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面容俊朗的书生对着还没有书案高的豆丁上下打量了半晌,然后楚怀就见到了一天之中头回看到的笑容。
暖意从楚唐明眼底溢出,他最终长长叹了口气,哭笑不得地靠回了椅背上。
“然后呢?”听楚怀还在着重描述楚唐明的表情,楚真着急地裹着被子爬起来催促:“你倒是快点说啊……”
“呼--”
身旁楚灵发出绵长的呼吸声,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两只手因为热都伸出了被子外面。
楚真:“……”
要论心大,她大姐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趁楚真给楚灵掖被子的空档,楚怀继续说着。
“他说他喝多了才跟我这么个孩子乱说话。”楚怀想了想说道:“唐明叔说最多能在村里待五年……”
楚怀原以为楚唐明会就此止了话头,没想到接下来的一句话更是让他震惊。
说完自己只会在村里待五年后,他就问楚怀要不要跟着他读书,反正在村里闲着也是无事,可顺便做几年夫子。
“所以唐明叔收你为弟子了?”
楚怀摇头:“以后我还是叫他唐明叔,说是不愿为人师,也少些牵绊!”
“我倒是有种感觉!”
楚真眼睛一亮,凑近楚怀身旁后才压低声音说道:“我觉得唐明叔五年后肯定要去做什么大事,怕牵连咱们!”
这只是她的猜测!
通过一天的观察,楚真觉着楚唐明就是个看似无情实则多思的人,也许所有冷漠都是建立在怕连累亲朋好友的基础上。
不管是瞒着家人还是不想收天资聪颖的楚怀为弟子,都是顾虑重重下才做出的决定。
“我也是这么想的!”楚怀伸出右掌与楚真一击掌,点着头表示:“所以我当即就跪下拜师了!”
“你拜师了?”楚真傻眼!
刚还觉得姐弟俩心灵相通,这会儿就惊得从被窝里跳了起来:“你忘记我说过咱们不要主动凑上去吗?”
楚怀:“……”
楚唐明提出不拜师正合楚真的意思,哪想到自家老弟竟上赶着要跳上这艘不知要开往哪去的船。
现在,她只寄希望于对方的拒绝了。
“然后呢?唐明叔怎么说?”楚真心口砰砰乱跳,生怕听到晴天霹雳降下。
“唐明叔问我可知拜师意味着什么?”
说那话时,他手指间还夹起封有云纹图案的书信打开,边看边问楚怀,看神情颇有些顺口而问罢了。
“你怎么回答的?”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楚真:“……”
楚唐明并未因为楚怀只是个孩子就乱说糊弄,招手把人叫到自己身前站定后抬手摸了摸他细软的黄发缓缓说起。
虽并没说明自己到底在做些什么事,但也明明白白告诉楚怀是弄不好就会掉脑袋的勾当。
“所以你就说你不怕?”
对于自己爱看江湖侠义电视剧的弟弟,楚真还是有几分了解,只看他抬眸就猜到了回答。
果不其然,楚怀信誓旦旦地拍着胸口说自己不怕,还故作孩子气的豪言壮语,说长大了就能保护家人和师父。
这一番话说得楚唐明大笑出声,而后右手更是直接捏了捏他的脸。
楚真:“……”
果然,怕死的只有我自己!
“嘿嘿!”楚怀洋洋得意,好似为自己的聪明才智相当满意:“唐明叔说要想取他脑袋可没那么容易,还说这世上没几个人能动得了他!”
“然后呢……”
“然后我就敬茶拜师了!”
前前后后一联系,楚真只觉得自己的脑容量已超负荷,怎么楚唐明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如此出人意料。
上一晌她还觉着是小心翼翼的人下一晌就说出如此自信的话来。
难道……
“唐明叔不会是在试探你吧?”
听起来有些荒唐,一个大人试探个不满六岁的孩童……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可听完楚真话的楚怀却一愣,眼珠子转了几圈后猛一拍自己右脸:“我怎么没想到这里。”
“难怪我临出门前,师父叫我跟家里说放心,还让我跟你说一声不会死……”楚怀挠着脑袋有些抓狂,被一个年纪比前世还要小的人逗了,一时间让他有些无法接受:“我说那些信怎么会全摊在桌上,原来根本就没打算瞒着谁!”
姐弟俩顿时相对无言!
恐怕人家一早就瞧出了他们的担忧,下午发生的那一幕就是故意而为!
“唐明叔……只是想逗我们玩!”
终于,楚真脑中努力回忆完了一天中发生的所有事,翻着白眼颓丧倒下。
一开始楚唐明就看到了他们情绪的异样,那时估计只以为是孩子们怕他而已。
到后来因为楚怀的举动,这才真动了收弟子的打算,人从头到尾都没打算掩饰自己与哪些人来往!
