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气爆棚的齐哉不动声色地将牌面拢在手心里,试图从别人的神色上窥探一下别人的牌运,结果发现大家全都已经读完了牌,板着张脸一动不动。
他便顺势往下瞥一眼,这几个人拿牌的姿势各异,甚至还有两位根本就没拿牌,直接揣进了兜里。
一个是小赵,一个是闻到。
小赵搓了搓手,开口道:“大家一定要收好这张牌,不要被其他人看到牌的正面,因为只要别人完整阅读你的牌面,就能夺走你的牌。”
他话音一落,另几个人立刻死死攥紧了手中的牌,面露紧张之色,恨不得离身旁的人八丈远。小赵仿佛被逗笑了,安慰道:“大家也不用这么害怕,以我们新人的运气,也不会抽到什么特别有用的牌,基本都是鸡肋的技能。”
齐哉:“比如?”
“今晚睡个好觉啊、一天不用上厕所啊……啊对了,上个世界我抽到的是三天不会饿,真的是运气大爆棚了!”
齐哉:……
原来欧皇竟是我自己。
“……还有,新手场里抽到的牌固定有一张本世界的线索相关牌,我们之中是谁抽到了?”
无人应答。
小赵有些挂不住面子,语气黯然:“我都讲了这么多,还请抽到的朋友配合一下吧,毕竟线索关乎着所有人的安全……”
无论他怎么说,抽到这张线索牌的人都不愿意交出来。齐哉倒是觉得无所谓,他也理解拿到线索的人不愿意交出来的想法,毕竟牌一旦拿出来,被夺走的风险就会极为增大。
谁也不想失去唯一的依仗,尽管可能只是块鸡肋。
小赵没能拿到线索牌,后面的话说得有些没精打采,基本都是一些渲染游戏世界有多么多么恐怖的话,又说了些只要能通关最终过关,就可以实现心愿之类的车轱辘话。
齐哉注意了一下房间。
这个房间就是最普通的小旅馆房间,八个人坐进来都十分勉强,没有独立的卫浴,床沿到墙边大概留有两人宽的缝隙,四栋白墙,没有窗,插销门不带猫眼。
压抑、逼仄、脏乱,非常对得起一天三十块钱的服务质量。
线索的事情不了了之,反正齐哉敢肯定,除了信息类的牌之外,他抽到的“心想事成”必然是最好的,所以非常乐观。
在场另一位“非常乐观”的,当属闻到了。不过他进屋也没摘掉帽子口罩,齐哉只能通过一些观察学生得出来的经验来解读他的肢体语言。
闻到是抱臂,双脚蹬在略低一点的床头柜上,这个姿势是最应变的,说明他有一定应对危机的身体记忆;
双手没有无意识揉捏等小动作,坐姿笔挺无含胸驼背的情况,说明他进来这个世界之前的工作可能要求仪表庄肃;
头部自然微低眼帘下垂,说明他本人处在一个很放松的状态,甚至可能有点走神。
下一刻,正在走神的闻到立即就被点名:“那位黑衣服的先生方便摘掉口罩让我们看看您什么样子吗?”
闻到一抬头,眼神冷漠,不过他倒是非常配合,干脆利落地摘下了帽子和口罩。
如齐哉所料,闻到长了一张非常配得上他那双眼睛的脸,他轮廓深邃,除了眉骨高还拥有线条优越的高挺鼻梁。肤色偏白,眼珠和发色都不是纯黑的,而是带点北欧那边的铁灰色调,微微中和了整体五官过于鲜明的艳丽棱角感。
但这种艳丽不会让人觉得女气或者违和,反而让他气势更强、加大了距离感,让人觉得他非常不好惹。
粉毛突然道:“兄弟混血?”
没了鸭舌帽遮挡,闻到眼珠一转,再加上他脸色很冷,居然生生把粉毛后半句话给冻没了。
“不是。”闻到手里捏着帽子和口罩,语气非常克制冷静,却愣是把每个字都咬出了一股不耐烦的意味:“看完了?”
刚刚还指点方遒的小赵疯狂点头:“嗯嗯嗯,看完了看完了。”
闻到立刻带上了口罩,试图恢复到边缘化的状态。可惜他的长相实在让他没办法再度边缘化,年轻女生晚晚试探性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闻到十分简略地回答:“闻到。”
齐哉也被问了名字,他依然用的是化名“文川”。晚晚居然咯咯笑着夸他长得帅,不过闻到珠玉在前,齐哉还怪不好意思的。
通过老板的说法推断,这个世界的任务大概是活过三天。八个人两间房,除了两个女人毫无悬念地一间之外,经过一番激烈的讨价还价,最终决定干部和粉毛一间,健美先生和金丝眼镜勉强挤挤,齐哉和闻到一间。
出房门的时候齐哉收获了晚晚艳羡的注视,有些哭笑不得,他本以为闻到会非常受人欢迎,结果除了小赵主动发扬风格带着娇弱的粉毛,其他三个人谁都不愿意和闻到一间。
齐哉正中下怀,顶着三个人敬仰的目光跟着闻到去了隔壁。
临走时韩姐问道:“那我们平时能出门吗?屋里也没有厕所啊。”
小赵想了想:“这个楼好像就是只有公用卫生间,出门肯定是没问题的。”又补充道:“大家尽量把日常损耗降到最低,只要我们不出门招惹,脏东西就不会来妨碍我们的吧。”
“我住哪?305吗?”
