魔尊。
她之前用了魔尊的力量, 让小凤鸟误以为是魔尊来了,所以一边拼命保护她,一边逃也似的埋着脑袋,死也不想让她瞧见她变成魔物的模样。
小凤鸟还不知道, 魔尊早就身殒了。
在万年前就死了。
悠悠抿唇,望了眼将凤鸟体内的毒性吸走,在半空暗光一闪, 化成粉末的魔麟。
夙愿得以实现, 继承魔尊意志的魔麟消失了。
悠悠望着掌心柔软的小毛球,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她想放出紫圣宫,进去看看那缕将她困住的魔尊残影还在不在,但没等她动作,不知名的浑厚力量涌入体内,与此同时,她眼前一黑,意识瞬间被阴暗的气息笼罩。
林间,捧着小凤鸟的女孩,身形一晃,清澈的眼眸变得幽暗至极。
酆昱睁开眼。
他望着视线中的小凤凰,心脏剧烈跳了起来,苍白的指尖发着颤,正小心翼翼朝阿落伸去,一个散淡的嗓音在旁侧响起。
“真是卑鄙啊。”
酆昱眼神一变,侧过脸,这才注意到身旁站着个人。
青年身形高大修长,一袭玄袍,深邃英俊的五官被林间暗光笼罩,像铺了层阴霾,眼眸狭长,正一眨不眨盯着他,眼神阴鸷至极。
“久仰大名,酆昱魔尊,”叫着魔尊,他神色倒看不出一点恭敬。
酆昱反应过来,这是那滴魔血的主人。
“你早就知道。”
“没那么早,”顾赦嗓音沉沉,竭力压制心底涌起的戾气。
他在看到凤鸟恢复真身,安然无恙的那刻,才意识到悠悠可能有危险,如果再早一点察觉,他不会让酆昱有机会。
万年前,酆昱陨落是真的,留下一缕不甘的残念也是真的。
传承却是假的,待有人继承他全部生前的力量再用残念夺舍,才是真的。又或许,传承是真的,只不过酆昱死灰一般的残念,在触碰到凤鸟时,忍不住复燃了,无论如何也舍不得,也不甘心就此消弭。
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抑止不了顾赦现在想要将其碎尸万段的心。
看了看顾赦,意识到魔族出了位不错的后辈,酆昱眼神露出几分欣赏,不过,仅此而已。
他将还在本能寻着他的阿落拢到怀里,捂了捂小凤凰的耳朵后,嗓音变得冰冷,“同为魔族,你既能猜到我的心思,当知道,已经晚了,虽然可惜这位小友,但我不可能放弃。”
“你若与我为敌,”伴着酆昱这话落下,林间寒风呼啸,空气忽然冷下几分。
“你既不是我的对手,也舍不得伤这副灵身,只会自寻死路。”
换做旁人,酆昱不会如此废话。
但他体内流淌着魔族的血,去过天界,接触过一些秘幸后,他对眼前难得的年轻后辈,还是起了些爱护之心。
倘若能说服对方最好,他甚至可以亲自教导他,培养出另一个魔尊,或者更高
但酆昱话音落下,便发现顾赦低声笑了。
“这话,我原封不动还你,”
酆昱觉得可笑。
这小辈当真狂妄,他虽无法达到生前巅峰状态,但对付他足以。
他一眼能看穿他所有的修为,或许是那颗嗜血珠和万年妖力给了他信心,这些东西对付其他人足以,但在他面前,却远远不够。
酆昱耐心也到了尽头:“你若执迷不悟,本座”
他抬指瞬间,四周空气一凝。
幽冷的林间,忽然被黑暗死亡的气息笼罩,连带万岭上空,都暗了暗,充斥着肃杀阴冷的气息。
酆昱剩余的话堵在了喉间。
他眸中倒映着顾赦指尖一缕火焰,呼吸一滞,瞳孔骤缩了缩。
这是
世间能知晓这火,认出这火的人不多,好巧不巧,他是其中之一。
万年前他历练时,机缘巧合,曾在一处上古遗迹,看到过有关一种魔火的记载,那是上古时候,可焚天地,将世间一切化作虚无的灭世魔火。
——太阴真火。
“你怎么会”
酆昱顿在原地良久,在后背不自觉浮起的凉意中,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顾赦。
他终于知道,他方才的话不是虚言。
“啾”
小凤凰察觉到可怕的气息,在他怀里发起抖。
酆昱面色一变,从难以言喻的震撼中回过神,他眸光晦暗不定,半晌冷声道:“你若用这火对付我,是要我与这女孩玉石俱焚了。”
没有东西,能在太阴真火的焚烧下存活。
至少他没有一点把握。
但顾赦若用这火对付他,他夺舍的这灵身也必然损伤。
“不,我不打算对付你,”
听到顾赦淡淡的嗓音,酆昱没有松口气,心头反而涌起不详之感,他眉头微皱,下一秒,便看到顾赦望向他怀里发着抖的阿落,嗤笑了声。
“方才,我替你摸了摸她的羽毛。”
酆昱望着顾赦微晃的食指,忽然意识到什么,浑身血液倒流。
他在她体内埋了太阴真火。
“”
酆昱终于意识到,之前有多低估面前的人,他沉默许久,敛去所有轻慢:“你若执意伤害阿落,你小女友的灵身,我也会拖着一起毁灭,但我不想与你两败俱伤,你和阿落本没有仇怨,你放过她,我消失,让你的小女友回来。”
顾赦指尖火焰闪了闪。
他冰冷的神色从听到酆昱说‘小女友’开始,便愣住了,最后,意识到对方误会了什么,他嘴角抿了抿,收起太阴真火:“前辈误会了,我没有要你消失的意思。”
酆昱微眯起眼,望着脸色放缓的顾赦:“那你想要什么。”
“做个交易,我帮你拿到生前的魔身,助你残念不消,作为交换,”顾赦敛着长眸,一字一顿道。
“我要你当她的魔灵。”
酆昱倏地睁大了眼。
寒风吹过,掀起一地落叶。
风过林间沉寂许久,酆昱望着怀里的小凤凰,最终低笑了声。
“可以。”
他愿意舍了万世自由,成为这小姑娘的魔灵,用毕生之力生生世世守护她。
只要他还有意识,能看到他的阿落就可以了。
悠悠醒来时,小凤鸟已经睡着了,她揉了揉眼睛,不知发生了何事,仍打算放出识海的紫圣宫,去瞅瞅魔尊残念还在不在。
她刚一施法,顾赦按住她的手。
悠悠面露疑惑,他望向她的眼神似乎有些无奈:“你别总想着助人为乐,对魔族,你要多一些戒心,尤其是大魔,魔族修行方式与你们不同,能成为大魔的,不可能有善茬。”
悠悠愣了愣:“方才发生了什么吗?”
“酆昱想夺舍你,不过,后来放弃了。”
悠悠微微睁大了眼,背脊发凉,心里涌起一阵后怕,伸手在脸色莫名发白的顾赦手腕摸了摸,探着他的脉搏:“你有没有事,”
顾赦默了瞬,唇角轻弯:“我没事。”
没发现他有哪受伤了,悠悠松口气,转而忿忿撇嘴,又看了看熟睡的小凤鸟,无奈地叹口气。
就算舍不得小凤鸟,能不能讲一点点道德。
顾赦似乎看出她心中所想,忍不住笑了声,他拾起一截树枝,在地面画了个圈。
悠悠眼睛一亮:“你要替我诅咒他吗。”
顾赦长指顿了顿,勾唇道:“好,诅咒他当你的魔灵。”
悠悠正想问什么是魔灵,眼皮底下,顾赦拿枝丫在圈内点了点。
“你看,如果这是一个人的心,有的人心很大,圈里装着世间万物,天地法则有的人心很小,装着鸡零狗碎,几块银两但如果他是一个魔,他越强,他的心会愈小,小到没有常规之识,所以你不要指望跟魔族讲道义。”
意识到顾赦在开解她,悠悠眨了眨眼:“为何?”
