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啊——!”


    刚刚还雄赳赳气昂昂的粉毛和身边的金丝眼镜相抱成团:“鬼——啊——!!!”


    随即一阵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他俩以光速消失在了楼梯口。


    齐哉还没被拐角的狂暴版理发师吓到,先差点被自己队友的惨叫声给送走。


    理发师站在拐角处焦躁地走来走去,仿佛被一堵透明的墙堵在了原地,只能举起雪亮的园艺剪,无声地上下开合。


    血流顺着他干枯有力的手臂濡湿了衣袖。


    ——刚刚在303门口杀无脸旅客的应该就是这位狂暴版的理发师,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出现在了楼梯拐角,还好像无法上来的样子,只能举着剪刀羸弱示威。


    闻到手一松,把旅店老板扔在了楼梯上。


    旅店老板在楼梯上滚了两圈,仿佛突然惊醒,立刻以一个高难的姿势把自己卡在了两节楼梯之间。


    此时他的屁股尖已经快掉到拐角平台上了,离雪亮剪刀刃近在咫尺。


    他还想用蠕虫的姿势往回爬两节楼梯,面前突然落下一片阴影。


    一抬头,只见刚刚拆了他电闸的那个小兔崽子正对着他的脸懒洋洋地抬起一只脚。


    旅店老板油然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你好像很害怕他?”另一个年轻人也仿佛不经意一般走到了同一级台阶上,正正好好地把他的路全都堵死:“愿意谈谈吗?”


    “我……”


    唰——理发师狂躁地挥舞着剪刀,就紧逼在他的身后。


    “你想谈什么?”旅店老板垂头丧气地开口。


    故事要从最开始的时候讲起。


    旅店老板叫胡伟,以前是个混混,要过债、耍过仙人跳、靠偷拍勒索过过一段时间日子,最后因为老婆和人跑了不得不来投靠老娘。


    他老娘就是餐厅老板,百般无奈之下把旅店交给他打理,胡伟就顺理成章又混了一段时间日子。


    直到那天,从外地搬来一对干美发的小夫妻,男的斯文忧郁,女的素美温柔,路过柜台时一下就把胡伟的眼珠子给勾走了。


    “哪能怪我?那小娘们穿得那么骚,身上还香。”


    当时胡伟利用公用卫生间录下了不少不雅视频,经常小敲一笔,于是他也对理发店老板娘起了点这样的心思。


    但理发店自己有卫生间,老板娘从不出来,怎么办呢?


    一来二去,他把主意打到了他老娘的身上。


    “妈,你把她骗出来,我就看看,不摸。”


    餐厅老太第一次知道她儿子在卫生间安了摄像头,震惊之下边哭边骂他造孽,胡伟就也哭,说他老婆跑了也没个儿子,活着也没什么指望。


    “最后一次,妈,我保证是最后一次,以后再也不干这样的事了。”


    餐厅老太像以往无数次一样纵容了他。听说理发师家里有事这周末回家,餐厅老太挑了前一天上门,理发师夫妇见是邻居来剪头发,还热情地洗了水果来招待她。


    餐厅老太局促不安地说想借一下卫生间,然后把准备好的洗碗布头塞进了最高处的阀门里,她听着外面小夫妻的笑闹声干涩地开了口。


    “怎么没有水?是不是水管坏了。”


    当晚,理发师和妻子分别,告诉她等他回来找人修水管。老板娘犹豫了许久,晚上还是去了公共浴室洗浴。


    旅店老板如愿以偿。


    餐厅老太心神不宁,把腿摔得有点跛,下楼来质问他是不是应该把摄像头拆了。旅店老板哼哼唧唧地答应了,晚上他看着老板娘走进了浴室,坐立不安,终于还是往二楼去了。


    然后他失了手,把老板娘掐死了。


    女人刚穿好的衣服凌乱不堪,换洗衣物掉了一地,她的脖颈柔软而诡异地歪着,眼睛瞪得暴突。胡伟跌坐在刚被整理得干净整洁的浴室地上,绝望地看着自己的双手。


    就在此时,有一个男人敲了敲浴室门:“有人?”


    胡伟听出这个声音属于住在305的旅客。


    他突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


    “所以那天晚晚遇见变成鬼的老板娘没有死,是因为老板娘只是想警示她有人偷窥!”齐哉恍然大悟。


    “你怎么把尸体带出去的?”闻到用鞋尖点了点旅店老板的脸。


    旅店老板被踢得偏过脸去:“我……我把她胳膊腿都折断了,拿塑料布包着,送到我妈那去了。”


    闻到冷嗤道:“果然一畜生畜生一窝。”


    “305怎么回事?”


    “我早上看报纸说有仨杀人犯来了,然后就想……”旅店老板瞄了一眼理发师脚下的两颗灰色头颅。


    齐哉突然听到了细细弱弱的哭声,仿佛小耗子被踩了尾巴那种歇斯底里、绝望痛苦的声音。


    灰色的头颅张开一条猩红色的裂缝,悲哀地嚎哭。


    “……我就把塑料布扔到305了,然后,做了点手脚,把他引了过去。”旅店老板嗫嚅道:“不能怪我,是他们三个不争气,三个打不过一个……”


    “那老板娘尸体呢?”


