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
齐哉决定一言不发,他怕他在起床气的驱使下疯狂输出,提前结束他为期三日的玩命旅游。
“是什么样的花呢?”闻到漫不经心地问道。
理发师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怀念与温柔:“是一束白色的雏菊,扎着蓝紫色的带子。”
“是要送给什么人吗?”
“要送给我最爱的人。”他顿了一下,“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礼物。”
很难说你送别人白雏菊是想送礼还是想送走。
齐哉心说这是游戏特色吗,第一次见面就送别人白雏菊,难道下次见面直接送高规格花圈?
“没见到过你的花。”闻到毫不留情地否定道:“你去问问其他人吧。”
门外沉默了好一会,久到齐哉以为他已经走了,理发师突然道:“那你可以帮我找找我丢掉的花吗?”
天知道齐哉有多想说一句不能,但是闻到已经抢先开口答应了下来:“好啊。”
随后就是走远的脚步声,好像理发师已经走远了。
齐哉难以置信:“这就走了吗?”
闻到莫名其妙:“不然呢?”
“我以为他会找借口破门而入,然后……”齐哉暗示道,“他真的只是来找花的?”
“即使鬼怪要杀人,也必须在死亡规则的框架里动手。”闻到被齐哉积极主动的脑补给逗笑了,黑暗里他好像翻了个身,一只手支着头正对着齐哉侧卧:“他只敲了我们的门。”
这句“我们的”似乎别有深意。
齐哉面色一肃:“是因为今天只有我们在理发店遇到他了吗?”
“可能吧。”闻到的眼神藏在黑夜里,齐哉看不到。
那目光像饿鬼、像野狼,沿着齐哉因为看不清东西而空洞洞的双眼游移,舔舐过线条流畅而优美的鼻梁和柔软的浅色唇瓣。
最终又落回眼皮上的那颗小痣上。
齐哉无知无觉地喋喋不休:“那这种情况下,算是附加题还是主线题呢?不是说活过三天就算通关?那我们苟过了三天就能安全通关,为什么要去帮他找花……”
闻到舌尖顶了顶腮帮子,突然打断他,声音有点哑:“有人说过你眼皮的那颗痣很特别吗?”
齐哉:???
不是在说花吗?
不过他还是诚恳地回答道:“特别?如果指有人说这是妖痣的话,那还是挺特别的。”
闻到:“妖痣?”
“是啊,老人说眼皮子有痣最擅妖言惑众,”齐哉顿了顿:“所以我长大后成了一位光荣的人民教师,爷爷奶奶们可高兴了,都说果然眼皮有痣的人能说会道。”
闻到哼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笑。
“所以明天我们去找花吗?”齐哉正色道。
“去,”闻到翻身躺下,“活到游戏结束是最低通关标准,加分项送上门了为什么不要。”
“兴许明天你已经在外面了呢?”
齐哉被这美好的蓝图给说服了。果然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真正的新人还在忧愁怎么躲在房间里挨过三天,不给鬼怪碰瓷的机会;抱上大腿的新人已经准备主动出击,自发去找鬼怪的晦气了。
不知道齐哉什么时候睡着的,反正等他醒来时,已经来电了。雪亮的白炽灯影在他朦胧的睡眼前晃悠,还没彻底把他晃悠醒,门外又传来了餐厅老太太激烈的砸门声。
不过这一次的砸门更像个闹铃,齐哉和闻到谁都没起来,等了半天也没等到第二次砸门。
齐哉看了一下手机,早上七点四十五,熄灯时间应该在十点到七点之间。
早饭背景音依旧是嗵嗵的剁肉声,还是熟悉的猪肚鸡,还是熟悉的干饭人,只不过食客里新加入了健美先生——他实在是饿得忍不住了,又听金丝眼镜疯狂渲染楼下的猪肚鸡多么好吃,决定铤而走险出来吃一顿。
据粉毛说他早上看到了晚晚顶着俩大黑眼圈蓬头垢面地出来洗漱,由此可以推断昨晚没有意外发生,七个人还都好好活着。
只不过原本放在走廊里的韩姐的尸体不见了。
然后没吃两口,健美先生一抬头,突然看到老太太剁肉剁到一半折返回厨房,从后厨提出一条半截的人手臂回来。
那只手上还带着一枚血腻腻的金戒指。
健美先生当场就翻白眼差点撅过去,尽管金丝眼镜百般劝解那些肉真的不是给他们吃的,他也坚决不再碰一口,鬼哭狼嚎地拽着金丝眼镜要回房间。
粉毛再次和齐哉闻到独处,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昨晚小赵乱发了一通脾气,他也没站出来替被指责的两位闻哥说话,不过两位大佬好像并不太介意,自顾自聊着天。
那位貌似有点混血的闻哥对另一位年纪小一点的闻哥态度十分和蔼,偶尔还笑一下,好像他俩之间自成气场,他怎么也插不进去。
于是粉毛等了半天,等到两位都低头喝汤,这才弱弱地插嘴道:“哥,你们等会去干嘛呀?”
