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鬼修名叫顾戚然, 百年前也曾是神鬼宗万人敬仰的大师兄,因着资质出众,被誉为修仙界百年难得一遇的修炼天才。顾戚然师承上一任掌门, 被当做接班人培养,一时风光无两。
他为人谦逊和善,见着谁都是一副笑模样, 门内弟子对他崇敬非常, 因此顾戚然在神鬼宗声望颇高。
而二师兄李如风, 可谓是顾戚然的对照组。不管是修为或是旁的什么,跟他比起来通通只差那么一点点。可这无数的一点点日夜累积,他和顾戚然之间的差距就逐渐变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天堑。
按常理来讲,这两人之间是少不了明争暗斗的, 可他俩却兄友弟恭互相谦让, 和谐的好像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神鬼宗上下以此二人为表率,门内弟子纷纷效仿, 互帮互助戮力同心, 短短五年间就有三十多名弟子结丹突破。
掌门甚是欣慰, 次年宗门大比,便委托两人带队前去。顾戚然行本以为这就是他等了许久的机缘, 可没想到机缘没等到, 等来的却是催命符。
当年二人一起在迷瘴森林拼杀, 最后得到了这炼制活尸的法门。可一转眼, 李如风趁他重伤倒地, 在他命门刺了一剑, 独占了秘籍。又怕他死不透彻, 用神鬼宗禁术蚕食掉了他一身灵脉, 拿走了他储物行囊里所有的东西, 这才放心离去。
他还记得弥留之际听见李如风嘲讽似地说:“大师兄平时处处强过我,可唯独一样不如我,那就是没有我心狠。”
是了,他没有李如风心狠。
否则当他看见李如风一脸道貌岸然告知同门弟子们,自己为了增加修为,偷学鬼道致使心魔驱使发狂伤人,他万不得已出手防卫最后将自己就地正法时,就应该倾尽神魂之力将他抹杀。
更加让顾戚然难以接受的是,那些人竟然丝毫没有怀疑,就这样相信了李如风的一面之词,纷纷倒戈骂他是邪魔歪道,活该有此一劫。
“有又怎样,没有又怎样,总之今天你们一定会死在这里”顾戚然平静地陈述着。
身死之后,他的神魂徘徊在这片森林里久久不散。他设下阵法,让神魂栖身在这瘴气之中以此获得永生。又幻化出幻境,将来此历练的修士困住,剜去心脏炼成活尸,为的就是借尸还魂。
一百多年过去,沈决是唯一一个让他有志在必得感觉的人,也许这就是天道怜悯他大仇未报而给予他的恩赐。
他必须得到这副躯体!
空气中的雾越聚越多,温宁雪下意识的屏息,划了个结界将自己和沈决空笼罩其中。
温宁雪淡淡地说道“你应当知道,赤龙一族的龙息,天生就克制你这些活尸,你如今根本没有胜算。”
不远处的小龙崽带着谢星回,已经将满地的活尸清理的差不多,整个小镇笼罩在一片火光之中。
温宁雪本以为顾戚然会露出慌乱的神色,可这次她却失算了。
顾戚然气定神闲道:“年轻人,太自信了并不是什么好事。你这性子,应当吃了不少亏才是。”
他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原本嘲讽的话变得缓和了许多,幻化出的双眼有些同情地看着温宁雪。
论惨,他自认不如这女娃娃。他曾经通过瘴气窥见过一些记忆,若那些是真,不知道这女娃娃是否还有心情救这男人。
不过,顾戚然并不打算现在说出来。
顾戚然心念一动,强忍住灵台处出来的撕裂般的疼痛,将一半的神魂分到神鬼宗那两个修士身上。
两个活尸异口同声道:“今天就由老夫来给你上一课。”
说罢,与温宁雪缠斗了起来。
二打一的战斗,温宁雪却没有处于下风,她挥剑又稳又狠,几十个回合下来,没有让那两个活尸占到一点便宜。
九霄剑划过活尸的身体,又落回温宁雪手中,带起一阵尘土。
伤口处泛着些不正常的疼痛,顾戚然心惊不已,忙问:“女娃娃,你这剑是什么来头?”
温宁雪紧了紧发抖的剑柄,面无表情的回道:“普通的木剑而已。”
话未说完,顾戚然就下意识地反驳道:“不可能!普通的木剑怎么可能对神魂产生伤害?”
方才那剑落到活尸身上时,他一半的神魂竟然在哀鸣,仿佛一把锯子在他神魂上来回拉扯。这种伤害,绝不可能是普通木剑能做到的。
温宁雪听了这话面上不显,实则暗戳戳的问小九:“小九,你不是说你能斩心魔吗?神魂你也斩得?”
小九嗤之以鼻,“说了叫你不要小看我,神魂和心魔本质上都是灵体,当然斩得。”
“哦,你这么厉害有本事别发抖啊!”
温宁雪使了好大的劲儿才握住九霄剑的剑身。小九这见血就晕的毛病说不上好还是不好,反正确实挺麻烦的就是了,每回都得费她不少力气。
小九自知说不过温宁雪,当即没了声音,躲到暗处自闭去了。
温宁雪:“既然知道我这剑能伤你神魂,不如束手就擒,我也不用费那么多功夫。”
她说这话时,如同降落人间的神女,试图以最后的慈悲来怜爱世人。
顾戚然心知战局已经一点一点被面前的女娃娃逆转一时却束手无策。
“女娃娃,人心难测,总有一天你会后悔今日救他。”他看向意识不清的沈决,呢喃了一句。
温宁雪不懂他这话的意思,思索了一下坚定的回道:“我从不做后悔的事。虽然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些什么,可无论如何那不是你将无辜的人卷进去的理由。他们中没有任何一个人,需要为你的仇恨买单。”
诚然,人心确实难测,可人心本就是经不起考验的东西。冤有头债有主,他万万不该拉这些无辜的人下水。
顾戚然嘲讽一笑“呵,说得倒是好听。若是你见识到人心有多肮脏不堪,或许你只会做的比我更狠。”
他凝气成决,将另一半神魂灌注在那两个受伤的活尸身上。双指翻飞间,黑色的鬼气环绕在两个活尸周围,血肉融合成一团,又重新分化成了新的五官和四肢。
温宁雪整个看呆了,她没想到活尸竟然还可以分解重组。而且这合二为一的躯体,无论是在速度和力量上都要远远超过刚才那两只。
顾戚然一个飞身扑了过来,她只得被动的挥剑阻挡,可一下子就被掀翻在地。
顾戚然:“老夫这一百多年的修炼,可不是空口说说而已。”
日以继夜的苦修,支撑他的只有报仇二字,他绝不能输!
温宁雪用尽全力抵抗着他的攻击,紧咬着后槽牙,“我这二十几年的修炼,也不是说说而已!”
说完,便一个闪身跃到了顾戚然的身后。
剑气如风,顾戚然的皮肤瞬间被割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流了满地。
那人也不恼,一个回身将温宁雪拍进去了地里,震起铺天盖地的尘土。
“咳咳——”
她捂住闷痛的胸口,喷出一口血液。
顾戚然的脚步逐渐接近,双手起势释放出源源不断的黑色雾气,温宁雪下意识的屏息,右手食指摸着剑柄,将身上的灵气系数灌入。
“女娃娃,老夫很欣赏你,下辈子别太固执,为了个不相干的人送了性命。待我报了仇,会回来安葬你,至少不会让你同以前一样。”
温宁雪的动作顿了顿,“以前?”
她以前怎么了?
还没等她想明白,顾戚然的手就落了下来,深坑中鬼气弥漫不见天日。这个剂量的鬼气,足够将她身体里的经脉全都吞噬,不死也会成为废人。
可惜了。
他叹息地摇了摇头,挥袖拨开尘土,却发现温宁雪并不在其中。
一道剑芒闪过,顾戚然的手臂落在了地上,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的大腿,才发现双腿已被斩断。
他的丹田处插着六根细小的木剑,金丹已经被粉碎。眉间一缕刺痛传来,他呆呆地抚上额头,才发现不知何时,眉心处也中了一剑。
“这……怎么可能。”
温宁雪在他身后喘着粗气,见他还能言语,心里是一丝一毫都不敢放松,佯装镇定道:“怎么不可能。”
顾戚然就这样倒了下去,神魂已经开始四分五裂,他知道这次他再也没有机会报仇了。
他恨,他怨,他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顾戚然眼中寒芒一闪,“小娃娃,既然你相信人心,那我就让你看看这世间的人,为了一己私利能做出什么人神共愤的事来。”
他撑着残破的神魂,把周围的瘴气聚在一起,将温宁雪包裹其中。
他声音破碎,却带着快意,“我说过,你会恨他的。”
温宁雪方才一击耗费了太多力气,现下浑身僵硬动弹不得,只能任由瘴气裹挟着自己,钻进自己的眼耳口鼻。
“你想干什么?”
“呵……”
“我顾戚然两世为人,竟都是这样的下场,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
他嘶吼着,眼里带着泪。
终于,顾戚然神魂消散,就这样死在了那里。
而一旁被瘴气包裹着的温宁雪心中有什么成风已久的东西破土而出。
第五十二章
她短暂的陷入了黑暗, 身体犹如陷进了云雾之中一般,有什么东西禁锢了她的躯体,令她动弹不得。
温宁雪突然觉得很冷。
不是身体上的冷, 而是从心脏处泛起的极寒,随着血液传到了她身体的每一处。
好痛。
温宁雪全身痉挛着,露出痛苦的神色。那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的每一寸脊骨都在叫嚣着嘶吼着, 久久不肯停息。
她用已经没什么力气的手掌摸向自己的心脏, 那里完好无损, 一丝伤痕也没有。可这疼痛那样真实,她几乎忍不住要叫出声来。
周围的瘴气疯狂的涌进她的识海,她有些慌乱地想要阻止,却发现它们根本不受控制。
瘴气千丝万缕交织在一起, 凝聚成了走马灯一样的画面。
雪地里孤傲的背影, 利剑穿心的钝痛,九天雷劫下沉决向她飞奔而来的身影, 还有曾与他经历的每一桩每一件, 以及她身死之后消散的神魂。
尘封的记忆被唤醒, 掩埋的感情破土而出,原来她竟死过一次。
她记起沈决的无情, 明明不爱自己却一边哄着又一边利用。
彼时沈决将鲛珠赠与她, 她受宠若惊也满心欢喜, 天真地以为是守得云开见月明, 一腔深情终有回报。直到真相揭露的那一天她才彻底清醒, 他从来就没有把自己放在与他平等的地位上对待。
她不禁想起, 那天自己负气将鲛珠发簪丢在一边, 沈决缓缓将它捡起, 为她戴上时的表情。若是她再细心一点就能够发现, 他满眼的珍视看向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那枚能够助他渡劫的鲛珠。
难怪顾吟霜要嘲讽她,在她的眼里自己一定很可笑吧,守着自以为是的爱情,却恍然不知是心甘情愿的做了别人的棋子。
她又记起花灯节被丢下的那一天,那狐妖那样可怖。她同那狐妖周旋良久,就连闭眼之前的唯一念头都是在怪自己护不住这唯一的礼物。
利爪钻心的恐惧之下,她也曾盼着沈决能来救自己,可是幻想终究是被他亲手打破的。
她护着他给的发簪,几乎都要丢了命去,他却为了帮另一个女人渡劫,将她丢在了冰天雪地里。
是她太过天真,哪有人会这样爱一个人?
想到这里,温宁雪本应该难过的,可她却发现自己根本哭不出来。脑子里都是她彻夜痛哭的那一晚,对着上天发下的誓言。
她说,那是她最后一次,为沈决流泪。
记忆越来越清晰,温宁雪周身的瘴气逐渐散去,疼痛随着画面的中断戛然而止,她眼中的天真不再,整个人的气场随之发生改变。
温宁雪的身体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一旁的谢星回和龙崽子连忙围了上来。
“娘亲,你没事吧!”
