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玉磬觉得这样的日子除了偶尔会有臣子上折子请求皇帝立后宫外也算得上是十分称心, 虽说做了皇后,每日操劳的事情不少,倒也乐得充实。
而元柏本来就是一个聪慧的孩子,虽然年少, 但在统御群臣上也逐渐有了自己的见解, 臣子们真心也好, 假意也罢, 都称赞东宫有先帝遗风,刚毅明断, 又兼之仁者宽厚,不会叫她这个做母亲的操心。
子以母贵,看在郑皇后的面子上, 他这个皇太弟做的倒是要比一般的皇太子还要舒服自在些,与圣上兄友弟恭,起码面上和睦。
皇帝无意再生一个自己的亲儿子,瞧着他功课不错,只觉十分轻快欣慰,庆幸这样的豪赌并不算是输得彻底,他纵然是一个略有些残酷的君主, 但对待这个由音音所生的孩子,并无先帝在世时对儿子们的忌惮与猜疑。
只是万福服侍皇帝,闲暇时能听到圣人的感慨, “民间说有了继母便有了继父, 朕瞧着翻过来也是这个道理。”
有的说法是男人有了继室, 待新妇远胜于旧人之子,嫡亲的儿子也会逐渐疏远,只不过皇帝爱屋及乌, 就算不是真心宠爱,但看在皇后的面子上也得优待东宫。
秦君宜作为太子太傅,在朝中的声望日隆,虽然一直没有娶妻生子,但面上的光泽却较初回长安时多了不知道几多。
皇后二十五岁寿辰时皇帝有意大办了一次,他们两个人相处也渐渐得到了些夫妻的法门,就算是在朝政上政见不合,偶有龃龉,但夫妻哪里有不吵架的时候,回来后床尾和也就够了,总体而言十分和睦,连带萧明稷的性子也被她带得平和了许多。
今上近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皇后生了几次病症、反反复复折腾的原因,居然真心有几分信奉佛道,自觉是过往杀伐太重,以至于妻子孱弱,无子女缘分,反而时不时念经茹素,持斋上做得极好。
不过他也只是戒了酒肉,剩下的却是一点也没有改,晚间早早散了宴席,带着郑玉磬同登芳林台赏月,外面的铁树银花还未停歇,里面却已经是一地狼籍。
郑玉磬枕在皇帝特地披在地上的衣袍上,用轻柔的石榴红色披帛堪堪覆住了自己的一段风流,她这些时日常常犯困,叫萧明稷很是不满意,但她瞌睡意思起来的时候实在是有些熬不住,只能偶然睡一会儿,然后被男子更狠地欺负。
她仰头平复自己的呼吸,海藻一般的青丝散落开来,勾缠在了萧明稷的腰身上,天子的发冠也略有些松垮,摇摇欲坠,有几缕碎发弄得她阵阵作痒,笑了一会儿才停下。
“音音怎么和郎君在一起的时候愈发惫懒了,是嫌朕老了不中用?”
天子的身躯宽厚,完全可以控制住已经无力承恩的皇后,他们在这事上契合越发得好,但是她从一开始看到便要怕,还要用些额外的油膏舒缓才勉强容纳,到现在能中途睡过去,总是一件令君王怀疑自我的事情。
她得了许多滋润,逐渐体会得到男子雄伟些的妙处,也能换着法子地叫他舒心畅意,只是不大肯怎么俯低身子伺候他,也就是皇帝万寿的时候又或是她想为谁求情,然后才浅尝一番,叫他遂了心愿。
“哪有的事情,就是人爱犯困罢了,”郑玉磬腰肢酸软,转身伏在衣袍上,慵懒示意萧明稷过来做他日常的活计,埋怨道:“都怪你,我现在腿还没什么力气,一会儿须得三郎扶我下去。”
她像是倦极而眠的鲛人,伏在岩石上顾不得身侧有虎视眈眈的人类,萧明稷娴熟地在她柔美细嫩的肌肤上按压擦拭,却还有些不足似的,握住她的山峦轻抚,同郑玉磬低声说笑:“真是该罚,郎君今日没有沐浴,暂且饶你一次,回去吃一回玉的便罢了。”
郑玉磬略含了几分无奈地啐了他一口,但又只能任由他伺候穿戴整齐:“你真是无赖死了,怎么就这么惦记那个……好了好了,等回了立政殿,叫人拿过来就是了。”
“说来朕听闻谏议大夫家中的次女近来新寡期满,她父亲是不愿意叫她守着的,因此私下托了朕,想要请朕与皇后做月下老人,”皇帝这些年来一直没有停歇这样的心思,淡淡道:“音音以为秦卿怎么样?”
“鳏夫配寡妇,倒是正相宜,三郎便是这样的心思罢,”郑玉磬稍微蹙了眉,这两年她不是没顺从皇帝的意思给人保过媒,但是秦君宜私底下说起来的时候都拒了,“圣人愿意就自己去说,省得我做起媒来人家不中意,三郎又要疑神疑鬼的,觉得我是想偷偷见外男。”
天子赐婚原不能推拒,但在秦君宜身上皇帝又不好用强,他表面上答应郑玉磬,如果秦君宜愿意,可以在适当的时候见皇后,平日里秦君宜倒是还很知进退,等闲不敢往后宫来见她。
然而每回他有了合适的贵女,秦君宜都免不得要到皇后面前卖一卖可怜,惊天动地咳上一回,说他没有几日活头,不愿意耽误旁的姑娘。
可能还要装模作样地乞骸骨,勾得皇后追忆往昔,连连叹气,夜间待他这个正经夫君也不亲热了。
但是他要是真的命不久矣,为什么不能早早咽气,还要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在朝中晃帝后的眼,还不是打着等自己驾崩,谋划着与太后重修旧好?