“因为心很小,只装的了一个人,一样东西,为了守住这寸地,什么品行道义,正邪善恶,都可以抛之脑后的,”顾赦缓声道。
“酆昱心里就只有小凤凰,所以会不惜一切代价,别说忘恩负义夺舍你,就算把世间所有人夺舍一遍都无所谓,因为你们不在他心里,他是不在意的。”
身为仙门子弟的悠悠,能理解,但有点难以接受。
“这不对,”她忍不住道。
“是不对,但是师姐,”悠悠长睫微掀,听到顾赦如此唤她,便不自觉提起精神,专注起来。
她望着顾赦漆黑的眼眸,正想回应,耳边响起青年低沉含笑的嗓音。
“当人心里有穷其一生都想得到的东西时放得下的,是神,放不下的,是魔。”
“神之所以是神,是因为面对心中所求,能坦然放下,释然放手,而魔之所以是魔,就是因为执迷不悟不肯放下,一意孤行,至死不渝”
顾赦不放心,向悠悠解释叮嘱道,“越强的魔族,越说明他心里有偏执放不下的东西,反之亦然,所以师姐以后遇到了大魔,一定要小心,他们骨子里,没有良善之说,只有心里那点东西,为之会不折手段的。”
顾赦说完,正打算扔掉树枝,就听到一声轻问:“那你呢。”
顾赦一愣,抬眸对上清澈的眼睛。
悠悠望着他,忍不住问道: “那你呢,顾赦。”
你算不算大魔,你心里装着的
又是什么。
第118章 [VIP] 第 118 章
一阵轻风吹过, 零丁树叶簌簌落下,悠悠等了半晌,听到顾赦低声说了两字。
“——野心。”
悠悠微微睁大了眼, 心头不自觉敲起警钟,他说他心里装着野心,
原著里,顾赦可是先一统了灵魔界,后攻打修仙界、妖界将世间搅的天翻地覆,生灵涂炭的大魔头,要说野心, 恐怕世间没人比他的更大了,虽然她觉得自己认识的师弟, 不是这样的人,但
“什么野心。”悠悠小心翼翼问。
顾赦一言不发, 只黑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悠悠更加紧觉,换个问法:“那你的野心大吗。”
顾赦望着紧张兮兮的纤细身影, 看了半晌,轻声道:“不大,”
悠悠松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嘴角微弯道:“那有困难的话,我帮你。”
顾赦掀了掀眼帘:“你是说,会成全我吗。”
悠悠茫然地眨了眨眼, 她是说帮他, 怎么扯到成全上了。
没立即回答,悠悠吱唔了声, 还在思索这话中什么意思,耳边就传来低低的嗓音,“师姐,”
思绪被一打断,悠悠嘟囔道:“好吧。”
她点头:“如果可以,我会的。”
顾赦弯起嘴角,拂过他肩头的冷风都变得温和了些:“我记住了,师姐也要记得今日所言。”
悠悠眼珠微转:“我今天说的太多了,你指的哪句。”
话落,她便看到顾赦一脸错愕,似是完全没料到她如此耍赖,黑眸微动,带着难以置信。
悠悠没忍住笑出声:“好了,不就是唔。”
耳垂忽然被捏住,悠悠瞪圆了眼。
顾赦指尖落在柔软白嫩的耳垂,轻捏了捏:“听说这样会记牢些,”
在风中透着凉意的耳朵,冷不丁,被温热气息环绕,悠悠神色有些不自然,尤其是顾赦这动作,让她意识到两人距离有些近了。
她一抬眸,便能看到青年漆黑的眼睛,嗅到对方身上松雪似的清香。
耳朵还被轻轻捏住了。
悠悠下意识想往后退点,顾赦似乎看穿她的想法,眼帘一垂,手顺势松开了。
“抱歉,”他低声道,“是不是冒犯师姐了。”
悠悠往挪的脚后跟一顿,看着垂下长睫,神色有些低落的青年,面露哑然之色:“没有,你误会了。”
话落,她踌躇道:“那、那你捏吧,轻轻的。”
簌簌风声中,女孩犹豫的嗓音发软,话落,还往他这边靠了些。
顾赦舔了舔发痒的牙尖。
比起牙尖更痒的,是他难耐的心头。
他早发现了,好像他一服软,装装可怜,她就容易对他心软,变得格外包容,甚至带着纵容的味道。
他提醒过了,她这样心软让步,会让人食髓知味,贪得无厌想要更多的
她还是没明白。
顾赦长睫垂下,遮住眼底的暗色,指尖落在悠悠雪白的耳垂,用温热的指腹摩挲了下。
耳边传来想听的承诺,顾赦却有些听不清了。
女孩耳垂的软肉实在娇嫩,被他轻轻一碰,便泛起薄红。
他像烫到似的缩回手,心乱如麻。
悠悠察觉顾赦气息紊乱,疑惑地眨了眨眼,正想出声,腰间玉佩光芒一闪,迅速暗下。
她脸色一变。
*
万岭北边,湖泊旁。
远看湖上乌云密布,黑压压一片。
走近才发现,哪里是什么乌云,湖泊上,密密麻麻都是扇着翅膀的魔蜂。
这些魔蜂围聚一起,不要命地朝结界撞去,撞的鲜血染红结界,支撑结界的人身形摇摇欲坠。
结界内其他年轻面孔,不少面露畏色,第一次瞧见如此可怕的魔物,形似蜜蜂,力量却与蜜蜂天差地别,啃食人血,皮糙肉厚,他们都是仙门弟子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却连一只魔蜂的毛羽都伤不到,只能靠躲在慕天昭的结界,才免于落入这些魔物口腹。
慕天昭一袭苍青长袍,面色苍白,纤长睫毛下的视线有些恍惚,身形摇摇欲坠。
身为此处最手无寸铁之力的苍舒孑,躲在了慕天昭身旁,看着满天吃人的魔蜂,几欲垂泪。
真是多灾多难。
他都有自知之明,放弃从慕天昭和顾赦两人手中抢女娲石了,乘着仙门弟子回宗的灵舟,一路摇摇晃晃,想回修仙界,谁知半路撞上三个赶来灵魔界救白芙雪的仙人,还险些暴露身份,被那仙狗吾凌风察觉装进塔里,一路又带回灵魔界。
最可恨的是,这姓吾的狗东西来万岭救人,遇万骨枯,为了自保把他们塔里的人放了出来断后,自己趁机逃走。
若非遇到慕天昭,这群仙门子弟要全军覆没了。
眼下,也危在旦夕。
凭慕天昭修为,尚能从这些魔蜂中逃走,带上一众仙门道友却绝无可能,只能用结界挡住魔蜂攻击。
垂涎三尺的魔蜂越聚越多,不停撞击着结界,他也快撑到极限了。
一旦结界碎裂,里面所有人将被顷刻瓜分而食。
“阿弥陀佛,小和尚”牧芥敲木鱼的动作一顿,环绕结界的金光散去,沮丧道,
“小和尚也没灵力了。”
他苍白着脸,望了眼慕天昭,满脸自责。
作为此地唯一能帮到慕天昭一二的人,他若退下,当真只剩慕天昭孤木支撑了,他咬咬牙,正要再试试,木鱼一下被夺了去。
是人缘很好的苍舒施主。
但这施主性情古怪:“别帮了,不到绝境怎么爆发小宇宙。”
苍舒孑抱走木鱼,不让牧芥帮忙,一双桃花望着慕天昭眯了眯,青年本就受过伤,没了牧芥佛力相助,果然脸色愈白,低咳了声吐出大口血,半空的结界令人心惊肉跳的闪了闪。
眼下是绝境,只能赌了。
赌慕天昭不可能死在这里,赌他伴身的气运能将一切化险为夷!
咔嚓——
结界发出碎裂之声,摇摇欲坠。
苍舒孑屏住呼吸,在周遭一声声惊慌呼声中,死死盯着青衣身影。
赌输了、赌输了的话
他就逃!
反正他会移形换物大法嘿嘿。
“砰!”
在众蜂又一次撞击中,支撑近一夜的结界彻底碎裂,慕天昭耗尽最后一点灵力,眼前一黑,双膝一软直接朝地面摔去。
“师兄!”
