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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0章 强武

    海内昆仑,青铜鬼城。

    岑今站在一座宏伟的青铜高台上,眺望千阶青铜楼梯底下的城市基座,主要盯着远处一座与主城以桥梁相连的小型青铜城。

    小型青铜城的城市基座是两个巨大的形似齿轮泵的青铜物体,前后两边没有外壳,里面无数精巧的齿轮正匀速运转,基座四角不时喷出白色的水蒸气,高温触发基座的降温机制,青铜水管立刻降下冷水,使齿轮泵重新进入工作。

    那两个巨大的青铜机械装置是发动机,支撑一座小型青铜城悬浮于半空。

    太酷了!

    没有人不爱伟大的机械!远古建筑和现代机械的结合,高端与低端技术的和谐共存,玄幻和科技并行的世界,简直炫酷到没朋友!

    岑今眼中浮起狂热,对大型青铜机械城市的热血浪漫因子在血管里沸腾,此时竟然生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把青铜鬼城搬迁到里世界。

    或者把里世界领域并入海内昆仑,反正城市是空的,不住浪费。

    再说李氏老楼太破旧、没阳光和月光,绿植种不起来,灯光全都血红色,久住就很容易心理变态。

    不能想。

    再想下去,他真的会产生跟西王母争抢海内昆仑的念头,太自不量力了。

    “喜欢吗?”丁燳青问。

    岑今矜持:“没人不喜欢。”

    “想要吗?”

    咦?岑今吞咽口水,有些期待:“免费送?”

    “心有多大,梦有多大,我敬佩你这份痴心妄想。”

    TM还挺押韵。

    “我就想想。”

    “不,你还可以行动。”

    岑今满头问号。

    “我说你痴心妄想指的是‘免费送’三个字,没说你不能抢。”丁燳青皱眉,有些嗔怪:“这海内昆仑的神明都死剩一个西王母,只要你杀掉她,自然能继承这份遗产。”

    岑今肝胆一颤:“我能力有限,配不上伟大的梦想。”

    丁燳青:“我会帮你。”

    岑今假笑面对。

    丁燳青抓着岑今的手腕,领他走向台阶,一步步往上,声音冷淡而略带蛊惑:“环顾青铜城,你真的不想占有吗?它的意义不是一座空城,它的名字叫海内昆仑,是诸神的王庭。你以为当初凭西王母和一个人类拙劣的挑拨离间,就能让整个海内昆仑的神明彼此厮杀?”

    岑今一边听丁燳青的科普,一边分神留意脚下的青铜台阶,惊讶地发现这些台阶如同商场电梯那样自动传送,他们看似走了十几阶,实际已经跨过百阶。

    抬头就能看到庄严磅礴的青铜宫殿,结构方正对称,没有唐宋时期建筑的华丽精致和色彩明艳,飞檐翘角只以灵动的青鸟点缀,除此外再无任何装饰,朴实中显得尤为大气厚重。

    距离青铜宫殿还有百来个台阶,便有山海般磅礴的精神威压重重砸落下来,让人喘不过气来。

    岑今尽量将注意力转移到丁燳青,左手手腕被握住,为了撑住身形,右手抓住丁燳青的手臂,低着头,有点挂在他身上了。

    “为什么?”

    丁燳青看了眼岑今的颅顶,表情有点古怪,像渴望和欢喜交织,又像憎恶、自我厌弃而产生强烈的破坏欲,两种极端的情绪同时出现,便显得扭曲而疯狂。

    没听到回应,岑今疑惑抬头。

    丁燳青此时已然恢复平静,情绪像没有波澜的深湖,他没把手扯回来,继续说:“传闻海内昆仑藏着一个武器,出于不同立场,有的神明希望它被毁灭,有的神明想私吞,所以才会爆发战争。”

    岑今:“那个武器很厉害?”

    “地位等同于没有诡异世界观的人类世界里的核武。”丁燳青笑道:“这种武器不止一个,每个完整且自成一系的神话系统都拥有一个强武,它是维持一个庞大神话系统的核心。”

    岑今目前不太关心其他神话体系,他想知道海内昆仑的武器有可能在哪里,于是问出口。

    “你问对了,换成其他神明,即使是西王母,她也不一定知道,否则当年封印我的时候就不会大出血。”丁燳青笑得更愉悦,而且相当漂亮。

    “强武是海内昆仑。”

    “这么轻易说出来没骗我吧。”岑今脱口而出,随即有些尴尬,但丁燳青头也不回,没给反应,像没听见一样,他便也装作什么都没说,重新开口:“海内昆仑是强武的意思,包括青铜鬼城和灰雾里的领域?还是单指青铜鬼城?前者的话,怎么使用武器?如果是后者,难道整座青铜鬼城能像变形金刚一样变身?”

    丁燳青:“不知道。我没见过。”

    岑今闻言吐槽:“那你怎么肯定强武确实存在?万一是个大忽悠,你气不气?”

    “我有一个。”

    “哈?”

    “强武。我有一个。”

    “……”

    岑今顿时噤声,大脑空白,思绪如乱麻,一路瞪着眼沉默到青铜宫殿大门口,他才勉强从震撼中回神,扯了扯唇角,表情极其勉强,疑惑不解的目光落在丁燳青的脸上,完全将心中的疑问表露出来。

    反正在绝对力量的威慑面前,任何小心思都会被打得灰飞烟灭,不如坦荡大方地表现:此前一切假设推理至此全盘推翻,他已经完全迷糊,搞不懂丁燳青的目的了。

    丁燳青还是笑得温柔漂亮,对岑今的疑问视而不见。

    牵着岑今的手,引导他向前,半强迫地迫使他张开五指,手掌贴在青铜门上,按住他的手掌稍一使力往前推,严丝合缝的青铜门就被推开。

    岑今抬眼,看到光亮流泻进青铜宫殿里,里面遍布的肉块、血管剧烈跳动,血管之下是一副巨大的、软化了的骨骼,不知道怎么长的,横七竖八地充塞了整个宫殿,而在这副没有皮囊的、活着的躯壳之上,一个巨大的青铜棺悬挂在宫殿正中央。

    青铜棺下面布满人头,有点像西藏的玛尼堆,石子替换成人头一层一层摞起,每个人头的颈部是一条手臂大小的红色长虫,这些虫子吸附在血管里,不停吸食着无皮躯壳的血肉,再经过一条细细的管状物哺入密闭的青铜棺。

    岑今扶门作呕,这场景远比他此前看过的任何恐怖诡异来得恶心。

    他浑身不适,撇过脸不去看。

    丁燳青却直勾勾地盯着,银白色的眼睛流光溢彩,站在岑今背后,手臂横过他的肩膀按住他,捏着他的下巴迫使他无法逃避,在他耳边说:“西王母就在青铜棺里,她就在里面,等完全吸收这具母体的血肉就能爬出来,重新掌控海内昆仑。

    她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鬼国降临人间。

    先灭黔川,建立神明的权威,再收信徒,扩充为她征战的士兵。然后想方设法找到强武,接着对世界其他神明发出挑战信号,将地球变成战场。

    人类要么灭亡,要么奋起反抗,成立新阵营。

    但是依靠死神而获取力量的人类超凡者,能在神明的凝视下支撑多久?再凶狠的蚂蚁军团也能被人类轻而易举地消灭,人类的反抗之于神明就是如此。”

    岑今有些痛苦,使劲抓着丁燳青箍住他肩膀的手臂,手指成爪,在丁燳青白皙的手臂上留下血痕。

    丁燳青笑着,温柔漂亮的表皮下是露出冰山一角的病态疯狂:“杀掉她,抢走海内昆仑,你所在的人类阵营就拥有一份最强的威慑。

    无论将来还是几个小时后掀起的战争,你都可以阻止,你可以救下千万、上亿的人,你是力挽狂澜的救世主。”

    邪恶猖狂的神明脱下伪装,在弱小的人类耳边轻声蛊惑:“在全世界的面前,做一个屠神的救世主,全人类都将你奉为信仰,狂热追逐,铭记你救世的功勋,歌颂你永垂不朽的功绩,你再也不会被遗忘——”

    岑今死死扣住丁燳青的手臂,突然偏头,一口咬住肩膀上的手掌。

    手掌传来刺痛,丁燳青转头,静静地注视岑今凶狠的眼神。

    岑今‘呸’了声,低垂着眉眼,凶狠的气势降得比基金飙绿的速度还快。

    “说够了没有?”黄毛丧里丧气:“再不放开,告你性骚扰。”

    丁燳青有些疑惑,松开手。

    黄毛抽出两把菜刀,阴冷地看着西王母所在的青铜棺说:“谁要在世人面前表演真人秀?我又不是演员。难道我不能趁西王母没出生前,先砍死她吗?”

    黄毛鄙夷地瞥一眼丁燳青:“你的思想不好,急功近利,天灾当头还计较得失。”

    他摇头,面无表情地说:“你不知道吧,我是党员。我们党员啊,做好事不图名。”

    “……”——

    作者有话要说:

    黄毛:我是党员。得意。

    第61章 鬼国降世

    “你杀不了她。”

    黄毛回头,嗤笑:“我会听你说?”

    他离开丁燳青三米,顿时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肩膀上,仿佛整座昆仑山脉都落在他的肩膀,迫使他连站都站不稳。

    岑今剧烈地喘息,汗水从额头滚落,砸在母体的骨头上发出滴答滴答的脆响,双腿和双手都在颤抖,头颅承受不住重量而低垂下去,脖子露出一节凸出的脊骨。

    脖子处的皮肤很白腻,此时挂满晶莹的汗水,黄色的头发湿漉漉地黏着头皮,一滴汗水滚到脖子后面凸出的拇指大的脊骨,被拦截在脊骨尖端,欲坠不坠。

    岑今身上那件白大褂不合身,太宽,材质有点透,能看到里面半湿T恤下的身材,偏瘦,可能有点营养不良,所以个头也不是特别高,但是比例好,手和腿都长,视觉效果还是挺高的。

    丁燳青漠然地看着岑今汗湿的后颈、颤抖的腰部,喉咙滚了滚,移开视线,目光晦暗不明。

    “这是神明的巢穴,精神污染以万来计算,威力大概跟你以肉体凡胎潜入万米深海承受的压强差不多。越靠近青铜棺,污染越重。”

    丁燳青在他身后说:“明明和我交易利大于弊,为什么总是拒绝?”

    岑今咬牙,尝试发声,但是声音抖得不成样,他一遍遍运用超凡之术将压缩后的重力透明膜包裹在自己身上,又被迅速打碎,无穷尽的黑暗、恐惧和绝望就像深海一样笼罩着他,无论走向哪边都是死路。

    唯一的活路是丁燳青。

    他就像深海中的潜水艇,黑暗中唯一的安全区。

    只要进入他庇佑的区域就能安然无恙,只要享受他的保护就能轻松杀死于他而言犹如天堑的西王母,正如丁燳青所言,只要他付出一点代价就可以成为人类崇拜敬仰的救世主。

    但是依赖他人不是岑今的习惯,他自认普通、甘于平凡,混在天才小组里,十分有自知之明的将自己跟天之骄子们划清界限,并有一套自我生存的规则,不出挑,也不差到令人血压飙升,偶尔还能充当气氛组。

    就很符合‘平凡’的定义,多他或少他一个无所谓。

    这种人反而相当独立,因为他们不会依赖、不去寻求帮助,一定程度上堵死联谊交际的通道。

    所以岑今私心里颇为抗拒丁燳青不怀好意的‘帮助’,非要等到绝境在肯勉强求助。

    他无视丁燳青的话,继续向前,猛然被一根深红色的肉虫卷住脚踝拖曳向前,并有一颗恶心的虫头裂开头部露出布满牙齿的口腔冲面部而来。

    岑今将力气全部集中在右手,用力一挥,白光闪过,肉虫的头部落地,迅速被母体吞噬。

    他艰难地爬起来,浑身狼狈,含着一口涌出来的腥甜血液,随意擦掉奔涌的鼻血,感觉眼前一片眩晕,大脑一阵黑一阵白,明白这是精神污染刺破重力直接攻击脑部。

    费力地移动手指,岑今没力气再动了。

    他双手撑着膝盖,痛苦地喘息,看着距离他也就五六米远的青铜棺,不免感到绝望,就这么几步路,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西王母出世。

    “……嗬。”岑今吞下血沫子,侧头去看门口:“丁燳青,你帮我。”

    声音小如蚊呐,但是丁燳青第一时间听见,似乎只要岑今喊他的名字,他就能听见,无论声音多小。

    “你知道我要什么对吧。”

    “嗯。”岑今精神不太好,眼皮耷拉着说:“你现在就帮我解决西王母,算达成一桩交易。”

    丁燳青走到他跟前,伸出双手将他抱起来,一边朝门口走一边温声说道:“我从不代替雇主出手,这是原则。”

    岑今一口气憋在心口差点呛死自己,不可思议地说:“您觉着我打得过西王母?”

    “您是我雇主,经我手改造,用我的产品,怎么可能打不过?”

    “我以为是对我优秀的肯定,原来肯定的还是你自己。”岑今喃喃说:“算了,谁动手都一样,赶紧给我产品,让我现在就嘣了西王母。”

    “改造你需要点时间。”

    “多久?”

    黄毛预感不祥。

    “两个小时。”见黄毛一脸‘西王母都出土了人都灭光了你跟我说需要点时间?黑心商贩’,丁燳青难得主动解释:“我改造手术很快,可你不一定能快速适应脑域开发。大幅度的脑域开发会同时刺激的八感,第六感敏锐,风声水声呼吸声……一点风吹草动就会在你的大脑里无限放大,无数的信息将全数涌进你的大脑里,如果你的大脑像电脑CPU那样具有自动识别、归类并精准调出需要的资料,那么三分钟内,你就能进入战斗。

    相反,太多信息涌入会让你瞬间精神崩溃。

    所以你需要适应,尤其第七和第八的时空感,你可能会感觉到时间流动的河流、空间堆砌失败的黑洞,一不留神会被扯进去,永远滞留在错误的时空里。”

    他放下岑今,笑着说:“所以是你的问题,跟我无关。”

    简单一句,配件太差,装备高级,互不匹配,所以还得顺便帮忙提升配件系统。

    岑今:“所以你动手不行吗?反正你跟西王母有仇,你还有强武,灭掉西王母报仇不是动动手指就可以的事吗?”

    “不行。”丁燳青将十指插进岑今的脑壳里,目光温柔似水,声音轻而淡:“你当然比报仇更重要。”

    岑今:“说白就是生意比私仇重要,唯利是图的资本家。”

    丁燳青:“别说得我好像一点不在乎私仇,你是我带出来的,跟我亲自动手有什么区别?你是我唯一私人的代表。”

    岑今深刻认识到丁燳青的病态,但他还是不懂丁燳青执着于自己的目的,从自身价值深刻剖析,再结合丁燳青本尊的能力、筹码,怎么看都没必要做这桩血亏的生意。

    还是说疯子的喜好跟脑回去一样九曲回肠且与众不同?

    岑今上一秒还在天马行空的幻想中,下一秒就进入玄之又玄的空间里,那是一片混乱无序的宇宙,如黑色天鹅绒点缀着猩红色的宝石,每一颗他以为是猩红色星球的物体却是混沌邪恶难以言说的生物。

    被包裹在猩红色光团里的黑色混沌生物是连看一眼都感到恐惧和疯狂的恐怖,岑今甚至无法清晰的描述出这种生物的特点,大脑无法接受、处理不了混沌生物的存在信息而直接忽略,将其当成无序数据处理,以至于当他移开目光就再也想不起刚才那只混沌生物的模样。

    类似于那只混沌生物的猩红星团还有无数个,高高悬挂在没有边际的宇宙中,取代星球陨石的位置,仿佛是宇宙之外的神秘庞大而古老的物种伸出它们的触须,窥探人类所生存的这个宇宙。

    一种亘古无序伴随着混沌邪恶的压迫牢牢占据岑今的大脑,直到他耳边听到无序庞杂的低语,好像身边密集无数的黑影在他耳边不停述说,欲使他陷入可怕的疯狂澹妄。

    “接受它们,无视它们。”

    一道冷淡的声音横空劈进来,破开重叠的黑影和无序的低语,冷静地告诉他接受混沌怪异的存在,接受无序的事物也是一项秩序,而且存在于秩序中。

    他说看到那些黑色混沌生物而深感痛苦,致使精神陷入混乱崩溃的原因就是因为人类潜意识里不认可这种无序的存在,认为宇宙中不存在无序的事物,所以接受它们,接受无序的存在,接受无序和混乱也在秩序里。

    这话的意思,等于承认不存在的东西存在。

    听上去很简单,实际做起来很难,就像承认月亮会因为闭上眼睛而消失一样,将其纳入正常的认知、正常的秩序中,谁能不说他疯了?

    一旦承认这条秩序,等于全盘否定过去人生里塑造其人格和三观的基础认知,如果转不过弯来,人就直接精神崩溃了。

    丁燳青不仅要求岑今接受这些混乱无序的秩序,还要他将无序和过去矛盾冲突的有序并行共存,岑今差点就大脑宕机,当场精神失常。

    他面露痛苦,到底不能一下子适应脑域的快速开发。

    丁燳青静静地看他吐血的样子,还是将人抱起来,朝对面的小型青铜城市走去,眨眼就到了空旷的青铜城,熟门熟路地进入一座古朴大气的宫殿里,坐在一张简陋的青铜榻,抱着岑今,遥遥对望主城大青铜殿的悬空铜棺。

    精致漂亮到毫无生气的五官波澜不惊,犹如一个精心打造的美丽木偶,手掌打着慢吞吞的节拍,拍打岑今的肩头,乍一看还以为在哄他入睡。

    “你做好事不图名,我图啊。”

    “万人敬仰,救世英雄,多好的人设,怎么能不要?”

    “把你送到世人都仰望的位置,最后拖着神同归于尽,达成青史留名成就……是为你特别定制的完美人生啊。”

    空旷的宫殿里,神明疯癫病态地呢喃。

    ***

    周满熟悉青铜王城的构造,专门挑捷径围堵纵目人,见一个杀一个。

    图腾冷眼旁观,只在看见没有第三只竖眼的人类时出手阻止过一次,而周满把铜枝从此人后背背心拔出,嘲讽地说道:“你以为他们还是正常人?”

    周满割开这人的头皮,让图腾亲眼看到被蛊虫挤满的大脑说道:“这群人的确不是当年的纵目人,当年的纵目人已经死在神明乱斗中,这批是新的信徒。

    只不过没有诡异可以给他们极限一换一,所以接受被种蛊的安排。

    西王母擅蛊,说起来还是我从她手里学来的鬼蛊术,转头交给鬼蛊族。”

    图腾:“他们沦为西王母的伥鬼,也有你的功劳。”

    “对。不过你别以为他们是好人。”周满大方承认:“这是群亡命徒,为追求力量而投入西王母座下,甘愿受驱使,最大的渴望就是成功异化成诡异,得到长生不死和超越常人的力量。对了,他们不是小镇原居民,为了欺骗那群冒险客,屠杀了原来的小镇居民。”

    图腾眉心突突地跳,目光锐利如刀:“你没阻止?”

    周满:“我晚到一天。”

    图腾:“撒谎。你知道这群人是伥鬼,知道海内昆仑的入口,你会不知道小镇居民面临的危险?你可以提前想办法弄走他们!”

    周满沉默,过了许久,轻声说:“我没办法。”

    图腾眉毛紧皱,看着苍白秀气的周满。

    “我能做的事,是替无辜者报仇,可我不是救世主。”

    他是预知可怕灾难的先知,却不是挽救人类的救世者,所以只能徒劳无功地目送死亡的到来和离去。

    庸碌无能就是他的代名词。

    周满握紧铜枝,眉目冰冷:“听了我的话,你还打算袖手旁观,不动手宰杀这群伥鬼吗?”

    图腾:“我还想杀你。”

    周满笑了笑:“想杀我的多了去,你得排队。不过看在你我有缘的份上,我可以给你拿一血的机会。”

    图腾闻言怪异地看了眼周满,这人连求死都说得不甚认真,随便就把命许给他,感觉三千年人生过得敷衍随意,让严谨出名的藏密修行者很看不惯。

    不过是别人的人生,无权要求对方如何生活,图腾便没说话,还是跟在周满身后,看他杀纵目人,当然也会帮忙杀纵目人。

    中途遇到同他们隔了一条街道的叶胜英,对方也在清除纵目人,隔街对话图腾,后者简单回答自身情况,没有提及周满。

    周满有些诧异。

    图腾:“我想知道你之前说的天书是真是假?”

