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死之国(6)
放松身心的旅行途中,丁燳青和岑今的关系突飞猛进,葡萄酒节后确定交往,肢体和语言交流虽如平常,却能在细微处看出不同寻常的亲密。
沿途看过平原、雪山山脉,去过峡谷,追着奔腾的河流、向着落日的轨迹而去,也停在民风淳朴、异域风情尤为明显的乡镇,在密林中度过夜晚。
期间碰巧遇到一个全城轰动的狂欢节,便将车停在路边,加入队伍,岑今抓起一把吉他就兴冲冲地冲进队伍,过没一会儿被恭敬地踢出来,一脸懵逼。
丁燳青捧了满怀的鲜花,从游行队伍里买来的,一见岑今就把花都送给他,说歌手演奏结束得有一捧花抱着,而后接过岑今的吉他,钻进队伍。
不到一会儿,他被人群簇拥到花车,和其他表演艺术家同台。
很多姑娘和爱好同性的男人都把花扔到花车,丁燳青脚边很快堆满鲜花,掷果盈车大概就是这样。
那么多人冲他欢呼,丁燳青只看着岑今,朝他眨眼,伸手邀请他走上花车,岑今挑眉,后退,一个箭步向前冲,三两下跳上三四米高的花车冲到丁燳青跟前,先是满怀的鲜花盈满眼眶,再是岑今的灿烂笑脸。
丁燳青想握住岑今的手,岑今转身将鲜花抛进人群,又利用重力将堆满花车的鲜花全部抛下去,仿佛天空下了一场花雨,人群尖叫。
趁人们注意力被花雨吸引,岑今快速扣住丁燳青的手,十指交握,隔着乐器吻了上去,浅尝即止,如蜻蜓点水,没人能发现那卷发黄毛的青年在万众瞩目、漫天花雨之下,吻了另一个青年。
丁燳青拽着岑今跑下花车,就在人群不远的巷子里,压住岑今,反客为主,加深那个浅尝即止的吻。
等花雨落完,有人发现花车上那个瞩目的亚洲男人消失不见,但是节日的狂欢感染每个人的情绪,好奇只是一瞬,并无人过分在意游人的去留。
狂欢节日的结束也意味着他们的旅行即将结束,归还租赁车辆的前一天晚上,灯光下,丁燳青在吉他琴身雕刻几个字母。
“CJ&DZQ?你和我的名字首字母?”
丁燳青温柔得不可思议:“它参与我们人生中的一段非凡旅行,很有纪念意义。”
岑今靠着丁燳青的后背,瞟一眼他手里的吉他,对此不置可否,他不太理解纪念日、纪念品存在的意义,但是理解丁燳青的文青情怀。
丁燳青喜欢收集老旧事物,比如雕花木柜、留声机和唱片,钟爱各种花纹独特的石头,或是造型别致的打火机等等,也不是喜欢有收藏价值的古董,更偏爱于科技和旧时代文明交汇的作品。
“听老龙说起过,你在学校附近的森林里买了一座木屋?”岑今玩着掌上游戏机,随口一问。
丁燳青:“嗯。”
岑今:“干嘛要买?”
丁燳青:“里面有很多老物件可以一并说给我。”
岑今:“那所木屋好像不干净。”
丁燳青:“清理干净了,木屋主人不敢再住,便宜卖给我。”
岑今哦了声,专注打游戏,又过了一会儿开口:“老龙他们说你从不邀请别人进那木屋?”
丁燳青:“你可以进。”
岑今打出‘gameover’的结局,将游戏机往旁边一扔,爬到丁燳青背上问:“你的邀请?”
丁燳青偏头,准确无误地啄了下岑今的嘴唇:“我的邀请。”
岑今嬉笑:“那我勉为其难接受你的邀请好了。”
丁燳青推开乐器,抓住岑今的胳膊将他拽进怀里,低头就吻了过去,黏黏糊糊的,细碎的吻落在岑今的脸庞,渐渐变成深吻。
正式结束旅行,两人回总机构报备行程,顺便帮总校带一带新生,同时留意幽灵列车案件的处理流程,还在搜集证据的阶段。
龙老板报备行踪后,听说南极有龙出没便跑过去。
江白平措回趟西藏,李道一去了天师府,巫雨洁回鬼蛊族,回总校报备行踪当天,众人聚餐一顿便匆匆分开,岑今随丁燳青回他的木屋。
木屋两层楼,四室两厅,颇为宽敞,夕阳西下,细碎的红色日光投泄入屋,晚风穿过林稍发出沙沙声响,静谧的树林偶有几声鸟叫,伴随轻盈悠扬的纯音乐,营造舒适温馨的环境。
岑今盘腿坐在地面,手里玩着一颗保龄球,丁燳青从厨房里拿出两瓶红酒和煎好的牛排,端到客厅桌面,对岑今说别玩了。
“吃饭吧。”
岑今将那保龄球提到桌面,露出扭曲的五官,赫然是一颗藏在铜铃里的头颅:“这就是一直作怪的诡异?”