一道急促清亮的嗓音落下。
慕天昭睫毛颤了下,单膝跪地,俯身吐了口血,苍青长袍染了大片暗红血迹。
他面如白纸,飘忽的视线朝疾速奔来的红衣身影望去,指尖微动。
下一瞬,视线被一片阴影覆盖。
顾赦看着迅速从身旁掠去的悠悠,眸色沉沉,正忍不住要将人拉住,眼神忽地一变,眯起了眼。
转眼已到慕天昭身前的悠悠,正要将人扶起,“师”
“呜啊——”
一个身影抢先一步,挤到悠悠和慕天昭中间,给悠悠来个激动的拥抱。
“悠、我的悠啊!”苍舒孑难以自持的扯起嗓子。
“你来救我啦,我可太害怕,救命啊。”
一时间,所有目光齐刷刷涌来,苍舒孑毫不理会,甚至在察觉到身后飘忽顿住和远处凉飕的两道视线夹击下,将女孩抱的更紧了。
没人理解他的心情。
他看到了,在这异界唯一的亲人啊!
“冷静点,”悠悠拍了拍这个仿佛身在他乡,受了委屈,看到亲人就控制不住哇哇大叫诉苦的人。
“你毫发无伤呢。”快不行的那个好像是她师兄。
苍舒孑默了默:“刚才是,听你这么一说,好像突然有点受伤。”
盘旋在半空的魔蜂隔着结界虎视眈眈,悠悠提醒道:“你再不松手,会更受伤。”
苍舒孑望着已经朝这边走来的身影,恢复理智,一下松了手。
“好像是的。”
眼下只有魔蜂,倘若感知到魔尊法力,会引来更多的万骨枯,悠悠用自身灵力布了层结界。
慕天昭受伤很重,只差没晕过去,其余人灵力也已耗尽,悠悠皱眉望着遮天蔽日的魔蜂,结界撑不了多久,在此之前,要想到对策才行。
“慕道友打伤过好几只,但这些魔蜂能立马恢复,仿佛有无穷无尽的力量。”牧芥提醒道。
悠悠略一思忖,冒险用魔尊的力量试了下。
一道黑刃般残影划过,两只偌大的魔蜂坠落在地,目睹这幕的众人愕然,不可思议地望向悠悠,这些魔蜂,他们用尽全力也难以伤其半分。
悠悠望着倒地的魔蜂,果不其然,魔蜂受伤的地方迅速恢复。
铺天盖地的魔蜂攻击中,半空结界微闪。
悠悠咬了咬唇,捏紧纤细白皙的长指。
顾赦站在远处看着她,视线从她微颤的睫梢划过,半晌消失在原地。
嗡嗡嗡嘈杂的蜂鸣声中,牧芥看向脸色微白的悠悠。
“路道友,不必强撑,留些灵力带上慕道友逃走,此事本就与你们无关。”
悠悠喉间涌起一抹腥甜,勉强咽了下去,正要说话,四周空气骤然一凝。
结界外。
数以千计的魔蜂,忽然被不知名的火焰笼罩,在所有人惊愕骇然的目光下,顷刻化为了灰烬。
没人知道发生了何事,只见眨眼间,天地一片寂静。
空气中,只残留了一抹极阴极冷的气息。
待气息消失,一缕月光穿过结界,落在愣住的悠悠眼睫。她睫毛轻颤,听到被锁在识海里的系统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
“怎么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的,”
少司命怀疑自己看错了,但那火焰带来的湮灭感,世间诸火加起来都望尘莫及,假不了。
早在数十万年前,他便亲眼目睹过这火焚烧天地,造成万灵尽陨的绝望之景。
更可怕的是,这火曾经的主人
少司浑身血液倒流,心底深处涌起难以言喻的恐惧感。
尽管已经过了太久太久,但经历过那场神魔大战的,应该没人会忘记,太阴真火,是那个人的本命火
那个人上古魔族,玄都周氏——周迦南。
魔神周迦南。
少司脑海一片空白。
世间的太阴真火随周迦南陨落后,便销声匿迹了,怎么都寻不到一缕,没想到沉寂了数十万年,竟然重见天日了。
是周迦南复活了,还是
少司神思不定,周身环绕的神灵蓝焰时明时暗,在悠悠制造的牢笼里,止不住战栗起来。
“你认识这火?虚隐。”悠悠问。
虚隐是坎坎在上次逼问少司时,吐出的名字,据说是对方成仙界司命前的族名,他不喜欢别人如此叫,悠悠一听,当即改口。
没有回应,悠悠收紧识海里的牢笼,威胁道:“快说,虚隐。”
“别这么叫我,”少司脸色难看,也顾不得与她争辩,“你快放开我,我得回仙界一趟,出大事了。”
悠悠:“快说,”
少司薄怒,正要说话,忽然意识到什么。
“顾赦呢?”
悠悠环顾四周,才发现不知何时,青年不见了踪迹。
距湖泊百里,一座孤峰间。
一道颀长的身影立在巨大的蜂巢前,肃冷的月色下,暗中给所有魔蜂提供力量的蜂王,挣扎的庞大身影在火焰包围下化为一缕轻烟。
顾赦捏指,收了太阴真火,脸色发白。
他手臂撑在树干上,微垂着头,黑色的额发被冷汗润湿,长眸在树梢阴影笼罩下,暗如黑棋。
周身十里,被湮灭阴冷之气笼罩。
不知过了多久,他脸色才稍缓,抿了抿苍白的唇,看向蜂巢。
*
“尝尝,”
被喂了口清甜的蜂蜜,悠悠懵了懵,察觉顾赦的手十分冰凉。
“你去哪了。”
顾赦将盛满蜂蜜的玉瓶,放在他掌心:“偷家。我看它们倾巢出动,就去附近找了找,果然寻到了。”
悠悠见他脸色如常,只是手有些冷。
她不太放心地用指尖探了探,没发现顾赦有受伤的痕迹,才松了口气。
想起虚隐之前突如其来的问话,悠悠迟疑道:“方才有很厉害的火,一瞬间将魔蜂都烧没了,你有没有”
识海里的少司心里一紧,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一点,却听到悠悠顿了顿,问:“你有没有受伤。”
虚隐一默,气的撞上牢笼,使劲晃了晃。
“问点有用的,是他!一定是他!他在哪寻到的魔火,怎么得到的,得到了多少”
悠悠自动屏蔽了识海的气急败坏,抿了抿唇间甜味,忽然察觉体内的灵力不知何时恢复过来。
她愣了下,看向手中的玉瓶,意识到这东西有恢复法力的作用。
比任何灵丹妙药都有用。
顾赦眼帘微垂:“可以给他们吃。”
这片地,有太阴真火焚烧过的气息,短时间不会有不长眼的魔物来,但万岭危机四伏,他可不想她带着一群拖油瓶。
就是这蜂王浆,便宜他们了。
顾赦说完,体内之前压下去的暗涌重新浮现,他捏紧手,抑止住眼底的戾气,正想要找个地方休息,衣袖被轻轻拉住。
“先给你尝。”
悠悠指尖在他薄唇点了点,带着丝丝清甜。
顾赦长睫颤了颤,体内埋着血种,除了血,他其实尝不出什么味道,但还是像被甜了下,心底涌起的戾气忽然变得平和,连带识海里,接连放出太阴真火的剧痛,都减轻了。
顾赦抿了抿被轻触的薄唇,眼神晦暗。
她总知道,怎么让他甘之如饴。
悠悠将蜂王浆每人分了一两滴,分的时候,总要宣言一下师弟的丰功伟绩。