    周满点头:“真的。但我不知道在哪里,我的目的是主城王宫里的西王母。”

    图腾脸色严峻:“她在海内昆仑?”

    周满:“三个月前回到海内昆仑准备孵化,母体一直放在那座王宫里养着。对了,你知道西王母用什么做母体吗?”

    图腾:“什么?”

    周满:“她自己的躯壳。”

    说完,他便跳上屋檐沿直线狂奔,说出来的话语顺着风飘到图腾耳朵里,“当时神明混斗,西王母执政时间不长,鬼国解体。而且请神容易送神难,那群外来神明得知海内昆仑藏有强武,异心突起,西王母果断假死,封锁海内昆仑,把自己的躯壳留在里面,等来日作为母体孵化。”

    前脚周满到达宫殿门口,后脚图腾跟着落地,两人仰望这座厚重的青铜宫殿,已然感觉到精神污染如狂涛怒浪扑面而来。

    图腾应激之下,自发启动脉轮。

    “强武是什么?”

    周满想起只有机构高层和少数几个大国高层才知道强武的事,其他人并不知道,便简单解释,然后说道:“西王母骗我穆王墓里的死神遗骸是母体,让我务必看好。

    三十几年前,我准备毁掉穆王墓里的死神遗体。计划实施前,算了一年的卦都是大凶,直到下墓最后一刻我还在算,还是大凶,等见到所谓的‘死神’遗体,我突然反应过来——原来那不是母体,是她刻意埋藏的一块死神遗骸。

    但凡我敢背叛她,不仅暴露身份,还会害方圆百里都被污染成绝对禁区。而真正的母体藏在别处,后来我就猜母体藏在海内昆仑。”

    他颇为唏嘘地说:“多狡猾,防着我。我为她做事三千年,她还防我,我觉得蛮伤心失落的。”

    图腾:三千年卧底说这话不心虚吗?

    不过倒是解开三十几年前为何穆王墓突发异状,被鬼蛊族和官方都注意到,从此放在监控禁区列表里。

    根据叶胜英提供的信息,调查部和数据分析部之所以脑洞大开,重视西王母的危害,就是因为穆王墓壁画透露的信息。

    “虽然猜到母体藏在海内昆仑,但入口只有西王母知道,所以只能趁这时候溜进来毁掉母体。”周满望着青铜宫殿,嘴唇开合数下,终于苦笑说道:“看来失败了。”

    图腾抵抗着精神污染,一时反应不过来周满口中的‘失败’是什么意思,上前两步想问清楚,陡然听到青铜宫殿内部发出巨响,下意识看向声源,大脑轰然震响,乍然失语,无法动弹。

    轰——!

    一股无形的强大力量如海潮般向四周推开,眨眼间笼罩整座青铜宫殿及广场四周,波及青铜鬼城,庞大的鬼城刹那天摇地动,所有运转的齿轮受到影响而停止运转。仅止三秒,整座青铜鬼城及附属城市便迅速下坠,城内所有机械同时失灵,四方钟塔逆转,古朴的钟响‘咚咚’响彻海内昆仑,同时因恐怖的精神污染破开海内昆仑和现实世界的壁垒,使这亘古浩然的钟声传遍岷山山脉的上空。

    现实世界中的人们遥望岷山山脉的方向,心中疑惑不已,怎么上午才听到龙吼,下午又有正气浩然的钟响?

    难道国家在试调防空警报的声响?

    显然他们的疑惑短时间不可能得到回应。

    此时,藏密和西藏特别行动组已临岷山山脉,正深入钟声来源地。

    同一时间,一名三千年前的鬼方国纵目人从安心小镇包围圈突破,奔至鬼竹林,停在穆王墓入口处。另一名同样突破包围圈的纵目人则站在鬼蛊族大寨门口,身边都是警惕的超凡者们,而大寨里婴儿的啼哭若隐若现。

    首都特别行动部,十刹海出发,带一特攻小队前往黔川边界的安心小镇。

    中午从新海城回来的张畏涂坐镇首都,远程遥控黔川的安心小镇、穆王墓和甘川岷山山脉三地异常状况。

    李道一则坐上与十刹海方向相反的飞机前去岷山山脉。

    与此同时,五名婆罗多咒术师翻过喜马拉雅高山边境线,准备进入华夏。

    西南边境,三名毛熊超凡者逼近边界线。

    新疆边境,十名哈拉伯神庙祭司埋头匆匆赶路,并与六名梵蒂冈红衣相遇,彼此剑拔弩张。

    东南沿海一带,一艘伪装成渔船的白头鹰新军成功躲过华夏军方声呐监控,兀自窃喜之际,浑然不知他们已经被远方礁石灯塔里的华夏超凡者纳入眼底。

    而这时的海内昆仑,强大恐怖的精神污染在瞬间遍布青铜鬼城,所有被笼罩在内的活物都被瞬间碾碎,除了叶胜英等人。

    他们进来前带足阻隔精神污染的特殊合金,暂时保护自己,但也护不了多久,坚硬的合金外壳此时已经布满细碎的裂缝。

    处在污染中心区的图腾捂住嘴,指缝里全是咯出来的血,周满不知从哪里盗来的合金,勉强护住他。

    没有人留意到对面的小型青铜宫殿里,一个低调的神明冷眼旁观西王母的回归。

    主城青铜宫殿大门砰然大开,青铜棺盖瞬间飞出,一个艳丽端庄但是气质诡谲的青年女子缓步走出。

    她眺望着阔别三千年之久的海内昆仑,张开双手,檀口轻启:“昆仑国民,与我并肩,为我而战。”

    声音略低沉,如声呐般源源不断扩散至每一个昆仑国国民耳中,穆王墓和鬼蛊族大寨的纵目人眺望岷山山脉的方向,面露激动之色。

    安心小镇,全体军队和超凡者亲眼目睹一座鬼城拔地而起,灭顶的恐怖倾灌下来,小镇街口浮现一道又一道诡异身影,一级高危、二级高危,三级、四级高危……平常出现一只就足以令人绝望的高危诡异,现在跟不要钱一样现身。

    全体诡异无视外围的军队和超凡者,无视食物和杀戮的诱惑,齐刷刷面向西南方向,彷如朝拜,纷纷表露出无上敬仰的臣服姿态。

    不由让目睹这一幕的人产生奇诡的想法,它们臣服的神明已然苏醒了吗?

    他们看不见岷山山脉上空凭空出现的巨大的青铜城市,无数民众、机器和卫星都清楚地拍到这座仿佛海市蜃楼的机械青铜城。

    四面八方,自不同国家,怀着不同心思奔赴而来的阵营都看到这座机械青铜城,震撼之心自然无以言表。

    距离岷山山脉比较近的城市民众震惊地看着云端中的机械青铜城,喃喃询问:“海市蜃楼?”

    同伴同样震撼:“是吧?哈,网上说传闻中的海内昆仑就在岷山山脉,该不会这……就是?”

    他们的疑问同样无人回答,因为城市的防空警报已然拉响,灭世等级的天灾防控警报在这一刻通过卫星信号发送至每一个华夏人民的手机里,只告诉他们一件事:逃!逃向安全区!

    洁白云端之上,青铜高台处,复活的西王母发下她征伐人间的第一道指令:

    “首战:灭黔川。”

    第62章 戮神(1)

    “吼——”

    西王母座下高危诡异军团仰天怒吼,接到指令的那一刻已然战意酣然,达至巅峰,瞬时向四面八方散去,迅速冲向周围的军团。

    “控制!控制!拉开防御——缺口堵上!!坚决守住防线,为群众疏散至安全区争取时间!快!!超凡者堵上缺口——炮火集中射击,迫击炮火箭筒加农统统补上!!”

    军团中校雄浑的嗓音在混战中吼得嘶哑,仍被炮火盖去七八,眼球布满血丝,下一刻脸颊泼满战友的鲜血,一只瘦骨嶙峋的高大怪物举着两把螳螂臂似的手随手便将战友们切成两半。

    右边嘴巴裂开到耳朵根,和后脑勺一张同样大的嘴巴全都布满细密的尖牙的怪物,猛地跳上一辆坦克,徒手将坚硬的坦克盖子拔出,然后跳进去里面,很快惨叫和咀嚼声同步响起,鲜血喷涌出坦克顶部入口。

    他们是第二道炮火防线,第一道防线是超凡者们,眼下高危诡异出现在他们这里,难道超凡者阵队全军覆没?

    中校心凉地看向小镇入口,几乎没有超凡者的身影,只有遍地残肢和鲜血,惨叫此起彼伏,而最令他忌惮的是中心街徐徐走来的黑西装。

    黑西装最早出现,凭一己之力对抗特攻小队仍游刃有余,如今身处高危诡异群体中,没有任何一只敢靠近他五米内,可见他实力有多可怕。

    眨了下眼睛,中校惊恐地发现黑西装的距离一下子拉到小镇镇口,眼角余光瞥见那只螳螂臂怪物狞笑着扑过来,闪着寒光的螳螂臂划出一道虚影,快得根本逃不掉。

    完了。死定了。

    这是世界末日吗?

    中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下一秒就看见螳螂臂怪物的腹部被一个成年人巴掌大的锥形弹头贯穿,并卡在肋骨处。

    中校一眼认出这是火箭筒弹头,反应迅速往旁边一扑,抓住战友肩膀一同滚了四五圈,身后‘轰隆’爆炸,硝烟弥漫,眼泪鼻涕被刺激出来。

    待硝烟散去,中校回头看去,骇然发现那只怪物竟然只被炸出一个碗口大的洞,甚至能看到里面蠕动的肠子,却仍活动自如,生命力顽强得可怕。

    透过怪物胸口的洞,中校看见后面一身黑色特种兵装备的青年肩膀扛着一把纯黑色特制火箭筒飞快穿梭于怪物群中,时不时投出一枚炮筒在诡异身上炸个洞。

    火箭筒青年几乎从天而降,一记扫堂腿逼退螳螂臂怪物,与其交换阵营,挡在中校前面并架起火箭筒对准怪物说道:“鬼车特攻小队抵达支援,第二防线退至第三防线并与之汇合,听到请回复。”

    鬼车特攻小队?首都支援到了!

    他眺望全场,见原本被杀得节节败退的超凡者、以及面对高危诡异几乎毫无抵抗力的战友们的身边都出现高精装备的特攻小队成员,而且很快控制局面,伤亡有所减少。

    中校胸中澎湃,当即中气十足:“到!全体都有——第二防线迅速撤退至第三防线!”

    战场很快从安心小镇扩张到周围的城镇,好在居民早已安全撤退,目前第三道防线是导弹,照目前形势之严峻,甚至可能动用核武。

    黑西装冷冷地环视一圈,突然闪身到其中一个特攻小队成员,后者立刻感应到灭顶的危险,二话不说便迅速逃跑,下一刻发现右脚沉重不已,猛然摔倒在地,眼前一道细细的银光闪过,没等他搞清楚是什么,脖子处便有刺痛袭来。

    突然银光断裂,鬼车特攻小队成员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缠住他右腿和在脖子割下伤口的东西是一道银丝。

    他回头看,见是一个着黄色堆嘎的光头救了他。

    “上师。”

    光头挥手:“别废话,干活去,这只留给我对付。”然后挡住黑西装的去路,缠起金刚菩提子说道:“你的对手是我,十刹海。”

    黑西装冷冷地看他。

    十刹海捻着斩断的银丝线说道:“偃师?你是当年跟在周穆王身边的偃师,原来也成了西王母的走狗……除了你,不是还有一个擅长还幻术的魔术师吗?他在哪?”

    黑西装张开手,声音呆滞机械:“别挡路。”

    十刹海双手合十:“看来得‘醍醐灌顶’才能好好说话。”

    话音未落,黑西装便闪现到面前,十刹海三米之内就都密布锋利的银丝线,动作幅度稍大一些就有可能断手断脚+断头,而他并没有高危诡异强大的复原能力。

    与此同时,黑西装伸出五指,锋利的黑色指甲寒光凛凛地抓向十刹海的面部。

    ***

    首都特别行动部。

    张畏涂将目光从安心小镇挪回来,一一扫过鬼蛊族大寨和穆王墓的乱象,前者危机在于已然出生的婴儿被种蛊,需要快速解蛊,否则大人小孩都危险。

    后者穆王墓的骚乱主要是鬼蛊族族老不能离开王墓中心,防止里面死神尸骸的精神污染爆发。

    他对着驻扎鬼蛊族大寨的特别行动组指导一句:“护住林问秋,想办法在一个小时内取出蛊虫,加急送去甘川界线。”

    特别行动组组长在十分钟后面色极其严峻地说:“取不出蛊虫,但是林问秋说她要亲自去见西王母。”

    张畏涂:“理由。”

    特别行动组组长:“林问秋说她有办法将蛊虫渡到西王母身上,但是必须亲自见她,而且她说,西王母一定会同意见她。”

    说实话蛊虫对西王母的伤害不大、于他们华夏而言,胜算也不大,但现在天灾突临,时局混乱,能多一份保障便多一份,于是张畏涂只问林问秋本人是否清楚情势险峻,后者回答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西王母的恶毒和恶心人的手段。

    她说她被西王母囚禁了十几年,利用了十几年,没有哪个人类像她这样直面西王母的恐怖还能保持清醒,所以这个上前线的机会非她莫属。

    林问秋面色平静地说:“不是为了那些借我肚子里爬出来的‘食物’,而是为了我的父母兄嫂,和我作为人的尊严。我不是没有疯,只是依靠仇恨才能神智清醒,您能明白吗?”

    张畏涂盯着她看半晌,最终拍板同意送她去甘川界线。

    林问秋的要求是照顾好两个小孩,那是她从牲畜到重新做回人类的证明。

    张畏涂对此的回应是保证两个小孩一辈子衣食无忧。

    林问秋安心地坐上前去甘川上空那座漂浮的青铜城的飞机,看着窗外白云蓝天,回想医院那天,那个神秘莫测的男人说‘去见西王母,帮我带句话,我帮你杀她’,她眼睛里便曳出光彩。

    送走林问秋,张畏涂关注了一会儿东南沿海的白头鹰国那支由超凡者组建起来的新军,蹲守瞭望塔的超凡者汇报新军行踪,距离还挺近的天师府便架着渔船悍然出海,做一名勤劳爱业的捕鱼达人去了。

    西南边境、新疆边境和喜马拉雅山边境线都已经分别派去超凡者镇守,还都是传奇大佬的人物,因为张畏涂下令及时,所以边境线成功防范住。

    这归功于他同李道一的交易,今早到新海城,有幸进入机构总数据库浏览,发现半小时前发生在华夏的龙吼、西王母传说和疑似海内昆仑现世等数据和数据分析结果便全然记录在总数据库里。

    而总数据库对机构少部分高层属于开放共享性的,换句话说,国外已有不少人同步知道华夏内发生的事。

    而涉及到神明和疑似藏有强武的海内昆仑,那群人无不心动。

    与神明有关的天灾虽然危险,但是携带的利益远大于危机,所以出于国家政权考量、自身家族或势力的权益,各个大国的老牌势力纷纷倾巢而动。

    既想分杯羹,还想扯一把华夏后腿。

    这些人当然是有来无回!

    张畏涂目光狠辣,是朋友自然好酒好菜招呼,是敌人就得连皮带肉地剜下七八层来!

    对于这些趁火打劫的强盗,张畏涂只一个指导:“能活捉尽量活捉,也是不小的战斗力,回头换资源。”

    最后,张畏涂将主意力定在青铜鬼城,望着下方的雪山和高台上的西王母,凝重的情绪笼罩心头。

    只能祈祷李道一拖住西王母,祈祷林问秋的蛊虫能对西王母造成一定伤害,必要时,牺牲甘川两地,核武打击!

    ***

    岷山山脉,青铜鬼城。

    李道一和藏密僧人两队共同抵达,互相碰头后,便就各显神通来到悬浮半空的鬼城之上。

    一落地,便觉脏腑和头脑遭受重击,似被一把巨大的凿子狠狠地凿穿,剧痛顿时便叫一些能力差点的超凡者惨叫不已,只好羞愧退离青铜鬼城,懊恼无法为狙杀西王母而出一份力。

    李道一劝他们,说地面更需要他们,西王母欲灭黔川,必然先断山脉,令河水倒灌,这就需要藏密僧人和超凡者稳住山脉、移道河流。

    其他人一听有理,于是保证会护住岷山山脉。

    最后只剩藏密桑耶寺活佛江白平措和李道一并肩走上高台,双双面对人类青年女子模样的西王母。

    史书闻名的神明,对阵两名也曾猎杀过差点进化成灭世等级的高危诡异的人类传奇,宏大危险气场瞬间笼罩高台,连天空都在瞬间风起云涌,厚重的云层沉甸甸下压,大战一触即发。

    对面的小型青铜宫殿,丁燳青旁观得津津有味,忽有所感,低头一看,睁眼的黄毛面无表情,瞳孔缩至一粒黑豆大小,眼白占据眼睛面积的九成七,让他此刻看上去更像兽类。

    一头不受控制也无法自控的凶兽。

    丁燳青伸出食指,点着岑今的鼻子温声细语地说:“脑域开发30%,相当于一个初级神明,对抗经验丰富的西王母是有点欺负你。不过你是我精心照看的顾客,应该不会让我失望的,对不对?”

    岑今猛然咬住丁燳青的手指,下了狠力气,咬出血。

    丁燳青却弯着眉眼,显得更愉悦。

    “别着急,再等等。先让西王母打完车轮战,先让绝望临头,我们再出去好不好?”

    岑今吐出丁燳青的手指,蔑视地看他,从背包里掏出刚才塞进去的防毒面具准备套上。

    “……”丁燳青:“为什么要遮住脸?”

    黄毛冷笑,冲他竖中指,轻狂且拽:“狗逼。”——

    第63章 戮神(2)

    桑耶寺活佛江白平措擅长大无畏金刚拳法,配合序列一百二左右的大无畏秘法超凡之术,便被列入传奇大佬行列,可见他将体术和超凡之术的结合运用到极致。

    但见他捶地一拳,坚硬的青铜高台便在瞬间裂开一条深半米的裂缝,横扫千军的力量沿着地面裂缝直冲向西王母。

    青年女子艳丽的眉眼一挑,反手一拳锤下去,轻松化解江白平措的攻击,身后却是李道一势如裂山海的一刀当头劈下来,天空厚重的云层被锐利的刀势裂成两半,斩马刀刀身挟裹的锋利刀风咆哮着卷起西王母的黑发。

    艳丽女子微微侧脸,只露出一点白皙的脸颊,与绸缎似的黑发勾织出极致的色差,呈现出惊心动魄的美丽和邪诡。

    毫无疑问,类人神明都拥有一张完美的人皮,有些并非五官完美精致,但是无论圣洁还是邪诡的气质都具有蛊惑人心的魅力。

    黑金斩马刀刺破空气的声响尤为清晰,如丝绸撕裂的声响,猛然劈到西王母的颅顶,后者只朝旁边走了两步便避开致命一刀,而斩马刀携带千钧之力的一刀劈空,便迅速于半空翻转,刀刃面向西王母,横劈向她的脖颈。西王母眼瞳动了一下,抬手便握住刀刃,手与兵器相击发出嗡鸣之音,而刀刃肉眼可见地颤抖。

    李道一怒目圆睁,平日慈眉善目,此刻肌肉绷紧,狰狞凶狠,拼尽全力压制黑金斩马刀,整洁的功夫劲装至袖口便被一股气劲冲碎,手臂肌肉虬结、绷紧,青筋暴突,猛然暴喝,蓄力狠劈,竟将西王母逼退数步。

    西王母眉间瞬间笼罩一层阴翳,眼睛被杀意覆盖,五指成爪,用力一掐,只将黑金斩马刀掐出冰裂的纹路。她不由一愣,似乎是怀疑自身的实力,后面的江白平措咬牙怒目,腹部收缩而胸膛高高鼓起如一个圆球,将力道全部灌入右拳,趁机袭来,背后浮现怒目金刚相,疯狂咆哮而来。

    西王母扭头去对付江白平措,李道一见状更直接抽回斩马刀,刮起的刀风削断西王母的手指。

    她眉眼里的阴翳更重,这次便是躲也不躲,直面江白平措这惊涛怒浪似的一拳,被削断指头的手不仅很快恢复,更是覆盖黑色的鳞片,宛如一只兽爪,迎面接住江白平措这一拳,不顾被击打得扁下去的脸颊握住江白平措的拳头,用力一掐,锋利如刀的手指深深扎进江白平措的手骨里,再用力将其吊起,狠力怒扔出去。

    神明之力,人类无法抵抗,哪怕是传奇大佬的江白平措。

    尽管被扔出去之际便用金刚秘法缓解缓冲力,江白平措仍重重摔落地,深深嵌进青铜地面,仰头吐出一大口血,而腹部出现明显凹陷的痕迹,显然断了肋骨。

    接下来是李道一。

    西王母转身,盯着李道一手中那把黑金斩马刀说:“灭世级神明的骨头包裹能够消除精神污染的合金,经过锤炼而成的刀。怪不得能削断我的手指。”

    她的目光缓缓上移至李道一的脸,叹息道:“你们人类啊,明明是爬虫一样的东西,利用神明的恩赐获得超凡力量、获得长生,却不知感恩,贪得无厌,反过来还想猎杀神明。你们——”

    李道一瞳孔紧缩,仿佛时空被慢放两三倍,大脑里接收到的信息全部因慢放而清晰,比如风中的碎布卷飞的轨迹清晰,碎铜块溅起,飞过脸颊的动态轨迹也是入目清晰,云层翻滚、风声沥沥,万物的活动因速度变慢而在他的眼中、耳中放大,以至于乍然出现在眼前的西王母让他无法躲过去。

    “还是死了最好。”

    砰!