“帮凶罢了。”
岑今拨弄牛排:“我以为你厨艺不好。”
“控制火候就行,我唯一能做好的菜肴。”
“难道不会煎鸡蛋和煮面?”
“做过。难吃。”
丁燳青皱起眉头,毫不避讳他黑洞一样的烂厨艺。
岑今哈哈笑着,酒一杯接一杯下肚,很快进入半熏半醉的状态,扶着丁燳青的胳膊说:“别的不敢怎么夸,唯独厨艺我敢夸是大厨级别……以前孤儿院里的厨房都是我掌勺,偷偷告诉你,我十岁就能挣钱,十一二岁就能颠勺,力气大着呢。”
丁燳青夸他:“你真厉害。”
岑今打嗝,迷昏一会儿,又问:“你之前说你有一个六七十年前的放映机,还能用吗?”
丁燳青低头看他:“可以,你想看吗?”
岑今:“看看呗,漫漫长夜,派遣寂寞。”
丁燳青:“在房里。”
岑今起身,脚步有些不稳,意识还算清醒,朝丁燳青房间里走去,那主卧占颇大的面积,分出小客厅和床铺,中间有一个书架隔开。
书架下面有沙发,放映机在身后的书架上,旁边的墙角处有一个木柜,柜面放着一架留声机,旁边则是上百张典藏版唱片。
丁燳青:“想看什么?”
岑今懒懒地说:“你推荐。”
丁燳青便选了一部欧洲电影,小众经典的爱情奇幻类,服化道精美,拍摄手法绮丽鬼魅,据说开创出新的拍摄模式。
就剧情而言不算多么新奇,胜在精巧,打发时间还行。
岑今靠着丁燳青,头搭在沙发扶手上,眼睛半阖着,剧情进行到暴风雨,现实中突然打雷闪电,狂风摧折树枝,不到一会儿便有暴雨哗啦啦落下,和电影里的情景交相呼应,一时间有些分不清究竟哪方是现实。
“下雨了?”
“下雨了。”
哗啦一声,房间窗户被狂风吹开,窗帘飞舞,有风灌进来,穿过书架,凉透岑今的脖颈。
丁燳青起身锁紧窗户,拉上窗帘,回来就看到岑今醉眼朦胧地笑倒在沙发上,指着电影说:“狂风暴雨打雷闪电都有了,要不要拉灯?”
丁燳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电影正好播放到男女主情动的画面,在狭窄静谧的沙发上拥吻,踉跄前行,跌进柔软的床铺里,白色的蚊帐猛地铺落。
“情景再现。”丁燳青镇定自若地评价,俯身,在岑今上方三四厘米处呢喃:“错过可就辜负这天公巧合的美意了。”
……
他永远不会知道丁燳青什么时候喜欢上他,什么时候动心。
连丁燳青都在后来的接触、相处中陷入迷茫,从假装讨厌到真以为讨厌岑今这一过程中,忘记他是如何一见钟情。
是的,一见钟情。
不同于岑今分不清他对丁燳青是见色钟情还是日久钟情,丁燳青早在日渐沦陷中想起他对岑今的感情,本就是一见钟情,一眼沦陷。
谁让他们相见的第一眼,岑今太耀眼?
那样独特、自信又光芒璀璨的出场,直接杀进年少慕艾的心,一刀毙命。
可惜岑今不喜欢、不耐烦他,这让初次动情动心的丁燳青害怕、羞恼,又想接近、又怕被拒绝,用岑今应对他的态度应对回去,针锋相对才有两目交汇的机会。
于是那些初见的心动就被日复一日的针对淹没,只在某些时候翻出来,随着岑今冰消瓦解的态度欢欣雀跃地苏醒,鲸吞蚕食地侵占心脏,写上密密麻麻的喜欢。
……
窗外风雨直到凌晨两三点才歇下,屋里的风雨至此方歇。
岑今洗完澡就钻进被窝里径直熟睡,丁燳青简单收拾一下房间,也钻进被窝里,抱着岑今入眠。
第242章 死之国(7)
群鸟的鸣叫声嘹亮,吵醒岑今,勉力睁开眼,光线从窗帘缝隙跳落室内,神志还不完全清醒,愣怔片刻才起身,腰酸背痛,龇牙咧嘴,下床穿衣。
回头看一眼凌乱的床铺,想起昨晚的画面,不由头脑胀热,岑今抹了把脸,见室内都被打扫干净就出门,丁燳青刚好推门进来,背着把猎枪,提着早餐,脚边还有一颗装死的铜铃头。
“饿吗?”