与救命稻草一般的蜂王浆,顿时让所有人对顾赦心怀感激,但所有感激在望向顾赦的那刻,又瑟瑟缩了回去。
是魔修啊。
他们也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但
背倚着树干的玄衣青年,眉目如墨,浑身映着斑驳的树影,半张脸隐在暗处,看不清神情,但隔得老远,都能感觉到他越发浓重的戾气,让人如坐针毡。
莫说过去道谢了,就是坐在他的视线中,背后都直冒冷汗,整个人仿佛被对方周身无形的领域笼罩,稍有不慎,就会惨遭碾碎。
牧芥挣扎了下,敲起木鱼,试着缓解明明该洋溢绝处逢生的喜悦,却比之前还死寂的气氛。
但敲了没两下,他掌心湿润,也收手了。
坐立不安的一群人,面面相觑,有人忍不住低声好奇起顾赦身份。
灵魔界九域中,年轻一辈出类拔萃者不少,不知是哪位。
苍舒孑凡胎肉.体,没灵力恢复,也吃不了蜂王浆,边将裹住蜂浆的叶子折起揣入怀中,边打断他们揣测:“信我,你们不会想知道。”
若是知道远处的青年,不是某域年轻子弟,而是一域魔君,气氛只会比现在更窒息。
悠悠在储物袋摸了半晌,找到个汤匙,挖了些蜂王浆,喂到已经晕过去的慕天昭嘴里,又拿出手帕,帮他擦了擦唇角血迹。
慕天昭伤的太重了,纵使灵力恢复,身上的伤一时半会也好不了。
悠悠收起手帕,看了看慕天昭温润苍白的面容,昏睡都透着倦色的眉眼,染血的衣袍,长叹口气。
她爹爹当甩手掌柜后,清筠宗便是师兄在管。
她这几年能四处逍遥,也多亏了师兄,什么事都是他扛着,她只需要顶着少宗主的名头就行了。
看到慕天昭伤痕累累的模样,她心里实在难受极了。
悠悠从储物袋找出些疗伤的药,刚拿出一瓶,看到药瓶上的字迹。
她愣了愣,半晌眼睛微酸。
以前在清筠宗,她每次外出历练,师兄都要往她储物袋里放些疗伤的药,各式各样,担心她不知道怎么用,把每种药的药效都写在了瓶身上。
悠悠喉间微哽,望着昏迷不醒的慕天昭,忍不住红了红眼眶。
师兄、师兄真的
在她心里,就跟半个爹一样呜。
第119章 [VIP] 第 119 章
顾赦远远看着篝火边, 盯了慕天昭半晌,轻耸鼻尖一脸要落泪模样的女孩,面色被阴霾笼罩, 指间一截枯枝被倏地折断。
断枝在冰凉的指尖下,微微一颤,险些被他控制不住释放出的真火吞没。
“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吧。”背朝着那方向的仙门弟子,嗫嚅道。
“不、不太好吧,”一人犹豫道。
“会不会显得我们仙们中人忘恩负义,排挤人家。”
方才说话的弟子心道好吧, 那他换个位置。
他正换了方向,便瞧见远处树影下的青年, 直起身,似乎听到这边窃窃私语, 走到苍树背后去了, 身影完全消失在他们视线中。
一群仙门弟子一默,面面相觑, 看到彼此脸上的怔愕和愧疚。
他们是不是太过分了。
午夜梦后,难道良心能安吗。
就在众人决定抽签,谁去把那位魔修请过来时,路过的悠悠疑惑地瞅了眼, 顺手捻起根签走了。
是下下签。
悠悠扁嘴,早知道不抽了。
她绕过粗壮的树干,刚看到树后的身影, 手腕一紧, 被对方拽了过去。
悠悠长睫慌地颤了颤,待身子站稳, 整个人已经被顾赦圈入怀抱里,她有些不知所措,正想开口,面前的人倾了倾身,低头将脸埋进她颈窝,不知是何意味的蹭了蹭。
树后一片寂静,悠悠在颈间这细碎的动静中,心跳如擂鼓。
她脸颊发热,整个人有些懵,好半晌,才小声道:“你怎么了。”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顾赦睁开眼。
眼神暴戾又压抑。
接连使用太阴真火,加上血种作怪,他快控制不住体内的戾气和喉间嗜血的冲动,尤其看到慕天昭出现的时候。
顾赦眼底一片阴霾,扶着悠悠后腰的手忍不住收紧,将人牢牢圈在怀里,竭力遏制着心头涌起的暴戾。
他意识有些浑噩不清,低埋着头,本能在女孩白皙的脖颈嗅了嗅,感知到那抹熟悉的香甜味道,心间的戾气才稍稍缓解。
时间在静谧的树下缓缓流逝,被抱住的悠悠,脸逐渐红的厉害。
察觉顾赦情绪不对,悠悠起初以为他是想吸血,都准备视死如归让他咬一口,结果对方就俯身抱着她,在她颈间轻嗅。
悠悠颈处小片白皙的软肉,被低沉的吐息一遍遍掠过。
掀起痒意。
半身都酥麻了,她有些受不了地抓了抓顾赦衣袖。
“师弟”
顾赦眼神微暗,他已经冷静下来了,识海一片清明,却格外舍不得怀里的温软,沉默半晌,才微抬起头,下颌轻轻搭在悠悠颈处。
“我要回魔宫了,”他低声道,“让我再抱会吧,师姐。”
悠悠脸颊被他一缕发丝蹭到,忍住心里的异样,干巴巴道:“那好、好吧。”
她神色不自然地被顾赦拢在怀里,整个人被熟悉的气息包裹着,不知是不是神识又疲倦了,脑海昏沉沉的,有些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被放开。
天边翻起鱼肚白,些许微光落在林间,清晨的空气比夜间还要冰凉。
悠悠被顾赦的大氅裹了起来,隔绝了林间的冷气。
她眨了眨眼,收到半张地图。
万岭广袤无际,居住在此地的魔物虽多,却也有密集和分散的区域。
“此处万骨枯不多,统治这里的魔蜂死后,短时间不会有危险,你们可以在这里休整一两日,万骨枯聚集的危险地方不要去,还有,”顾赦指着地图上标黑的地方,“一定要远离这些区域,魔渊、雾林、尸谷”
悠悠点了点头,收起地图。
这地图虽未绘制万岭全貌,但覆盖很广,其中有好几个出口。
白辛受到重创,就算滴血夺舍,也要一两日才能缓过气,待他恢复过来,定然第一时间返回魔宫,察看白越水灵身安危。
顾赦算着时间,在此之前赶回魔宫。
嗜血欲涌来,他能控制一次两次,却无法保证每次都能克制,继续待在悠悠身边,着实危险,他得找到挖出血种的方法。
他正打算离开,悠悠从怀里摸出勾莲玉,连着红线放在他手心,认真道:“这次别再弄掉了。”
顾赦心底一软,弯唇:“好”
待顾赦走后,悠悠从树后探头望了眼仙门道友。
不少人睡着了,只有小半负责放哨的保持情绪,还有一个,苍舒孑。
不知是不是一直朝这边望着,悠悠一露头,就被逮住了。
四目相对。
苍舒孑瞪圆了眼,先是疑惑,又察觉什么似的眯了眯眼。
“?”
悠悠:“?”