她摸了摸小龙崽的头,轻轻地说:“我没事。”
温宁雪低眉。
她只是做了一场噩梦而已,大梦初醒,宛若新生。
温宁雪看了看倒在地上气若游丝的沈决,突然想到了顾戚然临死时候的那句话。
她确实有些后悔救他了。
“阿宁,你没事就好。方才你被那瘴气包裹住,我还以为那鬼修又施了什么邪术。”谢星回松了口气地说道。
温宁雪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那鬼修也是个可怜人。”
随后她自嘲的笑了笑,她还有什么资格说别人可怜。
谢星回见她不愿多说便贴心的转移话题,“鬼修已死,可这幻境依旧存在,我们还是要找到生门。”
温宁雪这才从方才的记忆中脱离,环顾了一眼四周,果然这里还是安乐镇的模样,并没有变回森林,她们一行人依旧在幻境之中。
“你之前说,生门往往是整个幻境最不合理的地方对吗?”
谢星回点点头,“没错,可惜这幻境的场景,我并不认识,也无从下手。”
温宁雪摆了摆手道,“没关系。”
说完,御剑将整个安乐镇绕了一遍,包括曾经的那座宅邸,可惜的是没有一处是她觉得不合理的。
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在它们应该在的地方,不曾有任何改变。
事情一时之间陷入了僵局。
一旁的小龙崽百无聊赖,他听不懂什么生门死门的,只能乖乖待在一旁。
刚才烧毁那些活尸时他也耗费了大量的体力,小龙崽干脆背靠沈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触碰到沈决的身体时,他感受到了一阵冰冷,当即就跟个蚂蚱一样,猛地蹦了起来。
温宁雪猝不及防的被他大幅度的动作吓到,连忙走过去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小龙崽撒娇似地一把将她抱住,又指了指沈决说道:“他的身体又硬又冷,他不会死了吧?”
温宁雪伸手碰了一下他的脸,虽然很凉但是仍有温度,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
彼时风光霁月的无情剑道传人竟也有这样一天,他曾经一心要证的道好像没有让他过得更好。
温宁雪有些嫌恶地别开眼,不再看他。
只是,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呢?
“阿宁,是沈决,生门是沈决!”
温宁雪愣了愣,“生门……是沈决?何以见得?”
沈决身上,也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怎么可能是阵法的生门所在。
谢星回指着沈决,一字一顿,“阿宁,沈决身边的剑不见了,或者说从头到尾就没有出现过。一个剑修没有本命灵剑在身边,难道不是最大的不合理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温宁雪这才想到,初入幻境时的归一剑是鬼修幻化,从始至终她都没有见到真正的归一剑。
她不禁感叹,世间竟真有因果轮回这件事,当年他杀妻证道时,可曾料想到有一天她会为破幻境将剑指向他?
“阿宁你放心,幻境里都是虚无,你一剑下去只会将阵法击碎,不会伤他分毫。”谢星回以为温宁雪下不了手,出言安抚。
温宁雪走近,她眉目间辨不出情绪,执剑的手微微抬起,皎洁的月光打在剑身泛出淡淡的冷。
她神色平静地望着沈决,眼中没有任何波澜,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模糊中,沈决看到了她没有说出的那几个字。
她说:“沈决,梦很美,但是你该醒了。”
剑光劈开黑暗,有光照了进来。
从她抬手的那一刻起,有什么东西,被永远的丢在了那里。
空气中的瘴气消散不见,朦胧间温宁雪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绿。一剑破生门,轰隆声之中阵法随之倒塌,瘴气四散无踪,诡异的森林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我不是在做梦吧?真的出来了?”
“靠!我不是飞升了么,怎么还在这里?”
“什么情况,我怎么会在这儿?”
森林里多出了一些陌生的面孔,七嘴八舌的议论着。
谢星回看着众人大梦初醒居然还颇有埋怨,顿时来了脾气,“还真当这是什么好事呢?不如先看看自己的身体,查一查还有多少生机。”
陆陆续续地,有人开始站不住,四肢无力的瘫软了下来。
渐渐地,人们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竟然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趟,不禁遍体生寒。
其中一个御兽宗的弟子向谢星回施了一礼,说道:“多谢这位道友搭救。”
他看向谢星回的眼神充满了敬意,没想到这么年轻的修士竟然能够破除幻境将他们全部救了出来。
谢星回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救你们的可不是我,是她。”
“抱歉,是我先入为主了。”那男修挠了挠头,礼貌地道歉。
众人闻言纷纷向温宁雪道谢。
“多谢这位道友救命之恩!”
“以后你的事儿就是我的事儿,要帮忙吱一声,义不容辞!”
温宁雪笑道:“说救也谈不上,本就是意料之外的事情,诸位不必放在心上。”
众人见她不卑不亢,心中的敬意更是多了几分。
温宁雪看向人群中,一抹熟悉的身影吸引了她的目光,她急步上前,眼中泛起泪花。
“梵音……大师。”
她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看见了曾经的救命恩人。
温宁雪余光看到他手中那个玉石手串,想起她当时拒绝他的好意,自顾自的让银珠将手串还了回去,心绪有些复杂。
除了唤他一声,她竟不知道应该同他说些什么。
梵音望着眼前人陌生的容颜,双手合十,“这位道友怕不是认错人了。”
梵音仔细的回想了很久,没记得自己招惹过这样一号人。毕竟以面前之人的容貌,若是见过一定能记得万分清楚。
温宁雪垂眸,她都忘了,如今她换了躯体,梵音大师自然不认得自己。
她冲着梵音眨了眨眼,“梵音大师,我叫温宁雪。”
梵音听到这三个字之后眼睛瞪得和铜铃一样大,上上下下看了她好几次,“温姑娘?!”
容貌不对,声音不对,哪儿哪儿都不对,她怎么可能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温宁雪呢?
像是明白他的疑惑,温宁雪说:“当年多谢梵音大师救我于危难,若是没有大师搭救,我早就葬身狐妖腹中了。”
梵音的记忆渐渐回笼。
对上了!真的是她!
第五十三章
“真的是你!”梵音眼中流露出故人重逢的欣喜。
当时他收到温宁雪托人送还的手串时他便明白了她的选择, 为此他还惋惜了好一阵子。天雷降下后,他还为她诵念往生咒,希望她下一世能够安安稳稳, 没想到她竟没死,还摇身一变成了修为比肩自己的修士。
梵音接着问她:“可你这一身的修为从何而来,还有这相貌怎么都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一身红衣的故人颜若朝霞, 浑身上下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同彼时那有些娇弱的少女判若两人。世上可能有那么几种法术可以帮人改头换面, 可却无法让一个人生出这样的自信神色来。
她心知梵音一定有一肚子的疑惑,可周围人多嘴杂,看热闹的一帮人耳朵都伸得老长。于是她只得将手中的剑收好,冷眼一扫, 淡淡地说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先出了秘境再说吧。”
温宁雪平静的发言打断了周围吃瓜群众的最后一丝念想,佛修宗门和女修的秘辛, 谁不想听一耳朵, 可众人看着她脸上的冷意, 纷纷歇了心思。毕竟谁都不想给自己找麻烦,何况这女修方才还救了自己, 于是作鸟兽四散而去。
虽然有过心理准备, 可是当温宁雪以强者姿态说出这句话时梵音还是有些许吃惊, 当周围的人都散去之后, 他问:“那现在我应该叫你温道友, 还是温姑娘?”
星斗大陆强者为尊, 平辈相见都是互相称作道友。梵音不知她经历了什么才变成了现在的模样, 怕她介意这些, 还是礼貌地问了一句。
温宁雪的嘴角扯了扯, “大师别取笑我了,我多狼狈的样子你都见过,一个称呼更没有什么要紧的了。若是当时那句朋友还做数的话,大师还是唤我阿宁就好。”
她很清楚,梵音大师的眼中还留有戒备。佛修心思通透,从来不会掩饰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就如同那时他说想要救她,就流露出无限的慈悲来。不过她并不介意,毕竟把前前后后这些因果联系起来,这件事确实复杂了一些。
梵音爽朗一笑,“好,就叫阿宁就好了,别的称呼听起来是拗口了一些。”
温宁雪颔首。
“那事不宜迟,先出了这秘境再说。在这迷瘴里面耽误的太久了,再不抓紧点儿出口可能就要关闭了。”梵音催促著作势要走,可余光所及之处却发现一旁还有几个人。
“阿宁,那两位道友也是你的朋友?既然是御兽宗的弟子,为何刚才不跟同门一起离开?”
御兽宗?
温宁雪顺着梵音的目光看去,只见他盯着谢星回和小龙崽一脸疑惑。
御兽宗弟子以御万兽斩强敌著称,而这一人一兽的组合,在外人看来确实像极了御兽宗的修士。
温宁雪笑着解释道:“那是合欢宗的少宗主谢星回,他身边那头是机缘巧合跟着我的赤龙幼崽。”
梵音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是我误会了。刚才我还在奇怪,怎么御兽宗出了个这样了不得的修士却一点风声也没有。”
御兽宗的弟子,驱使最多的便是狼和虎这类灵兽,身形庞大动作矫健,力量又非常强盛,非常适合用来对敌。
可是龙族就不同了,龙族一向骄傲,和龙族缔结契约供自己驱使这还是开宗立派的大能修士留下的传说级别的事迹,所以刚才梵音看到谢星回和小龙崽时才好奇问了一嘴。
谢星回了一个无需介怀的眼神,小龙崽这会儿倒是难得的安分,靠着谢星回睡得正酣。
温宁雪这才想起小龙崽还没有去处,自己好不容易弄到的“赤龙之魂”也进了他的肚子,这一趟秘境之行,算是扑了个空,离退婚好像又远了一步。
这厢温宁雪正在发愁,那边梵音却又指了指地上的人影问道,“旁边那位道友你可认得?看样子伤得不轻。”
沈决倒在地上,刚好是背对着他,所以他看的不太清楚,只是感受到他气息微弱,像是半死不活。
见梵音提起地上的人,温宁雪眼中闪过一丝冷意,“那人你也认识,正是玄青门的七长老,沈决。”
梵音脱口而出:“阿宁,那他身上的这些伤该不会都是你……”
实在不怨他这样想,沈决做的那些事,哪一件不够阿宁弄死他八百回。他若是阿宁,再见这人也难保不会跟他拼个你死我活。
只是他身为出家之人,信循环因果,也不愿见到阿宁枉造杀孽,想着或许有温和一些的解决办法。
话没说完,谢星回就略有不满地横他一眼,“道友慎言。”随即扒拉了一下沉决的胳膊又说,“大师看他身上的伤痕,没有一处是剑伤,可见根本不是阿宁下的手。”
温宁雪对着沈决已经没有多余的情绪,她垂着眼不想看他,道了一句,“确实不是我,是那幻境里头的鬼修为了夺他的肉身弄的。”
梵音闻言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如果真的是你,可不好跟玄青门交代了,他们那个白烈长老最是护短,到时引起些不必要的麻烦。”
说罢,便走上前去,口中诵念着些什么。
温宁雪知道,那是万佛宗的经咒,可以将灵力融入其中,起到治愈的作用。
她并没有阻止梵音,万佛宗的处事一向如此,见死不救是不可能的。况且如今的沈决对她来说,已是一个半分都不想沾染的陌生人。
她当然也可以一剑杀了沈决,他甚至无法反抗,也不会有任何痛苦,可她不愿为这样一个人脏了自己的手。
温宁雪想起了他那句苍白的对不起。
她突然就想让他活着,长长久久地活着,在愧疚后悔的深渊之中挣扎,永无止境。
昔日的种种虚妄,皆如梦幻泡影,只当她为还他上一世的恩情。
这一世,她只为自己而活。
金色的经咒随着梵音的诵念,化作一道又一道的实体飘进了沈决的身躯之中。他身上的淤青渐渐消散,经脉以非常缓慢的速度重新生长着又疼又痒。
沈决的眼珠动了动。
诵念完毕,梵音以为温宁雪会问一下关于沈决的伤势情况,谁知她连个眼神都懒得施舍,一脸温柔轻声唤了唤一旁的小龙崽。
“小……龙崽子,快醒醒!”