丁燳青把中式早餐放桌面,是清淡的白粥、炒鸡蛋和一些腌渍小菜。
岑今摆摆手,结束洗漱才回到桌前拿起勺子:“这地方还能让你买到白粥?”
丁燳青:“森林下面的小镇有认识的华夏朋友,请他帮忙煮点东西。”
岑今哦了声,三两下解决早餐,拍拍手说:“你还顺便去打猎?”
丁燳青:“打点野味换早餐和午餐,总不能空手去人家家里要求帮忙,他们也不缺钱,倒是山里的野味还行。”
岑今:“不会被罚款?”
丁燳青:“不是禁猎区,我有狩猎证、枪支使用证……证书齐全。”他走过来,手里拿着一管软膏:“还痛吗?”
“……”岑今苦着脸:“大哥,我本质是一个传统的华夏人,所以你能不能不要面无表情且一本正经地关心我后面痛不痛?”
丁燳青挑眉,似乎有些惊讶:“我不知道你还会害羞……不要讳疾忌医,趁年轻好好保养,你要是嫌麻烦可以交给我——不用害羞吧,你都不一定有我熟悉。”
确实不如丁燳青熟,人家看过摸过还深入交流过,但是睡过后的第二天聊这种话题合适吗?
岑今满脸痛苦,丁燳青不解话题哪点不合适,他们关系都如此亲密,聊这些不是很正常吗?
何况承受方相对来说较为辛苦、麻烦,不注意保养还会带来许多小病小灾,在确定两人关系时,丁燳青就这方面知识做了详细且清晰的功课,自然不觉得哪里不适合。
“你还用做学术的态度做了功课?”岑今表情麻木。
“注意点总没错。”丁燳青不觉得有问题。
岑今挠着头皮,还是觉得惊奇:“不至于吧,有必要吗?”
丁燳青瞟他一眼:“你自己去,还是我来?”
岑今犹豫了一下,拿起软膏:“算了,我想象你一本正经帮我那儿上药的样子有可能会硬。”飞快调戏完毕就跑进洗手间迅速关门。
丁燳青失笑,“什么毛病!”
再出来时的岑今神清气爽,手肘推了推丁燳青说还挺舒服,丁燳青详细记下他的感受便点头:“可以了。今天还要帮忙带一带新生,要不我去?”
岑今:“免了,玩弄新生是我每年最大的乐趣。”他拨弄开铜铃头,拿起背包就出门。
丁燳青拿着黑伞跟在他身后,道是学校里也有一些小任务需要完成,便一同出门去工作。
中午共进餐,晚上去清吧,接着结伴回家,泡泡澡、看会儿老电影,最后交颈而眠,日子平淡温馨,相处间俱是刚谈恋爱的酸臭。
时间流逝飞快,新生训练结束,岑今和丁燳青的工作暂告一段落,巫雨洁等人结束几个月的长假,接领机构派发的任务。
远在南极玩企鹅的龙老板飞到冰岛,和伙伴们网聊。
“都看过这次的任务?”
巫雨洁在机场:“我还没。”
其他人回复看过,李道一和丁燳青说他们简单搜查任务相关的新闻和历史资料,看着没什么异常。
巫雨洁看着聊天内容一头雾水,点开邮箱才知道任务内容,先是北欧一栋靠海的精神病院发生暴动,病人杀死医生、护士,然后集体自杀。
先是警方调查,结果是医院和护士参与邪教组织,利用精神病人做研究导致精神病人集体反杀,虽骇人听闻但也不是新鲜事。
多的是精神病院里的医生护士虐待病人,好些的结局是罪有应得,惨遭报应,多数坏结局是直到病栋荒废被翻新,才被发现枉死的病人。
不过案件还有许多说不通的地方,比如病人为何集体自杀?病人如何有组织地反杀医生和护士?医生和护士留下来的邪教献祭书籍,是否有诡异作祟?
