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靠在他怀中的美人静默了良久, 轻轻挪开了他的手。
“圣人真是这样想的?”郑玉磬眼中的真心未必会有许多,她失笑,擦了擦眼泪道:“三郎,你从前喜欢我单纯些, 妇人不能干政, 不能谈论朝事, 如今我这样, 你以为我还是从前的我吗?”
“从前的音音安于内宅,依恋情郎, 如今的郑太后权欲熏心,只惦念陛下的宝座。”
“你说吕氏临朝,是有意篡夺汉高||祖的天下, 是牝鸡司晨,”郑玉磬瞧了瞧衣裳的血迹,略皱了皱眉,轻声叹道:“三郎,我回不去从前了,也没办法把之前的音音还给你。”
她厌倦透了这样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日子, 纵然那至高无上的天子对她千般万般的好,只要一朝翻脸,她仍旧无法自我周全。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凭什么男子争夺那个最高的位置就是志存高远, 一将功成万骨枯也是值得, 但是女子梦想一下就是贪得无厌,她已经站到了离皇权最近的位置上,半步之遥, 当然会想要那份权力。
刘氏子弟便是无功也能凭借与高||祖的那一点血脉封王作侯,而吕氏只不过是封了几个异姓诸侯王,虽说不成器,可是吕雉为高||祖吃尽了苦头,只是在做太后的时候享受一点君主本来应得的权力都会被人诟病。
如果说上皇逼迫她的时候,她还渴望自由与权力二择其一,便连教导元柏做太子,也是上皇主动居多,出于疼爱她的心思,而不是她主动索取,但是做了太后之后的日子却叫她清醒地认识到没有到达巅峰,就始终会有被人欺压的那一天。
“我这些日子怕极了,人死一次就够了,那么疼的滋味我不想再来第二次。”
“所以我怕你暴怒之下会杀了我,甚至折磨我,这些日子不止一次想要和元柏逃到外面去,”郑玉磬想着自己曾经的幼稚可笑:“后来我一个人枯坐在长信宫里倒是想通了,乱世之中,一个弱女子与孩子在外面是很难活下去的,还不如留在宫中。”
“不会的音音,真的不会的,”萧明稷的伤口还渗着鲜血,他想叫郑玉磬去抚触那片地方,可是想一想她大概是嫌弃的,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眼中满是无奈:“你到底要我怎么做才肯信我,难道剖心也不成吗?”
“我只是那个时候犯一犯傻,并不是不信皇帝,”郑玉磬摇摇头,“便是死,我大约也会死在宫里。”
书房里常常有天下难得一见的话本,连朝廷已经下旨封禁的书都有,她有些时候难得瞧见市面上的话本子会写男女一生一世,会兴致盎然地读下去,偶尔女主角远走他乡,男子过了些时间幡然醒悟,她们还是会回去的。
这些话本通常来说都是男子写的,不配上个一妻一妾,两个大宅子,都算不上什么圆满结局,因此郑玉磬对这样的结局见多了并不觉得意外,只是偶尔会觉得很不通顺。
那些女子有些是有了孕事,舍不下孩子倒也正常,但是无论有或者没有,哪怕男子做尽叫她伤心的事情也会回去。
而盛世之中,因为涉及交税,官府对户籍的管理十分严苛,本来这些娇滴滴的小娘子都是依附读书人的,士大夫不必交税,但是她们出来之后却大有不同。
女人种田,需要有一个合法的身份,依附丈夫才能取得合理的土地,穷山恶水出刁民,其实那些偏远的山村里未必就是比宫里善良的淳朴百姓,反而有可能会有极大的恶意。
她住在城中,从未种过农田,也只有上皇每年带她出去农耕,为天下作一作表率,她才偶尔会接触到这些东西,甚至知道许多不一样的事情。
比如说那些绝户的女子就不配拥有土地,也很难守住自己的房子,老妇人们总说,女子没有一个男人总归是不行的,但这也算是经验之谈,并不是什么不好的话,在这个世道,女子,特别是纤弱闺秀,不依附男子便活不下去。
而即便是有了丈夫,没有儿子也是不行的,人家会笑话你没有后代可以报仇依靠,有鲤鱼翻身的机会,愈发百倍地欺辱,便是有儿子的人家,那界定土地的石碑或许某个夜晚就自己成了精,一寸寸往自家田地里进,更不要说没儿子的了。
即便是如此,作为农户,还要交田地税与人丁税,十中抽三,盘剥到最后一步,往往农户们便要舍地给城中大族或者官员世族,因为这样的人家不必交田地税,养得起这些田与佃农。
赶上征兵动乱,元柏这样的孩子最是叫人害怕,国家征男子苦力,十三岁以上即可,有些时候赶上天子修建陵寝与宫殿,每年征调的人便会更多。
至于开个小店来养活自己,除却开店前需要的人脉、地理与各地口味、穿衣差异,她更不可能自轻自贱去经商,抛头露面她倒是不大在乎,扮老扮丑都不是难事,只是这样一来,她和元柏便只能一直处于底层,不能有任何享受,除了活下去,一点盼头也没有。
即便是生意兴隆,难保有一天皇帝身边就会出现那等有心人,将自己的行踪报了上去,那吃的这些苦也就全白费了。
她要在民间活下去,就不能没有户籍,要想养活自己与孩子,总不能一直躲躲藏藏,带出来的金银总有花光的那一日,得教会他如何谋生,省得山穷水尽的那一日活不下去。
有了户籍又不能没有田地或是自己做得顺手的生意,还要提防那些垂涎她美色的男子与趁乱征兵纳粮的军队,这样的苦不是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后宫女子所能忍受的。
到最后或许还要被萧明稷这样的人寻到,她白白吃了许多苦,容颜憔悴,心惊胆战,终究还是要回头,何必呢?