刚刚还笑得温柔体贴的混血脸闻哥抬起头,冲他飞了个冷飕飕的眼刀子。
粉毛:……
懂了,我闭嘴。
齐哉忍着笑在粉毛哀哀怨怨的目光中和他告别,粉毛一步三回头,渴望他的好哥哥能将他留住,而他的两位哥哥,一个不想带,一个不愿带,任凭他自己孤零零地上了楼。
齐哉笑得好大声:“如果他知道我们想干什么,恐怕就没有这么积极了。”
闻到当然不承认是觉得他碍眼,正色道:“新玩家还是应该有一个适应游戏的过程,让他呆三天吧。”
竟然是是国际驰名双标。
“你想先去哪?”闻到充分尊重新玩家的好奇心。
齐哉想了想:“还是先去查一下那三个无脸人的信息吧,既然他们住在三楼,又在餐厅就餐,想来也是旅店的住客。”
“你想?”
齐哉和闻到对视,他知道闻到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他只是在诱导齐哉自己去想、去理解在小世界里的思路。
“去查旅店的入住记录吧。”
*****
老板还是瘫在躺椅里看电视,比起昨天,他嘴唇鲜艳得仿佛抹了口红,连下巴上也蹭上了一些油膏似的红痕,正一眼不错地盯着电视发出难听的笑声。
走近了,齐哉闻到了一股很刺鼻的腥臭味,他注意了一下,臭味儿正是从老板的嘴里飘出来的。
“你好,我们昨天入住时没有登记,我来替他们登一下记。”齐哉敲了敲柜台,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步,避开那股扑面而来的腥臭味。
老板看电视看到兴头上,突然被打断了有些不高兴。
他随手从柜台里扯出来一个黑皮的硬壳本——非常老式的本子,上下两片硬皮都是文具店五毛钱一张的本皮,中间夹着一叠参差不齐的横格本,靠一根装订绳装订在一起,卷曲的装订绳上用脏丝带拴着一支按不回去的圆珠笔。
那条丝带是蓝紫色的。
“姓名!”老板没好气地问道。
“隬鵏廻。”齐哉淡定道,“耳刀旁,一横两点,一横一竖……”
老板:……
闻到很轻地笑了一声。
“你自己填!”老板咣地一声把登记本扔到了齐哉面前。
齐哉将内页卷曲的登记本抖了一下,借机翻到了前一页,上面是歪歪扭扭的三行字。
姓名:左晨、双木、李楠,入住时间:2020-1-19~1-22,入住房间:305。
“今天几号?”他随便写了几个名字,笔尖停在了日期栏前面,“哎跨年了还没习惯,差点写成19年。”
“一月二十。”老板不耐烦道。
齐哉面色如常地填上日期,把登记簿还回去,老板看也没看塞回了抽屉里。
他听见电视机里雪花的嘈杂噪声,可老板依旧在津津有味地看电视,仿佛在看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时而发出难听的笑声。
他的眼神那么狂热,两眼发绿,一张大饼脸几乎贴到了屏幕上。
“走吧,去剪个头发。”闻到刚刚一直在等他,见他登记完便直起身。齐哉这才发现他一直靠着柜台边站着——那种没站相的站法。
一直不太爱搭理他们的老板突然抬头:“你要剪头发?那可不巧,前天理发店的老板回老家去了。”
回老家了?
齐哉愣了一下。
那昨天晚上见到的那个人、问他的花去哪里了的人是谁?
闻到惊讶地站住了,然后露出了一个非常遗憾的表情,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自然而然地问道:“他家店里就一个人么?有个学徒剪剪也可以。”
一瞬间,老板的脸上流露出惊慌、恐惧,等等复杂的表情,只有雪花噪音的电视机突然安静了。
“对,关门了,你下午再去吧。”他猛地低下头,似乎不愿意多谈。
“好,那我下午再去吧,谢谢老板了。”闻到客气地点点头。
“305。”齐哉把刚刚看到的登记信息复述了一遍。
“所以,真的还有另一个305。”齐哉道:“目前我们要做的,就是弄明白第二个305的钥匙是什么。”
“还有就是,他到底是谁。”
面色死青的理发师隔着玻璃窗和他们对视,缓缓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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