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楚真和楚灵提着茶壶艰难跨过门槛时,地已经翻了小半,杂草都被扯出来堆在一旁。
“婶婆,姑奶,先喝口茶歇息歇息。”
楚灵乖巧地捧着茶碗上前,楚真则是狗腿地举着把蒲扇,使劲给两人扇着风。
没一会,楚怀也提着昨天去集市上买的绿豆糕奉上。
三个唇红齿白的小童各自举着双手摇动手里的蒲扇,累得满脸汗珠也不曾停下。
虽然蒲扇带来的热风并不能减轻多少热意,楚真却猛然看到楚氏低头的瞬间竟红了眼眶,再抬起头来时已无异样。
“别扇了,你们姐弟三个到凉快处呆着去。”楚氏抬眉横道:“别中暑了倒给你爹娘添麻烦。”
“那姑奶您多喝点茶解热气。”楚怀放下手,又忙倒上茶。
三姐弟殷勤地围着两位长辈忙上忙下,直接无视才是遭了大罪的爹妈。
但三姐弟的懂事表现起到的效果也是明显至极,楚氏和郑氏忙到天黑,把闺房后的地也松了遍后才匆匆离开。
“……”
五口人呆瘫在前厅的椅子上时,天井已经黑乎乎一片。
两只胳膊连抬都抬不起来的楚真撇头看了眼天色,肚子适时发出咕噜噜的响声,她瞅了眼明显精神头出走的付华英,认命地坐了起来:“咱们今天就奢侈一把,下点白面条。”
“那我去帮忙吧!”楚灵做了半天心理建设,深觉作为家里的老大,不应该让妹妹独自辛苦,也忍着浑身酸疼站了起来。
而最小的楚怀显然被原主从来没运动过的身体折磨得够呛,挣扎了几下,双手还是像面条一样耷拉了下去。
一直望着屋顶的楚华茂不知在想啥,不管几人说了些什么,他都丝毫没有表示。
等两姐妹好不容易煮了碗白水面端来,楚真才看清昏黄烛光下他低落的神情。
“爸,你怎么了?”
“哎……”长长一声叹息后,楚华茂哆哆嗦嗦挑起根面条:“我只是想起你们奶奶了。”
“……”
对于奶奶,三姐弟几乎没印象,楚真还未出生,老人家就已去世,就连楚灵也只记得参加葬礼的情景。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去世的人。
“我就说今天一直觉得熟悉!”
楚华茂的话瞬间引起付华英共鸣,她回想着记忆里婆婆的样子冲几姐妹说道:“你们的奶奶和今天这位姑奶奶性格简直一模一样!”
“都是刀子嘴豆腐心。”楚华茂插嘴,说完,又悻悻放下筷子:“妈走得早,一天福都没享过,想起这我就心里不是滋味……”
“那咱就对四姑好些,多照看着些不就行了!”
还是付华英最了解自己的丈夫,几句话就让楚华茂的心情好了起来。
当下也不难受了,直嚷嚷着吃完饭要继续看书去,等以后有机会了就给家里和楚氏做几个沙发。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就是这般奇妙,没来由的就想对一个人好,只因偶然间重合的记忆,就让彼此间的关系亲近了起来。
楚华茂对楚氏就是如此!
两家人就住在隔壁,楚家几人的主动亲近,让楚氏来家里的次数逐渐多了起来。
几乎关于地里的活计,都是楚氏手把手教授。
而付华英就连买块布都会想到楚氏,几姐弟更是把楚氏的屋子当成了串门必去的地方。
姑奶奶三个字,几乎每天都会在楚宅的上空飘荡。
这来来往往的,不知不觉就过了小半年时间。
眼看已到腊月,地里的农活都已全部结束,村里的人一下子闲了下来,窜门窜得就更勤了。
腊月初二,天空阴沉沉的没有一丝阳光。
山关郡的冬天并不会下雪,整个冬天都以阴冷为主,天空也会灰蒙蒙的直到春天来临。
楚真一大早就溜达着去后院看了圈种着的白菜和萝卜,再用稻草盖好快能挖的土豆,这才回了家。
这五分地,可是付华英和她的心血,一天不看看就觉得难受。
“真丫头,又来看地啊?”
弯腰掐了几根黄掉的萝卜叶,左边突然传来楚氏的声音,两家之间的篱笆已经扔掉,楚真就看她端着个大海碗跨过绿油油的菜地走了过来。
“姑奶。”楚真笑嘻嘻的喊人:“端的啥呢?”
“你娘说要腌萝卜,让我端点老坛水来。”楚氏说着,人已经从她身旁自然走过,边走还边回了头来交代:“你也别在这待着,天冷!”
“好!”