案件离奇古怪,特殊机构派出超凡者深入调查,结果三名超凡者失联。
数日之后,三名超凡者被找到,已然神志不清,一个认为自己是病人,另一个认为自己是护士,最后一个则认为他是医生。
病人说医生和护士想谋杀他。
医生说病人有严重的谵妄症,幻想医生谋害他,而护士勾引病人不成就虐待病人,导致病人谵妄症加重,时刻想反杀,差点就害死他。
护士则说病人和医生都想害死她,医生对病人做人体实验,被她发现就想杀人灭口,病人受医生诱导,误以为她才是虐待者,仇恨全部转移到她身上来。
三人不仅身份错乱、意识混乱,还各有说辞,俨然一出别出心裁的罗生门。
特殊机构分别对三人进行深度催眠,发现三人竟都没有撒谎,除了身份错乱、被害妄想症严重之外,其他方面的精神状态、心理评估都非常正常。
之后测量三人的精神污染,发现是正常数值,但在检测到他们的随身物品时却爆发过于恐怖的污染值。
那携带恐怖精神污染的物品是一张纸。
一张普通的道林纸。
纸上写一行字:A是护士,B是医生,C是精神病人。医生被害,谁是凶手?
当晚自称医生的超凡者死亡,凶手就在护士和病人的超凡者之间,但是无论机构用什么方式刑讯都问不出凶手,调取所有监控、模拟任何一种谋杀方式,都差不出来。
正如道林纸上写的那样,谁是凶手?
没有答案。
事件古怪不已,然而并非巫雨洁等人此次行动的主要案件。
除开病栋案件还有酒店第八层火灾事件,大白天突然烧起的烈火,从人们发现到反应到实施救援不过十几分钟,火势遍布整一层楼层,烧死四十二个人。
灾后尸检结果令人寒毛直竖,火势只在第八层蔓延,至第七和第九层的隔板便似被刀切断一样,痕迹齐整明显,别说人力做不到,自然燃烧的火焰更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
但这不是最古怪的,第八层的门窗和逃生通道并无任何堵塞,畅通无阻,只要跑至楼上或楼下就能存活,可是楼层里没有任何人离开房间,甚至每个人维持生前的动作。
有人在喝茶,有人在泡澡,还有人出差不忘工作……搬出几具没烧焦的尸体,尸检结果是被浓烟呛死,但他们没被烧焦的面部表情明白写着放松舒适和愉悦,甚至还有睁着眼睛,手脚放松,嘴角噙笑的死亡模样。
这让尸检人员无比惊恐地意识到他们很有可能是意识清醒、活活被烧死,猜测很不可思议,但尸检结果不会欺骗他们。
于是这桩案子被特殊机构接手,调查结果发现事故现场的精神污染处于正常水平,只在某个空房间的桌面发现一张道林纸。
那张纸上写着:《幸福的家庭》
清晨的阳光下,爸爸睡在姐姐的床上,哥哥在煮汤,妈妈穿上雨衣、拿起斧头,说钱被偷了、粮食没有了,家里的猪该杀了。
中午的烈日下,爸爸睡在浴缸里,哥哥在煮汤,妈妈打扫被爸爸弄脏的家,姐姐拿着一根猪骨逗狗玩。
晚上的星空下,爸爸睡在下水道里,哥哥在煮汤,妈妈带着姐姐到楼上清扫房间,她说家里要养新猪了,我应该向姐姐学习,早点学会怎么挣钱。
纸上的内容诡谲怪诞,乍一看像鬼父被一家人齐心协力砍杀并毁尸灭迹,仔细琢磨字里行间却有更深的意思。
妈妈说要杀猪,指代杀死猥亵姐姐的鬼父,又在杀死鬼父后,带着姐姐出门,亲口说‘养新猪’的话,像是合伙搞仙人跳。
所以故事里最大的boss是一开始无害的‘妈妈’,哥哥和姐姐或许是被胁迫而沦为帮凶,妹妹接下来也将遭到毒手?