    话音一落,伴随巨响,以李道一为中心的青铜高台便遭到重击,龟裂如蛛网迅速蔓延,力道中心点则直接被一道大裂缝贯穿,直没入埋在高台里面的机械装置,一块碎铜块滚进告诉运转的齿轮中被迅速捏扁搅圆,顺着齿轮运转的方向滚落进齿轮中心而最终卡住机械装置,导致高台、阶梯和钟塔的一体化机械全部运转停滞。

    飞溅的火花闪了一路,和各种刀劈斧凿的声响交杂,硬生生营造出硝烟炮火齐飞的激烈战场。

    生死垂危之际,李道一硬是以壁虎弃尾逃生的方式逃过西王母的恐怖一击,代价是一条胳膊和那把黑金斩马刀。

    黑金斩马刀深深插进高台裂缝里,暂时无法触碰,而李道一的右手从胳膊都腕骨都直接扭曲了一圈。

    他和江白平措一起,警惕地注视着西王母,全身细胞都被调动至最高备战状态,绷紧到极致的神经使大脑隐隐作痛,双方都是第一次与文学描述中的神明交手,这才真正明白神明与被称为伪神的五级高危诡异两者间差距有多大。

    江白平措:“感觉到了吗?刚才时空流逝变慢,只有西王母的速度正常。”

    “我知道。”才体会过,并狼狈逃生的李道一说:“你我身处青铜城可能没有太大感觉,但青铜城已经完全充斥西王母的精神污染,等于是她的私人空间、她的里世界。她有权掌控这里的时间流逝和空间转换,幸运的是她没来得及制定规则,对时空掌握还不太熟练。”

    所谓神明,即拥有自己的里世界,俗称为‘领域’。

    神明在自己的世界里当然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除非她没有制定规则,或来不及制定。而西王母的来不及制定就是他们的优势,她的精神污染还在熟悉海内昆仑,试图浸没至海内昆仑的每一寸土地,甚至试图往下蔓延,顺着风去污染岷山山川河流。

    江白平措突然眉目一凛:“听到没?”

    李道一仔细分辨风声里若隐若现的其他声响,猛然回头看高台之下的王城,看见四面八方的街道里涌出来数十上百只诡异,不由骇然:“哪里来的诡异!”

    没人能够回答他的疑问,海内昆仑里除了周满和西王母,无人知道原因。

    周满愕然:“纵目……!”

    图腾满嘴满鼻子都是血,已经止住,随手擦掉,回头问:“不是杀光了吗?”

    周满:“不是小镇那批纵目,是当年鬼方国第一批纵目人,被留在海内昆仑,我以为全死光了,没想到居然活下来这么多。”

    他起身,直勾勾盯着涌过来的纵目人说道:“图腾师弟,我有事忙,暂时不能帮你。”

    “不需要你帮。”图腾站起,眉眼间鲜红刺目的佛印蔓延至脸颊下颔,双眼金黄色,看上去似乎不受精神污染所扰而神思正常。

    “猎杀这群伥鬼,现在也是我的任务。”

    周满诧异地看他:“你不受精神污染侵蚀?”

    “最多只能杠四十分钟。你加入诡异阵营太久,不知道人类很早就开始训练超凡者如何抵抗精神污染的极限挑战了。没有特殊合金的前提下,在高浓度的精神污染环境中,猎杀高危诡异,运用长时间燃烧超凡之术,强行开发大脑脑域,保持在一个极限强度,使大脑接受无序混乱,融入污染的环境里,避免被污染。”

    “类似于渗透作用,将自身大脑精神浓度提高到污染环境的浓度指数,就不会被渗透?”

    “对。”

    “这不是悬崖走钢丝吗?”

    “的确很危险,容易反噬,但这是目前唯一能让人类抵抗高污染环境并投入战斗的办法。”图腾的‘脉轮’定住高台之上的两个人影,与江白平措遥想对望,双手合十,弯腰鞠躬:“不能让伥鬼耽误他们猎杀西王母的战斗。”

    周满:“那是?”

    图腾:“我师父。”

    图腾的师父是桑耶寺活佛,即江白平措。

    正讶然之际,激烈的枪火炮击突然在耳边响起,却见空中卷起一股气流,出现空间被扭曲化了的视觉感,随即是一声冷静的女声:“役使真火,道气长存,急急如律令!”,旋即便有烈火灼灼燃烧,顷刻间便成燎原大火蹿至整个广场,并有朝着高台之上爬来的架势。

    橘黄色的烈火中走出一道身影,赫然是叶胜英。

    其余人则在烈火中斩杀那百来个纵目人,图腾纵身跳跃下去,对准一个纵目人的后脑勺便是一拳,‘嘣’地闷响,如西瓜被砸碎,纵目人的头颅被猝不及防地打碎,身躯颓然倒地,迅速被火海淹没。

    其他纵目人对死去的同伴漠不关心,迅速组成一个圈,双手合十,将叶胜英、图腾等人纳入眼里,口中喃喃默念奇怪的吟哦,赶过来的周满一听当即提醒:“小心,他们在召唤蛊虫!”

    同一时间,叶胜英的‘急急如律令’,小妖摘下口罩,张开嘴巴,徐徐诵出的‘海妖吟唱’如海浪轻轻推开,转瞬间风起云涌旋转成一个巨大的海中龙卷风,老熊和老鬼各显其能。

    图腾的‘脉轮’锁定每一个纵目人,将它们全部连成一张网,每个纵目人就是网中央的白点,然后开口:“金刚大无畏:怒目!”

    序列50的‘脉轮’加上序列77的金刚大无畏秘法·怒目,双重超凡之术叠加的威力同时施展,而这便是图腾得以与王灵仙并驾齐驱的原因。

    他拥有两个超凡之术。

    纵目人诡异疯狂混乱的呢喃声中,肉眼可见的地面一阵小小的气流旋动,‘喀吱’一声,铜片晃动,铜树摇晃,铜瓦、铜墙摇荡,下一刻卷起巨大的气流,铜片、铜树、铜瓦铜墙全部分崩离析并被卷入气流中组建成一条青铜巨龙,威武雄壮的龙头仰天长啸,穿破云层,紧接着摇摆身体自高空俯冲而下。

    同一时间,燎原烈火、海妖吟唱和怒目金刚等技能自地面扶摇向上,如鲲化鹏,携万米巨浪迎上怒吼而下的青铜巨龙,轰然巨响,两招式相碰触而发生惊天动地的爆炸,生生掀开一层青铜片。

    那厢西王母和江白平措、李道一的战况与此处惊奇相似,同样响彻天际的爆炸轰鸣宛如人类面对十万吨汽油突然爆炸那样,爆发的力量几乎摧毁高台,滚烫高温的火焰将空气烧得出现扭曲质感。

    逃,无处可逃,高温足以将普通人的指甲、头发和皮肤肌肉灼烧成灰烬。

    而从远处看,那悬浮于空中的巨大的青铜王城,如外星入侵、人类末日的画面,乌泱泱的宇宙飞船停在天空,无言的威慑着每一个一无所知的人类。

    黔川甘巴三地的民众在军方稳中有序的安排下,逃向连他们都不知道位置的安全区,茫然地看着青铜王城,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还以为世界末日只是玩笑话,没料到很快便听到爆炸的轰鸣,远远眺望,先是凶猛的咆哮,然后是开天辟地似的轰鸣,随后是扩散开的巨大火焰和随之而来的蘑菇云,就像影视资料里看到的核武,此刻活生生演绎。

    层云荡开,冲天的火焰连云都被灼烧,部分机械装置被破坏,导致青铜王城猛烈下坠数百米,撞断最高峰的山尖,吓得底下密藏僧人和超凡者心跳都快停了。

    须知那青铜王城若是坠落下来,直接将岷山山脉和岷江水截成两半,附近城市必然是一片汪洋大海,那些尚在撤离路上的千万群众生命垂危。

    好在青铜王城坠至岷山高峰百米处便停下,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千里面积皆在阴影中,足见这座青铜王城有多庞大壮观。

    这是悬在甘川头顶的达摩克里斯,所有目睹这场面的人,心脏被吊到嗓子眼。

    全国其他城市的人们通过画质不太清晰的网络直播紧张地观看,憋到胸口疼痛才发现呼吸屏住了,此时不能为国家和甘川人民出一份力,只能在心里默默加油。

    至于其他复杂心绪,还待天灾过去,再做解答。

    堪比原子弹发射的一场爆炸结束后,青铜王城内到处都是熊熊燃烧的火焰,残肢、鲜血遍地,一片狼藉,良久才有活人爬动,掀开挡在身上的特殊合金,勉强确认同伴们是否还活着。

    身受重伤,命悬一线。

    但是,还活着。

    叶胜英一笑,牵动疼痛的脏腑,扭头看到睁眼看高台的图腾,于是说道:“别看了,不是你的战场。”

    图腾:“迟早会是。”

    叶胜英不顾疼痛,哈哈笑说:“那得看我们这次能不能活下去再说。”

    图腾的目光向四周环顾,没看到周满,这货不知何时又跑了。

    不知道跑哪里去。

    高台之上,李道一勉力支撑起身体,找到灰烬中的江白平措,对方被一滚烫的青铜铁片压住腿,半条腿上的肉都被烫熟了,却咬牙不喊一声痛。

    李道一徒手搬开青铜铁片,十指烫出许多水泡,然后扶起江白平措。

    江白平措:“先别管我,西王母呢?”

    李道一:“没看到。”

    没看到的结果有好有坏,要么西王母被炸成灰,要么损伤不大,估摸后者可能性最高。

    忽然右前方传来翕动,一块青铜铁片飞出,露出底下的裂缝,艳丽的青年女子缓缓从里面腾空飞上来,却见她形容有些狼狈,目光阴冷,肩膀到胸口处有大片灼烧伤口,深可见骨。

    李道一和江白平措不约而同心凉,这伤口于普通人而言是重伤,对西王母来说,只是自愈速度比较慢的伤势。

    西王母赤脚站在地面,‘哧’一声,滚烫的地面发出白烟,她抬手,五指成爪,对准几乎耗尽力气的李道一和江白平措,后者闭眼,不畏惧死亡,但在此刻准备按下通知首都通过核武打击的指令按钮。

    忽然头顶‘轰隆隆’声响,两人抬头看,却见是一架武直10悬停在青铜王城的高台上空,螺旋桨刮起的狂风如烈火浇油,增大底下的火势,透过剧烈燃烧的火焰,李道一看到机门站着一个女人。

    他不由疑惑,女人是谁?传奇人物他都认识,这女人显然不在行列里。

    等等,这是个普通女人?

    张畏涂怎么会将一个普通女人送来第一战场?

    李道一和江白平措犹疑之际,西王母已经认出林问秋。

    她悬浮到机门,巨大的风力狂乱地吹着她的衣裙、如云黑发,使她看上去就像是动漫里圣洁美丽的神女。

    林问秋和西王母在对话,轰鸣声盖住了她们的对话,没人知道她们的交谈内容,只见西王母陡然暴怒,扣住林问秋的脖子将其拎在半空。

    林问秋挣扎着握住西王母的胳膊,发狠地扣住她的伤口,将一条红色蛊虫送进伤口,眨眼间钻进去,盘旋在心脏。

    心口剧痛,西王母暴怒不已,扔破布麻袋似的,将林问秋自高空扔下,随后右手一挥,整架武装直升机便在身后爆炸,燃起的火团、硝烟和狂风塑造着西王母女战神的形象。

    如果这是电影,毫无疑问西王母会是最圈粉的角色。

    她如此强大美丽,聪明邪恶,可现实不是电影,西王母的一切优点都是针对人类的噩梦。

    被最厌恶的对手和曾经的下属联手狠狠摆了一道的西王母陷入狂暴的愤怒当中,双手和脸颊都布满黑色的鳞片,宛如传闻中的龙,两手如龙爪。可她身后又长着一条豹尾,双脚自小腿到脚掌都变成了野豹的小腿,而且满口獠牙,上半张脸无比美丽,下半张脸如夜叉般狰狞。

    兽类与人类的结合,如此分明,更衬出诡谲奇异的美感。

    传闻中,海内昆仑鬼族部落皆有烛龙血脉,而记载里并没有提到西王母拥有烛龙血脉,只说她豹尾虎牙,凶刑残杀,眼下看来,却有可能是烛龙子嗣。

    林问秋落地,本来会摔得粉身碎骨,却被周满抢救下来。

    西王母见状,怒火当头,双手张开,控制烈火中的巨大青铜快分于两侧,悬于李道一、江白平措,和周满、林问秋两方头顶五米高度,并利用时空掌控控制时间流速,猛然坠下两大青铜快,使得被两方避无可避。

    眼见就要被砸成烂泥,命悬一线的重要时刻,对面的小型青铜宫殿里,有神轻声说:“到你出场了。”

    时间流速放缓,空间仿佛静止,燃烧的火焰仿佛停下了侵蚀的步伐,猎猎的风静止,掉落的铜块、合金铁块停在半空,滚动的云层陡然停止,一道血色白大褂的身影穿梭其间。

    人未到,两把菜刀先行一步,划破空气,挟裹猎猎狂风而来。

    肉眼无法捕捉的空间,凡所有物体的活动轨迹都在超凡之术开启到极致的眼瞳里,于李道一他们而言是快得无法躲避的速度,于黄毛眼中,仿若静止。

    灰白色的空间里,青灰色的巨大物体如绵软的嫩豆腐那样任由岑今揉扁搓圆。

    噼啪。

    微弱的声响,于烈火中微不可察,旋即是连续的‘噼啪’声响,巨大的、滚烫的青铜块瞬间拍扁,形成薄纸似的青铜片,接着折叠、揉搓,形成一个圆球,距离李道一、周满等人头顶半米处,横空飞来两把菜刀,猛然穿进青铜球体中心,急速飞行的惯性力将圆球拖曳出数十米,最终牢牢钉死在地面。

    咚——!

    钟声乍然震响,火舌高蹿,碎片猝然落地,时间流速恢复正常,一切物体运转如旧,所有人内心震惊。

    怎么回事?是谁?

    西王母于火场中逡巡,目光定在一面火墙,两把嵌入金属圆球的菜刀摇摇晃晃,‘簌’地一声飞向火墙,被两只穿破火墙的手稳稳抓住。

    那双手白皙,没多少血色,手背青色的血管像流经山川的河流,是一种生命力旺盛、力量蓬勃的象征。

    随后是一个穿血色白大褂的青年走出来,脸上戴着防毒面罩,只露出眼睛和飘扬的短黄发,如仔细看能发现这防毒面罩原是全面罩,能遮挡头发的,但此刻那层塑料纸不知被谁撕掉,因此露出一头显著性标志的黄毛。

    这是谁?

    在场众人脑子里闪过的疑问。

    有点眼熟。

    李道一脑子里的第二个想法。

    淦。

    唯一知情的周满,只剩一口气,没有想法,快乐就好。

    “你是本土高危诡异?”西王母冷漠地问。

    黄毛歪着头,严肃纠正:“我是游荡在海内昆仑的红色幽灵。”

    于西王母而言,这就是承认他是海内昆仑诞生的高危诡异,或者说,新神。

    “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罢了,改过迁善,剪草除根。”西王母纯净清澈的眼瞳倒映着底下黄毛的身影,冷酷无情地说:“谁让你出生的地方不对。”

    她看向西南方向,低语:“被耽误了那么多时间,是我小看了人类。”

    西王母垂下来的手虚空握着,双眼闭上,地面隐约颤动,碎裂的青铜块、铜树枝升腾至半空,于烈火中燃烧、淬炼,形成一对威武雄猛的青铜干戚。

    握住青铜干戚,西王母猛然睁眼,双眼如兽瞳,额间红痕裂开,形成一颗荔枝大小的浑圆的猩红色眼珠。

    不知名兽类与烛龙血脉融合,刑天舞干戚的青铜干戚,虎牙豹尾,第三眼纵目鬼族,西王母至高形态!

    黄毛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变形的西王母,身体像只企鹅,原地摇晃,左手西洋厨刀刀尖戳着右手砍骨刀刀背。

    看上去就不太正常。

    仔细听。

    还能听见他嘴里呢喃:“反对帝制复辟,打倒帝国主义,推翻霸权主义,哪里有压迫,哪里有反抗,解放人民群众的社会主义新神进城了。”——

    第64章 戮神(3)

    西王母垂下眼,倏然闪现到岑今面前,右手的青铜盾抛至上空,猛地扣住岑今的脖子将他高高吊起,天空阴影落下,正是坠落的青铜盾。

    倘若砸到岑今,以青铜盾几百公斤的重量足以将他砸成一滩肉泥。

    岑今高高扬起头,冷漠颓丧的眼睛透过防毒面罩看着西王母的眼睛,他自觉是没什么情绪的,可西王母却从中解读出蔑视。

    那种明明看着她,却没把她放在眼里的轻蔑,如同三千年前海内昆仑里的神明,在她已经是继任君王呼声最高的时候,屡次驳回她的领土扩张政见,甚至以她好战的理由捋夺王位。

    他们从来没有看得起她!

    “我讨厌你的眼神。”西王母收拢手掌,准备掐断他的脖骨。

    黄毛:“你要我把它们挖出来送给你吗?”

    西王母闻言愣住,便见黄毛突然握住她的手,向后仰头,向前蹬腿,借力后空翻,‘咔擦’一声差点让她产生此人自断脖骨的错觉,事实却是他轻松挣脱桎梏,未及落地便在空中扫来一记强有力的侧踢,带着猎猎风声落在她的肩脖上,西王母顺着这力道被踢飞。

    双脚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滑出四五米便稳稳停下,西王母抬眼,正见青铜盾重重落地,发出铿锵之声,下半截深陷入青铜台,可惜没能将那新神砸成肉泥。

    西王母逡巡破烂的青铜高台,没有找到狡猾的黄毛,她赤脚向前走,踩在高温火焰和青铜砖上如履平地,笨重的青铜盾左右摇晃,猝然飞出,于半空中划出弧度,准确落在西王母的右手上并迅速投入战斗。

    ‘锵——’地嗡鸣声不断,不知从何处靠近的黄毛举着两把菜刀不断发出攻击,速度快得只剩一道接连不断闪现的虚影,连李道一这样的传奇高手都看不清他的动作,仿佛这就是一个擅长控制时间和空间的新神,可以在瞬间从A时空点到B时空点,以至于速度奇快无比。

    ‘锵锵锵……’地鸣金之声不绝如缕,菜刀劈砍在青铜盾而擦出来的刺眼火花,于蹿至三米来高的火海中急促演奏,不予分秒停歇,编织出细密的刀网牢牢困住西王母,使她一时间只能防御而无法进攻。

    “真可谓刚猛至极的攻击。”江白平措评价道。

    李道一扶起他,确定他行动自如便去救林问秋和周满,前者是普通人,根本受不了滚烫的青铜,于是全程竟然都踩在周满身上。

    “得罪了。”李道一一把背起林问秋,扛起奄奄一息的周满,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发出叹息:“辛苦了。”

    周满勉力睁开眼,听到这句话,扯了扯嘴角,心情意外平静,无悲无喜。

    江白平措跑到高台之下的广场,扛起图腾和其他几个小辈就飞快跑到青铜王城的边缘,没有火舌肆虐的地方,一群人回首眺望远处火海里的战场。

    图腾问:“那是谁?”