    齐哉横着照他脸踢了一脚,旅店老板的头“咕咚”一声磕在了墙上。


    “我,我让我妈给剁了。”


    齐哉真是听不下去了,差点当场把他踢下去送给流血泪的理发师小哥。


    “那你妈不会也被你剁了吧?”


    闻到原本只是嘲讽一句,谁成想老板果真弱弱地抬起头,声音虚得像只剩气流:“嗯……我妈说要报警,哪有这样当妈坑儿子的?”


    齐哉简直难以置信:“你妈你都能下得去手?”


    旅店老板用一种奇怪的神情抬头看着他,牙缝漆黑黏腻,笑得十分癫狂重复道:“哪有这样坑儿子的,她不配当我妈!”


    齐哉第一次见到这样三观极度扭曲的,简直无言以对,他憋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太恶毒难听的话,只能道:“你就一直呆在这吧,别有下辈子了。”


    事到如今几个主要人物的死因已经明确了,在这一环扣一环的人物关系中,最强的无疑是暴走的理发师小哥,被当成替罪羊误杀的三个灰脸旅客和餐厅老太战斗力不明,轮下就是还在这跪着的畜生。


    齐哉问道:“你是怎么死的?”


    旅店老板猛地抬起头,一双略显浑浊的三角眼精光一闪:“你问我怎么死的?”


    他话音刚落,齐哉还没反应过来,捆着他的绳子已经裂开。他的五指再次厉鬼化,露出了黑色的尖长指甲:“没人教过你不要问别人是怎么死的……”


    到此为止。


    闻到一脚把摇摇欲坠的餐厅老板踢下了最后一节楼梯。


    血泪快流尽了的理发师突然仰天长啸,那凄厉、尖耸的声音含着无尽的怨恨和痛苦,那一瞬间他瘦长的身体拔地暴起,雪亮园艺剪快成一道银光,只一声令人牙酸的夹合声,旅店老板的头颅和着一捧脓血飞了出去!


    那颗头还保持着难以置信的表情,在地上弹跳两下,滚下了楼梯。


    旅店老板没有头的身体轰然倒下。


    理发师和拢了剪刀,像握着一柄剑一样一下、一下、又一下地刺向那具残躯,碎肉和鲜血溅了他满身满脸,他却笑得如此开心。


    他脚边的两颗头颅突然弹起来,也开始蚕食破烂的躯体。


    “真是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好时间。”闻到按亮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正好是0:00。


    新的一天开始了。


    齐哉与闻到和理发师小哥擦肩而过,他脸上的死青色逐渐退去,四肢也逐渐变化回了正常人的形态,只有脸上的碎肉和血沫还能看得出他凄厉的模样。


    “谢……谢。”


    理发师的喉咙里咕噜咕噜响,他艰难地说出这两个字。


    却无法再露出一个表达善意的微笑。


    “他是怎么死的?”齐哉指了指已经成了一滩烂肉的旅店老板。


    理发师摸了摸地上跳起来贴向他的两个头颅。


    齐哉居然在这个惊悚又诡异的场景里看出了一丝……温情?


    齐哉严重怀疑他是不是受的刺激太大已经开始发疯了。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闻到气定神闲地避开有血和碎肉的地方。


    “你说。”理发师抱着剪子郑重地道。


    “我想知道,我们几个里,”闻到指了指楼上,“有没有和你们之间有不正常协议的人。”


    理发师愣了一下,还是温吞地摇头:“我不能说。”


    我不能说,而不是没有。


    闻到仿佛意料之中地笑了一下。


    “那就请你吓一吓他吧。”


    闻到说完转身就往楼下去,齐哉冲理发师小哥摆了摆手——理发师愣楞地扭了扭手臂,像个迟钝的木偶。


    “我们去干嘛?”齐哉追上闻到:“是要找他的花吗?”


    “对啊。”闻到拐过楼梯转角:“加分题还是要的。”


    齐哉倒是没什么意见,他觉得理发师挺可怜的,本来生活得好好的,突然遇到了一个人渣。


    从那天起他的幸福生活都被毁了。


    可他又有什么错呢?


    他默不作声跟着闻到下到一楼,中途在二楼漆黑的走廊里望见了歪着身子站着的餐厅老太。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目送他们离开。


    “她也挺可怜的……”齐哉叹了口气。


    “有这样的母亲,没有胡伟,也会有李伟、张伟。”闻到声音冷漠又不近人情,他好像十分厌恶餐厅老太:“她死得不无辜。”


    齐哉没有说话,虽然从内心深处他同意闻到的话,但他总是觉得至少应该让法律来裁定她的罪过。


    转念一想他现在的处境,不禁嘲笑自己的天真。


    “那是……?”


    最后一层台阶上摆着一颗枯萎的头颅,两个深陷的眼窝里扎根着灿烂盛放的白雏菊。


    仿佛是从不该存在的眼睛里生长出的罪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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