苍舒孑:“”
*
顾赦回宫没多久。
碧水山庄,一道穿着灰色长裙,戴着面纱,发间一支湛蓝发簪的窈窕身影,迈入了大门。
侍奉在庆柔身边的侍女见到,忙道了声:“见过圣女。”
前不久,回了趟巫族的庆乐,手持大长老的密信:“姑姑在何处,”
侍女道:“夫人打算进宫看望魔君,在备东西呢。”
室内。
庆柔从密格里拿出福袋,系在了腰间。
这是她每次去魔宫,都要带上的东西,里面装着两张古符。
是顾赦给她的,她不知这符有多厉害,但每次带上,在宫里遇到乌霄殿那些旧人,尤其是大祭司傅老他们,都要退避三舍,不敢再明目张胆招惹她。
“姑姑,”
知道是庆乐回来了,她朝推门进来的女孩微微一笑,待看到对方手中的密信,笑意才凝了凝。
看完信,庆柔神思不定,看了看面前好奇不已的庆乐,“姑姑,大长老写了什么。”
庆柔视线掠过庆乐发间,是她送给庆乐的湛蓝发簪。
这三年,庆乐一直陪在她左右。
她挺喜欢这孩子,她知道大长老的意思,恐怕当初让庆乐过来照顾她,便有此意,但是玄儿
庆柔有些犹豫。
她眸光落在面前的庆乐身上。
女孩穿着她熟悉的灰裙,面纱下的脸颊娇艳漂亮,一支蓝色的流苏簪子在发间轻摇慢晃,恍然间,让她想起她被大长老送来荒域的时候。
忽然想到什么,庆柔神色有些黯然,又看了看手中密信。
犹豫不决。
*
万岭。
湖泊旁,悠悠正襟危坐,在对面青年浅眸注视下,挣扎了许久,最后自暴自弃地把手伸了过去。
醒来的慕天昭,俊容还残留着几分苍白,望着女孩伸来的掌心。
他长指扣上她手腕,传入了些灵力。
下一刻,在悠悠闪躲的目光中,她掌心浮起黑雾,四周空气一凝,被惊人的魔气笼罩。
慕天昭面色一沉。
他知道悠悠从魔修手中夺走了魔鳞,但他没想过,悠悠真去炼化了魔鳞,还得到了魔尊的传承,如今体内的魔气浑厚,惊人的强大。
“你”
悠悠缩了缩手,一脸知道错了的模样。
慕天昭剩下的话堵在了唇间,过激的情绪,令喉间一阵腥甜,他低咳了声,面色发白,薄唇被泣出的血溅红。
悠悠忙道:“师兄消消气!我好着呢。”
慕天昭将唇间的血擦拭干净,吐息沉沉,过了半晌,才睁着浅浅的眸子,望向面前女孩。
她不知这多危险。
更没想过,一旦被人发现,她体内有魔气,回到修仙界会陷入何种境地。
但一句责备的话,慕天昭也说不出。
如果不是他来灵魔界后,一直忙着白芙雪的事,留路杳一人在这危机四伏的灵魔界,她也不会走投无路到借用魔族的力量。
“抱歉,”
听到传入耳中的歉意,悠悠紧张的神情一顿,茫然抬头,慕天昭修长的手在她发顶摸了摸。
“不怪你,等回去,我会亲自向师父请罪。”
悠悠抿唇,脑袋一下耷拉下来:“跟师兄没关系,何况,我不觉得修魔有什么不对,只要心正,修仙修魔没有不同,都是修行,我想爹爹也不会责备我,他一直对魔修没有偏见,”
顿了顿,意识到说错话,悠悠恨不得拍拍嘴巴,“对不起师兄,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
慕天昭长睫微颤。
偏见么
他确实对魔修有偏见,师父说的心怀众生,魔修也是众生之一,他是做不到的。
慕天昭无奈地笑了声:“不用道歉,本就是我境界不够。”
悠悠摇摇头,心里有些难受:“师兄已经很好了。”
慕天昭与她不同,孩时被魔修灭了满门,还是他被那些面目狰狞的魔修控制着,亲手杀害了所有亲人,心里受过严重创伤,连突破到化神境,渡雷劫时,心魔劫都是梦魇般的那日。
她怎么可能慷他人之慨,让慕天昭像她一样对魔修没有芥蒂。
想起当日的心魔劫,悠悠不自觉捏了捏手臂。
她那有道痕迹,很浅,但一直没消。
“走吧,你能控制体内的力量就好,但如果有失控的迹象,一定要与我说。”慕天昭将悠悠拉起身,嘱咐道。
悠悠点头,见慕天昭在储物袋寻着什么,“师兄找何物。”
“棺椁。”
悠悠愕然,看到她怔愣的模样,慕天昭浅笑了声,旋即敛了笑意。
他望向不远处的仙门子弟,低声道:“我赶到的时候有些晚,带队的长老和好些弟子都死了,我想去找回他们尸骨,就算没法带回修仙界,找个地方安葬,总比暴尸荒野,让魔物瓜分食了尸骨无存好。”
悠悠看了看慕天昭纤长眼睫下,一尘不染的眸子。
嘴角微弯。
她就说,师兄很好。
*
魔宫。
收到信笺,赶到乌霄殿的萧善木,看到久违的身影。
见他站着不动,坐在亭内的顾赦,捻着枚白棋似笑非笑:“先生怪我?”
萧善木摇头:“是庆幸。”
他当真以为顾赦被白辛夺舍了,魂飞魄散,如今人在眼前,倒让他如释重负。
至于顾赦未将对策提前告知,让他们误以为他真的死了,无论出于何种考虑,都是顾赦的事,倘若以为一域魔君会对谁推心置腹,毫无保留,未免太过愚蠢。
“如此我就放心了,”顾赦捻起散乱的棋子,放入棋盒。
“先生可有闲情,对弈一局。”
萧善木行完礼,将剑放在棋桌旁,在对面坐下,他正要接过盛着黑子的棋盒,忽然发现顾赦选了黑子,把白棋留给了他。
萧善木有些诧异。
以往对弈,顾赦每次都选的白子,他曾问为何,顾赦当时的回答是,黑棋让他感觉自己不是下棋的人,而是盘上的棋子,那感觉令他生厌。
萧善木不甚明白,更不懂为何下棋时,顾赦每次都输。
分明棋艺不差,不仅不差,两三下便能料到他后面所有落棋点后,还能操纵着全局拐着弯让自己输。
他虽奇怪,却不多言,今天却不同。
落下一子后,萧善木看向对面,顾赦一贯穿雅致白袍,看着清冷,现在一反常态,穿了件颀长玄衣,与如墨眉目映衬,多了份沉韵。
束发的银扣也变了。
“看来君上心情不错。”
顾赦弯唇也不掩饰,正打算说话,一阵脚步声传来。
能在他下棋时候来打扰的,不多。
“徐夫人来了,还给君上送了件衣裳,”
顾赦下棋的手微顿,侧头看向宫人捧着的浅白衣裳,衣上绣着状若桃瓣似的巫花。
绣的很细致,是出自母妃之手。
顾赦垂了垂眸,片刻放下棋子,接了过来。
他记得孩时,母妃绣工起初很不好,只是在乌霄殿的冷殿中,没人管他们,衣裳破了都得她亲手缝补,被细针扎指,扎的次数多了,绣工也就好了。
顾赦将左袖微掀,看到内侧,默默绣下的‘安康如意’四个字。
望着与记忆中如出一辙的绣字,顾赦默了会,问:“母妃现在何处。”
“回君上,浮华亭。”
庆柔没料到,她方离开亭子不久,就遇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
望着黑着脸的大祭司,她脚步一顿,玉指捏紧了手帕,整个人变得紧张起来。
她曾是释九阴的魔妃,见到这些曾效忠过释九阴的前朝旧臣,总免不了心生惧意,尤其是面对傅老这种乌霄殿的老人,对荒泽王室血脉和颜面极为看重,身为魔妃再嫁他人,在他们眼里无疑是罪无可恕,该被灭庄的。
庆柔下意识将徐念玄往后拉了拉,细声细气地问了声好。
“傅老,”
“母亲!”徐念玄不高兴的喊了声。
给这老东西什么好脸色,难不成还敢对他们怎么样,他魔君兄长还在呢。
傅老望着面前的女子,身着长裙,腰间挂着个福袋,挽着青丝,气质如兰,一眼望去,任谁看了,都会觉得是个如月光般柔和的温婉美人。
如当年一般,性子也是。
不过身份倒是完全不一样了。
“庆妃,”他眼神冷下,“不,该叫徐夫人了,”
他阴冷地看了眼徐念玄,视线又落在庆柔腰间坠着的福袋。
他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两张魔符,一张主护身,一张主杀伐,多盯看几眼,都令人头晕目眩,尤其是杀符,符纸上的血气让他只是靠近,便感觉毛骨悚然。
这是上古魔符,虽有残缺,威力仍强到能轻易诛杀魔使的程度,哪个大魔瞧见,都得退避三舍。
前年魔君得到此二符,给了其母妃。
傅老心生忌惮,没有再言,从鼻子里哼了声,扭头走了。
庆柔松口气,拉着徐念玄,紧张地问他有没有事,正此时,她贴身侍女急匆匆走来。
“不好了,夫人,圣女在浮华亭”
庆柔脸色一变。
浮华亭。