话本里的女子大多是闺阁弱质,在家做女儿的时候也是循规蹈矩,做着一般人做的事情,和她没有任何分别,顶多也就是她的日子是话本那些秀才、进士之妻所无法企及的奢靡华贵。
怎么,这些女郎一朝想要离开负心郎,就会三头六臂,无所不能,和那些外男打起交道丝毫不怵,巧舌如簧,拿得到通关文牒,受得了风吹日晒,养得大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这些素日里养尊处优的女子确实是敢于反抗,但是实际上最终的结局不是回来就是堕落,与其卖笑或是贫苦了此残生,丈夫若是浪子回头,痴心不改又是一桩多好的事情?
即便是伤透了心,也要回去,不是想回去,而是没有更好的选择,那金丝雀一样的生活早就叫她们失去了由奢入俭的能力,除了出逃的时候带些细软,也不懂得如何让自己安稳且富足地活下去。
出逃民间,是闺中女郎对于反抗的美好幻想;皆大欢喜的团圆,是国朝女子难以言说的悲哀。
她们从来没有生存下去的保障,只是有抓住男人心的本事,抓住了男人的心,才能有回来的权力。
“音音想通了不愿意出宫,郎君心里自然是欢喜的,”萧明稷松了一口气,有些无力地倚靠在床头,他总担心某一天醒来,她会悄无声息地溜出宫去,然后再也找不到:“宫外不知道有多少危险,你叫我怎么放心得下你一个女子在外面?”
他肯放音音出宫,给她立一个女户,背后还有郑氏作为靠山,自然还能保护她,叫她舒舒服服地享福,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不必如他这般操心天下万民,过神仙一样的日子,天长日久,总能叫她软化下来,两个人重新开始。
可万一她有一日悄无声息地丢了,那境况就大不一样了。
即便是在最想征服她的时候都舍不得叫她受那些物质上的苦,要是叫她落入那些歹人手中,吃了点苦,长记性归长记性,将来也能明白他的好处,但是他只要一想到她的安危已经不受到自己掌控,如何受得了那份煎熬?
其实便是她不告而别出了宫,他也照样会封锁全城,盘查每一个过路的妇人与孩童,耗费人力物力也要将她找回来,哪怕不能用锁链捆住,也要派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她。
她要是真敢那样做,便是立政殿他也不会放心叫她去住,一定要把人牢牢放在紫宸殿里,除非和他在一起,否则御花园也不许去。
“我曾经不喜欢郎君的一点便是郎君将权势放在我的前面,现在想想,你没有什么不对,是我太贪心了一些,原本也有贪慕郎君身份的意思,又如何凭借那一点不对等的爱意要求你能一生一世一双人。”
因为不对等,所以她不自觉会倾慕,才会患得患失,才会害怕,即便萧明稷能够许诺一个正妃就已经十分不易,但是当正妃的位置都给了别人,她还是选择了一条相对而言会更顺畅的路,而不是勇敢地对天子也同样是她情郎的父亲提起这些。
“自相矛盾,这本来便是不可能的事情,早在一开始,我就不该同皇帝继续下去。”
自然即便她少年时懂得这个道理,萧明稷也不会放开她,原本就是他先钟情于自己,那她还不知道要克死多少任未婚夫才算完。
“不是我不想走,只是世俗本就对女子多加苛刻,我走不了,”郑玉磬静静道:“有了权势,我才有资格走,可是我若是这样一走了之,想要再有自己痛痛快快做决定的权力却难了。”
世间不如意事,十常八||九,这句话羊祜说过,用在她的身上自然也不会差。
她的头靠在了萧明稷的肩颈处,这样的主动叫人受宠若惊,但是两个的心却依旧有所隔阂:“三郎,我心里恨你,你却还能不计前嫌地为我做到这一步,我不是没有触动,只是你要从前的音音是再也不能的了。”
“我读书写字已经算得上是叫人吃惊,即便如此也不能挣得一个好功名,只是为了取悦男子,三郎,你说我除了宫中,还能到哪里去?”她淡然一笑,面含凄苦:“我哪里也去不了。”
因此,无论他怎么做她都是不满意的,总有更多的患得患失在等待着她,就如同萧明稷可以在她的面前屈服,可她要是非得要萧明稷现在退位,将权柄移交给她,答应与他一生一世地好下去,再也不会想别人,萧明稷就是再爱她也不会同意。