    江白平措正在替他治疗胸口一道深可见骨的划痕,闻言说道:“新神。”

    还醒着的众人愣住,两个神明?新神从何诞生、如何诞生?祂和西王母的战争是为了抢夺海内昆仑,还是为了打败旧神从而立下自己的权威?

    无论结果如何,输家都会成为赢家的食物,于人类无益。

    “放空头脑、放松身心,就当我们买了参观神明角斗的前排票。”李道一放回通知‘核武打击’的按钮,选择按兵不动。

    “难得的机会,叶小友等人可以观摩神明对体术、超凡之术的熟练运用,你会发现他们天生擅长战斗,运用能力就像呼吸喝水一样自如,说不定有助于你们突破。

    至于图腾嘛,你们小组作业估计又是全校最佳。”

    李道一呵呵笑着,其他人跟着牵扯嘴角,实在没那么容易放松身心,尤其此刻还处在重度污染环境中,远处火海里击金敲玉似的脆响不断加快节奏,仿佛同时间敲打着他们的脑神经,不由自主便会全神贯注沉入其中。

    图腾再次强行使用‘脉轮’试图看清火海中的‘新神’,然而他只看到被防毒面具遮住脸的青年,在大火倒映下的橙红色白大褂和橙色头发。

    虽然火光倒映而使颜色失真,但那身装扮图腾熟悉,分明是李氏老楼的夜游神!

    原来夜游神监督人间善恶,维护正义不是自夸?

    图腾有些神色恍惚,世界观略受冲击。

    忽然脑壳一痛,是江白平措毫不留情的给了他一记:“什么时候了还用脉轮?”

    图腾当即屏息,收回超凡之术,专心养伤。

    老鬼此时举手,颤颤巍巍地说:“我觉得我们赶紧离开最好,当务之急是青铜王城的下坠绝对导致岷山山脉断裂、河水倒灌,必然出现千里水患。而且现在青铜王城卡住最高峰,大一点的动静就能引四周山峰雪崩。”

    江白平措认为他说的有道理,帮每个人简单处理完伤口,他赞同先送小辈离开,到下面预防山川崩塌的灾难。

    李道一背对众人说道:“你们先走,我垫后。”

    图腾睁开眼,看向李道一,知道校长准备和最后的胜利者同归于尽,他同师父对望,双方皆沉默,认可了李道一的选择,因为那本来也会是他们的选择。

    几人互相搀扶准备离开,轮到周满时,他直接拒绝。

    周满:“西王母那条蛊虫是我养的,只有我能驱动,我留在这里才能让蛊虫发挥致命一击。”

    图腾平述事实:“你撑不了多久。”

    周满刚才为了保护林问秋,又是反叛者,被西王母刻意针对,本就伤势严重,又在滚烫的青铜台躺了十几分钟,后背直接见到森森白骨。

    或许在其他知情人眼中,周满活了三千年,早已不可能是人类,但图腾的脉轮明白告诉他,周满是一个介于诡异和人类之间的特殊生物。

    三千年来,他依靠蛊虫续命也不愿意异变成诡异,结果就是现在没有诡异强悍的复原能力。

    说实话,即使眼下带他离开青铜王城,底下也没有足够专业的医疗团队。

    “哦,我知道。”周满颇闲适,抓着一根没被高温火焰烫过的铜枝支撑上半身,回头看着下面依然屹立的高山、依然滚滚东流的深水,喃喃说道:“我蛮想回家的。”

    图腾心一紧,临别时,同他说:“如果你尸骨还在,我争取送回西安。”

    西周王都为丰镐,即西安。

    周满:“多谢。”

    图腾深深看他一眼,拜别李道一,随同师父和其他人离开。

    此时,青铜王城除了打得不可开交的西王母、黄毛,就只剩下角落里,一个依靠铜枝支撑才能勉强坐起身的三千年先知,一个人类传奇大佬。

    狂风哀嚎,云层像吸足水的棉被,沉甸甸压在头顶,被无数股气流荡开又重聚,高台被炸去半截,形成一个巨大的碗状结构,底座溶化成上千摄氏度的铜水,表面漂浮一层通红色的熔浆,不时冒出骇人的星火气泡。

    西王母悬浮在铜水半米之上,在滚烫的温度包围下如置常温,目光阴沉地注视着蹲在青铜碗壁七米高的黑金斩马刀刀背上的黄毛。

    她向前两步,低垂下头颅,原本安静服帖在肩背的黑发缓缓上浮,长裙飞扬,干戚置于身侧左右,两只龙爪似的手掌心向下,空气中旋转着一股气流,随即两股、三股……无数股气流汇合至西王母的掌心,直径约十米的铜水突然沸腾,忽然一滴珍珠大小的铜水升腾到半空,然后是沸腾的铜水猛然爆发,宛如大雨瓢泼,空中都是沸腾的、温度高达上千摄氏度的铜水相互融合,汇聚成密密麻麻的铜青鸟。

    密集的铜青鸟人面鸟神,却有长喙,一张开,里面布满尖锐的牙齿,比起传闻中代表长生吉祥的美丽青鸟,更像一群食腐尸的鬼鸟。

    乌泱泱的铜青鸟发出凄厉的惨叫,以飞蛾扑火之势集中扑向岑今。

    岑今急缩成绿豆大小的眼瞳倒映不出所见之物,实际视物范围极广,并且自动识别生物属性、攻击力度和速度,大脑高速分析判断,耗时不超过一秒就能做出应对之策,仿佛一台安装精尖CPU的高性能电子装置,冷静可观且高速运作。

    譬如此刻,上千只密集的铜青鸟以高温、高速扑杀过来,经过处理呈现在视网内不过是一个个移动速度比较快的红点,虽然密集但是完全可分辨。

    前排上百只铜青鸟组成一道无处可逃的火墙眨眼扑杀至岑今半米,而岑今一动不动,脚尖踩着黑金斩马刀,身体前倾,欲坠不坠,眼瞳直勾勾盯着下方的西王母,轻声说:“重力剥夺。”

    铮——地一声闷响,空间出现肉眼可见的重影,扑杀至岑今面前不到三十厘米的铜青鸟晃动两下,瞬间静止,两秒后齐刷刷高速坠落如倾盆大雨。雨幕之后,西王母瞳孔紧缩,身后杀出一只巨大的凶兽,似狗、长牛角和豹纹,卷起海浪似的高温铜水怒吼着咬杀而上。

    “吼!!”

    “重力剥夺。”

    清脆的低语被惊天动地的怒吼遮盖,气势磅礴的凶兽硬是抗下瞬间的失重冲破屏障,张开血盆大口连人带刀一口吞下,顷刻间高台震动,连带整座青铜城都向右倾斜了一下,雪山山巅掉落雪块,看得下方众人心惊胆战。

    一道虚影接连闪过铜青鸟的袭击、高温铜水的喷溅,寻到一处突出的铜枝落下,并将西洋厨刀插进铜壁稳住身形,在凶兽反应过来没咬中目标而反杀过来时,不闪不避,径直坠落,避开凶兽,如风筝直坠向西王母。

    橙红色的滚烫沸腾的铜水中央,西王母握住干戚,直面高速坠落的岑今,后面跟着比他们大了百倍不止的巨大凶兽,张开硕大无朋的嘴巴发出:“吼——”顿时激起重重铜水浪,架势气吞万里,直逼被堵在中间的渺小的人类。

    岑今高举西洋厨刀,对着西王母右手重逾千斤的坚固青铜盾,左手覆以十万重力并汇聚刀尖,右手砍骨刀迎上西王母同样千斤重的青铜大斧,瞳孔剧缩至更小,两管鼻血先后流出。

    重力掌控!

    重力剥夺!

    百万重力强压!!

    ‘呲’一声如裂帛,画面瞬间无声,西洋厨刀接触到青铜盾之际,如有神助般直接找到盾牌上的‘眼’,对着‘眼’,顺着结构如切割解冻的嫩豆腐那样,秒将青铜盾削去大半。右手的砍骨刀在即将与青铜大斧相撞之际,一个趔趄手抖,刀刃狠狠划过大斧刷下一串刺眼的火花,以牺牲肩膀为代价,将砍骨刀狠狠劈进西王母的心脏,十万重力统统灌入她的脏腑。

    同时施展超凡之术,简直被玩出花来,像法师不停扔出法术打怪,就是故意打西王母措手不及。

    在西王母被重力控制动弹不得之际,重创她的伤口,同时重力掌控身后凶兽的行动,旋即双腿蹬上西王母的腹部反将自己送到铜壁,扭头就沿着铜壁飞快上爬。此时,重力掌控失效,重力剥夺起效,凶兽凶猛的攻击全冲向西王母,咆哮着将其撞进滚烫的铜水中,溅起百米浪花,高台霎时被溶化得更厉害。

    过程招式繁杂,实际过去不到五秒,黄毛已经跑到碗口,低头看下面激烈爆炸后迅速恢复平静的铜水,目光逡巡,试图寻找西王母的踪迹。

    但是风平浪静,沸腾的铜水阻碍他寻找西王母,而他也不觉得西王母会就此死在铜水里。

    她明显不畏惧高温。

    岑今站在碗口,居高临下观看,眼睛一动,看向斜前方突然不正常的沸腾,一柄黑金斩马刀遽然破开铜水,带起一串串光亮的铜水水珠,以超高速刺向岑今面门,甚至能听到超高速产生的刺耳噪音。

    躲不开。

    岑今大脑中一闪而过的判断,只能选择硬碰硬,接连用砍骨刀和西洋厨刀抵挡,瞬间被穿透、绞碎,致肩膀也被黑金斩马刀刺穿,牢牢钉在滚烫的地面。

    后背和肩膀剧痛袭来,岑今大脑出现应激措施,霎时空白,双腿绷紧,脚尖用力蹬着地面,腰腹上挺,剧烈的深呼吸,疼得发出嘶哑的喊声。

    他看到高台急速溶化,铜水从一个小湖扩成大湖,乍然升腾起无数光亮的‘蝴蝶’,如果此景与西王母无关,应该能成为震惊世人的梦幻表演。

    长裙破损,身上伤口无数,胸口破开大洞,能看到里面跳动的心脏和盘踞心脏沉睡的红色蛊虫,长发乱舞,形容狼狈、诡谲而艳丽的西王母浮在半空,面容沉静,却让岑今感到其中惊涛骇浪般的愤怒。

    那是海上风暴即将来临前的平静。

    “三千年来,你是唯一逼我到这份上的‘新神’,我必须承认你很强,但是够了。”西王母漠视着被钉在地面的黄毛,冷漠里夹杂一丝厌恶:“我在你身上闻到故人的气息,令人憎恶。”

    那气息来自刚才破开干戚的两柄菜刀,因为愤怒憎恶的情绪浮上来,西王母不受控制地绞碎了两把菜刀,并将其溶成铁水,扔进了铜水里。

    “他摆了我一道。”西王母声音嘶哑:“但是他也小瞧了我,他以为我不知道如何启用强武,可我知道。”

    岑今在剧痛中听到西王母的叹息:“我是烛龙抛弃的血脉,最孱弱的血脉,却是唯一得到海内昆仑承认的……明白吗?征伐不是我的意志,是至高神明的意志,是海内昆仑的意志!强武,只承认能够继承它意志的君王!”

    “青铜王城就是强武,强武就是海内昆仑,只有得到海内昆仑承认的君王,才能控制强武。”

    氧气稀薄,温度急速上升,高温甚至将空气中的水汽也蒸发了,地面在溶化——不,应该说整个青铜王城都在溶化,从宏伟的王宫宫殿到青铜高台,至底下星罗棋布的街道、铜屋、铜树和运转的齿轮全部溶化成铜水,接着幻化成绯红色的‘光蝶’,无声地飞舞。

    乌云密布,如灰黑色的厚重的天鹅绒幕布,数以万计的绯红色‘光蝶’点缀其上,宛如一出伟大的默剧表演。绯红色蝴蝶于飞舞中蜕变出具体的形状,翅膀上的纹路清晰可见,绝丽华彩,却透着浓重的死亡气息,仿佛是引领亡魂走向消亡的曼珠沙华。

    传闻,西王母掌灾疫,五刑残杀,乃大凶之神。

    岑今拔出黑金斩马刀,身后的青铜被溶化,而他急速坠落,上空是浓墨重彩的绯红蝴蝶,周围是急速下坠的高峰,雪花飘扬其间,深千米的河流奔腾,轰隆水声由远及近。

    狂风呼啸,天摇地动。

    没料到青铜王城会以这种方式瓦解的李道一扛起周满跳下雪山山巅,双双愕然地望着漫天光彩,而天地无声,旋即脸色遽变,山巅咆哮,大雪猝然崩塌,河流不正常地奔腾,有一种即将天倾地塌的错觉浮上现场每个人的心头。

    岷山山脉之间,看见山倾雪崩之势势不可挡,超凡者和藏密僧人各展其能,勉力抗下倒塌的山石,或将大块的山石击碎成小石头、砂石,致使落入湍急的河流中也能被冲刷走,而不至于堵截河流,使河道改向。

    坠落的岑今在一声‘重力控制’中稳住身体,挥手将黑金斩马刀插进摇晃的山体,稳落在刀身,目光在铜水中梭巡,于万千绯红蝴蝶和铜水中寻找到化成无数铁水水珠的两把刀。

    利用重力将它们聚拢到面前,形成一个滚沸的铁水球,黄毛思索数秒,便想到要锻造什么武器了。

    然而此时的西王母已陷入癫狂,凭空漂浮在六千米高空,身边围绕无数绯红蝴蝶,只见她垂下眼眸,双手抬到与腰侧并行的位置,满嘴虎牙变成了美丽的红唇,此刻微弯。

    “知道海内昆仑的强武是什么吗?”

    “它叫山海昆仑。”

    山为脉,河海为血,斩山脉、断海河,天倾地覆,昔日屠龙戮神的灭世之武,今日屠杀低贱的爬虫,应是人类之幸。

    西王母双手轻轻下压,却似有移山倒海之能,狂嗥的大风戛然而止,飘扬的雪花忽然暂停,倏然万籁无声,各显其能阻挡山脉断裂、河流倒灌的超凡者们顿时面面相觑。

    抬头望天,那样美丽的天空像万顷烟花同时绽放,久久不散。

    下一瞬,咄——!

    数以万计的绯红色蝴蝶奔向四面八方,速度堪比流星,一簇又一簇地砸向岷山山脉,落地便轰然炸响,这些美丽的光蝶在此刻成为恐怖的刽子手。

    雪花伴随石块飞溅,半山轰鸣,河水吼怒,迸起的河水如海浪,已然出现改道而淹向城市农田的状况。

    超凡者们发疯一般抢救。

    岷山山脉西段,主峰四千米海拔的阿嘎尔山,数以千计的绯红蝴蝶如陨石坠落般纷纷撞击山巅和半山腰,爆炸的火光和浓烟笼罩住扬起的雪花,百米山峰骤然崩塌,坠入狭窄湍急的河流,登时溅起百米浪花,使河水无法正常流动。

    如果只是一座山峰被炸塌,可能还不会使一条河流改道,可是如果整条山脉的重要山峰都出现崩塌,则必然是一场大灾难。

    而岷山山脉海拔超四千米的山峰就有二十多座,被岷江、涪江、白龙江环绕,甚至还是黄河支流黑江的分水岭,其中岷江更是长江支流,也曾被认为是长江正源,可见围绕这条山脉的江河于华夏地势、华夏人民而言,举足轻重。

    除阿嘎尔山、佩尔热更等主山系,还有雪宝顶、峨眉、九寨沟这些名山都出现地震,远方天际线还能看到飞过来的绯红光蝶,显然西王母打算斩断岷山山脉及环绕山脉的几条大江。

    此时十几个县城、农田已经被倒灌的河水淹没,还有山体崩塌带来的地质版块移动,房屋、高楼和各种基础建筑设施都跟着倒塌。

    这场天灾,堪称千年难遇。

    首都红色预警和灭世级防控警报至响起就没停过,人员匆忙,一队又一队的超凡者、救灾人员、武警和军队奔向黔川,各省同时安排救灾人员,启动海陆空通道紧急救援。

    无数人看着直播视频,看着模糊的画质里,山倾地崩,江河东冲西决,房屋倾塌,农田倒灌,城市被淹没,而灾难还在继续,那些绯红光蝶还在不断地破坏山脉、破坏华夏的土地,奋力阻止的超凡者在神明之力下,竟如此无力。

    “怎么办?”有人低泣。

    怎么办?

    神明之威,天灾之下,人力无能。

    连密切关注华夏的几个大国都摇头,认为华夏人民最好放弃他们的土地,选择搬迁。

    但是还有人没放弃,也不会放弃!

    还有那么多的军人、超凡者自全国各地奔赴天灾中心,还有人在灾难中拼命抵抗鬼国诡异,没有人有资格代表华夏人民说放弃。

    首都特别行动部门中心,张畏涂回头,面向诸位到场的将军们,在他们虽沉痛尤坚定的目光下,发出沉重的指令:“准备核武打击。”

    “黔川各军区准备战役导弹,根据指令,炸山填江,堵岷江,保其他区域。”

    此时,岷山山脉深处,一座海拔四千米高的山峰,陡峭黢黑的崖壁上,铁水沸腾,逐渐成型,但岑今没有看它们,而是仰头望着天空一次次斩断岷山山脉,疯狂至极的西王母。

    大好河山在视网中发出哀鸣,奔腾的江河是溅出的血液,风雪嚎哭,天地同悲。

    ‘山在呼吸,河流也在呼吸,华夏的山川河流,因龙的一呼一吸而成。’

    ‘万山之下,是龙的脊骨。’

    ‘龙脉之祖,万山之祖,天地唯一一条烛龙。’

    岑今大脑里回荡着这些话,闭上眼睛,逐渐放平呼吸,感受着来自山川河流的呼吸,来自万山之祖的烛龙呼吸,被斩断的山是龙的脊骨,被横切的河流是龙的血管。

    龙的诉说,在祂的呼吸里。

    丁燳青说过:“你掌握的超凡之术,名为‘言灵混沌’。”

    “可是这世间,没有神明会呼应我的召唤。人与神,不共戴天,这超凡之术是摆来好看的吧。”

    “难道我不是神?”

    “……”

    “岑今,神明和人类一样拥有阵营,也有立场对立的时候。不同物种之间,曾经是食物链的关系,后来是同伴朋友的关系,你们自然频道不是这么教的吗?”

    “所以,还是谈判专业靠谱。”岑今面朝地上一处已经被山石掩盖的小镇,喃喃说道:“找到了。”

    他向后一倒,如飞鸟坠落,原先的位置被一只绯红蝴蝶炸塌,山石崩落,然而嘈杂的声响此刻阒寂,风声、水声、翅膀煽动的声响和爆炸声响从密集到空无,大脑接受音频的区域自动调到超高频。

    与万山之下的远古生物对话,简称谈判。

    高空中的西王母回过头来找到黄毛:“差点忘了你。”

    她挥舞着手指,上百绯红光蝶俯冲向岑今,足以将他炸成粉末。

    那厢,急速坠落的岑今忽然睁眼,开口:“言灵·烛龙。”

    霎时间,天地震晃两下,每个站在这片土地的人,眼前出现虚影,耳朵听不见任何声音,世界一秒静音,似乎听到了山川河流的呼吸,进入奇妙的境界中。

    下一刻,原本倾塌的岷山山脉向右一翻,左右摇晃了一下,忽然静止不动,崩塌的山和雪急刹车,奔腾的河流猛然大翻跟头,回到原位。

    山河浩荡,河清海晏。

    像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将一切拨乱反正。

    身处其中的人们茫然不已。

    西王母意识到什么,怒火中烧:“连你也来阻挠我!”

