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无声胜有声。


    温茶贴心闭嘴把战场留给这对即将上演情深深雨蒙蒙的野鸳鸯。


    “君浩哥哥。”温乐水嘴唇失去血色,平时其他人私下里讨论他尚能假装不在意,可当这些话从齐君浩的嘴巴里说出来时,他才明白平日里他淡定的回应只是假装。


    那是他的竹马,连他都看不起他假少爷的身份,还有谁能信呢?


    “小水,不是的。”齐君浩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和温乐水相处多年,哪怕他再怎么冷血算计,对方在他的心里也有一定的分量,“我刚刚只是在安慰小茶。”


    温乐水轻咬嘴唇:“你不要说了,我知道,我的身份卑微,出生也不好,已经不配做你的……”


    “不是的!”齐君浩听出温乐水话语背后的伤心,连忙上前用力攥紧他的手腕,深深望进他的眼中,“你相信我,好吗?”


    温乐水愣愣迷失在齐君浩深邃的眼中,一时之间忘记了哭泣。


    温茶心里乐开了花,像个恶毒的老巫婆围观攻受的情感大戏,顺带把小说里曾经读过的矫情文字和现在的场景对上,恨不得搬个小板凳嗑瓜子鼓掌叫好。


    原著里有一模一样的情形,主角攻受一谈起情来就没完没了黏黏腻腻,完全忽视原身的存在,好像原身听到这些话不会发飙一样。不过小说嘛,常规降智操作,其他人都是背景板,实在算正常。


    一双手缓缓拎起温茶的衬衫领,凉凉道:“不是叫你不要来了吗?”


    !


    温茶这才反应过来,刚才和温乐水站在一起的分明是另一背景板——他大哥温荣,而温荣昨天还在劝他不要来宴会。


    温荣冷漠斜了眼已经主动到更加隐秘的角落地带的温乐水和齐君浩,听不清两个人在说什么,但有眼睛的人瞧出那种互诉衷肠的氛围也知道他们怎么回事。


    温荣又扫了眼垂头悄悄关注那里的弟弟:


    好可怜,没有眼睛。


    他恨铁不成钢:“跟上来。”


    黄金狗血八点档的剧还没结束,温茶还想吃瓜,但作为大哥亲亲的乖巧宝贝弟弟怎么可以那么容易翻车,他只能迅速跟上。


    他们找到一处雅座,温荣把在来的路上组织好的措辞讲出来,说:“你还小,不要着急,世界上不是只有一个男人,你没必要吊死在一个人身上。多走出去接触下新鲜世界,实在不行我也可以推荐些优秀的朋友给你。”


    “什么?”温茶都做好温荣责问他为什么会到场的准备,没想到对方直接来了段七大姑八大姨的相亲宣言。


    温荣一开始见到温茶的确感到诧异,不过思及曾经温茶对齐君浩脑残一样的喜爱程度,似乎就没那么稀奇了。他想来想去没有想到什么好主意能降低弟弟的脑残恋爱脑程度,只能含泪拉皮条。


    “只说是温家和齐家的婚约,齐家出的人不一定非是齐君浩,温家要结婚的人也不一定是你。”温荣说。


    温茶慢慢琢磨出了点意思,两家约定的婚姻可作的文章多了去了,齐家的缔结人选不一定指着齐君浩一个人,只不过原身搅风搅雨吸引所有目光,造成了外人认为婚约非齐君浩不可的场面。


    “所以温家还是让小水去吗?”温茶适当露出了沮丧和羡慕的态度。


    温荣迟钝的脑袋瓜忽然就明白了一点,温茶争的不是这个婚约,而是背后代表了谁才是温家的人。他初来乍到没有归属感,只能以如此幼稚又歇斯底里的诉求来表达自己的感情。


    他沉吟道:“严格说起来,他又不姓温。”


    温茶诧异,不是温乐水不是他自己:“难道大哥你要去联姻?”


    温荣冷笑一声:“让温兴盛去。”


    他最烦联姻那一套,在他看来,绝对的实力可以证明一切,何必用牺牲婚姻的方式来攫取利益。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社会主义就不该助长这些歪风邪气!


    温茶噗嗤笑出声。


    温荣茫然地看着笑眼盈盈像一汪水的弟弟不知道说什么。


    “谢谢哥哥。”温茶真情实意地道谢。


    他从前从来没有感受过兄弟的温情,只体验过兄弟间的尔虞我诈,温荣这样单纯为了家人的兄长他从未遇到过。难得体验到这样直男又纯粹的亲情,他再怎么铁石心肠,也会被打动几分。


    温荣被盯得不好意思,摸了下后脑勺。


    温茶接下来的动作缓解了他的不自在。


    为了感谢,温茶说:“我请哥哥喝杯茶吧。”


    雅座旁有一套完整的茶具。


    淋壶、烫杯、捡茶。


    那些个茶艺大师泡茶花里胡哨,用百年的沉木,镀金的茶壶,吹嘘着自己多么高明,可眼底的精明算计比杯中的茶叶更加浮沉,看得温荣直皱眉。但温茶的动作行云流水,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凝滞感,恍若舒展开的云,抑或翻飞的蝴蝶。他的侧脸认真,看起来坚定又诚挚,脸上仍有消散不掉的病气,明明那么细瘦的手腕竟显出沉而稳的力道。


    温荣紧紧盯住他,一瞬间忽然感觉到自己竟然从来没有好好了解过这个弟弟。


    一树枯枝刚好从窗外探进,侧旁的手指如同暖玉,显出玉质的肌理。他的人笼罩在朦胧的光影之下,有一种水中影一般的易碎感。


    茶水一倾倒。


    香!