她本来想叫小龙崽,可是他吞了储物袋所有的东西以后,体格大的已经不适合用这个小字。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她不能这样连哄带骗的将他带走。
他应该去找他真正的娘亲,温宁雪想。
小龙崽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他在幻境里消耗了太多体力,又没有什么东西能够补充能量,一放松下来就沉沉睡去。
温宁雪见他体格虽大了不少,可心眼儿却没长,轻笑道:“快起来,你该回家了。”
听到回家两个字,小龙崽脑中警铃大作,他有些忐忑地看着温宁雪,“娘亲,我吃得不多,你别不要我。”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温宁雪暗叹,人和龙之间多少还是有些鸿沟的,便索性同他解释清楚,“我不是你的娘亲,我是外头灵犀宗的修士。你是赤龙一族的幼崽,之前那个一样会喷火的才是你的娘亲。”
“可……可是,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你!”
温宁雪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傻孩子,是你误会了。我一不会喷火,二不会腾云,如果我是你的娘亲,我应该同你长得一样。”
小龙崽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情,周身的灵力开始暴走,眼里蓄起了泪水,眼看着就要滴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谢星回凝了一面水镜在他面前,说道:“喏,你看看,你到底是同谁更像一些。”
小龙崽出生之后就没照过镜子,冷不丁见到这水镜还有些好奇。他慢悠悠地挪了挪身子,将头一歪,镜子里是一枚俊俏的、长着触角和鳞片的龙头。
“呜呜——”
小龙崽泣不成声,边哭边喊,“我,我怎么会这么难看!这不是我,呜呜呜。”
温宁雪温声说道:“现在你知道,谁才是你的娘亲了吧。”
说完不忘感激地看了一眼谢星回,多亏他想出这法子,不然不知道要解释多少次才能让小龙崽接受这个事实。
小龙崽哭个不停,心里难受得要命,想到他认错了娘亲,还被两边嫌弃,更觉得堵的慌。
“她不要我,你也不要我,我是个没人要的孤儿了,呜呜呜。”
斗大的泪珠从他眼中滚滚流出,温宁雪看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小不点,有些不忍。
“要么,我送你回赤炎之地,娘不嫌儿丑,想来母子两个是没有隔夜仇的。”
小龙崽抹掉了眼角最后一滴泪,做了决定。他一本正经地对温宁雪说,“我不管,我就要跟着你,不是娘亲当姐姐也行,总之我不想回去。”
赤炎之地那样贫瘠,哪有跟着她好玩,反正他娘亲也不要他了。
温宁雪脸上写满了拒绝,她实在是没什么养孩子的兴趣,何况还是龙崽子。
“你要不要再好好考虑考虑?”她试探性的发问。
可小龙崽心意已决,结契的邀请已经传到了她的识海里。
“姐姐,我想好了,我们结契!”
温宁雪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坚决,连结契的事情都准备好了。
“你想清楚,结契以后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小龙崽点点头。
她认命般的认下了契约,一道红芒闪过,小龙崽的身影消失不见,寄生在她的识海之中。
这下好了,一个剑灵一个龙灵,她这识海以后还不得吵翻天么。
折腾了这么久,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一行人决定赶往秘境的出口。
“真的不用管他吗?”谢星回问道。
“不用,生死有命,他是死是活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这是沈决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
第五十四章
秘境之外早已有许多人在等候, 各宗门的弟子七嘴八舌的讨论着自己的奇遇,大多都面露喜色,看样子收获颇丰。
只有灵犀宗的一行人还在干着急。
铃音放眼望去, 灵犀宗一行二十九人全员到齐,可并没有发现温宁雪的身影,于是抓了个弟子问道:“你们大师姐呢?”
女弟子四下张望了一下, 见确实没有见到温宁雪, 便老老实实地回答:“回师叔, 大师姐一开始就跟我们走散了,所以我们一路都没见到过她。”
铃音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虽说阿宁修为在这群小辈里算拔尖的,可是秘境里面吉凶难料, 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意外发生。
想到这里, 铃音急忙又问:“你腰间的寻踪蝶还能用么?”
女弟子点了点头。
铃音:“施术看看你大师姐在哪。”
女弟子依着她的吩咐施了个术法,地图徐徐展开, 出口的边缘处赫然有一个光点缓缓而来。
铃音这才将提起的心又放回了肚子里。这丫头在灵犀宗一向是门门优秀事事第一, 怎的今日秘境夺宝还落在了其他人后头, 难不成是受了伤?
铃音心想,进去之前丹药都是给够了的, 其余弟子也就是一些皮肉伤, 阿宁没理由比他们伤的还重, 自己还是不要瞎操心了。
此时适时地传来了谢止戈的声音, “还有一炷香的时间, 秘境就要关闭了, 各宗门清点一下人数。”
秘境的开启需要大量的灵力支撑, 三天三夜的消耗, 纵使是神仙也撑不住。谢止戈抽空瞟了一眼合欢宗那一支, 同样没有见到谢星回的身影。
小兔崽子不会真死里头了吧!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底下等着的人也越发着急起来。
“师叔,要么咱们再进去一趟,接应一下大师姐吧!”
“就是就是,万一师姐受了伤,没办法出来可怎么办啊!”
“对啊对啊,师叔您就让我们去吧!”
灵犀宗众人见温宁雪迟迟没有出现,纷纷情愿要回秘境里捞人。
大师姐平时对他们的好那都是天地可鉴的,如今绝不可能将她一个人丢在秘境里头不管。
铃音示意大家稍安勿躁,“放心,那可是我灵犀宗最优秀的弟子,她一定能平安归来。”
话虽这么说,铃音看向秘境出口,眼里闪过一丝担忧。可规则已经定好,她再想去探个究竟也不能表现出一丝一毫,只得装作淡定的样子,安抚众人。
话音刚落,远处一个红色身影御剑而来。
“师叔!”
温宁雪载着谢星回冲着灵犀宗众人挥了挥手,安稳地落在了地上。
梵音紧随其后,也向铃音施了一礼。
铃音见着她神采奕奕,身上也没什么伤痕,这才彻底放心下来,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数落,“你呀!我还以为你学艺不精死在里头了!”
温宁雪知道她一贯是刀子嘴豆腐心,忙哄道:“就知道师叔最疼我了,这不是有事儿耽误了嘛!你看我现在也好好的,没缺胳膊断腿的。”
见铃音别过头不理她,她撒着娇说道:“我可是灵犀宗的大师姐,就算是为了不给你和师尊丢人,我也会拼命出来的。好师叔,你别生气了!”
她的声音如同猫咪一样软,一双杏眼盯着铃音,仿佛在说:“我下次再也不会让你担心了。”
铃音就吃她这一套,虽还是面无表情,可言语里却顺着台阶下了,“你跟你这些师弟师妹道歉去,她们刚才可都要冲进去救你了。”
温宁雪听了这些,忙向众人道歉,“让各位师妹师弟担心了。”
“没事没事,大师姐平安归来就好。”
“大师姐,拿到秘宝了没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关心着温宁雪的战况。对于他们来说,以大师姐的修为,就算是三样都拿到了也不算稀奇,众人都想一睹秘宝的风采。
而温宁雪想起被小龙崽吞了的赤龙之魂,不禁有些郁闷,自己好像确实是白跑了一趟。
“秘宝我也没有拿到,看来是没有缘分了。”
她做出失落的样子,并没有将小龙崽的事情和盘托出,这里各宗各门的人汇聚一堂,难免有些心术不正的人会动歪心思,于是温宁雪选择将秘宝的事情一笔带过。
众人闻言也只是觉得可惜,纷纷表示下场比试一定要跟大师姐一起夺魁,气氛一时变得友爱起来。
谢星回见俯在温宁雪耳边说道:“阿宁,我就先告辞了。”
梵音:“我也是。”
温宁雪颔首,“好,等过两天我们再好好叙旧。”
她这话是对着梵音说的,对方心领神会,回到了万佛宗的队伍。
铃音看了看谢星回,又看了看温宁雪,悄声说道:“你们俩不会……”
她可是记得,阿宁对这联姻是抵触的,此次参加宗门大比就是为了退婚,可怎么反倒跟这小子越扯越近,甚至还载着他出了秘境。
铃音双眼微眯,觉得事情并不简单。
“师叔你想到哪里去了!左不过是谢星回在秘境里救了我一回,我也救了他一回,这才熟悉了起来。”温宁雪无奈解释道。
铃音:“哦,还有来有回的,那就是发展的不错。若是你喜欢上了,不如这婚事就别退了。”
这宗门大比夺魁,并不是见容易的事,若是阿宁真的喜欢上谢星回,就没必要冒险去争什么魁首。阿宁是她看着长大的,铃音只想让她活得肆意一些。
可她没有料到温宁雪的态度比之前还要坚决。
她神色坚定,眼中一片清明:“师叔,我意已决。大道渺渺,我心向往,情爱之事半分都不愿沾染。”
她相信人世间的情爱,也相信真情可以感天动地,只是她不觉得这样的爱会落到自己身上。
与其去期待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一个不确定的人,倒不如一心向道,方得自在。
铃音望着不再言语的温宁雪,像是明白了什么,长叹一声便没有再说什么。
谢止戈自然也瞧见了这边的动静,看见谢星回平安落地心中还是有那么一丝骄傲的。合欢宗的弟子,都不是实战派,这回秘境之行竟一个弟子都没有折损,他简直都要老泪纵横了。
谢止戈:“若是各宗门的弟子都齐了,那秘境就关闭了。”
他撑得太久了,虽然是各宗门轮流,可毕竟是合欢宗的秘境,他自然出力要多一些,如今是真正的气虚力竭。
广场一瞬间陷入了安静。
谢止戈见没有回应,准备收手,却直接被跳上来的白烈打断。
“老谢,沈决还没出来,这秘境不能关!”
现场一片哗然。
“不是说那沈决,修为都够当长老了,怎么反倒没出来。”
“各人有各命啊,看来修为再高,运气不好也白搭。”
“我听说,这沈决这次来啊,,好像是要找什么人的。说不定是为了找人,在里头耽搁了。”
温宁雪听了这些,勾了勾嘴角。
沈决啊沈决,若这回你出不来,算不算是天命呢?
谢止戈没理会那些声音,只是沉了脸色对白烈说:“老白,规矩你是知道的。时间到了必须关闭秘境,多少年都是这样来的,不可能为了他破例。”
白烈望了望出口急得不行,嘴里的词儿越说越快,“我知道,我也没让你改规矩破例!我就是想让你再等等,这不是还有时间么,你急个什么劲儿啊!”
谢止戈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你说我急什么?我现在跟你吵架的力气都没了,你要等就等,也就十个数的时间,再没人出来你拦不拦着,秘境也是要关的。”
白烈妥协道:“好好好,你说十个数就十个数!”
白烈在心中祈祷着,沈决这小子可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要是折在这秘境里头,他可就罪过大了。早知道他就不骗他说,这里有能让那位死而复生的东西了。
白烈真想给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当初就不应该瞎说话。本想着让他有个理由活下去,却没想弄巧成拙了。
众人望着出口,屏息凝神,唯有温宁雪毫不在意。
就在谢止戈数完十个数,准备封闭秘境之际,金色的剑芒掠过,卷起一阵狂风。
一道人影稳稳地站在了广场中央的空地上。
白烈喜出望外,连忙将他扶住,领回了玄青门的队伍里。
“你怎么回事,人家屁事儿没有,就你伤的最重!”白烈看着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儿好肉的沈决不禁有些自责。
谁料这小子完全无视他,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远处。
白烈顺着他的眼神望去,赫然是温宁雪所在的方向。他低声警告道:“别看了!上回都跟你说的那么明白了,你就别再找她的茬了。这回她还是跟谢家那小子一起回来的,说不定好事将近了,你可别去惹麻烦。”
他苦口婆心的话,被沈决当做了耳边风。
半晌,沈决收回眼神,默默低语,“我找到她了。”
白烈没太听清,“找到谁了?”