    她振臂一挥,浑然不顾过度使用强武是否会反噬,将漫天绯红色的光蝶疯狂投向岷山山脉,此刻已然不是为了灭杀人类,而是要杀掉山脉底下的烛龙,杀掉那群总是阻挠她、反对她、蔑视她的神明!

    万千光蝶像盛大的陨石群坠落,气贯长虹,杀气腾腾,就在触碰到高峰之时,卒然一声龙吼——

    “吼——!!”

    贯彻天地山河。

    光蝶摧枯拉朽般,遽然碎裂成光点——

    作者有话要说:

    黄毛:谈判成功,合作愉快。

    第65章 戮神(4)

    万千光蝶碎成星光,形成雨幕,如数坠落,如梦如幻,若白日星河落九天。

    西王母面露愕然,不敢置信:“不——不可能!山海昆仑是屠龙戮神的强武,怎么可能被烛龙一吼就碎了?不,不可能!”

    她试图再次凝聚绯红色的光蝶,可是每次刚凝聚,下一刻就会立即破碎。

    满脸都是碎裂的光点,西王母神情崩溃。

    她猛然俯冲而下,面孔狰狞,像一颗燃烧的流星,挟裹三千年功亏一篑的怨恨、愤怒和隐忍,在这瞬间完全失控并爆发,黑发狂乱如蛇舞,破碎长裙的边角因高速而燃烧,上半身完全被鳞片覆盖,下半身长满绒毛,她此刻的模样真正如书中记载的那样,彷如一个未开化的怪物。

    “杀了你们!全都杀了!”

    “三千年前,我能以最孱弱的身躯杀死海内昆仑全体神明,封印黄泉那个疯子,现在就能杀掉新神!屠掉烛龙!!”

    岑今冷漠地注视着疯狂的西王母,突然摘下防毒面罩,冲着对方露出一个充满蔑视和挑衅的笑容,然后迅速戴了回去,躲过远处巡回的无人机监控。

    “第一件事,我是人类。”

    西王母瞳孔剧缩。

    “第二件事,丁燳青送我过来的。”

    西王母狂怒:“啊啊啊——去死!!”

    高速坠落的她瞬间增速,眨眼间缩短双方的距离至短短三米,高高举起的手臂里,每一块鳞片缝隙都似乎浇灌了熔岩,毫无疑问这属于西王母自身发挥到极致的力量,不再如之前那样因忌惮而有所保留,也不是借用强武之力,而是单独依靠自身的力量。

    虽是三千年前,海内昆仑里最弱的神明,却也同人类之躯有着天堑之别。

    西王母是灭世级神明,岑今从未小看过她。

    隔着三米远的距离,拳头还未挥出,便有强烈的拳风袭来,刺得脸颊都在痛,岑今急速下坠中途忽然翻身,背对西王母,看也不看便将手伸进重力控制而成的透明力膜中,将已经熔铸好的新武器拿出来,来回不过两秒,便又迅速于空中翻身挥出左手——

    砰!

    新武器和西王母坚硬的右拳相击发出轰鸣,黄毛不敌其力,霎时化作虚影被击飞,狠狠撞进崖壁,顿时烟尘四起、碎石飞溅,而他未及停顿,立刻踩着崖壁飞快往下跑,西王母紧追不舍,自远处看,便是海拔两千米左右的半山腰处接二连三出现爆坑。

    灰尘和碎石阻碍拍摄和远处观看的视线,却都一致提吊起心脏观看。

    当然这一幕只有近距离观看的李道一等人,以及实时传播回首都特别行动部的人能够看见,一些民间和国外拍摄设备要么不够好,要么距离太远,根本拍摄不到,他们只知道突然间一声龙吼便风平浪静,却不知其中缘由。

    岑今俯冲狂奔至一棵生长出悬崖外的岩松时,猛然离开崖壁,重重下跳,踩在岩松树间并以重力包裹,在顷刻间将自己反弹回去,手中新武横劈向西王母的脖颈,在对方躲避之时,加快攻击,左手一锤重砸,右手一刀横劈竖砍,步步紧逼,迫使西王母退回半山中间。

    西王母此时从狂暴中恢复一点清明,瞪着黄毛手中的新武器,一把造型奇诡的黑红色镰刀和一把杆子长半米的铁锤,不由惊愕:“这是被我溶掉的刀?你重新熔铸出来的武器?!”

    黄毛左右手交换武器,左手握镰刀举至眼前,右手握铁锤做防御姿态,感觉这才舒服,便回答西王母:“漂亮吗?我很喜欢。”

    西王母好歹在民间待了三千多年,所以就是再无知,她也知道这分明不是人类兵器谱上的正经武器!

    谁打架用锤子?!谁打架用镰刀?!

    西王母嫌弃的眼神太明显,黄毛有点不悦:“锤子代表工人,镰刀代表农民,咱就是工农阶级,你对此有什么不满?”

    西王母觉得他是故意戏耍自己,装疯卖傻,假痴扮呆,实际高傲自大,跟黄泉一样!

    她怒吼一声,攻击狂暴,黄毛自顾不暇,只能防御,被一拳捶进地里,又被掐住肩膀贯穿的伤口高高吊起,狠狠掼进岩壁里,碎石飞溅,后背重创,脏腑翻江倒海,一口血止不住喷出来。

    “咳咳……”

    岑今下半张脸都被鲜血淹没,还因此呛到自己,却不知死活地挑衅西王母:“四千年还是……五千年的神明?灭世级神明呢,打我一个出生二十周年的人类,好得意哦——唔!”

    愤怒的西王母抓住他的头发猛往石壁里捶打,眼睛通红,狂躁如失控的野兽。

    岑今哈哈笑,在死亡的边缘线疯狂跳跃,好像濒临死亡的刺激能让他体验到活着的快乐,完全就是个疯子,比狂暴状态的西王母还可怕,因为他是清醒的发疯。

    “咳咳!我刚才跟烛龙友好亲切交流……就教育问题和强武聊了一下,你知道山海昆仑为什么被烛龙一吼就碎了吗?”

    重拳突然停在黄毛的太阳穴,拳风刮过,碎石滚落,西王母抬起杀红了的眼睛问:“为什么?”

    黄毛扯唇笑:“因为山海昆仑的力量来源是‘国民信仰’,你把昆仑国民屠戮殆尽,哪来的力量供给那么强大的武器?当然一击就碎。”

    强武戮神,并非夸大,即使烛龙面对强盛时期的强武也抗不过一击,只不过是西王母的强武需要‘国民信仰’供给力量,而她屠戮了整个海内昆仑,活活把强武作没。

    “不可能,你撒谎。”西王母不信:“如果是真的,为什么烛龙知道而我不知道?我才是山海昆仑承认的——”

    “君王?它承认的是主张扩张领土的西王母,不是屠戮它的无能暴君。”黄毛一边咳嗽一边笑得猖狂,肩膀被钉在岩壁,不顾剧痛硬是挺起上半身说:“你,不承认自己的无能吗?”

    “闭嘴。”

    黄毛加大刺激:“为什么?你害怕承认自己失败吗?!你知道烛龙怎么评价你?祂说你是——”

    西王母目眦尽裂,亟待爆发。

    “废物!”

    “——闭嘴啊啊!!”

    就是现在!

    “鬼蛊·噬心。”

    山脚下的周满和半山腰被捶进岩壁里的黄毛同时开口,声音在不同的空间、相同的时间里重叠,霎时一直沉睡的红色蛊虫张开大口,蚕食西王母的心脏。

    手臂直哆嗦的周满笑了,终于等到这一刻,不用再造孽了。

    从西王母那里学来的鬼蛊术,一直为她招兵买马,残害无辜,现如今就用最恶毒的鬼蛊术还给她。

    两千年前开始饲养的鬼蛊,只用西王母诞生的脐带血喂养,锋利的牙床能够咬开最坚固的防御,只有最激烈的情绪才能唤醒盘旋心脏的蛊虫的食欲。

    西王母心脏剧痛,连连后退,低头看着心脏的位置,那里白骨森森,已然露出跳动的心脏,乍一眼看去,竟跟人类的心脏别无二致。

    但这心脏覆盖坚硬的鳞片和羽毛,世间任何利刃都无法摧毁它。

    可现在,它正被蛊虫敲骨吸髓般吞噬。

    黄毛将自己从岩壁里拔出来,甩了甩头,猛然掷出两把新武器,整个人如一枚炮弹旋转出去,以头抢地的姿势重重撞击西王母的腹部,继而两手撑地,连续阿姆斯特朗回旋踢连踹西王母,将其重踹入岩壁里,稳稳握住回旋回来的铁锤和铁镰刀,将两把铁杆尾端相插。

    ‘咔嚓’一声,铁镰刀和铁锤子合二为一,形成一柄杆长两米、弯刀半米,可攻可守的黑红色巨大镰刀。

    黄毛两手紧握镰刀,速速后退,飞快旋身,锋利的刀身于空中划出半月形的弧度,割破空气和狂风,发出猎猎声响,‘噗嗤’一声割过刚站起的西王母脖子。

    西王母嘴巴动了动,眼睛颤抖,脖子出现一道血痕,看见天空飘落的雪花、绯红色星点,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天地静寂得可怕。

    视线模糊之际,她听见黄毛说:“谁说工农的镰刀锤子不够酷?”

    什么啊,神经病。

    西王母人头落地,尸身凉透,黄毛也算替丁燳青枭首示众了。

    岑今低垂眼皮,盯着西王母的心脏,蛊虫已经啃噬大半,他想到穆天子书屋里搬运出来的文献,大部分字确实不认识,奈何周满刻意放水,在鞋盖上黏了一张纸,写明蛊虫的用法。

    所以就算黄姜故意瞒着没说,他也知道这事儿。

    毕竟林问秋还是他给救下来的。

    “……”

    哦,不是他,是丁燳青那个狗逼。

    岑今拖着西王母的尸首,打算把它们带回老楼,好歹是灭世级神明的躯壳,就当给怨童和李曼云他们加餐,要是谁敢反骨,切了脖子就是。

    黄毛向前走两步,想起一件事,用巨大的镰刀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地面:“谈判没完,我们继续聊聊,您打算睡多久?海内昆仑是不是没了?强武是不是销毁了?”

    空旷的山脉间,黄毛像个疯子,固执地敲着山崖,重复同一句话。

    丁燳青来的时候,就看见他这模样,听到他喃喃自语的话颇感无语。

    悄无声息地闪现到他身后,丁燳青抬手便抓住快得只剩虚影的镰刀刀柄,顺势滑落到岑今的手,捏住他手腕,缴了兵械,另一手拎住他的脖子,将整个人都扣住。

    “是我。”

    “老子干的就是你。”

    黄毛很吊,重伤在身,狂喷鲜血,手脚受束,兵器被缴,还能靠嘴炮当王者。

    第66章 新神与旧神

    丁燳青一手拎吊着眼睨他的黄毛,另一手拿着巨大镰刀打量:“新武?”

    黄毛倾情推荐:“想不想试试被温柔摸过脖子的滋味?”

    丁燳青笑着拒绝:“有机会再说。”

    黄毛发现丁燳青拎着他朝山下走,于是问:“去哪?”

    丁燳青:“你不是想找烛龙谈判?在这里就是敲遍整座山,烛龙也听不见。”

    黄毛:“我不是有言灵混沌?”

    丁燳青:“你用了吗?”

    没有。刚才用了一次,两个肾差点废了。

    黄毛阴沉沉地看着光鲜亮丽的丁燳青,要不是用了一次言灵,再加上强行使用超凡之术猎杀西王母,导致己身力气透支,他现在就能跳起来揍丁燳青。

    虽然不一定打得赢,至少能试探这狗逼底细。

    黄毛开口:“所以你想带我去见烛龙?”

    他想问怎么去,去哪,还没问出来就被丁燳青一把拉下去,视野中的空间完全变成虚影,耳边风声猎猎,显示他们正在高速下降,直至身体突然落地,岑今胃部一阵翻滚,死死抓住丁燳青的胳膊就开始作呕。

    不幸的是运动过量所以消化太快,只做干呕,没吐在丁燳青身上。

    丁燳青摘下他沾满血的防毒面罩,捏着他的下巴打量,叹气地掏出手帕为他擦掉混在一块儿的鼻血和嘴里吐出来的血,说道:“你血条挺厚。”

    岑今没好气地看他一眼,并不反抗,因为他确实没力气了。

    丁燳青给他擦完脸,把手帕塞他手里:“还有哪里需要,自己清理。”

    岑今接过手帕,有一下没一下地擦着手指:“我刀呢?”

    丁燳青:“收起来放你背包里,回头去林中小屋找。”

    岑今抬起眼皮打量周遭的环境,大概是一个地底岩洞,深约八十米、宽约百米,岩石全部通红色,高温,估计一百摄氏度不止。

    前面有一个足球场大小的熔浆湖,正咕噜噜冒着岩浆泡,高温将空气蒸发出屡屡透明的白汽,空间可见地扭曲。

    不看不觉得,一发现高温环境,岑今开始觉得特别热,然后发现丁燳青很清凉便挪到他身边,果然舒服许多。

    “这是地底?烛龙在哪?”

    “地底万米。”丁燳青扶正岑今左摇右晃的脑袋,让他看前面的熔浆湖:“烛龙在里面泡澡,祂老眼昏花,你得弄点东西刺激祂。”

    “比如?”

    丁燳青笑而不语,突然拽着岑今就往上面纵跳,头顶的红色岩石忽然龟裂,哗啦啦砸进熔浆湖并溅起十来米高的岩浆,约莫四五分钟后,整个地底岩洞剧烈摇晃,紧接着迅速恢复平静,但岑今在这一刻感觉到心悸。

    仿佛进入无我的境界,置身于空旷的天野、溶洞或草原上,四野阒寂,连自己的呼吸都感觉不到,却在空旷死寂的环境中感觉到另一种看不见的物种存在的痕迹。

    因为看不见,也因为另一物种存在的痕迹太强悍,以至于普通人置身其中,深感渺小,进而生出心悸、恐慌的感觉。

    岑今此刻就是这种感觉,他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恐惧和退怯,忍不住后退一步,却被丁燳青紧紧攥住手腕,他忍不住看向丁燳青冷静的侧脸,咬牙忍下畏怯的恐慌。

    大脑胡思乱想,思索这种感觉该如何描述,然后他想到一个词:威压。

    大概就是人们站在四五十层大楼的阴影下,仰头看着摇摇晃晃的大楼而产生被压迫的窒息感,或者面对高百丈的海浪、或是街头巨大的3D投影成真,必须近距离直面才会明白的巨大压迫感。

    忽然,熔浆湖滚烫的液体发生强烈波动,溅起一串串通红的火花,丁燳青提醒他:“来了。”话音刚落,只听巨大的‘哗啦’声响,乍然掀起百米熔浆,犹如晚霞编织的海浪,壮观瑰丽,令人惊艳。

    紧接着便是震耳欲聋的龙吟,未见其身,先闻其声,一颗巨大的头颅骤然跃出熔浆湖缓缓伸到六七十米的高空,凝视着两个身形渺小的非同类物种。

    岑今愣愣地注视着眼前这个巨大、神秘、瑰丽到极致的生物,任何伟大而美丽的词汇扔在祂身上似乎都不为过,因为祂就是造物美学的巅峰,光是注视一眼就会被震撼到失语,敬仰、崇拜、喜爱和沉迷等等情绪激动而复杂。

    他似乎理解华夏为何如此钟爱龙这种生物。

    因为祂本身象征着一切美好词汇,雄浑、伟大、瑰丽、华美……力量和美相互结合的极致。

    岑今屏住呼吸,仔细打量烛龙。

    尽管刚才已经对话过,并用言灵召唤,而对方也回应了他,但这是他们第一次面对面相见,而且距离非常近,不到五米,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倒映在烛龙眼睛里的,自己的身影。

    这是一颗龙头,高、长、宽都在百米以上,充塞整个地底岩洞,通体颜色介于黑与红,整齐排列着密密的哑光鳞片,头部鳞片比较少,自颈部开始非常密集,越往下则鳞片越火红,明显这是一条赤色烛龙。祂的头顶、后背和下巴长满同色系的柔软的毛发,头顶两个巨大的形似鹿的龙角,没有鳞片的部位,颜色更接近于黑,呈现一种岩石和皮革结合的质地,仿佛坚不可摧,牢不可破。

    祂是远古生物,地球仅存的一条,不知活了多少年,连万山都在祂的背上扎根。祂的来源不可追寻,西王母和海内昆仑里的许多神明都是祂无意留下的血脉,祂的繁衍方式究竟如何不得而知。

    但是毫无疑问,祂强悍、雄健,璀璨、壮美,是王权和力量的象征,也是刻在华夏人民血脉里的精神图腾,祂没有辜负华夏人民对祂的崇拜。

    只有眼前这条烛龙,才有一声龙吼杀灭山海昆仑的威风。

    岑今感到胸口一阵窒息的疼痛才恍然发现自己一直屏住呼吸,悄悄长舒一口气,将目光落在烛龙的眼睛,那是仿佛长在岩石堆里的赤红色竖瞳,像蛇眼,却比蛇眼更具威慑力。

    【黄泉……?】

    雄浑低沉的声音响彻地底岩洞,岑今愣了一下,没看到烛龙开口,顿时反应过来祂的音波远远高于人类,甚至是目前人类精尖机器无法捕捉到的超声波。

    因此此刻,烛龙和他们是直接大脑对话。

    丁燳青低垂着眼,平静地回望烛龙:“我不是来叙旧,带个人跟你认识。”

    【人类么?】

    烛龙移动了半米,瞬间山摇地动,祂直勾勾盯着黄毛。

    【刚才跟我对话的人类是你,我记得气息。】

    黄毛有点小激动,这大概是每个华夏子民都会有的通病。

    “你好,请问岷山山脉、河流会发生动荡吗?”

    这话表面关心黔川山河,实际问烛龙您老哪天翻身、会不会突然想飞,或者还有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孝子’比如西王母。

    烛龙闷声笑,笑够了才回答:【我还没睡够。】

    顿了顿,祂补充说:【我知道万米之上的山河,浏览过生存在这片山河的生灵,也曾见过人类。我能够感受到生灵的崇拜、喜爱等正面情绪……你们人类称为正面情绪,实际上对我们来说,没有正负面的说法,都是可以愉悦精神的食物,而我恰好喜欢正面情绪。】

    懂了。

    类似于负面情绪是酸,正面情绪是苦,有的神明喜欢酸,有的神明喜欢甜,烛龙是后者。

    “神明以人类的情绪为食?”

    【准确来说,是生灵信仰。如诡异以非同类为食,然后进化,到新神这个阶段,则以生灵信仰为食。于新神而言,诡异、人类、非高智慧生物都是生灵,但同时新神也会吞食新神促进自身进化到拥有旧神的实力。】

    烛龙很耐心地解释,当然也有可能是看在丁燳青的面子。

    岑今则听得眼晕,直觉好像知道什么不得了的秘密,比如诡异的历史,而这些在人类文明中属于晦暗不明的一段,甚至研究诡异四五千年的机构都未曾提及旧神。

    “新神和旧神指什么?”

    烛龙看向丁燳青,后者没有反应,意思是告诉这段历史也无所谓了。

    【新神指的是你们人类文明中耳熟能详的神明,祂们和人类的文明同一时间崛起,和人类的活动息息相关。旧神湮灭在消失的文明里,曾有文明记载过祂们,但祂们争斗不休,无数次摧毁文明、残杀地球生灵。】

    “祂们不需要生灵的信仰吗?”

    【看不上。】

    很好,很傲。

    “以新旧来区分昔日神明,我能理解成新神取代了旧神是吗?”