巫雨洁的猜测在看到下面的调查时戛然而止,调查员也看出故事的不同寻常,按照符合该故事人物设定的方向追查下去,果然查到居住在酒店当清洁员工的一家五口。
准确来说是一家四口,单身母亲曾是花样少女时,妄图勾引酒店住客脱离贫民阶级,被吃完就扔,怀孕后独自生下孩子,不死心继续勾引酒店住客,陆续生下大姐和哥哥。
住客从顶层的标准降到中层,最后到底层,单身母亲仍然无法成功上岸,直到大女儿出落得亭亭玉立,于是带着她来到顶层。
幸运的是女儿奉子订婚,不幸的是那是一个破产的骗子。
骗子的谎言被戳破,从美丽少女的未婚夫变成年老色衰的单身母亲的丈夫,不事生产,靠母女俩养活。
没过多久,骗子失踪,美丽少女带回新的住客,单身母亲又结婚,又失踪……循环往复,受害男性已有四人,而在这家人居住的地下室下水道发现无数被剁碎的人骨。
故事到此为止变得明朗,单身母亲利用女儿诱惑住客,将刮不出油花的住客比喻成猪,没用了就宰杀掉,哥哥帮忙分尸和煮尸,被姐姐生下来的‘妹妹’从小旁观。
如无意外,‘我’也将会变成另一个姐姐。
偏偏意外降临,大火烧毁酒店第八层,将在房间里做清洁打扫的母亲、姐姐和哥哥全部烧死,彼时他们一个躺在沙发上吞云吐雾、一个在煮汤,另一个在浴缸里费劲处理一具男尸。
而隔壁房间里,留有一张平凡无奇的道林纸。
第243章 死之国(8)
李道一:“两桩案件的重心明显在那张道林纸,附着有浓烈的精神污染,但是带回机构的三天后,精神污染消失得一干二净,说明问题不是道林纸,纸只是媒介。”
“第二桩案件中的酒店火灾和道林纸、一家五口中的妹妹有关,你们都认为妹妹是主谋?”巫雨洁问。
“调查员询问过当天工作的酒店员工,这家人的母亲相中的男人就住在道林纸被发现的那间客房里,小女儿精心打扮过,明显火灾当天她也在场,但是找遍整个八层都没能找到她的尸体,小女儿人间蒸发。”
李道一继续说:“回到第一桩案件本身,这里其实有两桩案件,第一桩是真实的病人和医生护士,第二桩是身份被颠倒的超凡者。
前者目前能确定存在医生和护士虐待病人事件,病人反杀,这是事件的因果。
但病人怎么反杀?怎么有组织、有纪律的反杀?
这是需要注意的问题。
其次,在超凡者身边发现的道林纸,写着他们的身份和身份之间的矛盾,现实中也发生相同的事情并发展出最终的伤亡结果。
更重要是没有写进档案的调查结果显示,这三名超凡者从入学到入职期间实际存在不少的矛盾,作为‘病人’的C一直欺负B,结果B在纸上的关系变成医生,最后惨死。”
江白平措:“听起来好像写在道林纸上的事情会变成真实,是不是道林纸具有蛊惑人心的能力?”
龙老板:“纸上写的事情被实现后,附着纸上的精神污染是不是就会消散?”
巫雨洁:“这种纸还有多少?”
丁燳青:“李道一调查北欧范围内,近几年来没解决的悬案,我则进入数据库找到悬而未决的案件,经过筛选和对比最终找到四个案件。
分别是鬼镜杀人事件、广告公司纵火事件、新团演唱会自杀事件和游乐园小丑杀人事件,其中的鬼镜和游乐园小丑被列入数据库。”
岑今在丁燳青身边翻看他发给每个人的邮件,里面条理清晰地梳理了每桩案件的起因经过和结果,人物地点等基本因素都详细记载。
第一桩鬼镜杀人事件发生在芬兰农场,去年仲夏的某个夜晚,农场一家七口分别死于房间卧室、农场和牛棚里,死状凄惨,表情惊恐,心肌受损,仿佛生前看见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而在他们身边不约而同有一面破碎的镜子。
总机构怀疑是诡异作祟,派遣调查员前去记录,没发现任何精神污染和怪异症状,一切正常,持续将近两个月的调查一无所获,即将判定为普通谋杀之际,调查员抓获偷偷潜入农场的女主人弟弟。
经过拷问发现女主人的弟弟出现在农场一家七口遭遇不测的当晚,是唯一的目击证人。
女主人的弟弟被排除凶手嫌疑后,一口咬定受害者是被镜子里的鬼怪杀死。
当地有一个古老的传说,每年的丰收季到来之前需要向丰收女神献祭,远古时代的神明献祭多半血腥残忍,要求和祭品同等价值,粮食通常和奴隶献祭挂钩。