沈决垂眸不语。
方才她明明感受到他的眼神,却别过脸,连一个眼神也不愿施舍给他,仿佛他是什么怪物一般避之不及。
沈决嘲讽的扯了扯嘴角,原来他醒来时听到的那句话,竟是真的。
第五十五章
“不用, 生死有命,他是死是活跟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说这话时,语气如同淬了万年寒冰, 冰冷透骨。
沈决想起那年,他应村民请求,屠了一头五百年修为的狐妖, 一时不察手腕上落了一道抓痕。温宁雪看见之后急红了双眼, 头一次没理会他脸上的不耐, 找了个郎中将他的手包了个严严实实。
他那时不懂,明明只是一点小伤,这对他来说简直微不足道,可温宁雪却心疼的不行。
那晚她的泪珠掉个不停, 将他的衣衫都打湿了大半, 末了还抽抽搭搭地拽着他的衣袖,眸子垂地很低不敢看他。
半晌, 才像是鼓足了勇气, 瓮声瓮气地问他:“夫君, 若是下次再受伤,就别再做这些斩妖除魔的事情了, 好不好?”
她声音很轻, 可沈决还是听出了同平时的撒娇不同的意味, 鬼使神差地就那样点了头答应了。
如今回想起来, 原来那时候就已经动了情。
沈决想到温宁雪含情的双眼, 不自觉地勾了勾嘴角, 却在触到那抹红色身影时悄然隐去。
他沉默, 将双拳握得更紧, 疼痛却清醒着。
将他当做珍宝的那个人, 被他亲手毁掉了。
温宁雪自然是感受到了沈决那灼热的视线的,只是她并不想理会,所以没有回头。
她不欠他什么了。
这一世她只想离他远远的,省得将这条命也搭了进去。
她的命很重要,有那么多人爱她,她才不想傻兮兮的为了这人再死一次。
温宁雪将身子挪了挪,不留痕迹的躲在了铃音身后,避开了沈决的视线。
台下暗流涌动,台上的谢止戈慷慨激昂,“宗门大比第一比结束!请取得秘宝的道友,将秘宝呈上,经众长老确认无误之后将成绩录入。”
第一个上去的是一名御兽宗的女弟子,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一颗月牙白的珠子,将它递给了谢止戈。
台上的长老们一一经手鉴定过后给谢止戈使了个眼色。
谢止戈心领神会,“御兽宗夕夜,于秘境取得寒月珠一枚,计三十分。”
温宁雪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毕竟如果按照战斗力来排,御兽宗的弟子绝对是能够排到七大宗门的前三。
这名叫夕夜的女修,身边跟着的乃是一头雪原冰狼,必然是适应碧水寒潭的气候拿下寒月珠。
可惜赤龙之魂让小龙崽吞地渣都不剩了。
“姐姐!你嫌弃我!”小龙崽感应到了她的想法,在识海里拼命撒泼打滚。
“呜,人家又不知道那东西不能吃嘛!”
小九在一旁看戏,并没有打算制止,这让温宁雪的脑仁儿更疼了。
温宁雪:“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她的退婚大计,还没开始,好像就要结束了。
当时跟师尊夸下海口要在宗门大比夺魁,这可倒好,第一比就铩羽而归。
正当她陷入沉思之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是温师姐吗?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一个陌生的男修将手中捧着的东西递了过来。
温宁雪揭开那块盖着的绸缎,下面放着的居然是原本穿在谢星回身上的那件雾隐披风。
她连忙望向合欢宗的队伍,却怎么也寻不到谢星回。
“他还说什么了吗?”
那男修笑道:“哦对了,他还说这东西他库里多的是,这个就送你了,千万别跟他客气。”
温宁雪礼貌地笑了笑,“我知道了,多谢你跑着这一趟。”
男修看着笑意盈盈的温宁雪,有些看呆了,“不用谢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
早就听说灵犀宗的大师姐是神仙一般的女子,今日一见传言果然非虚。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背后寒意阵阵。
想到这里,男修匆匆回了个礼,转身离去。
小九:“哦呦,姓谢的这小子还挺有心的,居然将雾隐披风直接送到了你手上。他要是知道你这么拼命是为了退婚,怕是会很难过吧。”
温宁雪心不在焉地回道:“他早就知道了。”
秘境里谢星回对她的暗示充耳不闻,甚至几次故意用话来激沈决,要是说他对退婚的事毫不知情,温宁雪是不信的。
既然知道她参加宗门大比是为了退婚,为何还要将披风拱手相送?
“小九,你说谢星回会不会跟我一样,是被迫答应了这桩婚事,其实他也想退婚,只是找不到机会。”温宁雪喃喃问道。
除了这一点,她想不到其他理由。
小九满不在乎,“你管他呢,反正披风都送给你了,先把婚退了再说!”
谢止戈的声音再次响起,“若是有取得剩下两样秘宝的道友请速速上前。”
小九催促道:“阿宁,你怎么了,去啊?”
谢止戈催了两三遍,温宁雪的脚就像是被什么糊住了,动也不动,小九急得都快跳脚了。
“我不能去。”温宁雪淡淡地回道。
小九知道她那执拗的毛病又犯了,便苦口婆心地劝她:“谢星回把披风送给你,就是为了让你夺魁的,你就别想东想西的了,辜负了人家一片好意。”
“这对其他人不公平。”
别人同样也是拼了命在秘境里奔走厮杀,她拿着旁人送的东西当做自己的呈上去,不管对自己还是对其他人,都是一种折辱。
想来若是师尊在此,也绝对不会允许她这样做的。
“这轮输了,下轮赢回来就是,我温宁雪输得起。”
她说这话时好像周身都泛着柔和的光,眼神柔和而又坚定,让人为之沉迷。
她将披风收在了储物袋中,准备寻个机会再物归原主。
广场上的气氛很安静,谢止戈见许久没再有人上台,挑了挑眉。
他没想到这一届的宗门大比竟是他带过的最差的一届,七大宗门只有御兽宗夺得了秘宝,若是这样下去,他们拿什么和魔族抗衡。
谢止戈担忧着,可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他掩了掩神色随后开口,“既然如此,那我宣布宗门大比第一比到此结束!其余所有修士计十分,第二比将在三天之后举行,诸位好好休息。”
说罢,便一个遁身术,不知道去往了何处。
其他门派的长老见怪不怪,各自领了自己宗门的弟子回了住处。
铃音见温宁雪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便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安抚道:“阿宁,别灰心。方才老狐狸告诉我,第二比是擂台比武,明天抽签决定对手。这是你的强项,一定能够夺魁的。”
铃音在心里叹了口气。
阿宁这孩子有个毛病,凡是比赛落了第二都会不开心好久,她这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让铃音不由得担心了起来,这才出言安慰。
温宁雪看向铃音,带了些无奈,她没想到自己的师叔竟然想歪了,连忙解释,“师叔你误会了。”
她已经成年,幼时的胜负欲早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淡去。
铃音不解,“那你一脸闷闷不乐地是在想些什么?”
自从闭关渡劫出来以后,她这性子就变了很多,虽说变得更柔和了些是好事,可这胆子好像不似从前大了,对万事万物好像多了几分敬畏,一改之前天不怕地不怕的行事。
不知是好是坏的铃音,只怕她吃亏。
毕竟自家阿宁没怎么同心怀鬼胎之辈打过交道。
若是温宁雪知道她心里的想法,怕是要笑出声来。她不止同心怀鬼胎之辈打过交道,还执拗地嫁了给那人,吃了不少苦头,最后连命都丢了。
温宁雪回避了铃音的问题,“师叔先带他们回去吧,我想去找个人。”
铃音颔首。
“回来你好好跟我解释一下,你这眉心的金色剑纹是怎么回事。”
轻飘飘地留下这么一句,铃音便带着其他人暂时离去。
她心知问不出什么来,便也不愿再问,只是温宁雪眉心那道金色剑纹她却不能不关注。
她倒是很好奇,究竟是哪个不要命的,敢给灵犀宗的大师姐烙下神魂印记。
想到这里,铃音握紧了手中的骨扇,双眼眯了眯。
小九幸灾乐祸道:“阿宁你完了,师叔一看就是生气了,到时候要是你解释不明白,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温宁雪心想,她要是将来龙去脉讲给铃音师叔听,恐怕吃不了兜着走的会是沈决。
灵犀宗上下都是极为护短的,要是知道了,估摸着会直接杀上玄青门,不把沈决打个神魂消散不会罢休的。
可她不打算说实话。
她已经将那条命都还给了他,又何必再叫师尊们脏了手呢?
“三天以后第二比,你和小龙崽准备准备。”说完温宁雪便切断了同小九和龙崽子的连接。
她想一个人静一静。
“阿宁。”
温宁雪刚要离开的身形怔了一下。
“阿宁,我们谈谈。”
温宁雪没有回头,“我同你没什么可谈的。”
说完作势就要走。
沈决沉默了一瞬,等温宁雪走出了很远他才终于开口:“阿宁,求你。”
温宁雪的心被什么扎了一下,痛过后却有些畅快。从前他是那样高高在上,何时对她说过求字,如今竟是风水轮流转了。
真是,活该啊!
她没有犹豫,甚至没有停留半刻,就这样消失在了沈决的视线里。
第五十六章
当晚, 温宁雪破天荒的做了个梦。
梦里她将沈决一剑穿心,大片的鲜血落下,在她纯白的衣袖上盛开成妖冶的花。
她看见自己面无表情抹了抹脸上沾染的血滴扬长而去。
之后, 她睁开眼,只觉得恍如隔世。
清醒过后,温宁雪自嘲地笑了笑, 心想果真是一场大梦, 以她的修为要将沈决一剑穿心怕是也有些难度。
她笑着笑着, 情绪又逐渐低落了下去。
本以为前尘往事可以轻轻放下,如尘埃抹去不留痕迹。现下这场梦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心底对沈决的恨已经生了根,若是抑制不住, 总有一日是要去同他讨债的。
温宁雪叹了口气懒得再想, 她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比如去同谢星回摊牌。
趁着今日休整, 她得把雾隐披风还给他, 顺便同他说清楚婚约的事。
温宁雪挑了一件淡粉色的流苏凤尾裙穿在了身上, 将头发简单地打理了一下,挑了一支乌檀木的发簪插在了发髻上。
她对着镜子仔细端详了一会儿, 又弯了弯唇角, 镜中的人也甜甜一笑。
可以, 伸手不打笑脸人。
待会儿就用这个表情和谢星回摊牌。
温宁雪将那一场梦抛诸脑后, 怀着愉悦的心情出了门。
她记性不错, 上回跟着谢星回走了一遍, 对阵法机关的设置地点也记了个八九不离十, 顺着回廊很轻松的就到了谢星回的住处。
“哎, 你们听说了吗?神鬼宗的大师姐, 那个叫阮盈的,好好儿的双灵根,进了个秘境就被毁了。”
“可不是么,也不知道是哪个黑心肝的下这么毒的手。”
“要我说呀,这神鬼宗就是跟这秘境犯冲!据说百年之前有个叫顾戚然的男修更惨,直接死在了里头。”
“这事儿我也听说过,说是他学了邪术,被师弟给大义灭亲了!”