    烛龙硕大的竖瞳倒映着黄毛,这个渺小的人类,他正朝一位远古生物、一位存在于人类最久远文明中的神明打探更古老的文明,并且窥见了人类从未窥见的历史。

    祂缓缓述说着五千年前,甚至更久远的文明,而西王母和海内昆仑的神明厮杀只不过是这场文明的尾巴。

    【昔日旧神统治地球,分别占据天空、陆地和海洋,创造一个又一个文明,又随意摧毁,渺小的生灵毫无反抗能力,他们视旧神的残暴为天灾。】

    “狂风暴雨,大雪地震也是天灾,人类以前束手无策,现在已经能应对,未来说不定直接克服。”

    【你见过海水倒灌吗?见过万里山塌地陷仅在瞬间吗?你知道屠戮神明的强武出自旧神之手吗?面对只剩下一点能量的山海昆仑,你们人类束手无策,而我们曾经见过强盛时期的强武。

    那才是真正的灭世。】

    岑今愕然,随烛龙的述说,仅几个字描述而过的场面在大脑里一一回放,大量海水倒灌,万丈高的海浪瞬间摧毁坚固的高楼大厦,城市眨眼间沉入海底,陆地变成汪洋大海。或是万里山塌地陷,地质版块移动,火山爆发,洪涝灾害,顷刻间摧毁人类文明,而人类甚至反应不过来。

    或有神明从天降下黑红色的硫磺火焰,宛如世界末日带来的陨石群坠落,城中生灵有奔逃哀嚎者、有跪地祈祷者,也有努力自救却最终被一束硫磺火焰烧成焦炭。

    城市置身火海,一砖一瓦被烧到劈裂成粉末,这火焰才心满意足地熄灭。

    纵眼望去,满目疮痍,残垣断壁,生灵皆寂灭。

    岑今遍体生寒,窒息地从那些可怖的灭世场面抽身出来,切身体会到旧神的肆意妄为和恐怖,浑身冒了一身冷汗,手指也在哆嗦。

    手腕被丁燳青捏得生疼,换五分钟前,他肯定得闹,可此刻丁燳青的存在却给了岑今依靠的力量。

    可能是丁燳青充当岑今的凭仗太多次,以至于只要看到他,岑今就有底气放心。

    定了定神,岑今恢复冷静,继续询问:“旧神现在在哪?新神怎么诞生?”

    【新神由诡异互相吞噬而诞生,起初在旧神眼里,和万千生灵没有区别。直到新神叛乱,新旧交替,旧神湮灭,新神重新建立政权。】

    “新神打得过强武在手的旧神?”

    【傲慢。】

    烛龙俯身,又向前半米,似乎想要认真看清岑今的模样,然而只能辨认出一头标志性的黄毛。

    岑今心想,原来丁燳青说祂老眼昏花不是套近乎。

    【旧神太傲慢,祂们看不起渺小脆弱的生灵,更看不起从诡异进化上来的新神,而新神觉察到渺小生灵的信仰,与之合作,联手扳倒旧神。然而——】

    “然而建立政权后的新神取代旧神地位的同时,继承祂们的傲慢和残暴,继续肆意屠戮生灵,以至于愤怒的人类开始了谋逆。”黄毛问:“对吗?”

    【是。】

    黄毛想了想,提问:“不对,如果新神完全取代旧神权威的话,怎么可能在之后的人类纪元里保持沉默?祂们还建立大小无数神话体系,争夺人类信仰,这行事跟新神的力量和统治理念完全相悖。”

    【五千到六千年前,旧神阵营反扑,重创新神阵营,双方实力锐减,双双进入神明的黄昏时代,人类趁机发展他们的纪元,并在新神、旧神两个阵营之间周旋,建立起文明系统、力量系统和阵营系统,用来对抗新旧神明有朝一日的复苏。】

    略一思索,岑今便缕清其中关系。

    简单来说,旧神时代称霸地球,实力比较弱的诡异靠进化增长实力,自称新神阵营,和地球其他渺小生灵合作共同推翻旧神统治,开启新神时代。

    新神时代中,大部分神明延续旧神的残暴统治,翻脸不认,迫害生灵(按时间推算,此时的生灵应该是人类)。

    大约六千年前,旧神反扑,两大阵营两败俱伤,进入闭麦冷战时期,人类趁机谋求发展,并伺机搞死新旧两派神明。

    而三千年前西王母屠戮海内昆仑的这段历史,正处于神明纪元的尾巴。

    纵观新旧神明的争斗,西王母这一段只能说是一个小水花。

    黄毛摸着下巴,也跟着凑近,迎面扑来烛龙身上的高温热气,眯着眼问:“你把你们的历史事无巨细的告诉我一个人类,不怕我最后把你们一锅端?”

    【你不会。】

    “为什么?”黄毛脑子一转,大拇指朝后,头也不回但精准地指着丁燳青:“该不会是因为他?您觉得他是新神阵营,所以认为我也是?”

    【不是。】

    烛龙干脆利落的否定,让黄毛愣住。

    【黄泉是新神,也是众所周知的疯子,他属于无阵营一派的自由神,有时候路过两个打得火热的阵营还会突然进去帮个忙,帮过新神、旧神,也帮过人类。】

    岑今闻言回头看丁燳青,后者露出一个良善无害的笑容,刚要谦虚地自夸一下就听到黄毛说:“就是一个搅屎棍嘛。”

    “……”丁燳青一笑:“我搅的是你,你是什么?”

    岑今嘁了声,无所谓,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也快乐。

    “您为什么觉得我不会屠杀新旧神明?”黄毛执着于这个答案。

    【因为海内昆仑的意志承认了你。】烛龙赤红色的眼睛看着黄毛,却仿佛透过这个人类躯壳看到未来的新神,一个独立于新旧神明的、属于人类的神明!

    祂不知道黄毛的强项是什么,但知道海内昆仑选拔君王的条件。

    【海内昆仑以‘国民信仰’为食,主张扩充国土,跟西王母当初的统治理念一致,所以它选择扩张意志最强烈的西王母作为君王,没料到西王母反将屠刀对准海内昆仑。

    尽管如此,海内昆仑仍把主张扩充国土的统治理念作为选拔条件,而你符合它的选拔条件。

    所以我肯定,你不会高举屠刀,大肆屠戮。】

    因为他符合海内昆仑的选拔条件,意味他对海内昆仑拥有私自占有的想法,一旦占有海内昆仑,就必须扩充国民、扩充信仰,等于站在‘诡异’和‘神明’的阵营,所以被判定不会一锅端吗?

    问题是他从未有过搞复辟帝国和封建制度的想法啊。

    黄毛百思不得其解。

    “海内昆仑不是被销毁了吗?”

    【海内昆仑就是青铜王城,青铜王城就是山海昆仑。所谓山海,即是你心目中的国度,它随你心意幻化。可以是万千绯红蝴蝶,也可以是青铜王城,它是你心中的山海。】

    原来如此。

    酷毙了。

    丧毛沉默地想着。

    丁燳青这时上前两步,两手按在岑今的太阳穴,低声说:“海内昆仑承认你,无须通道,你可以随心所欲地见到它。闭上眼睛,在大脑里想象,看到了吗?”

    岑今闭上眼,在脑海中复原青铜王城,果然看见一座完整的青铜王城,转念一想,他抹掉原来的青铜城规格,变成一座现代化城市的模样,兼之绿化带(青铜树)、湖泊(没水)、高楼大厦和余杭园林建筑(现代化和古典结合),还有桥梁和高速路等等……

    最重要是幼儿园,小学和中学,至于大学,以后再说。

    整座青铜城还在悬浮高空,底部幻化出无数精尖的机械装置,魔幻和现实并具,酷炫到没朋友。

    黄毛睁开眼,望着烛龙欲言又止。

    烛龙:【你有问题?】

    黄毛:“有一事相求。”

    烛龙:【何事?】

    丁燳青直觉黄毛脑回路异于常人,便将两手搭在岑今的肩膀,目光在他和烛龙间来回,扬起看好戏的笑。

    见黄毛表现为难,烛龙催促,疑心是什么要祂出面解决的大事,譬如再翻个身,把农田里的水颠回河里?

    但听黄毛不好意思但目光锃光瓦亮:“您有兴趣兼职小区保安吗?”

    烛龙:【……?】——

    作者有话要说:

    旁观的青青:狂笑.jpg。

    ……

    黄毛:让赤旗插遍世界!

    海内昆仑:扩张领土的意志好强烈!我喜欢!

    第67章 那罗延天

    烛龙迟疑了一下说道:【你确定?】

    岑今:“我知道您担忧什么,放心,不用您移动,我把海内昆仑的大门对着您睡觉的地方就行。”

    【……】烛龙:【你高兴就好。】

    岑今闻言很高兴,表示合作愉快。

    他们谈判专业最要紧就是脑子灵活,烛龙一个翻身就能引发山崩地塌,所以既要祂来看门、又要不能挪动,那就把大门建到烛龙面前嘛。

    至于鬼国居民每次出门是不是会被吓到心脏骤停,黄毛认为胆量就是练出来的,多练几次,以后还可以跟烛龙唠唠嗑,防止祂太无聊而突然飞天。

    感觉一举四得,收获颇丰,黄毛很欣慰。

    黄毛:“我叫岑今,以后请多关照。”

    烛龙也回应一句,然后缓缓下沉:【没事的话,我回去了。】

    “再见。”

    岑今右手向后比划,摸到丁燳青的手臂,牢牢抓住,目送烛龙沉入熔浆,眉毛皱起,面目有些凝重。

    丁燳青建议:“黔川那边还有一个鬼国,你要不趁现在收服它,顺便把里世界一并并入海内昆仑,这也是它喜欢的零食。”

    “黔川那边的鬼国已经被官方盯上,我估计他们能够解决,而且还想吞下来研究,方便以后对付同等级的禁区。而且我这次太高调,已经在官方和机构那边记上名,不适合再出风头。”

    “出名不好吗?”

    “不好。我各方面都太差了,靠口才说服烛龙帮忙,靠诡异才能屠掉西王母,本身水分很大,实际综合能力很废,被当成英雄或者天才的话,未免太羞耻。”岑今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面色古怪:“你是不是有top癌?”

    丁燳青定定地看他半晌,默默移开目光,过了一会儿才转回来:“那就让海内昆仑吞噬里世界,给它补充点能量。”

    岑今:“再说,因为我要晕了。”

    话音刚落,岑今便径直向前栽倒,丁燳青双手穿过他腋下将人接住,望着前方通红的岩壁,感觉到岑今栽在他胸口的那点重量,无足轻重,却无法忽视。

    岑今那头黄毛贴着脖子,触感毛绒绒的,还有点痒。

    丁燳青抬起下臂,虚虚地扣住岑今的后脖子,慢慢收拢,眼里全是隐忍的疯狂,如此状态维持十来秒才终于恢复到淡漠冷静的状态。

    松开扣住岑今后脖子的手,改为抱起他的大腿,姿势像在抱一个熟睡的小孩。

    岑今忽然睁开眼,两秒后又闭上,这次真的累晕了。

    刚才短暂的晕倒后,很快被丁燳青的杀意刺激得支棱起来,黄毛选择按兵不动,毕竟重伤在身,真硬拼也是被秒杀的程度。

    确定丁燳青没敌意了,岑今才放心睡过去,真的心大。

    等丁燳青带岑今离开,老眼昏花的烛龙忽然想到什么,又浮上熔浆,结果没看到人,不由疑惑:“那黄毛叫什么?黄……哦不是,叫岑今?真有这个人啊。”

    烛龙嘀咕了一会儿,觉得可能是自己睡太久导致记忆出错,把很久以前的一些事给记混了,回头有空再缕缕清楚。

    于是沉回熔浆没有再起来,万米溶洞恢复平时的寂静。

    ***

    岷山山脉下,神经由紧绷到松懈不过一瞬间的事,李道一却感到疲惫,从前四五天不合眼地战斗还能保持精神亢奋,哪像现在。

    周满气若游丝:“西王母死了。”

    李道一比较保守:“没有动静不代表她失败。”

    周满笑得很愉快:“精神污染急速下降,污染领域随西王母的颓败而消逝,很明显她被屠了。更重要的一点是我的预知从未失败过,我预知到西王母有一天会死在人类手里,所以我坚持三千年拒绝成为诡异的诱惑。”

    李道一:“你认为西王母死在你的噬心鬼蛊,不是那个黄毛手上?”

    周满轻声说:“我毫无疑问,而且那个黄毛是诡异,不在我的预知范围内。”

    李道一:“你确定黄毛是诡异?”

    周满:“当然。”

    李道一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逡巡着周满的脸,试图找出一丝一毫撒谎的痕迹,但是找不到,经由最早的屠神先辈调教、当过几十年君王并且还跟西王母周旋三千多年,周满本质就是只成精的老狐狸。

    他看不出破绽,便将信将疑。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周满摆摆手:“劳烦别剥夺我功劳,还有,不用麻烦图小友,随便找个地埋了就行。”

    那厢,图腾等人正朝这边赶来。

    周满视线模糊,隐约看到图腾拧紧的眉毛,料不到临死前还有人担心他,刨除乱七八糟的立场和身份,仅因为同行旅人的几天相处就给予关心,藏密的大兄弟真实诚。

    图腾喘着气赶到时,就看到周满失去神采的眼睛,伸手探他鼻息,已然全无,顿时心情茫然,凝视周满片刻,忽然席地而坐,为他持诵《往生咒》。

    愿他一切罪都消除,愿他现世一切所求皆可如意,不为先知,不必负重担,如常人平安喜乐即可。

    江白平措双手合十,也为周满持诵经文。

    李道一将周满遗言告诉图腾,后者沉默片刻,只说应当践行自身许下的承诺,这也是修行的一环。

    言下之意,却是要亲自将周满尸骨送回西安安葬。

    李道一摇头,没有再说话,只仰头看向山巅的方向,分别向机构和华夏官方复述一遍现场,但在华夏官方报告中,他隐瞒关于黄毛诡异的猜测,而将己身猜测加上高级权限,封锁进机构档案。

    首都特别行动部。

    机房内,无数人焦虑地盯着屏幕,等着张畏涂的最终决策,到底是否继续核武和战役导弹双重打击?是否放弃黔川这片重要战略根据地?

    在紧张焦灼的等待中,张畏涂说:“撤销核武打击。撤销战役导弹打击。各地军队继续救援洪涝、地震重灾区,负责灾后支援和重建,一部分超凡者继续留守甘川,调查清楚西王母、烛龙和海内昆仑等大诡异事件。其他人,全力支援穆王墓和安心小镇。”

    “是!”

    这声回答显然轻松许多,无数人精神亢奋地投入新的战斗。

    如果说半小时前,所有人怀揣绝望的心情战斗,此刻则充满拨云见日的希望,连灭世级神明都被屠了,剩下都是些小喽啰!

    而且各地的传奇大佬和身经百战的超凡者们都已经顺利会师安心小镇,镇压那群造反的高危诡异也是分分钟的事,所以简直干劲十足好嘛!

    安心小镇。

    感觉到西王母逝去的高危诡异顿失主心骨,入住海内昆仑、进化成新神的究极事业柱崩塌,梦碎鬼国,很快被赶过来支援的超凡者们打得溃不成军。

    一边士气大涨,另一边颓靡不振,局势瞬间逆转。

    黑西装见状不妙,故技重施,布下天罗地网的傀儡线拦住十刹海的步伐,转身飞快逃蹿至小镇另一边,凶狠地杀向第二道防线,准备强行突破包围圈。

    间隔三百米,十刹海只冷冷地看着逃蹿的黑西装,右脚向前划圆,缓缓摆出降魔印:“阿闼婆吠陀·禳灾!”

    便有无形的力聚拢空气中的水汽,形成一道坚固的水墙突然困住黑西装,后者突然停顿半空两秒。

    十刹海暴喝:“阿闼婆吠陀·降魔!”

    就见天空忽然出现八臂那罗延天庄严肃穆的半身像,其中一臂伸出作降魔掌,轻轻一拍,便将黑西装的胸口完全拍碎。

    就近超凡者赶来一看,黑西装上半身直接被穿透,形状如藏密金刚降魔掌,不禁喟叹:“不愧是上师。”

    也有看不懂的超凡者问:“刚才那尊八臂神像没记错的话,不是婆罗多教三相神之一的毗湿奴?”

    “没错。”

    “可上师是藏密佛教,就算去婆罗多修行,也该修大乘佛法才对。”

    “这里头学问有点大,我知道的不多。藏密追根溯源就是婆罗多教,三相神之一的毗湿奴在藏密中应该叫那罗延天,大力古神、金刚力士,以天生神力著称。如八臂,则乘金翅鸟,与阿修罗王战争。大日经疏卷称他是佛的化身之一,乘迦楼罗……反正就是渊源颇深,而且十刹海上师专修体术,擅长刚猛拳法,跟金刚力士彼唱此和,没毛病。”

    “你这叫知道的不多?”

    “对比以前沉迷藏密的女朋友,我确实知之甚少。”

    “……”

    ***

    与此同时,穆王墓。

    十余名超凡者和鬼蛊族族老合力镇守穆王墓,纵目人单枪匹马来犯,自然讨不了好。

    实力悬殊,输赢本无悬念,可鬼蛊族这方错估纵目人的目的和决心,竟寻到空隙跳至穆王棺椁,当众自爆,炸出底下镇压的死神。

    王灵仙在最前,见状脸色突变,当机立断跳进下方墓室,久久不做回应。

    其他人以为出事,便有人想法阻止事态向更严重方向发展,也有人想方设法通知特别行动组,准备迎接来自死神的精神污染恐怖大爆发。

    但是一道窈窕身影突然出现在墓室入口,背对众人说:“你们没发现污染值无波动吗?”

    慌乱的众人一下定住,对啊,污染值好像没有飙升。

    这不合常理。

    “我下去看看。”

    言罢,那道窈窕高挑的身影便跳下墓室,一边朝里面走去一边问:“王灵仙,你看到什么?”

    没等她适应里面的光线,就听王灵仙说:“三面三目金刚力士。”

    “什么?”

    “婆罗多密教胎藏界曼荼罗外金刚部,那罗延天。

    王墓死神的身份。”

    第二卷 湿婆灭世咒

    第68章 公开

    岑今睁眼,身边趴着怨童和李曼云,床头还有一颗荡来荡去的铜铃头,差点没一脚踢飞它。

    他环顾四周,看到靠坐在窗边的丁燳青,撑着脸颊,遥望晚空,霞光在他脸上遮了一层朦胧的薄纱,衬得肤如脂玉,眉目如墨画,周身环绕着沉静、寂寥的气质。

    此刻终于像一个气质配得上脸的清冷大美人,而不是之前那个卖乖弄假浪费颜值的疯狗。

    李曼云戳着他的手背小声说:“我的红伞呢?”

    岑今沉默片刻,说:“我保证一定帮你偷回来。”

    李曼云定定看他,然后垂下眼皮继续扒着说:“等你养好伤再说,我不着急。”

    岑今笑了笑,犹豫一下,还是摸着李曼云的头说:“谢谢。”

    红伞是李曼云家人留给她的遗物,她很重视,眼下却可以说出‘不着急’的话,说明她不仅懂得为他人考虑,还真正把岑今当成家人了。

    怨童扭捏地说:“我以后不吃炸鸡快乐水。”

    岑今诧异地看它,它不是最喜欢这些吗?

    怨童:“你不用那么拼,我也可以出去打工。”它似乎不习惯关心别人,两千多年的痛苦和怨恨使它遗忘如何正常相处,因此眼下一边说话一边不自在地绞着手指:“我知道人类社会有鬼屋这种东西,我跟铜铃头一起去打工,一天能赚八十。”

    围观的铜铃头很震惊,无冤无仇为什么拖它下水?

    岑今另一只手拍着怨童的脑袋,面无表情地说:“我很高兴你的关心,但是大人还不需要小孩子去打工。炸鸡快乐水这些还买得起,但是不能多吃。还有,招收童工的鬼屋犯法,希望你知道自己知识量不足的弱点——”

    他按住怨童的肩膀说:“去上学吧。”

    怨童闻言宛如晴天霹雳,尤其抗拒:“我不要!”

    岑今:“不可以不要,小孩子就必须学习。我已经在海内昆仑准备好学校,你和老楼里其他鬼影小孩都可以去上学……至于李曼云,你还是去人类学校上课,寒暑假的时候再回来海内昆仑上课。”

    李曼云呆滞:“我全年无休?”

    恶心的大家长冷酷无情:“小孩子休什么休?”

    一直很乖的李曼云彻底崩心态,和如丧考妣的怨童排排站,都是灵魂出窍的呆滞模样。铜铃头在旁发出刺耳的嘻嘻笑,十分幸灾乐祸。

    岑今若有所思:“你识字吗?”