虽说活人血祭早已废除,但在兵荒马乱的年代总有人想起黑暗血腥的丰收女神,而受害者的农场连续几年遭遇大灾,入不敷出,欠下大笔外债,却在某年突然丰收。
不仅还完所有外债,还有存款,对农场进行修缮,甚至修筑牛场。
女主人的弟弟肯定他的姐姐没有做到她对丰收女神许诺的活人献祭才会被害,因为丰收女神喜欢玩弄人心,只接受信徒至亲之人的血祭。
调查人员最开始并不接受女主人弟弟的说法,直到他们在弟弟的带领下找到农场地窖,看见满墙、满地的古怪符号,正中间的石台摆放一面古老的铜镜,地面还有大量的动物尸体、人类尸体。
可以想见女主人尝试用陌生人作为血祭替代品,可惜丰收女神不接受。
女主人的弟弟趁调查员不注意,鬼使神差走到铜镜前,拿起桌面压着的一张纸看,半晌发出似哭似笑的鬼魅声音,吸引调查员注意。
等调查员小心翼翼靠近便发现弟弟烧掉手中的纸,极端的恐惧爬满脸,又哭又笑地说:“我……我也是索菲亚的亲人。”
说完便下巴撕裂而死。
调查人员只来得及捡回那张被烧掉一大半的纸,纸面空白,毫无异状,结合弟弟的话,他们猜测或许女主人被逼无奈。
最后决定献祭弟弟,所以被害那晚,弟弟才会去农场,只是来晚了。
他们将铜镜带回机构,只检测到浓郁的精神污染,没发现任何异常和诡异,事后收录当地关于丰收女神的传说。
不同国家的神话中都有一位丰收女神,以正面形象出场,而在该案件中出场的丰收女神却是镜面里的邪恶女神,欧美普遍认为镜子通往另一个与现世完全相反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里,任何事物都和现实反着来,现实传说里的丰收女神善良正义,镜子里的丰收女神则以夺取人命为乐。
回程途中选择走公路的调查员发现路面有人正在处理一棵被雷劈倒的大树,堵住去路,只好就近找一家快餐店休息。
从快餐店店主口中打听到大树被雷劈倒当晚就是农场受害日,女主人的弟弟遭遇车祸,轮胎和车窗都被大树树枝戳破,来到快餐店休息好一会才赶路,听说因此耽误行程。
案件自此告一段落,与索菲亚有关的亲人全部死亡,献祭结束,试过利用阵法和血祭再引出诡异但无果。
该案件被尘封。
第四桩案件是游乐园小丑杀人事件,说实话这些元素算是恐怖电影、恐怖小说里不可或缺的题材,而且经久不衰。
事情很简单,游乐园工作二十年的小丑深爱游乐园,攒够钱打算买下游乐园继续经营,但是游乐园老板将土地卖给房地产大佬,不日将拆除游乐园。
小丑无法接受,在闭园最后一天免费开放游乐园,邀请园长和房地产商一起参加最后的烟火晚会,然而一个个杀死,最后坐在游乐园门口割断喉咙,自杀而亡。
诡异之处在于一个年老的小丑如何凭借一己之力杀死上百个人,其中还包括身强体健的成年人?
调查员前往小丑的生前住处调查,在他地下室发现一个暗房,里面摆满曝光的照片,全是游乐园相关,记录他对游乐园发自真心的爱护。
除此之外,小丑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线索,日记、录影……统统没有,找不到他心态变化的过程,也没有他变得强大的原因。
直到他们将小丑拍摄的照片拿出暗房,曝光在紫外线下才发现照片背面有特殊的荧光墨水书写小丑的心路历程。
翻阅成千上万张照片,终于找到几张用词颇为怪异的照片。
第一张照片拍摄游乐园的镜面迷宫,背面写着:他问我甘心吗?我不甘心。我问他需要帮忙吗?我需要。他说,写下来,杀了他们。
第二张照片拍摄被推土机推掉一角的游乐园,背面线条迷乱地写着:别逼我别逼我别逼我……
可见此时的小丑心中名为愤怒的火焰有多炽烈。
第三张照片是站在摩天轮最高处拍摄整个游乐园,以俯瞰的视角,写着小丑膨胀的野心:全部留下来陪我。
该案件同样没有结果,被封入悬而未决的档案里尘封多年。
第二桩案件的广告公司纵火算是社会刑事案件,一个老员工即将退休之际,被刻薄的上司故意刁难,迫使他引咎辞职,失去几十万的退休金。
老员工家中有瘫痪在床的老妻不慎摔坏脑袋,延误送医时间,没有退休金做手术而死亡。