“对,最边上那间。”小赵指道。
“哦,最边上那间。”中年妇女嘟嘟囔囔地最后出了门,拐进了西走廊最里面的房间。
“啪”地一声脆响,闻到伸手打开了灯。
这间和刚刚开会的房间几乎一模一样,不太大的双人床靠着走廊那边的墙壁,墙围还用透明印花的塑料布贴着遮住油垢,床单被褥都有一股不太好闻的潮味儿。
闻到非常轻地“啧”了一声。
齐哉笑着搭话:“条件是不太好,但是旅游嘛,忍忍就过去了。”
闻到把手里的鸭舌帽随便往床上一扔,侧着身子进来,闻言回头看他一眼:“你心态挺好。”
“还行。”齐哉关上门,把掉了漆的插销闩上,两个大男人挤在小房间里面面相觑,最后还是闻到先问:“睡哪边?”
齐哉有点别扭,心说提心吊胆都不论了,居然还得和一个刚认识半个多小时的男人讨论睡哪边,怎么想都有点奇怪啊。
不过他还是非常有风度地说:“外面吧,我睡眠浅,半夜要是有什么情况我叫你。”
闻到扫了他一眼:“你睡里边。”
说完摘了口罩揣进兜里,又扒拉了一下刚刚闷在帽子里又点凌乱的额发,他那头发有点卷,还稍微留了点狼尾,显得他略带艳丽的外貌攻击性更强了一些。
真,美颜暴击。
以至于刚刚还想讲风度的齐哉稀里糊涂就躺到了里面。
躺了一会齐哉一个翻身坐起来,茫然地道:“不对啊。”
躺在他身边、闭目养神的闻到连眼皮都懒得掀开:“什么不对。”
齐哉的视线晃到正枕着交叉双手的闻到脸上:“我们不是正面临着生死困境吗?”
闻到终于屈尊眯缝着看了齐哉一眼:“有吗?”
……好问题。
齐哉扑通一下又栽了下去:“好像没有。”
他话音刚落,原本悄无声息的外面突然响起了剧烈的敲门声——或者说砸门更合适。
“咣、咣、咣”连续三声沉缓而粗暴,一个沙哑的女人声音来催:“吃饭了。”
“这架势我都以为她要把我当饭吃。”齐哉嘟囔着爬起来,他本以为闻到可能会置之不理,没想到他居然也翻身坐了起来。
齐哉惊奇地看着他:“你怎么起来了?”
闻到紧盯了他一会,在惨白的白炽灯下,闻到那双眼睛有很明显的铁灰色,近乎于瑰丽通透的银。他的目光在齐哉眉眼间流离,半天才所答非所问地道:“你眼皮上有颗痣。”
齐哉下意思摸了摸眼皮,不太好意思地笑道:“从小就有。”
“等会吃完了饭在楼里逛逛吗?”闻到边穿鞋边问。
“成……”齐哉话音未落,外面居然又响起了和刚才一模一样的催促。
连速度、声音、语调,都一模一样。
“吃饭了。”
闻到冷着脸拉开门,灯光昏暗的走廊里站着一个身材臃肿的老太太,眼皮子耷拉着,嘴角往下抿,身上还围着一件油渍麻花的白围裙。
见开门了,老太太转身往楼梯走,她走路很僵硬,双腿要并起来才能继续迈下一步。
刚走了没两步,闻到就在她身后咣当一声关上了门。
老太太扭头看了一眼摔门的闻到——齐哉亲眼见到她整个头完全扭了过来,那绝对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
齐哉恍若未见,脚步也不停,亲亲热热地道:“今晚吃什么?”
老太太被他吸引去了注意力,暂时忘记了刚刚胆敢摔门的旅客:“猪肚鸡。”
这老太太是二楼猪肚鸡餐厅的老板,或许是因为平时生意不好,离得又近,就承包了小旅店的早晚餐服务。
只是别人旅店的早晚餐是自愿的,他们家是强制的。
二楼的餐厅也不太大,一共就六七张桌子。其中两张桌子拼起来,中间摆了一锅热气腾腾的猪肚鸡,香气扑鼻而来。
不过可能大家都被刚刚老太太砸门吓到了,到的挺早,却围着热饭谁都不敢动筷。
齐哉一坐下,就发现人数不太对,问道:“韩姐呢?”
本该和韩姐住在一间房的晚晚满脸茫然道:“不知道呀,我一直没看到韩姐,刚刚叫我吃饭,我、我就下来了。”
他和闻到是亲眼见到韩姐进305的,齐哉觉得自己还没瞎,便问道:“你一直在房间里没出来吗?”
“没有,我不敢。”晚晚捧着碗不敢抬头,“我最先进屋的,他们都能给我作证。”
健美先生胆子恐怕还没他一身肌肉块大,哆哆嗦嗦道:“那韩姐去哪了?”
没人答得上。
在这一片静默里,正站在柜台边剁肉的老太太突然咳了一声,那笃笃的剁肉声沉闷有力,每两声刀响中的间隔精确得仿佛是用表卡出来的一般。
众人不由得扭头去看,见那案板上软软地堆着一摊鲜红的的骨肉,粘稠的血水顺着桌腿淌了满地,浸湿了老太太的布鞋。
“您在剁什么?”齐哉突然出声。
“鸡肉。”老太太僵直了一瞬间,立刻又犹如精密机器一样一刀、一刀地剁了起来。
可鸡肉是红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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