    “嘻嘻嘻……咦?”铜铃头愣住。

    岑今:“开个扫盲班吧,诡异都得上思修课,你到时也去报名。老师的话,就在鬼影和白大褂里面找,都是高知人群,总能找到一名优秀的思政老师。”

    短短几分钟,黄毛就把屋内的三只诡异搞抑郁了。

    突然窗边一声轻笑,岑今抬眼看去,正好对上丁燳青弯起的眼睛,银白色和纯黑色环状相扣的眼瞳一浸满情绪便如平静的湖水吹皱波纹,连漫天云霞都比不过这一眼的惊艳。

    岑今心脏漏跳一拍,目光越过丁燳青放在他身后的风景,天空像着了大火,轰轰烈烈地燃烧着瑰丽层叠的云彩,晚霞下方是漂浮空中的青铜城。

    “怎么海内昆仑里也有晚霞?”

    “随心所欲,你没有特别设置的话,它的时间流逝和空间变化都跟外界一样。”

    换句话说,海内昆仑之外的黔川此刻便是漫天瑰丽的云霞。

    “原来是这样。”

    岑今起身,走到窗边眺望海内昆仑,远处的灰雾浮现山峦的轮廓,迎面晚风轻拂,仿佛这就是一个与现世无异的世界,而不是一个灭世强武。

    “你说过等我从鬼国平安回来就告诉我,你跟我交易的目的,现在能兑现承诺了吗?”

    ‘承诺’一词咬字很重,黄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丁燳青,防止他撒谎。

    “你确定想知道?”

    “当然。”

    丁燳青背靠窗框,似笑非笑地睨着岑今:“为了完成一桩交易,然后摆脱你。”

    “什么交易?跟我有关是吗?和谁的交易?难道是跟上一个人类的交易……那个叫丁燳青的传奇大佬?完成交易后,你想怎么摆脱我?”

    “问题太多了,我不想回答。”

    “就当给我一个售后优惠,毕竟我跟你做了一笔大生意。”

    “每次跟你做生意,我都赔赠一堆优惠,老本快赔光了。”丁燳青连连摇头,发尾的银流苏随之摇晃。“不行,不可以,现在用完,以后还怎么做优惠券?”

    脑域开发带来的亢奋力已经燃烧完毕,此刻又是丧丧的一只黄毛,面对谜语人丁燳青的戏弄他都没什么精神去逼问。

    黄毛垂下眼皮,一脸对红尘失去兴趣的表情:“我当时对西王母说‘丁燳青让我来的’,她反应很大,说明在她的认知里,丁燳青和黄泉是同一个。

    要么你跟丁燳青交易的时候,西王母知道。要么你骗我,你只是用了‘丁燳青’这个名字,实际和机构的传奇大佬是不同的个体。

    再要么,他们都是你。”

    岑今歪着头打量丁燳青:“我觉得你完成交易后第一件事就是把我挫骨扬灰,很可能因为你被上一个交易坑了,所以恼羞成怒,对我又恨又恶,却不得不憋着满肚子气,不但尽心尽力地展现最好的服务,还得时不时丢出一堆所谓优惠券引诱我。

    说实话,你很累吧。”

    丁燳青失笑,想嘲讽岑今脑洞真大,而且他不累,乐在其中,享受疯狂。

    却听黄毛面无表情:“可是我好爽哦。”

    丁燳青:“……?”

    黄毛微笑很善良,说:“再接再厉,下次再交易算我输。”

    丁燳青忽然抬手,冰凉的指尖捏了捏岑今的脸颊,温声细语地说:“可是我随时都可以毁掉交易。”

    黄毛垮下脸。

    丁燳青见状哈哈笑,戳了戳黄毛丧里丧气的脸颊,像是被那种软绵的触感黏住一样,好半天没挪开。

    “岑今,我想挫骨扬灰的,其实不是你。”轻声喟叹后,丁燳青聊起其他话题:“你想不想知道天书藏在哪里?”

    岑今拍开丁燳青戳来的手指:“别告诉我连西王母都不知道的天书,而你却知道?”

    “我知道。我写的。”

    岑今愣住:“藏在哪?”

    丁燳青:“就在海内昆仑,你去找。”

    岑今:“你直接告诉我不行?”

    丁燳青笑说:“不行,优惠只能给一半,这是做生意的窍门。”

    岑今暗自吐槽,狗逼神明,接着想起一件事,丁燳青到底让林问秋向西王母传达什么话,才导致她一听丁燳青就发疯?

    摆摆手,岑今懒得在理会丁燳青,直到他提醒:“你朋友们回来了。”

    岑今赶紧回酒店,前后脚刚落地就听到铃声响,赶紧去开门。

    门口是黄姜、于文和图腾,后面还跟着李道一,岑今惊讶不已,前两个就算了,怎么图腾和李道一也在?他们不是还在甘川吗?

    李道一率先开口:“岑今同学,听说你病了,一连两天睡在酒店里没出门?”

    难道他已经昏睡了两天?岑今颔首:“吃坏肚子,突发高烧。”

    李道一定定地看他:“看来岑今同学也不知道这两天发生的事?”

    “发生什么事?”岑今挠了挠脖子说道:“说起来,那天我买炸鸡回来听到奇怪的吼声……那是什么?还有黄姜和于文,你俩调查先知,怎么失踪一天?看样子没出事。”

    紧接着,他看向图腾:“师兄什么时候到黔川的?”

    图腾沉默片刻:“刚到。”

    “哦。”岑今拉开门说:“要不都进来坐?”

    李道一的目光轻描淡写地扫过岑今肩膀,摇头说:“我路过,听说你生病才来看看,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多谢校长关心,校长慢走。”岑今捏着门把的手心都在冒汗,有点顶不住李道一锐利的目光,总觉得他好像发现什么,却没有出言戳破。

    李道一走出一段路,忽然回身说:“岑今,你的头发在哪里染的?过了这么久没褪色,我也想试试染个黑发。”

    岑今:“我家小区巷子口发廊店。”

    李道一好奇:“你喜欢染黄发吗?我看过你去年的学生照,也是黄发。”

    岑今:“不是喜欢。主要发廊店采购黄色染发剂时没注意多填了两个零,没法退货,后来招染发志愿者,一天三十。”

    众人:“……”

    一个过于真实且贫穷的理由,谁都没想到丧批的黄毛由来如此。

    黄姜:“我会尽快把工资结给你。”

    于文也表示以后有兼职会找他,图腾说他们每年举办大型法会需要人手兼职,薪酬很丰厚,如果能接受可以优先考虑。

    一下子收到好多份待遇从优的工作,黄毛紧张的心情一扫而空,感觉今天的自己幸运A。

    李道一看着被同伴们包围的岑今,笑了笑,搭乘电梯到楼下停车场等待的汽车,驾驶座的助理还是很好奇他为什么那么看重那个黄毛丧批。

    明明此次重大诡异事件中,只有黄毛身处漩涡中心却在酒店里睡过去,监控查到他两天没出门,连酒店疏散人群都没能吵醒他,对比切身参与大诡异事件的图腾、王灵仙等人,黄毛丧批实在有些愧对这天才小组的配置。

    虽然之前他在妇幼医院的表现还可以,但是关键时刻拉胯,要知道平时周考作业的成绩分是会录入档案并做积分排行榜的!

    而世界积分排行榜是明年竞技交流大赛的敲门砖,名单在本月月末上交,之后会陆续安排一些周考、小组任务或小组对抗任务攒积分,排名前七百才能最终进入明年六月底的全球竞技交流大赛。

    黄毛丧批的积分很低,助理估计他这次会被踢出天才小组。

    李道一忽然开口:“告诉十刹海,这次周考我来打分。”

    助理一愣:“好。”顿了顿,他想到什么,表情有点怪异:“您该不会想给岑今开后门?”

    李道一:“给个机会嘛,他实力不错,只是没发挥出来。”

    助理不太赞同:“您未免偏心他。”

    李道一将车窗拉下一条缝,准确找到岑今所住的酒店房间,隐约看到窗前有一道陌生身影,眨眼便消失,不由眯起眼,若有所思地躺回椅座。

    看来秘密比想象中还多。

    此时酒店,岑今抓着抱枕听完他们每个人的经历描述,问图腾:“你把周满送回西安了?”

    图腾:“还没有,放在殡仪馆准备火化。”

    岑今点点头,颇为唏嘘,挺敬佩周满的,之前没怎么聊过,可惜以后没有机会再交流。

    “怎么没见到王师兄,他还在穆王墓?”岑今好奇。

    “大仙说他和乌蓝表姐在楼下,很快就到。”黄姜晃了晃手机如是说:“告诉你们一个还没在论坛传开的秘密,穆王墓棺椁底下埋的‘死神’已经被运送回首都特别行动部。你们知道‘死神’是谁吗?”

    于文:“谁?”

    图腾看过来,无言传达好奇。岑今猜测是海内昆仑里的神明,比如共工?

    “那罗延天,金刚力士。”

    “藏密?”于文反应迅速,看向图腾。

    “我不太清楚,暂时不能下定论。”图腾蹙眉说道:“但是藏密源自唐密,唐密起源是古婆罗多四教义,传言佛祖得道之日,古婆罗多教的创世三相神全部归顺佛教。其中的三相神之一毗湿奴归顺佛教后,其中一个化身就是那罗延天。”

    黄毛一听心紧:“创世之神?”

    图腾:“也有可能不是同一个。”

    于文:“就算是创世之神,现在也只是一个死神。”

    黄姜:“还是一个没有精神污染的死神。”

    这下其他人都惊讶,好歹是创世神,就算后来被纳入另一个神话体系,至少还是经常与阿修罗王打战的婆罗多古神,得死成什么样才一点精神污染都没有?

    正疑惑间,房门又敲响,距离最近的于文去开门,岑今抬头看去,见到王灵仙和他身后高挑美丽的长发少女。

    少女穿着少数民族特色的宽裙和褂衫,身上带了许多银饰,打眼一看就觉得是个浓墨重彩的人。

    她就是鬼蛊女乌蓝,一直闻其名而未见人的最后一名组员。

    “黄毛?”乌蓝朝岑今点头,说:“密大大二生,鬼蛊女乌蓝。”

    岑今抽着嘴角:“我叫岑今。”

    “是吗?”乌蓝有点惊讶,随后表示:“我记住了。”

    她进门来,先环望房间,接着开门见山:“听说丁燳青也在,我能见一见吗?”

    房间内众人纷纷愣住,不约而同疑惑乌蓝为什么想见丁燳青,她认识这人?

    王灵仙先问出口,结果换来乌蓝的反问:“丁燳青,全球前十的传奇大佬,你们一点都不激动吗?”

    “——”

    无言的沉默。

    良久——

    “卧槽!”

    于文激动地说:“我根本没想起大佬……丁大佬这几年简直神隐,我全程没想起来!黄毛哥,大佬还在不?你看我们还有机会吗?”

    其他人也注视岑今,充满期待。

    岑今淡定:“可我朋友只是同名同姓,他不知道诡异和密大,以为我们都是新海城大学的学生。”

    “啊……”乌蓝失落,反应竟比于文还大。“我想请教大佬关于人是否可用蛊转生成妖这篇论文中的一些问题,我始终没搞明白,可惜没有联络方式。”

    她还以为真碰到大佬。

    乌蓝拍着岑今的肩膀说:“下次遇到同名同姓的大佬,一定通知我。”

    岑今觉得她有点自来熟。

    乌蓝:“通知一次,不论结果,报酬三千。”

    岑今顿时觉得乌蓝师姐性格热情活泼,而且十分善良。

    “一定。”

    突然外面大门‘砰’地一声巨响,客房里有人赤脚跑到走廊,满脸惊愕又崩溃的神情喊道:“……真世界末日?”

    客房门接二连三地打开,很快走廊聚满人,人声嘈杂,似乎都在讨论同一件事。

    王灵仙和乌蓝进来时没关门,以至于走廊发生什么都被小组众人看在眼里,却不知道到底什么事让他们情绪如此激动。

    于文就近问一个中年男人:“大哥,发生什么事了?”

    那中年男人举起手机让他们看:“热搜爆了,软件瘫痪点不进去,但是看热一,听说是官方公开发布的红头文件,绝对做不了假。现在全国人民都疯了,我刚从游戏退出,里面的人都在骂,我反正现在挺害怕的。”

    这大哥语无伦次,可见他确实慌了。

    于文定睛看页面,呢喃一声国骂,黄姜等人凑近看,也是面露惊诧,搞得岑今也有点好奇,凑前仔细一看,却见热二写着:首都通报黔川龙吼事件。

    直接用‘龙吼’两个字吗?

    岑今心生预感,目光上移,看到热一史无前例使用的深红字体:新世界!

    第69章 咒邪(1)

    黄姜当即摸出手机边刷边说:“新世界:诡异与人类并存,重新诠释人类的文明、诠释文学民俗的神灵鬼怪……”她抬头,望着众人说道:“国家先于机构公开了。”

    于文满脸震惊,看向走廊里乱套了的人们不由惴惴不安:“突然公开,人们怎么受得了?”

    图腾:“迟早得公开,而且这次凭空出现的青铜城和龙吼闹出太大动静,根本没办法解释,干脆趁机公开,这也是个好机会。再说近两年国家方面一直各种铺垫,我相信大部分人的心里已经有所猜测。”

    话音刚落,就听中年男人打电话给自家父母,话里话外都是强自镇定的安慰,明明自己已经六神无主,还担心家中妻儿和老父老母接受不了新世界,甚至一不小心按下扩音键。

    “瓜娃子,我们早晓得了,你该做什么就继续做什么,别想偷懒不工作。”

    “……咦?”中年男人懵逼:“你们啷个早晓得?”

    “让你关注国家新闻你不听,国家新闻天天在说,你愣是不信。瓜西。”

    欸?国家新闻是指某眼818、绝密档案和走近科学这些节目吗?

    中年男人持续懵逼,他家里老母接着淡淡说一句:“你懂什么,这两年的节目一点都不科学,连续播两年没被封,肯定就是国家想告诉我们什么,又怕一下子说出来吓坏老百姓,所以循序渐进,现在到了时候而已。”

    老父补充:“你真是一点政治敏感度都没有。”

    中年男人:“……那,那我老婆儿子?”

    老婆\\儿子:“早接受了,只有你不信。”

    他老婆还冷漠地补充一句‘呵,固执的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心想这个槽大可不必。

    挂断电话,于文等人见证中年男人从慌里慌张到镇定自若的变化,快速适应新世界的公开,不由心生敬佩,这大概就是一家之主最后苦苦支撑的尊严。

    中年男人泰然自若:“我得去上班了。”说完就回房间洗漱。

    图腾收回目光说:“小孩和老人接受度最高,前者没有被完全灌输无神论思想,后者尤其相信政府,他们的政治敏感和接受度远超我们的想象。比较崩溃的是中年人,他们根深蒂固的思想被突然冲垮,可能会产生一些麻烦,但是比较在意家人,很快就会在家人影响下慢慢调整心态。

    最麻烦的是少年和青年两个相近的年龄段,这个年龄段比较极端,一部分人可以迅速投入新世界新社会的建设和发展,做出令人震惊的贡献,但是也有一部分人会带来破坏秩序的麻烦。

    不过这些应该都在国家考量到的范围,新世界的公开必然带来相对应的隐患,后续会出台相关政策解决隐患。”

    乌蓝:“有一个问题,全世界只有我们国家公开?”

    王灵仙:“是。现在外网在疯狂删号,阻止华夏消息外泄,出于各方面政治原因,他们不打算现在公开。”

    乌蓝:“这两年出现的诡异越来越多,类似红舞鞋、非洲海岸线的大诡异事件将会逐步增多,神鬼复苏,如果普通民众早一点知道,并且国家出面教导他们如何应对,可以减少大量无辜者伤亡。”

    她的意思是其他国家最好同时段公开,加紧民众心理素质和体能等训练。

    王灵仙说道:“总机构一半人同意公开,另一半人不同意。不同意的人跟各国官方、家族都有些不清不楚的牵扯,认为不公开的利益大于公开。”

    “人命关天,他们还想着利益?”黄姜不赞同地开口。

    王灵仙扯了下唇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岑今出言感叹:“你对资本家一无所知。”

    黄姜和于文同时摇头,嘴里‘啧啧’地讽刺某些人权大国。

    王灵仙:“国家既然选择公开,肯定算好后面要走的十步,我们再担忧也没用。左右闲着没事,我带你们去玩,晚上蹦迪,好好结束我们这次意义重大的假期。”

    说完便率先踏出房门,乌蓝和图腾紧随其后,黄姜和于文推着岑今跟上去,悄悄跟他说大仙儿挑的玩场从不出错,能让你嗨到完全投入的境界。

    岑今来不及说什么就被推出去,房门给关上了。

    走在最前头的图腾问王灵仙和乌蓝两人:“那罗延天怎么会在周穆王墓里?为什么没有精神污染?你们当时还遇到什么?”

    王灵仙和乌蓝对视一眼,前者说道:“第一个问题,官方在查。如果周满还活着,或许他知道原因。第二个问题,那罗延天的精神污染好像被封锁在他的躯壳里,我觉得他的躯壳像一个容器。或者说,”

    犹豫一下,王灵仙肯定说道:“那罗延天死后的躯壳被当成一个容器。”

    乌蓝想起一件事,便提问:“我听说穆王墓底下的死神是西王母藏的,作为她醒后第一餐?”

    图腾:“是,周满说的。他以为是母体,三十年前发现死神遗体的真相。”

    “可是,”乌蓝不解:“既然是西王母苏醒第一餐,她为什么不来吃掉那罗延天,而是将黔川作为开战第一炮?神明吃掉神明,即使有一个进化的虚弱期,但是只要勉力拖过去就可以成功进化成为更高级的神明。

    届时,才是人类真正的绝望。

    但我复盘过甘川的战斗,西王母好像并没有吞噬那罗延天的意思,而且只让一个纵目人前去穆王墓,感觉本身不太重视……对了,婆罗多五名咒术师被我们驻守边疆的超凡者打扒在喜马拉雅边界线,其中两人自爆,固执得异乎寻常,不太像贪图西王母的青铜城而来。

    他们全民信教,擅长咒术和瑜伽体术,超凡者数目也多,但潜能高+序列排前的超凡者非常少,修炼有所成就的超凡者也少,然而派出的五名咒术师能级都不低,全球排行榜至少能进前三百,就这么自爆,手笔太大,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的真正目的。”

    图腾:“你觉得他们或许知道那罗延天?”