“朕说也好,左右人家家里的女儿也不愁嫁,他不愿意尚且有别的青年才俊,”萧明稷笑着应了:“看你困得这个样子,在这些小事上看得还这么清楚,咱们也该回去了。”
枕珠和万福早就习惯了圣上时不时的兴致,见圣上搀扶郑皇后从芳林台下来早早吩咐人回宫预备沐浴汤泉,皇后醉意犹存,她在宴会上饮的不多,面颊嫣然,脚步却有几分酩酊大醉后的虚浮,鬓边步摇微微晃动,摇曳生情。
今上饮了更多的酒,却只是闲适地一手搭在皇后的腰间,含笑嘱咐道:“音音慢些,长夜漫漫,朕又不急着回去看。”
除却新婚燕尔,两人依旧是分浴的,浴池容易将人浮起,没有素日脚踏实地的感觉,适合放空休息,她不愿意在那里叫皇帝趁着自己神思略有些混沌的时候再被骗着来一回。
萧明稷偶尔能有一次和她戏水也就足意了,他看着枕珠扶了她进浴间,自己到另外的地方沐浴。
男子沐浴的时间不算长,皇帝吩咐人拿了要用的东西进来就半靠在枕上把玩。
他这些年没少亲力亲为给郑玉磬做一些新奇古怪的小东西,这玉质的相对而言温润许多,比银质镂空香薰球和木马更得她喜欢。
皇帝修长有力的指节起开那暗中的机关,心想要不要给她放进去些牛乳制品,吓唬吓唬音音,但是又怕把她惹恼了,以后都不肯同他玩这些小把戏。
然而皇帝才披发在榻上待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见枕珠气||喘吁吁地从外面奔进来,她早就不是刚入宫时咋咋呼呼的性子,可是如今面上却满是仓惶,叫皇帝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随手丢开了自己手中的物事,沉声问道:“什么事情,慌慌张张的,娘娘呢,她还没有梳妆完么?”
“圣人,娘娘她方才泡浴,吩咐奴婢进去搀扶起身的时候晕过去了!”
枕珠已经先行让人去请了太医,让侍女们七手八脚地将皇后就近放到浴间外的胡榻,不敢轻易挪动。
皇后过生辰的当夜忽然昏厥,立政殿里忙乱一片,江闻怀被禁军从家里请过来的时候一点瞌睡都没有了,仪容不整地被带到了皇后身边。
萧明稷也不用他请安,让他过去直接诊治,皇帝心烦意乱得很,锐利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江闻怀的面容上,见他眉头逐渐皱起,生怕他开口便是些不治之症。
江闻怀是知道帝后一些日常隐私的,他虽然诊了一次就知道结果,然而出于谨慎还是又换了一只手才敢战战兢兢开口:“回圣人的话,皇后娘娘倒是没什么大事,大约是饮酒伤身,劳累后有些着凉,不适宜高温泡浴,若说有什么其他的不妥,就是……”
他起身偷觑萧明稷的脸色,轻声道:“似乎是又有身孕了。”
江院使说起这些的时候并不是满心喜悦,而是将心都提起来了,圣人每次与皇后合房大致都会用药,皇帝年轻,往往他给了一瓶药,过不到一个月紫宸殿又有御前内侍来拿新的。
他总得看一看今上的脸色,才敢确定该不该替皇帝高兴,万一知道了不该知道的隐私,他岂不是要被灭口?
果不其然,圣上闻言后一言不发,站了片刻转身步出侧间,差点叫他一颗心砰砰跳到了喉咙口,万福看了一眼皇后,随后请江院使单独出来同圣上说话。
皇帝负手而立,面色有些冷峻,令人害怕得很,“朕每回与皇后独处,都会服用你们进上的避子丹药,她怎么会有孕?”
音音有孕了……这意料之外的消息仿佛是一道炸雷劈在了人面前,他初闻有些回不过神来,但是等到略微冷静一些之后,却来不及高兴,更多的是心乱如麻。
他对立政殿一向看得严,这个孩子当然不会是别人的,但是音音又怎么想这个孩子呢?
会不会觉得他是阳奉阴违,表面上不要子嗣,实际上却偷偷换了药,逼迫她生子?
她不要这个孩子倒也罢了,万一猜疑他,又要夫妻离心,那他宁愿这个孩子从来没有打扰过他们已经平静的生活。
江闻怀闻言低下了头,小声辩解道:“男子避孕本来就不如女子成功的概率大些,圣人正当壮年,想来用药之后与娘娘也不是一粒一次,或许偶有漏网之鱼,也说不准的。”
那药本来就不是百分百有用,皇帝的次数频繁,更加大了难度,皇后年纪尚轻,成婚有了皇嗣也很正常。
“先帝当年原本就是年纪偏长一些,后宫多年无新出,加上圣人又令臣用了些虎狼之药,因此成功的几率才更大些。”
江闻怀抢先将皇帝的疑虑答了出来,他大着胆子问道:“圣人,皇后这一胎月份尚浅,若是您不欲与娘娘有嗣,也可早做打算,不知圣意如何?”
他对于圣上看待后嗣的态度始终有些拿捏不定,不知道到底是皇后不喜欢,还是圣人自己也没有为皇室传宗接代的心。
从脉象来看,皇后的身孕已经近两个月了,若是圣上真心不想要,现在决断也不迟。
他等了一会儿,才听见皇帝徐徐问道:“太医署也算是人才济济,不知道可有妇科圣手,能辨得出皇后这一胎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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