落英缤纷,一袭雪白长裙的庆乐坐在树下长椅,手持花枝,笑盈盈盯着正吞噬花瓣的蛊虫。
隐约有脚步声传来,庆乐回头,看到身形颀长的青年。
她愣了秒,低头看向自己衣裙。
这是庆柔姑姑早上送她的,衣纹为姑姑亲手所绣,漂亮极了,裙间半树巫花,栩栩如生,在风中飘落数片花瓣。
而此刻出现的顾赦,衣袍上的纹路,与她有异曲同工之秒,也是半树巫花。
稍一细看,便能洞察到些许真相。
两人分明是一株树,只不过各自一半,一左一右,除此之外,还有诸多细节,随风飘落的花瓣都朝着同一方向。
显然,庆柔姑姑不是单觉得这衣裳好看,才让她穿的。
领悟到对方意思,庆乐羞恼之际,咬了下唇。
多管闲事,她才没那意思呢。
不过庆柔会做出这事,倒让她倍感惊讶,对其都有些刮目相看了。
在她的印象中,庆柔不会做这种明目张胆的事,最多暗示一二,诸如送她发簪这般模棱两可,仿佛如此别人就察觉不到她的心思,察觉了也有否认的余地,安全十足。
当年,庆柔该是她们巫族上任圣女,无奈天资不够,加上软懦不敢与人争的性子,各长老都不甚喜欢她,最后在继承圣女的前夕,被她妹妹庆礼夺了位置。
对巫族而言,变得没什么用处的她,自然被派到魔君释九阴身边,做起了魔妃。
大长老本意让她做眼线,负责向族内汇报释九阴的动向,灵魔界的局势消息,最好还能得宠,借释九阴壮大巫族。
谁知身在乌霄殿的庆柔,什么都不敢透露,回信总是支支吾吾,畏头畏尾地找各种理由,半点有用的消息都没传回,更是连枕边风都不敢吹。
族人都对她失望至极,待顾赦降生,因与释九阴命格相克的传闻,导致她也受到连累,长老们对她的期待彻底消磨殆尽,她成了个被遗弃的棋子,后来听闻她死了。
族内仿佛没有她这个人,也没人提及,直到三年前得知她还活着,更重要的是,现任魔君顾赦竟是当年的小孩释玄,大长老当即派她前来。
来了后,庆乐发现,难怪会被礼姑姑夺了圣女之位,她这位柔姑姑,像一朵羸弱的花,只适合依附大树生存,美丽怯懦,又易受蛊惑。
老实说,她不喜欢这姑姑,为己,被人夺走最重要的圣女之位,半句话不敢说,为巫族,身为巫女,在灵魔界多年,还是在如日中天的释九阴身边,多好的机会,竟未给巫族带来半点好处,于夫君释九阴,从头到尾她只是众多魔妃之一,与其他女人没什么区别,换做她
庆乐轻咬唇瓣,瞄了眼对面俊美贵气的身影,心底哼了声。
换做她,才不会只甘心做魔妃,要做就做魔后。
见顾赦站在原地,庆乐压下些许紧张,犹豫半晌,主动靠了过去,见四下无人,眉开眼笑道:“顾赦,好久不见。”
按规矩,她该唤魔君,但早年与少年在清筠宗、鬼城相识,有过交际,眼下身处灵魔界,此事与她而言,就像两人之间的小秘密般。
她与顾赦身边的魔修不一样,与那些唤他魔君的人都不一样,她见过少年时的他,见过还只是个清筠小弟子的他。
她当是特别的。
离近后,庆乐发现只有抬起头,才能看到顾赦的脸颊。
她脸颊不自觉红了。
她从未与顾赦离得如此近,对方比她高了许多,离得越近,越能感觉到对方高大挺拔身影带来的压迫感。
庆乐心跳落了拍,正想再开口,被顾赦抬指打断。
他没有对她说话,只是侧过脸,对出现在身边的黑影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让大祭司来,亲自告诉圣女,魔族的规矩。”
庆乐不解,抬起下巴看去,下一刻便对上一双眼眸。
青年眼尾狭长内敛,漆黑眸色,十分好看。
只是此刻那双黑眸里,布满了漠然冰冷,仿佛凝起刺骨的寒冰。
庆乐下意识退了步。
庆柔赶到时,只看到穿着她精心绣制衣裙的庆乐跪在亭中,红着眼眶,双手抓紧衣裙,脸上露出前所未有的屈辱与愤怒。
庆柔吓得赶忙过去,扶着她道:“发生了何事?”
“走开,”庆乐挥开她,一脸愤恨。
“小瞧你了,是不是故意害我,还是想害我巫族,我真以为你对巫族一片赤子之心,对往事没有芥蒂,原来深藏不露,真是想不到。”
“你在说什么,”庆柔慌乱。
“是玄儿让你在此罚跪的,你别怕,你先起来。”
“明知故问,”庆乐拔下湛蓝色的发簪,拍开庆柔的手,将发簪恶狠狠地扔在她身上。
“不必装好人了!走开!我庆乐这辈子没受过这种委屈,都是拜你所赐!”
庆柔见她情绪激动,什么都听不进去,只能先行离开。
犹豫再三,她找到顾赦。
“你罚庆乐,可是因那身衣服的缘故,玄儿,你、你误会了,那只不过,”庆柔顿了顿,磕绊道,“只不过,那是我给你做衣裳时,随手给庆乐做的一件,没有别的意思。”
话落,她一脸忐忑与惧意,看向面前一袭玄衣的顾赦。
在顾赦面前,她有些怕的,怕他身上与释九阴些许相似的魔君气质。
那种冷血无情,仿佛任何人在他眼底,都留不下一丝痕迹,都是他眼中的蝼蚁。
她实在怕释九阴,尽管对方并不是残暴的人,但也不曾对她温柔过,或者说,不曾对任何人温柔过。
顾赦眉眼平静,与平日见她时没什么两样,只是少了笑意:“我并未误会过母妃,倒是母妃误会了,只让圣女罚跪,已是仁慈,母妃久离乌霄殿,可能忘了规矩,与魔君服饰相同,哪怕是相似,都是大不敬,往小的说,她冒犯君威,大了说,”
顾赦把玩着一枚骨戒,脸上看不出喜怒:“她是巫族圣女,代表着巫族,我也可以认为,是整个巫族在向我挑衅,蔑视荒域。”
庆柔脸色煞白,慌忙道:“不不,绝无此意,这衣裳是我给她的,她不知情,也不知道你穿着与她”
顿了顿,庆柔捏紧手帕的指尖发白,眸光轻颤,微微红了眼。
“玄儿,母妃只是看庆乐这孩子很好,希望”
“母妃,”顾赦淡声打断。
他视线终于从骨戒转落在她脸上。
“我不是父君,庆乐不是你,你在父君那没得到的,她在我这,更不可能得到。”
他知道
庆柔愣住,眼泪顷刻涌了出来,一时像失去所有力气,跌坐在地。
对
她一生什么都不争,但对释九阴,终是不甘的。
当年她从巫族,孤身远赴灵魔界,她曾对释九阴抱过期待,那是她的夫君,她从未见过那般英俊的男子,也未见过那般冷酷无情的人。
无论是谁,在男人眼底都掀不起任何涟漪。
无论对谁,他心底都半点不在意。
让人不甘又绝望。
所以她看到庆乐,才那么想,想庆乐能得到她以前没得到的东西,也算了了她的不甘。
“母妃,”
一声低唤,庆柔抬头,看到青年蹲身,将绣着巫花的衣裳递给她。
“绣了很久吧,”他轻声,语气听不出任何情绪。
“可是提前给我备好的大婚礼物,这么珍贵的东西,为何为何别人一蛊惑,便轻易拿了出来,明明那么用心做的,最后却只为了场试探,母妃若能换个方式给我,多好。”
庆柔泪珠滚了下来,抱紧叠好的衣裳,望着头也不回离去的身影,红着眼说不出话来。
他确实很聪明,从小就是。
只是看穿太多,不知心里又是何滋味
离开大殿后,顾赦站在长阶上,顿了顿步,半晌长睫微垂。
他没有再回棋局,直接去了放置白越水灵身的偏殿,在浮华亭的时候,他察觉到一抹在暗中窥探的视线。
白辛到了。
宫里人很多,他夺舍哪一个都有可能,但无论夺舍谁,都一定会去偏殿带走白越水。
*
万岭。
悠悠拖着棺椁,随慕天昭在仙门弟子一路逃离的方向,寻着尸身。
他本不让她来,这里离湖泊较远,说不定会遇到魔物,很危险,悠悠什么都没说,老实点头。
但慕天昭一看她斜瞥的视线,便知道在打什么算盘,多半是等他走了,再偷偷跟上来。
慕天昭无奈,只能让她跟着。
一些尸骨虽然残缺,却不难被发现,慕天昭对照名册,很快只差两个。
其中一个找了许久,发现尸身在池沼里,颇为麻烦。
悠悠待在岸上,吃着青枣,托腮看着慕天昭将碎裂的尸骨在池沼里一点点找出来。
师兄不让她碰这些,找了块石头,用袖子擦了擦后让她坐在上面,又拿出几个青枣让她解乏吃。
悠悠无奈地叹口气。
她又不是小孩,不过这大青枣真甜。
悠悠眯了眯眼,刚打算吃掉最后一个,一道快得不可思议的黑影从她身旁掠过。
顺手牵羊,捞走她的大青枣跑了。
悠悠瞪圆了眼,哪里咽得下这口气,跟师兄说了声,当即闪身追去,那黑影速度极快,她追了半天才追上。
“砰!”