    乌蓝:“大胆猜测,小心求证。”

    图腾:“我回去后问一问师父和师叔。”

    藏密发展至今,其实跟婆罗多教、婆罗门教以及婆罗多佛教已经没有太大关系,教义、表相等都与婆罗多佛教背道而驰,江白平措等藏密僧人修行自身佛法,只有十刹海为追求修行而奔向婆罗多,所以图腾对婆罗多那边的宗教教义等都了解不深。

    王灵仙伸出两手,分别揽住图腾和乌蓝的肩膀,一派大佬气势:“现在是嗨皮时间,劳烦别谈正事。给师弟、师妹们做个表率行吧。”

    乌蓝耸肩:“那不聊了。”

    图腾:“可。”

    一路走来,岑今发现人民群众虽然心态崩溃,但秩序总体没乱,该遵守红绿灯还是遵守,有人仗着新世界宣言以为世界末日,冲到商场打劫金银玉器,很快就被警察带走。

    这波操作属实阳间,很快就被拍下来并送上各大软件头条,既警告宵小莫趁乱犯法,也安抚民心,国家机器还在正常运转,请勿慌张。

    同时,网络上还有几个机构工作人员含糊透露官方会复盘黔川龙吼和青铜城等诡异事件,可能还有视频放出,大伙儿记得观看。

    这么一连串操作下来,华夏民众的心彻底安定,觉得新世界的到来也没什么动荡,还不如收复东南某省某岛来得刺激人心。

    ***

    首都特别行动部大会议室。

    以张畏涂为首的特别行动部各部门主事人员,同华夏国安部、武工部、国防部等诸多大佬同台而坐,听从会议台上方特别行动部调查部部长陈贵颂的陈词总结。

    “甘川方面回应,精神污染数值基本稳定,海内昆仑消逝,但万山之下的烛龙是不定时炸弹,有必要提前做好防灾防震措施。安心小镇已在掌控中,其中几只高危诡异逃蹿,目前在追击中,经调查部和数据分析部一致决定:将安心鬼镇列入三级高危禁区,建议改成士兵军事演习场。

    其次,鬼蛊族部分中蛊孕妇和红青蛙患者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实在无力回天者都已解决,邻近城市暴乱被镇压。

    最后,我们列出此次会议的三项重点:一,屠杀西王母的诡异。二,穆王墓的死神那罗延天。三,如何和平处理各国入侵超凡者。”

    随着陈贵颂念到的重点事项,身后超大拼接显示屏列出三张图片。

    第一张,万山之间,万千绯红蝴蝶,上面是浮空的西王母,下方是坠落中的黄毛诡异,双方隔空对望,宿敌相对的凌厉杀气便已隔着屏幕溢出。

    第二张,躺在水晶棺材中的死神那罗延天,一具异域风情明显的男尸,跟婆罗多神像非常相似,慈眉善目,高鼻深目,男生女相。

    第三张则是此次大诡异事件中趁机入侵华夏边境的各国超凡者,西南边境的毛熊被打回去,新疆边境的梵蒂冈超凡者跟哈拉伯祭司先斗得你死我活,之后被华夏超凡者渔翁得利。

    但哈拉伯祭司聪明,乖乖奉上合作的诚意,道他们有意与华夏古国联手开启位于尼罗河的一座神秘古墓。

    据测,该古墓有可能来源于新王国时代,与太阳神拉密切相关。

    哈拉伯古文明无比璀璨,与神明曾经一度关系亲密,而新王国时代换算过来就是华夏的商朝,也是哈拉伯最强大的王朝,因此该古墓的开启意义非凡。

    对方邀请华夏的理由,一是清楚西方的强盗秉性,而哈拉伯自身无论政治军事还是神话体系都已没落,不得不找相对来说公正且传承未断绝的华夏出手相助。

    二是新王国时代的古墓大概率和神明相关,凭他们国家的力量,恐怕控不住一位灭世级神明的出世,所以找华夏合作。

    当然合作的诚意有归有,想趁火打劫的心也没落下,所以华夏官方在谈判过程也是毫不留情,寸步不让。

    “有密大学生指认出屠杀西王母的诡异曾在李氏老楼出没,名为‘夜游神’,有可能是第三代新神。李氏老楼跟西王母也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我们有理由怀疑夜游神跟西王母存在旧怨。

    以上是夜游神的档案,通过他曾经跟密大学生的对话可以看出,夜游神对人类比较友好。”

    ……

    详细剖析夜游神的特点后,便是第二件重点,即死神那罗延天。

    “我认为应当重视并深入调查那罗延天和华夏神明的关系,他的躯壳出现在穆王墓,并和西王母相关,此事一定不同寻常。

    同时密切关注婆罗多方面的动向,喜马拉雅山的五名咒术师大概率冲那罗延天而来,他们不会放弃将来在华夏的动作。”

    陈贵颂陈述完毕,下台。

    会议室内没人开口,都看着特别行动部、国安部和国防部的大佬们,等他们开口。

    良久,国防部的将军问张畏涂:“这方面你最有经验,你说吧。”

    “攘外安内。”张畏涂说这四个字:“夜游神的档案归置一边,它明显有问题,但我们线索太少,无从查起,可它暂时没危险,可以先放置,不必浪费人手调查。

    海内昆仑、西王母和烛龙的出现必然引起国外觊觎,这次事件中,最重要的一个东西被你们完全忽略:强武。

    青铜城转化成漫天光蝶,发挥出巨大威力,最后在众目睽睽下消失的一幕,已经被多方监控录下来,西方各国估计已经知道这件事,必然不可能让华夏独占强武。

    所以他们会利用总机构条款,逼迫华夏交出强武。”

    此言一出,众人喧哗。

    “可我们没有强武!”

    张畏涂反问:“谁信?”

    他继续说道:“依照条款,总机构提供各国官方资金、人才和武器等协助,各国官方必须在对待诡异一事上做到毫无保留。如有必要,总机构有权强行进入各国境内调查。

    关于强武,总机构一定会入境调查。

    为了彰显公平,他们会安排各国超凡者组成临时调查团。这个调查团可不会简单到哪里去。”

    一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如何应对总机构的调查,经过一番激烈讨论,大半认可张畏涂的建议。

    对内科普新世界并将超凡者选拔条件下拉到人民群众当中,尽快让人民群众适应新世界。对外,国防部绷紧神经应对总机构的调查,以及各国目的不明的窥探,尤其注意婆罗多动向。

    主事项商定,便是次事项决议,一件件事有条不紊地讨论、提出解决提案,会议效率提高,每个人的斗志都被激起,随时做好投入到当下暗潮涌动的局势的准备。

    ***

    嗨皮到深夜,王大仙一个包场彻底点燃酒吧全场激情,群情激嚎,各种酒水香槟喷彩带似的,连酒保都沉浸其中,而在这群情激动、全场嗨爆的氛围里,一个黄毛丧批显得格格不入。

    只见他窝在一个半开放包厢的沙发角落里,目光无神,于文玩嗨了,中途跑回来喝柠檬水,见他这模样就问怎么了。

    “丧批,起来嗨!”于文大声吼。

    岑今慢吞吞地起身,冲于文招手,后者附耳过去听到他说:“我去放水。”

    于文:“……”

    岑今说完就从沙发上爬起来,跑出酒吧,迎着晚风打了个酒嗝,挠着头沉思片刻,决定回酒店偷回红伞。

    他找了个厕所隔间,从里面到林中小屋,再回到酒店房间,悄悄溜进于文的房间,身后跟着三小只。

    李曼云神色紧张:“我们是在偷东西吗?”

    “不是。”岑今脸色严肃:“我是拿回红伞,当初借给于文他们用,没说送。”

    事关红伞,李曼云当即摆正态度:“他们借了不还?品德败坏。”

    岑今:“倒也没有,可能误以为我是送的,反正现在就找回来。”

    李曼云让怨童和铜铃头都帮忙翻找,最终铜铃头在于文的行李箱找到了。

    “找到了,回去吧。”李曼云说。

    岑今站在混乱的房间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是想不清楚,于是晃晃大脑,领着三小只准备回家。

    刚打开门就看到丁燳青,岑今:“晦气。”

    丁燳青没生气,笑眯眯地戳着岑今的脸颊说:“喝醉了?”

    岑今扭头就咬住他手指,眼神凶凶的。

    丁燳青开始怂恿他:“还记得周满吗?”

    岑今唔了声,不肯松口。

    丁燳青:“他没彻底死绝,我能救活他,不过需要他完整的尸体,你想不想他活?”

    岑今:“我是我,想不想关周满复活什么事?”

    丁燳青沉默了一下,改口:“复活周满,问他想不想活。”

    岑今拧眉想了半天,想不通其中逻辑,他想不想周满活,跟周满想不想活,两者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他觉得没有任何关系,可丁燳青说人死万事空,还是活着好,现在有‘活’的选项让选,难道你忍心无视?

    岑今脑子转不过来,懵得很,讷讷说道:“人死不能复生,这是秩序。”

    丁燳青:“人没死。”

    “哦。没死。”岑今顿了顿,问:“我得去救周满?”

    丁燳青:“对。”他把岑今推进林中小屋,领着他再次打开门:“去搬出来。”

    岑今探出头,感到寒冷,意识已经有点清醒了,但还是昏沉沉的,照着丁燳青指示溜进殡仪馆停尸间,在三小只帮忙下顺利找到周满的停尸柜。

    拉开,将周满硬条条一条尸扛在肩上,黄毛大摇大摆往前走,身后三小只蹦跳,拐过走廊,对面突然走出来三个殡仪馆工作人员,彼此陷入安静沉默。

    原本难得出来玩的三小只瞬间紧张地缩腹挺胸,连忙朝黄毛身后躲藏。

    下一刻殡仪馆工作人员反应过来,指着黄毛他们愤怒说道:“好哇,偷尸!”

    “报警!抓住这群无耻的偷尸贼!”

    一时间,整个殡仪馆热闹起来,二楼窗户突然‘砰’一声被撞开,夜色中只见一个黄毛扛着一具凉透了的尸体跳下来,后面跟着两个小孩、一颗……球?

    总之,黄毛标准姿势落地,单臂笔直、手掌成刀,面无表情,街头狂奔。手刀跑出百米后,殡仪馆大门被撞开,里面冲出一群工作人员大喊:“偷尸贼!无耻不要脸的黄毛!”

    平时安静清凉的殡仪馆一条街,今夜十分喧哗热闹。

    楼顶围观全程的丁燳青狂笑,顺手帮忙处理馆内和街头的监控录像,免得岑今酒醒后找他拼命——

    作者有话要说:

    PS:

    婆罗多:印度。

    印度现在主要是印度教和佛教,两者都从最早的宗教婆罗门教发展出来,前者被称为新婆罗门教,后者差点取代婆罗门教,不过最终还是没有斗过印度教,但是也风靡东南亚。

    后续写到的话,还会有一些其他科普。

    除以上三个宗教,期间其实还衍生过其他的宗教,到时候再科普。

    第70章 咒邪(2)

    岑今醉后清醒,看到被扔在浴室里的周满,静默两秒,拔刀怒起,踹开林中小屋的房门,杀气冲冲找丁燳青。

    两层楼都找遍了也没见到人,于是来到他卧室门口,打算踢门,被抱着红伞的李曼云和怨童提醒:“祂走了。”

    岑今:“去哪?”

    两小只摇头。

    岑今看向铜铃头,后者瑟瑟发抖:“我我我也不知道,大神一向行踪成谜,以前很少到林中小屋,最近才经常留驻,所以我根本不可能知道大神去哪。”

    他沉思数秒,收回镰刀锤子,找根铁丝撬开丁燳青的房门,铜铃头忧心忡忡地劝告做这事不太好,万一发现黄泉辛秘说不定会被灭口。

    岑今就怕没辛秘,他把铜铃头挡在外面,自己走了进去。

    主卧空间出乎意料地大,约莫四十平方,装潢还挺温馨,门口的位置有一个浴室,里面装着浴霸、浴缸和实木浴室柜等一系列浴室专用品,好像有用过的痕迹。

    岑今沉思,狗逼丁燳青还需要洗澡吗?地下水库浸泡三千年还没够?

    可能是黄泉水都进脑子了吧。

    朝里面走去,地面铺着咖啡色实木,墙壁是比较浅的亮色壁纸,中间一个书架将房间分隔成两个空间,靠门这边的空间设置成一个小型客厅,墙面的位置还摆了一个书桌,上面都是白纸和毛笔。

    书架放着一个古董放映机,看外表就确定价格很梦幻。

    书架后面就是一张双人床,左边有睡过的痕迹,被单凌乱,右边整洁干净,岑今以为丁燳青平时就睡左边,但是定睛一看,却见凌乱的位置布满灰尘,不由面露愕然。

    岑今蹲下来看左边床铺,不仅满是灰尘,被单还泛黄,不禁心生悚然,丁燳青个人卫生习惯怎么这么烂?他都不忍心下手,感觉会有很多细菌。

    回头四望,岑今看到床侧放着一张红木椅,贴着书架,旁边还有一本倒放的书,而且位置干净,看样子就是经常有人坐那儿看书。

    岑今心里突然一动,蹲在红木椅旁边,果然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凌乱的大床,他突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这房间里的摆设都属于另一个主人,连落满灰尘的大床也是那人睡出来的痕迹。

    而丁燳青就坐在这个位置,从日出看到日暮,也不去打扫灰尘,怕最后一点痕迹也被清除干净。

    岑今搓着胳膊:“有点变态。”

    或者说,疯子。

    岑今忽然不想报复丁燳青,匆匆退出主卧,毕竟主卧主人很可能不是丁燳青,要是随意破坏就是他的错了。

    退出林中小屋,岑今看到在桌边吃酒店早餐的周满,不由愣住。

    周满咬着烤面包:“嗨。”

    岑今犹疑片刻,走到他身边询问:“你给笛哥的留言是怎么回事?”

    “警笛头吗?”周满说:“没别的意思,就是我在门口发牢骚让它给听见了,它一直很碎嘴。不过我知道你最后肯定会去海内昆仑,毕竟先知,没别的本事,算卦很强。”

    岑今踌躇:“你看,我有财运吗?”

    周满:“没有。”

    黄毛:“你都没算。”

    周满:“看面相就知道了,你祖上穷三代。”

    黄毛:“我祖上穷跟我有什么关系?”

    周满:“你刚好第三代。”

    黄毛:“……”

    周满见他半天没说话,低头喃喃自语什么,就凑过去听。

    听到他唱‘咱们工人有力量哎嘿,为了求解放,举起大铁锤’,唱到大铁锤的时候,那眼神还老往周满身上瞟,周满觉得他就是想锤死一切封建思想比如算命的。

    岑今挠挠脖子,坐在周满对面问:“你还想不想死?有个狗逼说你还没死,怂恿我救活你之后,让你自己处置。对了,你还想回老家吗?我会出钱帮你火化,或者你喜欢土葬?土葬太贵了,我只能在农村买块地。”

    周满心想他真是穷得实在,一边嚼着烤面包一边说:“死过一次后,突然不想再死。”

    岑今:“你认识黄泉?”

    “啥?”周满装傻。

    “别装了,丁燳青不会无缘无故救你,除非你们有交易。”

    “丁燳青?黄泉的名字吗 ?好吧,的确有交易,不过是三千年前的事了,他好像预料到西王母会对他发动围攻,提前找到我,答应给我一条命,让我在某些时候按照他的计划算计西王母,气死她什么的。我当时想着万一苟不到西王母狗带了怎么办,创业未半而中道崩阻,不得气死?

    所以虽然觉得黄泉脑回路有点不太正常,还是选择答应。

    没想到他还挺守承诺。”

    “你也觉得丁燳青脑子有病?”

    “一个强大的乐子人。”顿了顿,周满说:“改正,乐子神。”

    以乐子为目的,其他毫不关心,甚至可以为了气死西王母而束手就擒,被封印多年,堪称最强乐子人。

    岑今恍然大悟,所以丁燳青说什么他跟西王母有深仇大恨,其实又是在欺骗他。

    “你以后打算做什么?”

    “周游世界。”

    “读过大学上过思政课吗?”

    “……有。”

    “有兴趣教书吗?”

    “没兴趣。”

    “海内昆仑一套小区海景房,总面积一百四。平时偶尔上上课,教不教得会都看缘分,自由发挥,还可以摆摊算卦。如果想念人世红尘烟火,可以自如出入海内昆仑。”

    周满秒心动:“你这个是招聘大学老师?”

    他学历不高,应聘大学老师挺虚,可是教小孩的话,又实在应付不来。

    “只要求中学水平,学生的话,大人居多。”

    “我考虑考虑。”

    “什么时候答应都行。还有,笛哥也搬到海内昆仑去住了。”

    周满倒是没料到他会跟警笛头混成朋友,要知道鬼国里的这个警笛头离群索居,不喜欢吃人肉还碎嘴,爱八卦却社恐,鬼国里住了十来年也只有他一个朋友。

    “你还挺不一般。”周满低声。

    “什么?”

    周满笑了笑,摇头没说话,其实三千年前预知到有这么个人会屠掉令他无比绝望的西王母时,他就一直在思考这个人会是什么样子,性格又是什么样子的。

    想过很多种样子,唯独没想过他是个丧批。

    仅有的几次接触,周满既担心他太颓丧胆怯,不主动也不敢应战,担不起重大战役主将,又怕他性格阴沉、心理变态,最后反而搞出一个大魔王。

    没想到他并不滥杀,还跟诡异做朋友。

    周满:“我先回老家看看,之后想通一些事会去找你。对了,如果那位图小友找你问话,就说我回家了,来年请他喝我酿的旨酒以表谢意。”

    ‘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如此名句,来自西周。

    西周旧时传统,以最好的旨酒宴请宾客朋友。

    说完,周满就出门离开了。

    岑今目送他的背影,感觉有什么沉重的东西从他身上离开了,使得他整个人看上去轻飘飘的,魂不落地,无处安身,天下之大,四顾皆茫然。

    海内昆仑等到一位三千岁思政老师的时候,或许就是他双脚落地,魂有所依的时候。

    下午,王灵仙等人酒醒,于文房间里爆发凄厉的惨叫,冲出来怒喊:“谁偷我东西?”

    黄毛在房间里低头装没听见,好在于文没发现丢东西,以为是自己酒品太差,很快哑火。倒是图腾中午出去一趟,回来找岑今问话。

    岑今没想否认,但他还是问:“为什么认定是我?”

    图腾:“殡仪馆从老板到伙计都说:黄毛。”

    黄毛顿时好烦。

    “他走了,回老家,还说明年请你喝酒。”黄毛丧丧的。

    图腾脸色柔和许多,说道:“多谢。”说完就迈开脚步准备离开。

    黄毛愣住:“师兄不问我为什么偷尸,不好奇周满为什么复活吗?”

    图腾:“你有秘密,不想说可以不说,我知道你没坏心就够了。”

    岑今‘哦’了声,面对相处不到一个月的同校师兄的善意,却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不过回头得跟机构和官方汇报一下,所以还是得重新做一个火化记录,殡仪馆那边毕竟被偷尸,愿意私了,但其他程序还得走一遍,需要点钱打理。”图腾抿唇,说:“我在苦修,只能帮忙垫付一半。”

    岑今预感不祥,声音颤抖:“多少?”

    图腾:“我尽量帮你压到四千。”

    岑今:“……”捏妈狗逼丁燳青原地爆炸。

    ***

    第二天,岑今一行人回密大,周考日记交上去,该小组分数一骑绝尘,就是个人得分那里,黄毛的名字太瞩目,堪堪及格线。

    本来天才小组是绝佳混分配置,结果黄毛压线飞过,本身实力到底烂成什么样?

    论坛里的人都在讨论这小组的黔川行,聊到黄毛,再细一打听,原来重大诡异事件发生当天,他腹泻高烧昏迷两天,顿时发出感叹:黄毛是真的衰。

    关于这事儿,岑今不知道,他上论坛是去找兼职,对其他八卦不感兴趣,只匆匆瞄一眼红贴就去刷兼职单了。

    回密大上两天课就是周末,不补课,于文他们每个人都有各自的活动,岑今也找了兼职,大伙儿就没聚一起。

    周六兼职完,岑今回花巷里换衣服,准备晚上赶下场班,路过杜莉家,觉得异常安静,于是停下来敲门。半晌后,一个脸色和唇色都白得像个重症患者的中年妇女来开门,眼神阴沉地盯着岑今。

    “杜婶?”

    “……啊,小今,准备去上班?”杜婶反应迟缓,认出岑今后,垂下眼皮,呆滞地盯着地面的花纹,随即抬头笑着说:“杜婶今天身体不好,改天再做红烧肉请你。”

    “这事不急。婶,杜莉姐和叔呢?”

    岑今透过巴掌大的门缝看里屋,见里面乌漆嘛黑,深处似乎还摆了一个神龛,黑暗中亮着诡异的红光,还闻到很浓重的佛香味。

    他记得杜莉一家没人信宗教。

    “杜莉在她男朋友家住,你叔还在医院,我打算今晚过去陪你叔。”杜婶小声说话,目光飘来飘去,好像在寻找什么。

    岑今:“是这样吗?可是杜莉姐跟她男朋友分手了。”

    杜婶:“和好了。年轻人分分合合很正常。”

    岑今点头,“婶,我先走了。”

    杜婶:“好,再见。”

    说着再见的话,她却直勾勾盯着岑今,直到他转身走了几步才稍稍松口气,但下一刻一阵腿风扫过来,抬眼一看是非常迅猛的一脚,吓得她下意识后退。

    房门松开,岑今推门进去,越过杜婶跑到房间深处,看到泛着深红光的神龛,里面供奉一个散发不祥气息的黑色头骨,前方燃烧着大量佛香和一碗鲜血。

    岑今见过不少相貌恶心或恐怖的诡异,眼前这黑色头骨可说是小场面,但他反应极其强烈,浑身鸡皮疙瘩浮起来,恶心作呕,手脚无力,连忙后退,撞到桌边才停下。

    “我本来不希望你看见。”杜婶不知何时到他身后,将一块白布捂在他口鼻处,哭着说道:“婶不想害你,你姐中咒了,婶实在没办法。”

    “……”

    岑今没来得及说话,视线模糊,直接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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