“那你可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他这师弟将一整个宗门骗得团团转,多亏有几个不相信他师弟的,秘密查了许久顾戚然才沉冤得雪,他那师弟被碎了神魂,打入了无妄之地。据说得知真相那天他师尊老泪纵横,在那之后就一直郁郁寡欢,没过多久就仙逝了。”
“保不齐这次也是同门陷害呢!还是咱们合欢宗好,谁也害不着谁,一起提防别人还差不多。”
两名女修连连点头表示认可。
见两人终于往远处去了,温宁雪这才敢从柱子后头走出来。
刚才在转角处正好听见那两名女修在议论什么,她避也不是走也不是,只能原地不动等她们离开,碰巧听见了这么一段。
若是顾戚然能够知道自己的师弟们替他平了反,怨念应该会消散了吧。
碎了神魂,打入无妄之地,永生永世都不能翻身,可想而知顾戚然的师尊是恨毒了这个害他的人。
天道自有因果,古籍上说的果然不错。
至于阮盈那事儿,温宁雪着实为她可惜。
阮盈那双灵根终究是毁了,也不知以后碰见那玉青青怎么办。虽说她没兴趣管其他宗门的事,可对于修士来说,没了灵根同死了没有任何区别。
她心中对玉青青的恨大概不亚于自己对沈决的恨,只是她却没自己这么幸运,可以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温宁雪一路心不在焉地想着这些事,以至于到了谢星回的院子前她都没有发现。
谢星回坐在树上,一身白衣胜雪,唇红齿白的少年遥遥望向温宁雪,轻声唤了句,“阿宁,你怎么来了!”
温宁雪顺眼望去,少年一个纵身跳了下来,理了理衣角,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温宁雪也被他的情绪带动,打趣道:“别人能来,难道我不能来么?”
谢星回说:“阿宁这是哪儿的话,今日不是比武抽签的日子吗?你怎么来我这里了。”
糟了!
要是谢星回不说,她还真就把这件事忘记了!
“我都忘了抽签这回事儿了,正好谢兄弟跟我一起去好了。”温宁雪发出同行邀请,想着在路上边走边说。
谢星回苦笑,“阿宁忘了,我是合欢宗弟子,比武这事儿对我们来说无异于自讨苦吃,我原本就没打算去。”
合欢宗弟子由于体质特殊,只能修炼本门的功法,虽然修炼境界跟普通修士相差不大,可真打起架来那可是天差地别。
因此合欢宗弟子多数深谙瞬移逃脱等功法,且几乎都靠灵器防身,再来是找修为顶尖的道侣保护。
若是论自身战斗力,合欢宗弟子确实是七大宗门中最低的,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温宁雪显然是将这一茬也给忘了,不好意思道:“你瞧我这个记性!可是你直接弃赛谢前辈不会……”
谢前辈那个脾气,要是知道谢星回打算直接弃赛,少说拧歪他的耳朵。
没想到谢星回毫不在意,“说来奇怪,从秘境里活着回来以后,我爹不知道怎么突然转性了,昨天特地嘱咐我,第二比就别出去丢人现眼了。”
其实谢止戈的原话是,“反正上去了也是挨揍,就别出去丢人现眼了,还浪费库里的丹药。”
当然这话他是万万不会说给温宁雪听的。
温宁雪一时语塞,想了半天才接了一句,“嗯……谢前辈,还挺善解人意的。”
谢星回颔首,他爹确实是很善解人意,比如自从他不懈地抗争了三年以后,终于放弃了让他穿女装的这个决定。
他话锋一转,问道:“阿宁今天来找我,所为何事?”
温宁雪这才想起自己有正事儿还没办,手指迅速在腰间点了两下,雾隐披风便出现在她掌心。
“我是来将这东西还给你的。”温宁雪将披风递给他。
谢星回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随后很淡定地收下了披风,这倒让温宁雪觉得奇怪。
温宁雪问他:“你不问我为什么?”
谢星回慢条斯理地说道,“原本就没指望你会收下,现在你将它还给我,也在意料之中。”
一个欠了人情就要马上还给对方的人,没理由接下他无端送去的好意。他只是抱着试一下的想法差人将披风送了过去,毫无意外的被完璧归赵。
他看着温宁雪的眼神温和中带着些宠溺,像一个认识多年的旧友对她无奈的纵容。
温宁雪的心漏跳了一拍。
她没想到,谢星回与她相处才寥寥数日,却对她的性子这么了解。
她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沈决。人界夫妻数十载,他却连她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
温宁雪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那晦气的人。她直视谢星回的眼神,说道:“我今天来找你,其实还有另外一件事。”
谢星回挑眉,“何事?”
温宁雪深呼吸了一下,沉声说道:“我是来告诉你,来这里之前我同师尊和谢前辈都讲过,若是此次宗门大比能够夺魁,就……许我退了和你的婚事。”
温宁雪见他神色晦暗不明,以为是自己的话冒犯了他,忙又补了一句。
“当然!退婚不是因为我对你有意见,是我自己对男女之情再没什么念想,更不想耽误了你,如果伤害了你,那我很抱歉。”
话没说完,谢星回突然蹦出一句,“若是我心甘情愿被你耽误呢?”
他的声音太小,温宁雪一时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谢星回敛了神色,将失落掩饰的很好,“没事,我说没关系,本来这婚约也是我爹胡闹,你退了正好。”
温宁雪全然没发现谢星回的语气变化,兴奋道:“真的吗?你不是为了让我安心,特地这么说吧?”
是啊,为了让你安心,特地这样说的。
谢星回别开眼,故作轻松道:“当然是真的,我爹之前已经同我讲过了,若是我真的介意,怎么会将披风送你?”
谢星回收紧的手指泄露了他的真实情绪。虽说退婚这件事本就是他心甘情愿的,可真的听她亲口说出来,那滋味却变了。
那种感觉就仿佛是被人丢弃在一旁的小猫咪,弱小可怜又无助。
温宁雪却和他不同,听了这话之后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心里的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她冲着谢星回做了个标标准准的笑脸,说道:“看来我没猜错,你果真早就知道了,这样说清楚了我也算了了一件心事。”
背负着愧疚感生活,实在是一件难受至极的事情,她脑子小,装不下那么多复杂的情绪。这样一次性的把话说开以后,心里头简直不要太轻松!
谢星回忍不住泼了一盆凉水道:“你也别高兴得太早,想在宗门大比夺魁可不容易。”
以温宁雪现在的分数,想要夺魁就只能同时赢下剩下的两场比试,比武倒还好说,可那第三比可是真的艰难万分。
温宁雪眨了眨眼,露出一丝狡黠“这事儿好办。这宗门大比嘛,能夺魁最好,若是棋差一招大不了再等三十年!”
她可没说,一定要在这一次大比中夺魁。
谢星回看着她那仿佛奸计就要得逞的小模样,心中的烦闷一时消散了大半。
或许阿宁这样的女子,天生就不应该被情爱所束缚。
她应该是自由的,谢星回如是地想。
第五十七章
温宁雪抵达抽签的广场时, 整个广场已经人满为患了。
只是这次大家的神情却是一半欢喜一半忧愁。
就说站在她右手边的月麓仙宗的女修们,顶好看的一张脸都耷拉着,心里怕是在控诉这规则。
也难怪, 月麓仙宗这种医修宗门,碰上这样的比试属于是有苦只能往肚子里咽了。灵宝法器多的可能有机会赢个一两场,若是自己没什么家当的, 初赛可能就要被刷下去。
一旁的人无奈地叹气, “哎, 早就同你说过了,何必来这一趟。”
温宁雪认真地望着谢星回,“可我总觉得,以谢前辈和各位长老的智慧, 不会想出这么不公平的对决。”
否则就干脆别叫什么宗门大比了, 叫剑修开会来的还更确切一些。
事实也确实和她想得一样,下一秒就有合欢宗的弟子出来维持秩序, “诸位道友稍安勿躁。”
男弟子从储物袋中取出一红一白两个盒子, 里头装满了黑曜石制成的签牌。
他理了理嗓子, 继续说道:“应掌门要求,公布第二比规则。第二比为组合对战, 抽中相同数字的两人为一组, 合欢宗和月麓仙宗的道友请从我右手边白色的盒子中抽取, 其他道友请从我左手边的红色盒子中抽取。”
规则一公布, 广场上就炸了锅。
“
怎么没早说是组合对战啊, 要是抽到个拖后腿的可怎么办!”御兽宗弟子首当其冲发出了反对的声音。
“就是啊, 两个医修要是抽在了一起, 那不也一样白搭。”月麓仙宗弟子紧随其后。
男弟子捧着盒子不慌不忙, 连眼都懒得抬, “白色盒子里装的是除了合欢宗和月麓仙宗以外弟子的铭牌,红色盒子里装的才是数字。”
温宁雪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
这就像是互相搭配,先给医修们配上强有力的战斗力,再让剩下的人两两一组,这样就解决了公平问题。
确实是个很好的办法。
而且,若是能够配合的好,说不定这样的组合比两个剑修加在一起还要强劲。
男弟子顿了顿又说:“至于拖后腿嘛,我们宗主说了,诸位的修为都相差不大,不存在谁拖谁后腿的问题。”
这话一出,广场上再没了声音。
“既然没有异议,那就开始抽签吧。”
抽签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温宁雪却一点也不着急,甚至在原地打起了哈欠。
昨天那个梦过于真实,闹得她觉也没睡好,调息的时间也不够,状态比平时差了一大截。
“阿宁为何不去抽签?”
谢星回看着一脸困倦的温宁雪,表示不太理解。
急急忙忙将自己拽过来,真到了抽签的时候却不紧不慢。
温宁雪干脆伸了个懒腰,然后解释道:“你不知道,我打小运气就不太好,抽签这种事我从来不抱希望。”
早去晚去左不过就是抽中一个实战能力差的道友而已,再说她现在确实有些累了,不太想去凑这个热闹。
谢星回了然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去了。”
温宁雪点了点头。
她朝人堆里望了望,白色盒子的铭牌已经快要见底。谢星回随手拿了剩下的一个,翻开之后露了个大大的笑容,将铭牌举的老高,冲她挥了挥。
她定睛一看,铭牌上写着五个大字——万佛宗梵音。
哦豁!
难怪谢星回笑得那么开心。有什么比跟一个武力值高强的佛修组队更让人兴奋的呢?
何况,谢星回和梵音也算有过一面之缘,相处起来也不会太过尴尬。
温宁雪突然开始羡慕他的运气。
梵音的实力,她是清楚的,当年即便是对上沈决,也有一战之力。若不是无情剑道对万佛宗功法的克制,恐怕那时倒在地下的就是沈决了。
谢星回向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去。
各宗门的修士陆陆续续的抽完了签,寻找与自己同队的人,红色盒子中只剩了两枚签牌。
居然还有跟自己一样选择最后抽签的人。
温宁雪一个瞬移上前,将纤细的手掌伸进了红色盒子之中。
她闭上眼,暗自祈祷着。
千万不要抽到什么奇奇怪怪的道友!
她刚要将签牌拿起,却触到了什么,冰凉而柔软。
温宁雪无措地睁开双眼,才发现那是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而那双手的主人,竟是她避之不及的沈决。
“请道友翻开签牌,将签牌上的数字念出来。”
沈决语气平淡,“六十一。”
温宁雪心里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越来越真切。
男弟子又冲着温宁雪说:“这位道友,劳驾。”
温宁雪咬牙,将签牌翻开,上面赫然写着“六十一”。
她居然和沈决分到了一组!
男弟子脸上堆着和气的笑容,“呦!居然这么巧,恭喜二位,希望二位能够取得一个好成绩。”
空气突然变得很安静,两个人谁都没有回应,一个冷着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个满脸丧气几欲抓狂。
男弟子看不懂两个人之间的暗流涌动,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走为上计,于是便匆匆行了个礼,将随身的遁身符一扔,溜之大吉。
“你……”
“我……”
两个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温宁雪怎么也没想到她所谓的运气不好,居然是没有下限的!