谁也不想处于没有安全的状态下,只是已经掌控了主动的那一方已经将这份主动权视作理所应当,并不能理解对方。
“音音……”
萧明稷抬手去擦拭她的眼泪,揽住了她过了一会儿,轻轻啄了几下她的秀发,颇有些小心翼翼的意味,他静默了良久,其实音音久困在深宫里面,自然不会知道一些外面的事情。
比如那些与市面上常有的通俗话本不同立意的一生一世,其实这本就是冷门的题材,目的主在赚钱的书坊印一两回就知道自己该避开这样的话本,但是他身为君主,存了私心却能办到。
那些穷酸书生,又或者是他手下那些善于构思言情话本的年轻学士,看在一掷千金的金主与君威甚重的天子份上,都愿意写这些违心之作,想要讨当今圣上的喜欢。
而他得了这些御命之作,又可以轻而易举地将画册混入郑玉磬的手边,叫她尝到些破镜重圆的心酸与甜蜜。
从而回心转意罢了。
但是却没有想到,郑玉磬会想到这一层上。
自然没有郑玉磬同他说这些,这些话本也只不过是他破费花销,拿来哄心爱女子的消遣之物,登不得大雅之堂,随手翻一翻都不大可能,更不会细究其中逻辑。
“皇帝说的到底还是有几分道理,没有你,就算是立了元柏,我也无法坐稳这萧氏的江山,”她感受着他心头的悸动,但是却缓慢闭上了眼睛,“因为从前我太温顺老实,除了先帝教的那一点,怎么指望我一个不会走的人一夕之间跑起来,学会治国理政的大道理?”
她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在皇帝盛怒的时候劝一劝,起到内宫不问政事的表率,却不能亲自动手处理这些。
“一句牝鸡司晨,就叫音音这样委屈吗?”
他本来想着不计前嫌,会叫郑玉磬也能敞开胸怀,但是现在却觉得,她确实是与最开始的单纯天真有了许多差别,可是偏偏这差别本来就有一部分源自于他,因此想一想,便不知道有什么好生气的了。
“你是太后,将来朕有万一,你垂帘听政也是应该的,”萧明稷不知道怎么安慰她才适宜,“我没有不喜欢现在的你,音音要是愿意学,郎君可以亲手教你,若是你愿意做皇后,咱们两个日后便是一起上朝也使得。”
他一退再退倒也不完全是抛弃了自己固有的想法,赞同后宫女子参政,只是因为舍不得她一个人面对朝政手忙脚乱,所以才会想着教她。
若是从前音音真心顺服,他倒也不会生出这等对于君主来说荒谬可笑的想法,而是希望她能一辈子享尽荣华富贵,这些劳心费力的事情只要教给他们之间的皇长子就够了。
“不单单是这些,”郑玉磬深吸了一口气道:“皇帝,我不会走,也并不盼着你去死,只是我总是会难过,为什么我连走的勇气都没有?”
这样的世道,更喜欢女子温顺绵软,不会叫大多数女子拥有那份骨子里的自信,自认为走出去也能活得精彩,而她也是那千千万万中的一个,免去了她们许多看似辛苦的艰难,只要凭借美貌就能获得数不清的蜜罐。
但是等到蜜罐没了的时候,就是想挣扎也挣扎不了了。
只是说不清幸与不幸,爱着她,几乎叫她疯魔的是一个执拗的疯子。
“无论是做太后还是皇后,终究只是我一个人的荣辱,其实也不过就是那个样子,”她从萧明稷的怀中起身,衣袖上的鲜血干涸,倒也不甚叫她在意那一件衣裳好坏:“我希望有朝一日,那些女子都能走出去。”
萧明稷是男子,也是九重之上的君主,指望着他来想这些不切实际,但是人的本性本来就是对人对己两种要求,他也同样无法与那些男子感同身受,她选择屈服于皇权,那么皇帝也不会在意将来有一日男女尊卑渐消,那些男子是否还能凭借天然的优势抱得美人归。
她此刻精致的眉眼笼上了一层无以言说的轻愁,叫能独自欣赏这份忧愁美丽的皇帝也动心爱怜。
萧明稷静静地听着她那柔软唇齿里吐出来的话,忽然想起来他常常会梦见的那一幕。
夕阳如血,将最后一丝余温洒到了山坡上,絮语的情人听见寺庙里的那一阵阵鼓声,看见那缭绕香火与来来往往的民众,一时间忘记原本的话头,反而说起那些求子或是求夫妻美满的小妇人来。
她也是这样依靠在自己的怀里,轻声道:“三郎说达则兼济天下,既然我们从前过得并不快乐欢喜,等将来郎君有了资本,咱们叫旁人快快乐乐的,难道不好吗?”