山谷间一声巨响。
一只龇牙咧嘴的猴子,摔落在地。
悠悠看清盗贼的庐山真面目,是只三眼魔猴。
魔猴大概也没想到,为了个枣,有人竟然追了它近千里,而且还把它追上了。
意识到对方实力在它之上,魔猴叼着青枣,举手投降,随即从石缝里,摸出一只小猴子,泪眼朦胧。
“吱吱呜,”
悠悠一阵沉默。
真猴精,还会编感人小故事。
那小猴子睡的真香,醒来发现被它拎着,分明瞪大眼,吓得全身毛都竖了起来,一副‘谁呀这是,妈妈救我’的模样。
悠悠无言。
为了个枣,她倒真不会把对方怎样,只是好奇究竟何方神圣罢了。
谷内阴风阵阵,吹得人毛骨悚然,悠悠没有多留,转身离开。
回去的路上,她才发现腰间的古玉不见了。
意识到那猴子还会声东击西,悠悠咬着牙,回到山谷,魔猴身影却早消失不见了,只有从石缝探出脑袋的小猴子,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悠悠吸了口气,打算回去用师兄的玉找她的那块,她刚一提步,小猴子叫了声。
余晖下,一只高大的两尾猴从谷里拖出个尸体,朝这边走来。
悠悠怀疑是名册里最后一个尸身,倘若是,她得夺走,她走近定睛一瞧,发现那尸体面目全非,胸膛却微微起伏着。
还活着。
第120章 [VIP] 第 120 章
在小猴子愤怒的吱吱和两尾猴呜呜声中, 悠悠把人抢了过来。
那人当真与尸体一模一样,还是死去许久的尸体,浑身散着腐烂的气息, 面目全非,看不清模样,连是男是女都快分不清了。
但挺高的,悠悠估摸是个男子。
她忍着刺鼻的味道,轻拍了拍对方的脸:“醒醒。”
那人还有些意识,微睁开眼,但还没彻底睁开便又闭上了, 随即再没了动静。
悠悠:“”
这人全身还黏糊糊的,像尸浆, 看着惨不忍睹,悠悠把人拖到树下, 寻了些干净的水, 掰开他的嘴,用叶子灌了进去。
那人喉咙微动。
他整个人像发臭腐烂的尸体, 全身看不出哪受伤,也看不出哪没受伤,悠悠不敢盲目给他用药,只用了些效果柔和的丹药, 混着水喂下。
这人尸求生欲倒强,喂东西的时候十分配合,不喂的时候, 也张嘴等着。
丹药和水作用下, 没多久,人尸睁开了半只眼。
他透过半遮的视线中, 看到女孩纤细白皙的手,还有原本干净的红衣,不少地方被他身上的腐物染脏。
明明那么脏臭,她竟不嫌恶,兀自掰开他的嘴,又往里放了颗丹药。
她收回手的时候,一截衣袖从他鼻尖掠过。
在一堆令人作呕的味道中,诡异的,他嗅到淡淡幽香。
悠悠又等了会,琢磨着人尸该醒了,这时候,一声巨嚎从谷内传来,人尸攥紧了手。
悠悠望去,是只八眼巨猿,魔物万骨枯。
身形高大,动作却快到不可思议,嗅到活人的气息,立马朝这边奔来。
“砰——”
巨猿落地,直接砸了个深坑。
悠悠猝不及防被震飞数里,抬眸一瞧,巨猿似乎对谷内人尸的消失十分生气,暴怒的握紧拳头,直接朝人尸砸去。
千钧一发之际,悠悠直接用三眼魔猴的招式,以最快的速度掠过,顺手牵羊。
巨猿动作很快,但不及三眼魔猴,自然也赶不到悠悠,她将人尸往棺椁里一扔,在巨猿暴怒追赶中,拖着棺椁飞快消失在森林里。
棺椁里的人尸,只听到外界砰砰咚咚的声音,在剧烈颠簸中,头晕目眩。
不知过了多久,四周一片安静。
棺盖动了。
一片黑暗中,人尸睁开眼。
外界天已黑了,没有月色,星辰倒是很多,在他头顶棺盖打开的瞬间,随着张精致白皙的脸,一并倾泻了进来。
人尸愣了愣。
今夜漫天的星光,一刹那,好似都降落了。
悠悠本来准备把人捞出来,见他醒来,伸去手:“你还好吗,能不能说话。”
庄隗躺在棺椁里,盯着那只手,没动。
他有些想笑。
要是让顾赦知道,他落下尸谷都没死,还被他要命护着的女修救了,不知是何表情。
庄隗抿了抿唇,抬指正要搭上悠悠的手,她缩了回去。
庄隗目光骤然变得阴沉。
险些忘了,说不定对方不是那最后一个仙门弟子。
悠悠瞅了眼看不清人样的庄隗,将棺材板“啪”地一盖,用灵符贴住,“不好意思道友,先委屈你了,等我确认身份,再放你出来。”
女孩清越的嗓音从棺外传来,庄隗黑着脸,推了推棺盖。
纹丝不动。
外面有十二道灵符。
跑的不知道方向,悠悠拿出地图,一路拖着棺椁,飞快往标记着魔蜂位置的地方赶去。
半个时辰后,悠悠在座孤峰里,找到巨大的蜂巢。
知道离湖泊不远了,她松口气,想起棺椁里还有个人,一路颠簸不知如何了。
她掀开灵符,里面的人尸气若游丝,被颠簸的更不成人样了。
悠悠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估摸了下对方威胁力,便将人尸倒了出来,担心对方直接死了,悠悠走到蜂巢最深处,用叶片刮了半晌,刮下剩余的一点点蜂浆,塞到人尸嘴里。
对上人尸睁开的眼,悠悠道:“不用感谢我,其实我有个师弟,都是他的功劳。”
庄隗心底冷笑。
悠悠看了眼他,似乎又想起什么,回头又在蜂巢刮了半晌,最后将米粒大小的蜂王浆塞到庄隗嘴里。
“蚊子腿也是肉,你多吃点,起死回生的话,也算功德一件,”
竟然信功德,还想着下辈子投个好胎呢。
庄隗心底冷哼,刚吃下蜂王浆,便听到一声嘀咕:“不用算我头上,算师弟头上就行。”
庄隗愣了下,眼神骤变,恨不得把融在口里的蜂王浆吐出来。
他忍不住嗤了声。
疯了。
给顾赦攥功德,真是他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他与顾赦也算从小相识。
在他如同质子,被古域扔到乌霄殿的时候,他就认识顾赦。
荒泽殿下不少,顾赦是地位最差的那个,因这与他有些相似的处境,让他记住了他,但没多久,他便意识到他们不一样。
他记得有次,庆妃簪子被另个妃子拿走。
那簪子似乎很重要,庆妃脸色雪白,却不敢多言,只死死拽住捏紧拳头的顾赦。
簪子被那妃子扔了,不知道扔哪去了。
但顾赦似乎猜到了。
当晚,他便看到顾赦在魔宫一处莲花池里,摸寻了一夜。
天亮的时候,庆妃醒来,多半是没看到顾赦的身影,匆匆寻来,顾赦浑身湿漉漉的,正蹲在池边洗簪子。
庆妃找到他的时候,他刚好把簪上泥泞洗干净。
庆妃红了眼,抱着他止不住低泣:“簪子对母妃是很重要,但你更重要,以后不要再干这做事了,这么冷的天,感染风寒了怎么办。”
他在那时候就意识到,顾赦与他不一样。
顾赦有个爱他的母妃。
他没有。
他的母妃,古域第一美人,家世显赫,位高权重,但她不爱他,甚至以他为耻,恨不得他去死。
因为他是她喝了很多药,才强行生下来的。
那些药副作用很大。