至于与家里的人生疏,绝对就只是因为他身上带出来的威严让人退却!
想着想着,楚真真想给自己胡乱猜想的脑袋狠狠一下,自以为的小聪明,在人家眼里不过就是孩童嬉闹罢了。
所以……
他们这是无意间抱上了一条粗大腿?
两姐弟在屋子里好半晌才琢磨出了楚唐明的心思,而后得出了个结论。
以后都不要在此人面前耍小心思,论心眼……他们都不是对手!
***
其祥镇瑞祥布庄。
随着年关将近,来买布匹做衣裳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恰逢赶集日,一大早徐掌柜就打开了铺子整理好新进的布匹。
而今日与往日又有些不同。
铺子的正中间放了个大半人高的阶梯货架,架子分为五层,依次摆放着颜色各异的绒布花朵和一些簪花。
早晨的日头恰好照到了这些精美的簪子上,粉红的簪花渡上了一层光芒,看上去更像是刚从花圃里采摘下来的真花。
站在架子前,徐掌柜看了好半晌,终究还是伸手取下其中一支浅粉色铃铛样子的替换下了头上那支鹅黄色梅花簪。
这些簪子真是越看越喜欢,她真恨不得每一支都摆在自家梳妆盒才好。
“徐掌柜的!”
就在她还犹豫要不要再拿上两支藏起来时,一个身着湛蓝色粗布衣裳的妇人挎着篮子大步流星走进了铺子。
“张嫂子!”
一看来人,徐掌柜的就笑开了。
张大嫂是她这铺子里多年的老主顾,一家十几口人的四季衣裳都是在这买。
只要看到她来,保准又是一大笔买卖。
“我今个儿带着我孙女来做些衣裳。”张嫂子说着,把身后一个娇羞的女子往前推去:“这丫头定了人家,咱家先把嫁衣做好。”
“恭喜恭喜啊!”
徐掌柜拉着姑娘的手把人往柜台带去,走了几步忽地又想起什么,自己转身走到柜台前拾起一支红色牡丹簪子捏在了手里。
“恭喜老姐姐,这支簪子就当我送这孩子的贺礼!”
徐掌柜把牡丹花簪子放到柜台上,轻轻朝张嫂子推去。
一支褐色木簪子上六朵指甲盖大小的牡丹花争先开放,有全开的,也有半阖着要开不开的。
它们两三朵聚在一起,随着徐掌柜的动作,花瓣颤颤巍巍的摇晃着,恍惚间两人还闻到一阵淡淡的香味。
如此精美的簪子张嫂子还是头一回看到,可光看其外形就知道不便宜。
“不行不行,如此贵重之物可不是我们平常百姓家能戴的!”
“张嫂子可别推辞,这簪子没那么金贵!”徐掌柜伸手捏了捏花瓣,还轻轻提了起来:“你看,就是布所制。”
早看直了眼的准新娘迫不及待伸手摸了摸:“奶,如果我戴上这簪子出嫁,肯定好看!”
“那架子上还有不少,你看看你喜欢哪支,我送你支!”
既然都决定要送了,徐掌故干脆把人带到架子前自己挑选。
琳琅满目的簪花如同花圃里的花一般让挑选的准嫁娘挑花了眼,就算张嫂子已经买好布料付了钱后她还在犹豫不已。
思付良久,她怯生生的开口问道:“这簪子多少钱一支?”
“四钱银子!”徐掌柜笑。
她看到女子脸上神情由难转喜,接着从怀里掏出个荷包指着架子上的梅花簪说道:“我买这支簪子。”
女子用自己的私房钱买了支簪子又买了好几朵绒花,走时脸上的笑意都没落下过。
临出去前更是把其中一朵别到自己发髻上,取下了红色的头绳。
随着两人离开,徐掌柜的干脆先取出几支自己心仪的藏到了柜台下,她总觉得动作慢些的话说不定就没了。
很快!陆陆续续进来的人很快验证了她的想法。
那多藕荷色的雪玲花戴上街,转瞬间就引起了很多爱美姑娘的询问。
离得近的很快就找上了布庄。
本是被绒布花吸引而来的人群很快就被更为精美的簪子所吸引,从中选出一支心仪的簪子成了难事。
这也导致布庄很快就被成群结队而来的姑娘和夫人们围得熙熙攘攘。
瑞祥布庄有好看又便宜的簪子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其祥镇的街头巷尾。
还没等到楚灵母女几人上街,铺子里最后一朵绒布花就已卖掉。
不少空手而归的顾客还把主意打到了掌柜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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