好死不死竟然和沈决一组,天道这是觉得戏不够精彩,想再加一段儿是吗?
温宁雪这样想着,原本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响了几声明雷,像是在警告她不要妄言。
感受到天道的威压,温宁雪赶紧歇了心思。罢了,本来也不想同他多说什么,既然运气不好分到了一组,到时候只有随机应变了。
大不了就是他打他的,自己打自己的,两不想干,比完直接散伙。
想到这里,温宁雪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作势要走,却被沈决叫住。
“阿宁等等。”
温宁雪停住脚步杏眼一横,“七长老别叫的这么亲热,和你不熟。”
身后传来一些稀疏的声响。
沈决从怀中掏出一个纸袋递了过来,“这个给你。”
袋子捂得并不是很严,甜香扩散开来,温宁雪自然也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
那是人间糖炒栗子的味道。
尘封的记忆苏醒,温宁雪冷了脸色,“奇怪,修仙之人早已辟谷这件事还是七长老当年告诉我的,怎么现在自己却忘了。”
“我没有。”
正因为他没有忘记,才赶着时间去了人间,辗转了数个地方买来糖炒栗子哄她开心。
没人教他怎样爱一个人,他只能磕磕绊绊自己摸索。闭上眼想起的第一个画面,便是当日同游时她拽着去看花灯,撒着娇让他尝一尝这糖炒栗子时的笑颜。
沈决有些无措,她竟是不喜欢吗?
也是,如今的她不再是他人间的小妻子,而是灵犀宗惊才艳艳的大师姐,是修为与他不相上下的修士。
沈决心中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苦涩,她一定恨死了自己,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
温宁雪闻言嗤笑一声:“没想到七长老不光会骗人,连自己也骗。”
笑着笑着,双眼却微微泛酸。
沈决说:“我没有骗你,我记得你那时很开心。”
她尝到栗子时眉眼弯地好看,愉悦的神情不会作假。
不提当时还好,旧事重提,温宁雪只觉得气血上涌,她干脆直面沈决,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
“你只记得我那时开心,却不记得我将栗子递给你时冻红的双手。冬日里那样冷,我那时候也只不过是个凡人当然受不得,回去生了好几个冻疮。直到天雷来的那一日,手上都还留着痕迹。”
说到激动处,温宁雪有些哽咽。
沈决是修仙之人,自然不懂她一个凡人为何身体那样娇弱,她那时只觉得两个人云泥之别,为着这个还偷偷伤心了几日,现在想来实在是不值得。
再多的情绪,经历过生死那一遭,也都淡了。
可那种委屈刻进了神魂,发泄出来的时候一时不受控制。
“罢了。”
温宁雪垂眸,失了同他争吵的心思,她干干净净的这一辈子,不想再被这个人打扰。
“我只想让你开心。”他低声说道。
高高在上的玄青门七长老此时笨拙的像个十几岁的少年。
他没注意过她冻红的手,也没注意到她暗地里流的泪,原来自己竟然做了那么多糟糕的事情。
沈决莫名有些心慌,明明他已经找到了她,可每次相见他都能感觉到她的抗拒。
仿佛他正在一点点,重新失去她。
终于,温宁雪默默说了一句,“你离我远远地,我就会很开心了。”
“你更不需要向我示好,我很惜命。”
温宁雪没再看他,径直走向了谢星回,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温宁雪眉眼弯了弯,笑得惬意。
沈决攥着纸袋的手收得更紧,里头的栗子变了有些受不住挤压变了形状。
他落寞地转身,没有理会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口中念念有词。
“咦?阿宁,你眉间的金色剑纹什么时候消失的?”
谢星回盯着她看了好几眼,生怕是自己看错。
“消失了?”
温宁雪忙凝了一面水镜照了照,镜中人的脸庞光洁而又干净,眉间哪里还有金色剑纹的影子。
意识到了什么,温宁雪踮起脚往方才沈决所在的方向看去,可那里早已是空地一片,半个人影都没有了。
第五十八章
“阿宁?”
谢星回看着眼前的少女变得心事重重, 小心地唤了一声。
沈决修无情剑道这件事,修真界无人不知。按理来说,她和沈决是不应当有什么情感交集的。可方才谢星回在一旁看得清楚, 传说中断情绝爱的七长老眼中竟有了爱意。
而阿宁的眼里藏更为复杂的情绪,像是心如死灰,亦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谢星回虽不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却莫名有些担忧。
修仙一事原本就是以凡人之身躯抗衡天道, 属于逆天而为。无情剑道的修士逆人性, 舍本心,劫难比普通修士更为艰险。
沈决修这道法,非但没做到真正的断情绝爱的超脱,反而心生爱意导致道心蒙尘, 后果不堪设想。
谢星回唯恐有朝一日天劫降临, 温宁雪会被卷入其中,顿时忧心忡忡。
而温宁雪本人却没意识到这些, 她抚上了眉心, 一时有些怅然。
她没想到沈决在被拒绝之后做的第一件事, 竟然是抹去他烙在自己神魂上的印记,若是换了以前她简直不敢想。
可惜, 亡羊补牢, 为时晚矣。
就算他今日不主动将这印记抹去, 温宁雪对这事儿也早有打算。他这一打岔倒是免了两人兵刃相见, 省了她不少事情。
否则她真怕自己用力过猛, 直接取了他性命。
“不必担心, 我没事。”温宁雪轻轻拍了拍谢星回的肩膀。
少女柔软的手掌触到谢星回的左肩, 带着些许好闻的香气。
谢星回暗笑, 自从退婚的事情说开了以后, 她好像就将自己当成了“兄弟”,这种感觉有那么一些微妙,但他并不讨厌。
也许,他和阿宁更适合当朋友知己。
温宁雪想起他抽出来的铭牌,冲他眨了眨眼说道:“对了,还没恭喜你抽到上上签。”
谢星回说:“之前在秘境来不及问你,阿宁竟与万佛宗的弟子有交情?”
万佛宗是隐士宗门,门内弟子如无大事一般不会踏出宗门半步,可看阿宁与梵音聊天的样子却像是旧识,而且交情不浅。
“嗯……”
温宁雪一时不知应该从何说起,便准备糊弄过去,“在人间历劫时有几面之缘,梵音大师修为颇深,还曾救过我的一命。”
谢星回闻言点了点头,“那这么说来,倒是和传言说得一样,佛修多数都是挺热心的人。”
温宁雪回忆了一下。
的确,梵音大师不仅热心而且还挺暴躁,专治一切花里胡哨。
只是这些当然不能直接说给谢星回听,只能靠他自己去体会了。
温宁雪斟酌着说道:“佛修心怀天下,有普度众生之志,确实值得敬佩。”
只可惜自己当年非要撞那南墙,辜负了梵音大师的一片心意。
“阿弥陀佛,小爷就说怎么一直在打喷嚏,原来是阿宁在念叨我。”
带着禅意的声音传来,温宁雪心中那又要被勾起的情绪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温宁雪顺着音源望去,一身玄色袈裟的梵音信步而来。只见他同往常一样,乌黑的长发高高束起梳得干净且整齐,手中的玉石手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把金色的禅杖。
温宁雪迎了上去,笑道:“好巧,我正想去找你,你竟自己找来了!”
“是要找我说那些旧事?”
梵音站定,双手合十向她身后的谢星回行了一礼,谢星回有样学样,也回了个礼。两人你来我往分外和谐。
温宁雪说:“也不全是。我这兄弟抽中了你的铭牌,过两日比武你们可就是队友了。我想着让你照应他一些,毕竟……”
毕竟谢星回一个合欢宗修士,战斗力确实有限。
梵音了然一笑,“懂了懂了,小事一桩。既然是队友,小爷一定鼎力相助!不过拿什么名次可就保证不了了。”
谢星回冲着梵音一拱手道:“名次什么的无所谓,只要少挨些打就好。”
他说这话时眼神分外真挚,将不求最好但求全身而退的宗旨传达的淋漓尽致,温宁雪笑得乐不可支。
“放心吧,梵音大师的修为,我是清楚的。不出意外的话,这里除了我和沈决,没几个人能打得赢他。”
这话绝对不是恭维,毕竟修炼境界摆在那里,差一个境界就已经是云泥之别。
谢星回拍了拍胸口,作了个放心的表情。
“对了,你原来那个玉石手串呢?怎么换成禅杖了?”温宁雪左看右看,确实没发现手串的踪影。
梵音笑道:“当时不是被那个臭剑修扎成筛子了嘛,回到宗门越想越不甘心,于是去拜访了负责锻造武器的明灯长老,历经千辛万苦才终于造成了这个玩意!”
温宁雪盯着那禅杖看了两圈,除了通体是浮夸的金色之外,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梵音见她目露不解,干脆将禅杖了过来,得意地说道:“你试试就知道了。”
温宁雪心想,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它也就是个平平无奇的禅杖。
她伸出右手,满不在意地将禅杖握住。
“这禅杖也没什么特殊之处呀?”
话未说完,梵音慢慢地将自己的手松开,“现在呢?”
失去了另一支手臂的支撑,禅杖的重心不稳,以一边倒的趋势冲着温宁雪而来。
“阿宁小心!”
谢星回见势不妙,忙出手帮忙,可他一握住禅杖才知道为什么温宁雪的脸色那么难看。
只见她两手用力抓紧禅杖,手臂上的青筋暴起,双腿几乎要陷进地里,整个人侧着身子,甚至用上了灵力才勉强维持这个局面。
“快……把它拿走……”
温宁雪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
她错了,错得离谱。
万佛宗的明灯长老费尽心思造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是凡俗之物。就像小九平平无奇,看着就是光秃秃的一块木头,实际却水火不侵的上古灵木。
梵音将禅杖捞起,顺手扶了两人一把,“怎么样?厉害吧厉害吧厉害吧?”
温宁雪好不容易喘过气来,收了灵力一阵咳嗽,“咳咳,厉害厉害。”
她顺了顺气又问:“这东西什么来头?怎么这么沉?”
梵音的嘴角得意的都要咧到眉梢,带了些炫耀地说道:“这叫沉水杖,用的是深海里头的特殊金属炼制而成,重达一万八千斤,你们身体淬炼得不够,当然会觉得沉。”
温宁雪恍然大悟,“怪不得,原来这东西看起来跟你一般高,却有一万八千斤。你打这么个武器,不会是专门用来对付那个谁的吧?”
一万八千斤啊!
在梵音手里却像是一斤八两的样子,单手就能拿取自如。刚才她用了大半的灵力才勉强维持自己不被压倒,若是换了别人,怕是早就被压在禅杖下面动弹不得了。
梵音点了点头,斗志昂扬地说:“不错!小爷就是准备有朝一日能一雪前耻!这不,机会就来了。”
谢星回听着两人打哑谜,一头雾水,半天憋出来一句,“你们佛修都这么好战吗?”
在谢星回的认知里,佛修大多数都是温温吞吞,能动嘴解决的事情绝不动手,可是眼前这人却直接颠覆了他的认知。
梵音难得憨厚地笑了一下,“倒也不是,万佛宗上下只有我和我师兄比较好战,其他人修静心禅,平时不会轻易动武。师兄又常年在外历练,行踪不定,我这才跟着长老们来这宗门大比找人练练手。”
温宁雪:“……”
谢星回:“……”
合着是上宗门大比找陪练来了。
梵音见两人沉默,便开始转移话题,“对了阿宁,你这……是怎么回事?”