一老一少从后门进入,楚氏轻车熟路的去往厨房,而楚真则是脚步一转去了书房。
默契的像是早熟悉了一般。
比起她的悠闲,楚灵现在可是家里挣钱的主力,楚真刚进门时,正好看到她用驴皮胶粘合着一朵淡粉色的梅花绒布簪。
黑色圆簪上一朵朵梅花盘簪绽放,白色花蕊上白如雪的星点散落四处。
恍然看去,就好像是初雪下的梅树,柔美中带着清冷。
桌上放着的一堆工具依次排开,其中很多都是楚真所不认识的东西。
为了买这些工具,她和楚怀几乎跑遍了村子的四周,一整个夏天和秋天都在外溜达,把能挖的野菜全挖了个干净。
这种有机纯天然的野菜在[天淘]上没想到还属于抢手货。
第一次她挖了篮子蒲公英,本着试试的态度扫了下,没想到就是这一篮竟自动被定价为了五毛。
那时的他们还不知道自主定价这个功能,看到那五毛钱就被狂喜冲昏了头脑。
此后的一两个月,寿山村的村民们就经常看到两姐弟的身影在村子四周瞎转悠,哪天不是弄得灰头土脸都不会回家。
可慢慢的,两姐弟就发现了问题。
好像无论篮子有多大,一篮子都是五毛钱不会再多,更过分的是,后来换成一开始的篮子,价格竟然降成了三毛。
也就是说,只能多不能少。
有去无回……
[天淘]自动默认最后一次扫进来的框子大小为五毛,稍微变小了,就会降价!
忍着被坑想骂人的冲动,姐弟三人只能捏着鼻子认下。
眼下他们只有这一条路能走,就算知道是坑,也不得不跳下去。
挖了两个月,终于攒够了三十来块买了最重要的两个工具,让楚灵能正式开始做绒花。
而楚怀天天跟着出门,才两个月不到,楚生就揣着银子找上了门。
别说是外人,他这个叔爷忍了几个月还是忍不下去了,如此有天赋的孩子,怎么能把时间花费在找吃的上。
他以为楚家是拿这些野菜到镇上去卖,为的是给楚怀凑学费,干脆就拿了五两银子,想让孩子专心在家看书准备进学。
为了这事,楚生还黑着脸把楚华茂又臭骂了一顿。
没办法,楚怀就只能留在家里看书,挖野菜的任务就交到了楚真和付华英母女头上。
挖野菜挣钱的行动到了腊月前才停下,因为此时村子四周都被清空,要想再挖,只能进山才行。
“姐,妈说明天要去镇上卖绒花,你做完这朵就歇歇吧!”
“好!”沉浸在创作中的楚灵轻轻嗯了声,看样子并没有听到楚真的话,右手一刻不停地又沾了点驴胶黏上。
仔细看的话就能看出,她细嫩手指上有不少被烫伤的褐色疤点。
有被蜡烛烫伤的,也有不小心被锥子戳破刮伤的。
“那我先出去了。”楚真轻声说道。
楚灵自诩长姐的身份,对于妹妹弟弟的努力,只想用加倍付出来给与回应。
这间两姐妹的书房,烛光常常亮到夜深,不管家里人如何劝说,她都执拗的想再努力努力。
半年前带回来的两大包布头在她手下已变成了一箩筐各色的绒花与簪子,堆放在屋子的角落。
每一支簪子和绒花都各不相同没有重复,而随取一朵出来,无疑都是精美无比的。
“……”
门已拉开,楚真的话并没有得到回应,楚灵依旧专心致志地低着头。
摩挲着自己手心的薄茧,她轻轻关上了房门。
家里的五人,都在各自努力着,楚华茂的手艺越来越好,楚灵做簪花用的素簪就出自他手,越到后头造型就越精致。
一直嚷嚷着会种田的付华英也真正实现了自己的诺言。
房前屋后的家务,菜地里的活计,就连缝缝补补,都越发熟稔起来。
楚怀也没闲着,复习基础的三书五经外,还抽空让楚生带着去了好几趟镇上的书铺,借着买纸墨的功夫好好偷看了一番铺子里的话本子。
虽说最后他想写小说的打算被楚华茂驳回,依旧还在努力酝酿着他写书赚钱的计划。
穿着厚重棉鞋的楚真一路疾走,绕着去看过楚华茂父子后,又打算去厨房。
刚穿过垂花门的方向,大门突然响起啪啪的拍门声。
“华茂在不?”
“叔爷,我爹在家!”
早听熟悉了声音的楚生听到回话,忙高声又喊道:“是真丫头啊,快来给叔爷开门,我找你爹有事。”
嘎吱--
话音刚落,大门已经打开,楚生手里捏着封信,一阵风似地从她身边掠过,朝着楚华茂所在的西厢房跑去。
慢着几步关上大门,楚真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他所为何事而来。
秋闱九月就已结束,楚唐明一直没有消息传来,落榜应该是铁板钉钉的事。
看完榜,启程回家,估摸着应该是写信要回来的事。
不过根据现有的送信速度,从松山郡到关山郡要花费半月有余,而坐牛车风餐露宿的赶回来,也只需要二十天左右。
这也意味着,收到信没几天。
楚唐明就应该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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