孑然一身的老员工带着土制炸弹来到公司,将土制炸弹安装在几个封闭的空调口内部,却还给刻薄上司和联合上司下套害他的同事机会,问他们悔不悔、肯不肯道歉。
自然被嘲笑一番,怒而引爆炸弹,连同十三人被炸亡。
却有一个新来的女孩对老员工释放善意,去医院看望过老员工的妻子,因此被老员工故意支使出去而逃过一劫。
此事前因后果很清晰,凶手已死,无任何诡异作祟,本不该作为悬案,偏偏有一名胆大心细的警察发现老员工安装在家里的摄像表明有人唆使他制造特大凶杀案件。
老员工家中的摄像本是用来照看瘫痪的老妻,阴差阳错之下,拍摄到陌生人出入老员工家中,三番两次利用言语挑拨老员工、唆使老员工报复上司和同事。
更可怕的是老妻摔坏脑袋时,镜面反光发现陌生人也在。
对方眼睁睁看着瘫痪老妻痛苦挣扎,袖手旁观,冷漠地不肯给予丝毫帮助。
老妻死去,对方再次现身,引诱悲愤过度的老员工亲自写下报复的愿望。
整个过程中,摄像头没有拍摄到这名主谋的面貌特征,对方有意避开镜头,当地警局出动最厉害的犯罪专家分析该名主谋的心理、生理、身体和面貌特征,始终找不到罪犯。
最终该案件束之高阁,成为悬案。
第三桩案件则在众目睽睽之下,数十个摄像头同时工作,新晋少女偶像团体开演唱会,至一首歌到高潮时发生意外,不得不暂时中断唱跳。
粉丝愤怒不已,怒骂团队名气最低、名声最差的成员拖后腿,起初只是窃窃私语,最后汇聚成异口同声的声浪,甚至发展出有极端歌迷冲上台殴打拖后腿的成员。
铺天盖地的仇视、敌对,像千万把刀剑凌迟拖后腿的成员,而她的队友齐刷刷站在阴暗处,第一次将明亮的舞台让给她。
千万人叫嚣着让她滚,恶毒地诅咒她赶紧死,然后她就当着所有人的面自杀。
声浪瞬间静止,凶手们像被扼住喉咙的鸭子,目瞪口呆看着舞台上血淋淋的一幕,队友们脸上嘲讽的笑容僵硬,摄像机里,显得无比滑稽。
数分钟后,人群暴动,纷纷退离现场,发生有史以来最惨绝人寰的踩踏事件,伤亡近千人,死者被千人踩万人踏,内脏、眼球和脑浆都被踩出来。
偏偏这部分死者都是生前骂自杀者最凶狠恶毒的人,还有几个曾堵在自杀者家门口对她进行骚扰、污蔑和殴打。
当然自杀者的队友们几乎死绝,只剩一个没有参与欺负、曾试图阻止队友们霸凌自杀者的女孩被放过。
事后调查结果将该案件定义为遭受重大刺激下失去理性的无组织暴乱引起的公共场所重大伤亡事故,属于无数令人想象不到的小意外推波助澜至惨烈案件发生的重大意外。
“但是老李找到当时的摄像机,恢复一些被不知名原因删除的录像片段,发现在受害者自杀前的三分钟内,有将近二十次的抬头,目光定焦在会场中的某个方向。
计算出这个方向应该是在会场左上方中间一个不起眼的粉丝座位,之后找到对准会场的录像,终于找到该位置的观众是受害者唯一的粉丝。
粉丝举着一块白布应援旗,上面写着祝你心想事成和受害者的名字,挡住粉丝的脸。”
“没别的了?”
“受害者自杀后,该名粉丝仍然高举应援旗,字体变成‘安可’,在混乱和踩踏事件发生后,粉丝还高举‘安可’的应援旗,奔跑的观众似乎没看见他,或有意避开他。”
“男的还是女的?”
“看身形,应该是男性。”
“有没有视频?”
丁燳青将视频点开给岑今看,顺便发向网聊页给其他人看。
看完视频的岑今说:“氛围很奇怪,应援旗上的‘安可’是在受害者自杀后举起,好像是喜欢她自杀的表演,非常满意受害者自杀后造成的混乱场面。”
丁燳青:“就是这种感觉。”
“农场灭门案件发生前还没有病院和酒店两桩事,所以没有特别留意索菲亚弟弟烧掉的纸,普遍认为是铜镜作怪。
假如真是铜镜作怪,后续超凡者相同的献祭仪式没理由失败,所以我有理由怀疑当年的农场灭门案主要作祟者并非镜面里的诡异,而是那张纸。
小丑杀人狂案件里看似没有提到纸,但是相片纸也是一种纸,写在相片纸后面的文字和写到道林纸上面的角色安排、故事安排,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岑今稍作点评。
巫雨洁:“角色、故事安排?”
岑今:“不像吗?”