温宁雪眼神闪烁了一下,看了一眼谢星回说:“谢兄弟,我……”
“无事,阿宁和梵音大师自便就好,我还要去处理一些门内事务,这便告辞了。”
心知他这是托词,为的就是不妨碍两人叙旧,温宁雪露出一个感激的眼神,“那你先去忙,两日之后比武场见。”
谢星回颔首。
方才看热闹的修士本就不多,如今散了个七七八八,毕竟没人想找沈决的麻烦。
温宁雪捏了个结界,将周围的人一并屏蔽在外,这才对梵音将前尘旧事和盘托出。
“我醒来时,对人间历劫的事一概不知,还以为那是旁人的梦境。”
梵音只觉有些唏嘘,“阿弥陀佛,阿宁历此劫难看破生死情关。往后的仙途必是一片平坦。”
置之死地而后生,自然脱胎换骨。
梵音自然也了悟当时为何宗门的镇派之宝要指引自己去人间。他当时助她渡生死劫,这才有了秘境之中她一剑割破幻境将他解救。
凡此种种,皆为因果。
温宁雪淡淡地说道:“希望如此。”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若是我猜的不错,天道也许有重任要交托于你。”
想到人间种种,温宁雪情绪不高地回道:“有什么重任,是要用命来成全的呢?”
梵音知道她心中藏着怨恨,并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总而言之,你我算是旧友,我只希望这一世你能安安稳稳。”
人间太苦,即使苦尽甘来,可她也是尝过那滋味的。
温宁雪淡笑:“你也一样。”
可两人心里都很清楚,从踏上这一条修仙之路起,就没有所谓的安稳可言。
当天夜里,合欢宗的金顶上空,突然有烟火盛放,将原本漆黑静谧的夜空照得灯火通明。
有不少修士开了门窗饶有兴致观赏,一时颇为热闹。
而温宁雪只觉得十分吵嚷,封闭了五感静心打坐,对外头的事情一概不知。
“阿宁会喜欢的吧?”
黑夜里,一个落寞的身影喃喃自语。
他欠她一场没看完的烟花,如今算不算是补上了呢?
识海里那个沙哑的声音传来,“她如今恨极了你,怎么还会喜欢呢?不如你与我合体,将她直接绑在你身边,日子久了她自然就……”
“闭嘴!”沈决呵斥道。
心魔仍旧不死心,“你这么生气,是因为我说中了你内心真实的想法吗?承认吧,你也想将她绑回来。”
沈决冷声道:“别拿我和你相提并论,我发过誓,永远不会再伤害她。”
他压抑着泛滥而出的恶意,一时有些头昏脑涨。
他做的错事已经够多,绝不能一错再错。
心魔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高,他已经快要压制不住。
“呵,你何必逞强呢?难道你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嫁给别人?”
心魔的话如同一根针扎进了沈决的心脏。
他握着的拳头攥得更紧,“绝不可能。”
沈决忍着太阳穴传来的剧痛,吞了一粒丹药,盘腿而坐,半晌便陷入了梦境。
梦里,少女轻声细语巧笑嫣然,一如往昔。
沈决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沉沉睡去。
第五十九章
天朗气清, 雨过之后又是一个好天气。
温宁雪暗叹,若是没有比武这档子事儿,她或许已经在后山的极夜湖中畅游, 总好过在这擂台周围挤来挤去,被那一阵阵叫好声吵得头疼。
合欢宗依旧是大手笔,在这金顶设了九个擂台同时比武。每个擂台都摆了结界阵法用来防止外头的人干扰比赛, 也就是说无论他们怎样欢呼擂台上的人都是听不见任何声音的, 可就算这样也没能抑制住这些观赛者的热情。
她来得不算晚, 但是比完初赛的人已经站了一排,和同门互相讨论台上之人所使用的功法和招式,好不热闹。
“不好意思,让一让。”温宁雪试图从夹缝中艰难地挤出一条道来。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以后, 终于一路连推带搡地来到了一旁的告示榜前, 告示榜上写着她今天的对手。
温宁雪理了理鬓发,开始在榜单上寻找自己的名字。
榜单是今天早上刚贴的, 她还没来得及看, 所以不清楚对手是什么人。
只是以她的运气, 恐怕又是一场恶战。
不过她已经盘算好了,待会儿不管遇见谁她顾好自己就行。沈决要怎么行事她没兴趣, 只要不影响她夺魁就无所谓。
告示榜上的名字列得密密麻麻, 一时之间难以辨认。温宁雪找得认真, 全然没发现身旁悄无声息地多了两个人影。
“真不走运, 第一场竟然就碰上了玄青门的七长老沈决。”一个青年男修向一旁的同伴抱怨道。
温宁雪被男修的声音吸引, 侧目望去, 只见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修身着月白色留仙裙, 有些娇艳的眉眼中透着些清冷。
女修轻启薄唇, 不以为然地说道:“若是真的想赢, 让他卖我一个薄面也未尝不可。”
男修惊讶地看了一眼女修说道:“传言这沈决修无情剑道,一颗心最是冷硬,吟霜仙子为何这样笃定他一定会卖咱们面子?”
顾吟霜轻笑,“因为他欠我很大一个人情。”
男修看着顾吟霜的侧脸忍不住窃喜。他居然能和月麓仙宗的吟霜仙子成为搭档,这要是放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这吟霜仙子不仅修为颇高,还生得一副花容月貌,仅仅是这样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好像连自身的灵力运转都顺畅了许多。
医修宗门救死扶伤,在场的其他宗门修士中,受过月麓仙宗恩惠的不在少数,届时擂台之上怎么也要让仙子几分,如此一来自己的胜算就又多了几成。
男修笑得谄媚带了些讨好地说道:“那到时候就要多仰仗仙子了。”
顾吟霜颔首,随口问了句:“对了,沈决的搭档是谁?”
男修随口回答道:“哦,是灵犀宗的大师姐温宁雪!听说这温宁雪前几个月刚渡了雷劫,修为恐怕和沈决不相上下,想必也是极难对付。”
顾吟霜听到温宁雪三个字,只觉心脏漏跳了一拍,惊呼道:“什么?灵犀宗大师姐温宁雪?”
温宁雪本人在旁边冷眼看着两人,不由得感叹顾吟霜被成为仙子是有道理的,即使明显被自己的名字吓到,却依然面不改色,只有愈加苍白的脸色出卖了她内心真实的情绪。
只听她语不成句,“灵犀宗的大师姐,叫,温宁雪?”
男修以为她是没听清楚,于是贴心的又重复了一遍,还多解释了几句说:“灵犀宗的大师姐一直都是她。你们两个宗门离得远可能少有往来,我们御兽宗和灵犀宗近的很,每三年都会选个地方互相切磋较技。只不过灵犀宗的人都说她们师姐不喜欢打打杀杀,多数时候都在闭关所以一直没见到真人,但实力那可是全宗门公认的强悍。”
顾吟霜心里紧了紧,随后又不断自我安慰。她曾亲眼看见温宁雪死在天雷之下,神魂俱散绝无生还可能。
只是巧合而已。
对!一定是巧合!
思及此处,顾吟霜沉了心绪凝了心神对男修说道:“就算她再厉害,在一对二的情况下也讨不到便宜。”
她倒是想看看,这所谓的灵犀宗大师姐到底能强悍到什么地步。
男修方才看她脸上的神色变化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此话一出男修这才放下心来,随声附和道:“就是就是,有吟霜仙子在,这场比武一定是我们赢。”
温宁雪看着男修讨好的样子一个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男修面上有些挂不住,狠狠瞪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温宁雪幽幽回道:“没什么,想起了一些高兴的事情。”
她想起早些年师尊养在身边的一条小犬,身量不小还惯会撒娇,这男修刚才的模样跟那小犬至少有八分相像。
男修打量了一下温宁雪,见她一身浅粉色长裙容貌姣好,一双杏眼水汪汪的看向自己,顿时软了语气,“你是合欢宗的女修吧?”
温宁雪没说话。
对方见状便默认了这件事,继续说道:“既然是合欢宗的女修就乖乖的待在搭档身后,一个女孩子,免得不小心得罪了什么人自找苦吃。”
还没等温宁雪开口,她对面的顾吟霜先动了手,一根银针脱手而出,刺进了男修的手腕上三寸的地方。
瞬间,男修脸上就露出了复杂的表情,宛如精神失常一般又哭又笑。
他瞪着一双眼,无助的望向顾吟霜,似乎怎么也没想到她会这样折腾自己。
顾吟霜撇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说话的时候先想清楚,我也是女修,难道也要乖乖待在你身后吗?”
顾吟霜心里有些烦躁的。
当日她亲眼目睹那一幕,即便是过了数月,沈决耗尽心头血也要再见温宁雪一面的疯魔样子还历历在目。她虽觉得只有沈决的实力才能与自己相配,可每当想到沈决那双流着血泪的眼时就噩梦连连,最后不得不放弃原本的想法,重新物色道侣人选。
本以为这御兽宗的是个有脑子的,结果却是空有一身修为的草包,要不是为了待会儿的比武,她直接就朝几个大穴施针了。
她话里带着威压,男修这才意识到他话中的不妥,忍着不适慌忙道歉,“对不起仙子,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我瞎说话,我下回再也不敢了!”
顾吟霜看他神色诚恳不似作假,这才素手一挥将银针收了回来,扭头对温宁雪说:“道友别介意,我已经替你教训过他了。”
温宁雪倒是颇为诧异,在她的印象里,顾吟霜一直是高高在上的,这样平等的对话好像还是头一遭。
人间有句话说的很对,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倒不如靠自己。
她很清楚,如今顾吟霜对她客气,并不是全因为那男修冒犯到了自己,而是因为她清楚面前的自己和她实力相近,是一个水平线上的人,这才为她出头。
温宁雪淡笑道:“没关系,原本我也没放在心上,也是我打扰了二位。”
伸手不打笑脸人,既然对方这样客气,温宁雪也不好说什么,这么一闹也省得她再去看什么对手是谁。
她心想,要是顾吟霜知道她的对手就是自己,脸上会浮现出怎样的表情呢?
顾吟霜见眼前的女修落落大方沉稳自持,越发有些欣赏起她来,“道友也是来参加比武的吗?”
温宁雪没想到她还会跟自己搭话,于是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顾吟霜看了看她周围,没有发现其他的人,又问:“今天的比武应该是两人一组才对,你的搭档呢?”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女修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熟悉感。
温宁雪摊了摊手,无奈的叹息道:“可能是有事耽搁了吧,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顾吟霜见势提议,“这里我认识的人还算多,不如你告诉我他长什么样子,是哪个宗门的,兴许我认识呢?就当是替我的搭档向你赔罪。”
男修闻言感激涕零。
吟霜仙子果然如同传言中一样温柔善良。她竟然为了自己向别人赔罪,就算拼了这条命也要让吟霜仙子夺魁。
温宁雪对男修心里这些波动一概不知,她只觉得顾吟霜对她客气得过了头。
她下意识地婉拒道:“不必了,他来与不来都没什么关系。”
“可是……”
顾吟霜还想说些什么,却在目光触到远处一个人影时候顿了一顿。
温宁雪顺着她的视线望去,一身黑衣的沈决御剑而来。不同于往日的颓丧神情,今日的沈决从头到脚仿佛都焕然一新,整个人虽然还是散发着浓重的肃杀之气,可精神状态却好了许多。
因此顾吟霜看到沈决的时候才会眼前一亮,浅浅笑开。
“阿决!你是来找我的吗?”
一旁的男修看见顾吟霜这反应,脑内顿时警铃大作,立马端起了一副所有者的姿态。
“这位是?”男主略带警惕地问。
顾吟霜笑道:“这就是大名鼎鼎的玄青门七长老沈决。”
说罢又上前对沈决说:“你来的正好,下一场比武刚好是我对你,待会儿你可要手下留情才是。”
沈决没有发话,甚至没有看她一眼,只是直勾勾的盯着一旁的温宁雪。
顾吟霜也察觉到沈决的不对劲,“你们认识?”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
温宁雪双眸微垂,她知道沈决在看着她,但未免破坏难得的好心情,她选择避开那人的目光。
沈决从储物袋中掏出一样东西抛给了顾吟霜,冷声道:“这个还你,我欠你的人情永远做数。”
顾吟霜将五彩琉璃护身罩收入囊中,饶有兴趣地盯着眼前的两个人。
半晌,还是沈决打破了宁静。
只听他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阿宁,那天的烟花你可满意?”