他出生时,脸上就有道狰狞猩红的胎记,左手还是六根手指,宫里所有人都对他避之不及,认为他受了诅咒,因此失宠的母妃,更是多次想掐死他,后来再不想看他一眼,怕脏了眼。
顾赦却有个好母妃。
让他嫉妒不已。
后来,庆妃离宫再没有回来,他站在暗处,看着顾赦在宫门等了一天又一天,忍不住发笑。
但没多久,他就笑不出来了。
释九阴回宫了。
那个男人实在可怕,阴鸷冰冷的眼神,即便不是看向他,都吓得暗处的他忍不住退了步。
但顾赦,却拦在了释九阴面前。
在一群魔臣惊愕的视线下,他走过去,站在释九阴前面,问:“母妃呢。”
释九阴看了眼顾赦,隔着很远,他都感受到释九阴的威压。
像被人掐住了脖子,难以呼吸。
他不知顾赦如何撑住的,直到他看到顾赦脸颊,浮现出魔纹。
那是大魔才有的东西,他嫉妒的红了眼。
但魔纹的出现,让释九阴的脸色冷了下去,像看到世间最丑陋的东西般,冷声道:“你脸上的东西真恶心,你不会还引以为傲吧。”
察觉魔君的怒意,四周魔臣和宫人跪了一地。
上个在九阴魔君面前,露出魔纹的,已经被他让人用刀把那块皮.肉都刮了。
他以为顾赦也要跪,或者求饶,但顾赦没有,他察觉到释九阴对魔纹的厌恶,抿了抿嘴角后,走到一个魔臣前。
“铮——”
匕首拔出的声音清脆极了。
所有人以为顾赦疯了,要去刺杀魔君,但那只小手,最后刺向的是自己脸。
一刀落在魔纹上,顾赦半张脸,瞬间被鲜血覆盖。
猩红狰狞的颜色,覆盖了浮现出的魔纹,所有人望着那张血淋淋的小脸,都惊呆了。
“这样可以吗。”顾赦问。
释九阴低眸看着他,片刻勾起嘴角,大笑起来。
“很好,”他道,“你很好,”
“母妃呢。”顾赦又问了遍。
这次,释九阴看向一个魔臣,那魔臣迅速起身,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释九阴听完,给顾赦吐出了两字。
“死了,”
他语气凉薄,脸上没有一点波澜,俯身抽走顾赦手里的匕首,随后扔掉后,派人找药师给他治疗脸上的伤口,不要留下疤痕。
“这样是能掩盖丑陋的痕迹,不过有天,本君希望,这些东西能以另种方式消失。”
话落,释九阴带着众臣离开,留下等到答案的顾赦孤身在宫门处,脸上还淌着血。
顾赦在原地站了很久,许是意识到以后只有自己一人了,最后用衣袖擦擦小脸上的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也离开了。
待宫门口一个人也不剩的时候,在暗处的他,好似才回过神。
或许是当时,这个同龄小孩带来的冲击太太,他走了出来,头一次正眼看向自己左手多出来的一截手指。
他捡起那把匕首,将那手指剁下,剁的粉碎,差人送给了他的外祖父,母妃生父,庄家掌门人。
没多久,他被接回了古域。
是外祖父的手笔。
古域局势复杂,庄家并非一家独大,母妃只有他一个孩子,那根断指让他外祖父意识到,他或许还有救,是个可塑之才,能扶持他成为魔君。
之后他的路平顺起来,脸上的胎记也渐渐消失。
他在古域,已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顺风顺水,直到顾赦回到灵魔界。
一出现,便轻而易举得到了他费尽心思还没到手的魔君之位。
偏偏还是他,一手策划的释净暴毙,给了顾赦机会。
顾赦总是运气那么好,好的让人妒忌。
不过顾赦处境比他还难,有个血魔盯着,让他放宽心了不少,还有其他八域那么多想要他死的人。
他是恨不得顾赦死的,不过他们还合作过,也是那时候,他发现顾赦有个深的心魔,深到他都觉得可怕。
表面的和平一直维持到,魔尊传承出了意外。
他原是不信的,后来不得不信,顾赦的弱点竟然这么明显,为了个仙修,理智都抛到九霄云后去了。
他本以为顾赦会像释九阴一样,有着吞没三界的勃勃野心,因此发现顾赦为了个女修,连命都不要的时候,一度觉得顾赦得了失心疯,失望至极。
直到此刻,他才隐隐明白,何故如此。
他知道他现在有多难堪,从尸谷堆积如山的尸体里爬出来,浑身有多恶臭,所以不明白。
他小时候,脸上一道胎记,都把那些人吓得远远的,只在远处朝他投来鄙夷嫌恶的目光,为何现在浑身脏兮兮的,像块烂尸,还有人会不躲,不离得远远的,反而靠近了他。
巨猿袭来的时候,是砸向的他,已经被震到安全之地的人,怎么还会跑过来送死。
要是再慢一点,她就要与他一起变成肉泥了。
他没法理解,只是隐隐意识到,在黑暗的地方待久了,原来有星光照进来的时候,是忍不住握紧的。
也许顾赦就是因为这样。
但他不会。
庄隗嗤笑了声。
这个蠢仙修,还惦记着给顾赦攒功德,等他恢复,就趁她不备杀了她
不,还是留一缕魂,炼成傀儡好了,还能用她对付顾赦。
在庄隗筹划后事之际,他没注意到,那声低嗤被听到了。
悠悠危险的眯起了眼。
她说她师弟,他低嗤什么。
认识?仇人?在万岭
“庄隗!”
悠悠道出她唯一知道的人。
下一秒,她就看到人尸面色一变,半晌冷哼了声:“你倒是聪明。”
悠悠:“”
庄隗见身份暴露,直接出手,悠悠有所防备,疾身后退,站稳身形正要回击,却看到庄隗愣住似的,难以置信地盯着她后方
是魔灵。
庄隗望着浮现在悠悠身后半空的魔袍身影,看清是谁后,险些吐出一口血。
酆昱魔尊。
他们古域万年前的魔君,他的老祖宗!
他也可以叫酆隗
已化身魔灵的酆昱,盘膝悬在半空,支颐睁着半只眼看他,似乎发现他是酆氏血脉,默了默,嫌弃地皱了下眉。
不肖子孙。
庄隗看出他心中所想,喉间一甜,没忍住直接吐出口血。
悠悠不知发生了何事,只见有机可乘,直接将人打晕,一掌拍回棺椁。
她略一思忖,看了眼地图,不辞万里,把人打哪来扔回哪去。
巨猿在身后长鸣,悠悠拍了拍手,将棺椁扔回山谷直接走了,她可没忘记,他为了魔尊传承,三番四次取她性命的事。
不要怪她心狠手辣。
仙修是这样的,睚眦必报。
悠悠赶回去的路上,趁着月光,在一条溪流边洗了洗手。
又用法术将全身弄干净,换了身衣裳,将脏兮兮的红衣扔掉,才脚步轻快的回去。
她回去,师兄却又不见了。
慕天昭去寻她了,照着古玉感应的方向。
悠悠:“”
估摸慕天昭寻不到她会回来,悠悠不敢再乱跑,老老实实和众人待在一起。
她坐在原地没多久,心神忽然一紧。
悠悠神色微变。
是勾莲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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