    纯正浓郁的木香与药材里的肉桂味将茶味烘托出来,不喧宾夺主,烟气袅袅上升,隐约有兰花香气可循。


    温荣下意识屏住呼吸,反应过来以后忍不住汲取空气里四溢的香气。


    “卧槽,是你啊!”一道惊喜的男声打破宁静。


    温茶全神贯注,径直沏满三小盏茶杯。


    一回头,一张大脸赫然在他面前,吓了他一跳,差点掀翻茶桌。


    温荣上手扒拉开:“郑明中,离我弟弟远点。”


    “原来这就是你弟弟,诶,温荣,你可真是捡到宝了,我怎么就没法从天而降一个多才多艺的宝贝弟弟。”郑明中自来熟地凑上前,“嗨,弟弟,我叫郑明中,我找你很久了。”


    自从上回公馆喝了那杯茶却找不见人之后,他始终念念不忘,但没有权限查公馆的监控,问了所有服务生也答不出什么所以然,他差点就放弃了。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在齐家宴会上捡了个漏。


    他眼疾手快端过来一杯茶,小啜一口,入口不涩,一口咕噜下去就又想再来一口,三两口一杯茶下肚。他腆着脸:“弟弟,再来一杯呗。”


    “滚远点。”温荣黑着脸把郑明中推开,“这是我弟弟。”


    郑明中吆喝:“哎呦,还骄傲上了。我告诉你,既然年纪比我们小,就是大家的弟弟,你说对吧,修竹?”


    温茶端住茶杯的手一滞,偏头望向站在最后的青年。


    目光落在那串佛珠上时,他确定了这人的身份。


    齐修竹,也就是齐君浩的小叔,也是全书中金手指拉满却沦为主角攻陪衬的大佬。


    他作为齐老爷子最小的儿子,似乎汲取了齐家所有的风水,生出一副芝兰玉树的样子。但小时候体弱多病,他的母亲特意到庙里求来一串佛珠保平安,也成了他的标志性物品。


    青年并没有回答郑明中的问题,只说:“说正事。”


    有意思,温茶对人的情感触觉向来敏感,他竟然感觉到齐修竹对他散发的疏离,可明明原著里这位可是对任何人都再温和不过的光风霁月一般的存在。


    “对对对,瞧我这脑子,差点把正事给忘了!”郑明中一屁股坐到温茶身边,殷勤道,“弟弟,我有笔生意和你谈一谈。当然,如果可以谈恋爱的话,我也愿意和你谈一谈。”


    温荣忍无可忍,揪起郑明中的衣领要和他好好交流。


    齐修竹退后一步给他们让路,走过来坐在皮质长沙发中离温茶不远亦不近的位子上。


    “尝尝?”温茶示意他拿起茶杯。


    “谢谢。”齐修竹点头,凤眼低垂,瓷白杯盏置于唇边。


    温茶趁机盯住他陷入深思。


    齐老爷子晚来得子,对这个小儿子宠爱非凡,至少在现在的众人看来,齐家的下任家主已经板上钉钉定了他。


    可惜在场只有温茶知道,齐修竹今后可不像大家想得那么顺利,他会因为一场意外而失去双腿一蹶不振,齐家其他人与他的商业对手里应外合,夺走他手下的财产,最后成功给主角攻上位的机会,堪称美强惨的典范。


    按照穿书的套路,温茶现在应该上去和齐修竹交好,并在合适的机会帮助他躲避灾祸,于是顺理成章因为拯救了这位大佬而成为大佬的白月光。


    个屁。


    不要同情男人,会变得不幸。


    男人有什么好可怜的。


    皑皑白雪,茂林修竹。


    温茶的眼风扫过那个男人,像勾子一寸一寸地要掀开,再挑开、触碰。男人宽肩窄腰,衬衫剪裁精致的布料也挡不住精瘦的肌肉,腕骨凸出,指节分明,明明散发着侵略性极强的荷尔蒙,却因为手腕上的佛珠圆润,生生压下几分煞气。


    齐修竹似乎注意到他的注视,礼貌颔首。温茶不躲也不避,手搭在沙发上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对方身上香水醇厚沉静的气息禁欲到极点,反而让人心生躁动,血液和心脏一起沸腾。


    “怎么了?”齐修竹询问。


    温茶笑开,眼尾上翘,轻轻擦过他的头发和耳垂:“你头上有片碎叶。”


    他张开手心展示枯黄的碎叶,坐直身子恢复原状,将指甲轻轻碾过掌心残余叶片的脉络。


    啧,不想救,但挺想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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