他那个时候满心还在争权夺位上,却也被她那一句“我有了郎君自然余生就欢喜起来,那她们又寻不到像我这样好的丈夫,我为什么不能心疼别人”哄得晕头转向,满心满口地答应。
音音说她变了,其实她没有变,即便是经历了女子所不能接受的苦痛,可到了后来,她哪怕变得如自己一般追求权势,依旧会以己推人,并没有生出许多如他一般的阴暗。
他当初怎么就一心凭借着两人往昔的情分一味强求,颇有几分有恃无恐,没有想到过音音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她对待外人心肠都这样柔软,情郎若是示弱,那就更会多一分怜悯。
哪怕不能叫她立刻与秦君宜和离,但总不至于叫她那样厌恶自己。
“容朕再想想,”他有些疲倦,却有几分恋恋不舍,并不想叫她就这样回,“你去紫宸殿浴池里好好沐浴一番,让万福寻一身女子的衣裳给你换上。”
他重新合上眼睛,躺到枕上闭目养神,但是并没有松开郑玉磬的手:“秦王说起来也在宫外太久了,你的孩子就是郎君的孩子,总还是得接到宫里放在身边才放心,让秦侍中将元柏送回来,音音不愿意陪着朕,陪着孩子说说话也好。”
“音音放心就是,郎君以后不会对元柏有什么不好,”萧明稷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有朝一日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咱们既然没有子女的缘分,郎君必然对他视如己出,长兄如父,其实差的这个岁数,即便是真兄弟,与父子也是一般无二的。”
秦王与她生活日久,对音音的影响必然远远胜过秦君宜,他一直病着,让秦君宜养着那孩子,反而叫音音的心都往那边去了。
郑玉磬微微一怔,她很是惦念在宫外的元柏,但是却又从来不敢说。
元柏在宫外,万一继承不了大统,将来或许还有逃出去的可能,可是那毕竟是她的骨肉,又怎么会不惦记?
她垂眸侧身拭泪,立秦王为皇太弟的诏书就在她的手边,她也想叫元柏重新到自己身边来,宫中变化天翻地覆,她总得和元柏尽量说个明白才好。
说起来做她的儿子、做萧氏皇族的皇子也未必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小小年纪便要承受皇室于亲情伦||理上毫无节制的禁忌爱恋。
“那皇帝须得答应我,以后少训斥身边的人,你以为那几十廷杖是那么好捱下来的吗,”郑玉磬难得没有反驳,倒是嗤笑了一声,“明明之前是皇帝恨秦王入骨,如今说做他的继父,岂不是可笑?”
萧明稷的面颊上逐渐生出细密汗珠,那止疼的药效用也已经过了,反而因为失血显出了几分苍白,他无力地应了一声好,让人带郑玉磬到浴池里去。
他的声音渐渐弱下来,“郎君从前做的便是有万般不对,也会悉数弥补,一定会叫元柏喜欢郎君的。”
万福见进来的时候皇帝身上有着新添的伤痕,面上冷汗涔涔,素日珍爱的匕首也被丢在了锦被里侧,沾染点点猩红,被吓得不轻,以为郑玉磬过来又是刺王杀驾,没想到两人相处居然还是难得的心平气和。
等到郑玉磬往浴池的方向走后不觉红了眼圈,轻声道:“圣人这些日子好容易才好些,怎么娘娘一过来又是……奴婢去为您拿些止血的药过来。”
榻上的天子似乎咬牙忍耐了一会儿,才将那阵痛苦忍了过去,沉声吩咐道:“不必了,筋骨伤在里面,轻易瞧不见,这处伤就留在这里,叫音音瞧见也是好事。”
他愿意剖心,可是也得音音看得到才行,些许的皮||肉之苦叫她生出些怜意,想想倒也不觉得那么疼。
更何况音音也没有捅进去多深,她心里还有他的。
“一会儿让人将秦王接到紫宸殿来,朕和太后一起陪着他用膳,”皇帝沉思了片刻,声音渐渐冷了下来:“叫那些为宰相们奉茶的内侍进来回话,到底是哪几个力主册封清河王之子和安乐侯的?”
皇帝渐渐有了几分疲倦睡意,但口中的话却叫人心惊:“叫人查查,这些日子可还有联系,当真为君分忧也就罢了,若是有,便都留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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