温宁雪不咸不淡地说道:“那日我嫌太吵,封闭了五感调息了一整夜。”
言外之意就是沈决白费一番心思。
似乎是还嫌不够,温宁雪又补了一句:“七长老应当明白一个道理,新酿的酒,味道就算再相似,也不是过去那一坛了。”
沈决倒也没恼,淡淡地说道:“一百遍不够酒酿一千遍一万遍,总能找回过去的味道。”
顾吟霜敏锐的抓到了沈决话语中的关键字,惊呼道,“阿决,方才叫她什么?”
虽然她不想承认,可沈决的神情语句已经说明了一切,顾吟霜的心咯噔一下。
温宁雪适时地同一脸震惊的顾吟霜打了个招呼,她笑得玩味,一字一顿:“在下温宁雪,正是沈决的搭档,你下一场的对手,也是曾经你口中的那个凡夫俗子。”
第六十章
“这……怎么可能, 我亲眼看见你死在天雷之下!那可是九天雷劫,普通人绝无生还可能!更不用说……”
更不用说脱胎换骨,甚至摇身一变成了灵犀宗的大师姐, 还拥有了比自己更高的修为。
顾吟霜有些失态,她没办法接受曾经的那个普通人竟然成了能与自己比肩的对手。
想起方才自己言语中露出的欣赏和客气,顾吟霜只觉得自己仿佛一个小丑, 被温宁雪玩弄于股掌之中。
顿时, 她看向温宁雪的眼神带了丝憎恶。
顾吟霜暗想, 果然即使是对方换了身体,她依旧和这女人合不来。
“可能是天道觉得我命不该绝吧。”
紧接着她又对顾吟霜说:“你也不必用那种眼神看我,如果你要的是沈决,那你尽管拿去。我要的只有这场比武的冠军。”
一句话, 两把尖刀, 三个人心思各异。
沈决似乎早就适应了她这样的态度,虽然冷着一张脸, 却没有其他情绪。
反倒是顾吟霜气不打一处来。
温宁雪凭什么觉得她不要的, 自己就一定会要!
她咬牙切齿地说道:“那就看看你究竟有没有这个本事!”
“跟吟霜仙子过不去, 就是跟我薛鹰过不去。仙子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
薛鹰不服气的打量着沈决, 从外表看不过是个年龄和自己相当的“小白脸”, 还喜欢装深沉, 说不定只是徒有虚名而已。
薛家一脉, 可是有张底牌在身上的, 虽说来时家里交代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 可是吹嘘的话都已经说了出去, 薛鹰自然也顾不得许多了。
温宁雪见他跟护犊子一样护着顾吟霜, 倒是生了几分同情。
可惜啊可惜, 他这一腔热情,怕是付错了人。
当年这位吟霜仙子,可是在边上冷眼旁观推波助澜的一把好手。
不过自己倒是要谢谢她才对,如果没有她,自己怎么能那么早就看透沈决的真正图谋呢?
擂台上传来呼叫声,“下一场,中央擂台。灵犀宗温宁雪对月麓仙宗顾吟霜。”
此言一出,中央擂台立马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谁不想领教灵犀宗大师姐的风采呢?
吃瓜群众的热情被一瞬点燃。
“哎哎哎,哪个月麓仙宗的吟霜仙子啊?”
擂台上一粉一白两个女修皆是绝色,说话的男修少在外头走动,一边踮着脚张望一边问旁边的师兄。
师兄指了指台上已经将九霄剑握在手里的粉色身影说道:“喏,那个拿剑的是灵犀宗大师姐,另一个自然就是吟霜仙子了。”
男修一拍脑门,暗骂自己糊涂,竟然连剑修和医修都分不清了。
不过也不能怪他,一是他属实没想到传闻中的天才剑修竟然拿了把光秃秃的“木剑”,二是这大师姐生得一脸好人相,比那冷清的吟霜仙子更像个医修。
男修聚精会神地盯着擂台,只见台上的四人神色各异,剑拔弩张的气势几乎要透过结界传到外头来。
师兄:“你说,这场比武谁能赢?”
男修脱口而出:“当然是温宁雪这一组了,双剑修的组合,而且那个沈决听说来头也很大。”
师兄高深莫测地摇了摇头道:“我看未必。你看吟霜仙子旁边那个是谁?”
男修顺着师兄所指的方向看去,被顾吟霜挡着的人露出一个侧脸。
“薛鹰?!竟然是御兽宗的薛鹰!”
男修心一沉,暗暗替温宁雪捏了一把汗。
作为一个颜控,他先入为主的就希望温宁雪赢,但是碰上御兽宗的薛鹰的话,就真的不好说了。
师兄拍了拍男修的肩膀,“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刚才说未必了吧。”他望向擂台,“恐怕要有一场鏖战了。”
结界阻隔之下,台上的人对下面的议论声一概不知。
温宁雪趁着比武还没开始重连了识海,小九的声音如疯狗一般袭来。
“你个没良心的,你还记得有我这个剑灵啊!你知道我这三天是怎么过的吗?我求求你把这条小破龙弄出去养吧,我快被他逼疯了!反正我不管,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温宁雪被这一连串的魔音轰炸得头脑有些发晕,身子晃了两步。
沈决知道她定是不喜欢自己触碰,于是干脆用归一剑当了扶手,扶了她一把。
在触到温宁雪身体的那一瞬间,归一剑发出铮鸣。
“谢谢。”
温宁雪支起身子,道了声谢。
沈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突然很想知道若是他自己扶住她,是否还能得到这句道谢。
归一剑和沈决心意相通,这一瞬间他从主人身上感知到了一种微妙的情绪。
羡慕。
羡慕它可以被温宁雪触碰。
“主人,不如你将当时的所有真相都告诉她,或许还有机会。”
归一剑灵有些不忍,他知道沈决一向不喜他自作主张,碍于沈决的威压他一直不敢吭声。可是如今他不得不开这个口。
这些日子以来,归一剑的力量一日不如一日。身为一个剑灵,他对这样的变化束手无策。而主人沉浸在梦里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甚至用一些非常手段强迫自己进入梦境。
求而不得,所以宁愿自己骗自己。
归一剑灵知道,梦境中的温宁雪再好,也都是虚妄,日子久了主人就会成为一个废人。
他不想看见主人步上一任主人的后尘!
沈决沉默着,半晌才有些烦躁地说:“她现在甚至都不想看我一眼,怎么还会听我说那些。”
何况,他要怎么跟她说?
说自己原本想安排一场假死骗过天道,再给她捏个更好的肉身,这样她从此就可以无病无痛多一百年的寿命与自己相守吗?
可锥心之痛是她受的,九天雷劫是她受的,最后落了个神魂俱散。
沈决的嘴唇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
归一剑灵感受到主人的情绪,便也不再说话。
而此时,温宁雪识海里的大戏才刚刚开了个头。
“阿宁我跟你说,小红就应该放出去养!谁家养龙整天圈在识海里!”
小九把这三天同小龙崽的“友好交流”都汇报给了温宁雪。对于侵占他领地的小龙崽,小九不仅添油加醋的告了黑状,还给他起了个名字。
“你干嘛叫人家小红?”温宁雪抓住重点。
“一身红色难道要叫小绿吗?”小九反驳道
温宁雪托着下巴,“你这么说好像也挺对,那就叫小红吧。”
“我还是挺会起名字的吧!”得意了不一会儿,小九突然意识到被温宁雪糊弄过去了,抓狂道:“阿宁你是故意打岔的,你不在乎我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温宁雪:“……”
所以,他这三天是去哪里进修了吗?连这种话都学会了。
温宁雪意识到糊弄不过去了,正色道:“外头人多眼杂,小红那么大一头太惹眼了。你委屈委屈,几千岁的人了还跟他置气。”
小九显然不太吃这一套,“我偏要跟他置气!这些天你吸收的那些灵力,都被小破龙吸收了,我是一口都没吃到!他现在的体型又翻了一倍,再过几天真装不下了。”
小破龙的灵气吸收速度比小九想象的快得多,且他心智不够成熟,如果没有正确的引导,对温宁雪的身体可能反而是一个很大的负担。
对此,温宁雪表示,“装不下了再说!这会儿比武比较重要,你可千万不能掉链子!”
小九邪魅一笑,“打得他叫爷爷!”
温宁雪露了个放心的眼神。
不愧是她的小九,任何时候都非常靠谱。
三声钟鸣响起,比武开始。
温宁雪以不变应万变,将九霄剑横在身前,作了个防御姿态。
“等等!我有话要说。”顾吟霜打断了比武。
温宁雪静静地看着她,心里对她接下来的操作猜了个七七八八。
无外乎是让沈决不出手而已,她也太小看自己了。
果然,顾吟霜说:“阿决,这场比试还请你不要出手,就当还我之前的人情。”
说完还挑衅地看了一眼温宁雪。
一对二,看你怎么赢。
沈决也看了一眼温宁雪,沉声道:“可以。”
他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也不喜欢欠别人人情。
况且就算他不出手,他也不认为凭这两个人能赢得了温宁雪。
顾吟霜轻蔑地笑了一下,心念一动,一个绿色的净瓶出现在手中。
她将净瓶递给薛鹰,“喝了它。”
薛鹰没有丝毫怀疑,直接一饮而尽。
“那是月麓仙宗的回春水,一小瓶就能使修为在一炷香之内翻倍。”沈决见她一脸疑惑,轻声解释道。
“不错,正是回春水。不过,这东西可不仅仅只有这么点用处而已。”
顾吟霜卖了个关子,脸上是胜券在握的表情,好像在下一盘极大的棋。
饮下回春水之后的薛鹰青筋暴起,肌肉一阵阵抖动,周身灵力暴涨。
只见他掏出一根竹笛,开始吹奏乐曲。
沈决的脸色变了变,提醒道:“阿宁小心,这个薛鹰不是善类。”
温宁雪:“哦。”
用脚指头想,这个薛鹰也不会是个善茬,哪里还需要沈决提醒。
只是擂台比武的时候,对手突然开始吹笛子,她着实有些发懵。
难不成,这笛声是用来召唤什么东西?
与此同时,台下的男修见薛鹰拿出的是竹笛,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完了,薛鹰果然是将那东西召出来了。”
师兄安慰道:“别着急嘛,那东西虽然可怕,但是温宁雪未必对付不了。”
男修一脸颓丧,“师兄有所不知,我在那东西嘴下,过不了五十招。”
温宁雪的修为虽高,可想全身而退也是难事,想到这里男修顿时忧心忡忡。
顾吟霜自然也是知道那东西的厉害,一时忘形道:“不如你认输,少受些皮肉之苦。”
温宁雪回怼:“不如你投降,省得脏了我的剑。”
“你!”顾吟霜气急,可台下看着的人太多,又不好发作,只能催促薛鹰。
“快点儿!给她点颜色看看!”
薛鹰不慌不忙的将乐曲完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我倒要看看,你要怎么对付我这条五百年的赤尾青竹丝!”
话音一落,薛鹰的眉心射出一抹绿色的微光,一条百来米长的蛇出现在擂台中央。
那蛇通体翠绿,只有尾巴尖有一点朱红,头呈三角形,朝温宁雪不停地吐着信子。
顾吟霜环着双臂,一副看好戏的表情望着温宁雪,“忘了告诉你,因为薛鹰喝下回春水,所以唤出来的这条赤尾青竹丝也比平时强悍数倍,而且不受时间限制。”
温宁雪这才明白,原来顾吟霜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从头到尾打的都是这赤尾青竹丝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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