丁燳青侧脸:“说说。”
网聊另一端的龙老板、李道一等人也催促岑今展开说说他的想法。
岑今:“后四桩古怪案件的故事感不太明显,更像是引诱。按照魔鬼……假设这些案件都是同一个诡异作祟,将其暂名为‘魔鬼’,魔鬼利用弱者的痛苦、愤怒、憎恨等一切负面情绪,让他们在绝望的境地里接受魔鬼的力量,进而报复他人、报复社会。
说实话,这是很普通的套路,多看点欧美恐怖电影就能见开头知结局。”
“不过好歹有头有尾,因果逻辑都在线,但是到了病院、超凡者和酒店火灾这三桩案件中,就开始能窥见故事的雏形。
前四桩案件会发生,主要在于当事人本身,他们的性格、人生决定身上遭遇的不公,导致最后结果的不幸……这么说不是责怪当事人、受害者活该,我主要意思是说,这里可以看出魔鬼充当推波助澜的角色,事故的发生在于当事人本身的经历,是他们个人的命运。
但是到了病院、超凡者和酒店火灾三桩案件,可以清楚地看到被操纵的痕迹,他们的人生像提线木偶。
我还不够了解酒店火灾案件,但是留下来的纸上内容大致能看出设定,或许妈妈这个角色找到接盘的男人之后,只谋求钱财,不打算害命,可是道林纸的内容写着:爸爸和姐姐谁在一起,哥哥煮汤,妈妈准备杀夫,‘我’在旁观。
于是每次被仙人跳的男人都会成为妈妈的丈夫,睡着姐姐,又会在失去作用后被害,等男人失踪,妈妈就会带着姐姐开始新一次的猎杀。
直到魔鬼厌倦这样的套路,杀死所有人,销毁一切存在过的痕迹。”
“你认为魔鬼是‘妹妹’这个角色?”
“不一定是,但‘妹妹’无疑是帮凶的角色,或者说,她才是主角。一个故事里需要主角,其他都是配角。”岑今指着摊开的资料说道:“以前的主角无一不是制造惨案的凶手,只是他们以前是命运悲惨的主人公,后来的主人公也命运悲惨,却成为伥鬼,得以主宰他人的生死。
病院案件应该也有相同的遭遇,虽然没能找到道林纸窥探事件的始末,但是能从三名调查者身上看出一些缘由,他们就是病院案件的微缩。”
丁燳青:“照你这推测,这只诡异的能力相当可怕,不仅能蛊惑人心、操纵他人行为,还能迷惑意志,使他们对纸上安排的角色深信不疑。”
巫雨洁:“不仅仅是操纵他人行为,它操纵的是意志力比普通人强几十倍的超凡者!”
李道一:“需要注意的一点不是操纵意志力,而是直接扭转他们的认知,使超凡者失去原来的超凡之术、理智和判断能力,让他们彻底沦为普通人,甚至是精神病人。”
龙老板:“艹,越说越玄乎,我们至今也没遇到这么可怕的诡异吧。”
江白平措:“要是危害等级那么高,也不太可能把任务派发给我们。”
丁燳青:“只是让我们去收录信息,没让我们解决。”
龙老板:“没头没尾,怎么收录?”
丁燳青:“收录相同案件,整理出魔鬼出没的行踪和行事的逻辑,其他交给别人去做。”
龙老板:“行吧。”顿了一下,他又问:“魔鬼只在北欧出没吗?”
丁燳青:“目前来看,只在北欧出没。”
网聊以巫雨洁登上飞机断网为结束,一行人收拾行李飞往北欧。
岑今和丁燳青也搭乘飞机来到北欧,落地还顺便看了眼梵蒂冈教廷处理幽灵列车的进度,已然派发驱魔神父,只等幽灵解放便也算兑现他的承诺。
巫雨洁早一步抵达挪威,在沿海小镇找了间民宿住下来,租了一辆车到镇口的加油站接到岑今和丁燳青。
岑今:“其他人还没到?”
巫雨洁:“江白和老李去另一个沿海城镇做调查记录。”
丁燳青提着行李箱,闻言问:“他们有头绪?”
巫雨洁:“老龙在冰岛那地方调查,和封锁挪威海的船只相遇,碰巧撞见海上浓雾,似乎进入一个很玄乎的地方,隐约听到海妖吟唱,浓雾中不知待了多久,再出来时发现船只凭空出现在冰岛海港,时间依然过去五个小时。”
“封锁的海域是我们上次遇到的幽灵船航行的海域?”岑今拆开一包辣条,给巫雨洁被拒便独吞,然后撕开一个小果冻放到丁燳青嘴边。
丁燳青自然地吃掉,岑今再扔垃圾桶,然后收到丁燳青送来的纸巾擦手。
巫雨洁回头看他们两眼,沉默片刻说道:“是。老龙怀疑又遇到时空交错,因为他感觉在浓雾里的时间流逝很短,没有五个小时。”
岑今:“所以跟丁燳青刚才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巫雨洁:“老龙和船只警卫人员登上冰岛,船只出了点问题,只好住在冰岛一个沿海城镇里,每隔三天才能到城里打电话。
他说那小镇有问题,正在调查,还告诉我们冰岛对面的挪威有几个沿海城镇似乎和那个小镇有些联系,让我们这边做好信息搜集。”
丁燳青:“什么问题?“
巫雨洁摇头:“不太清楚,老龙声音断断续续,电话里说不清。”
丁燳青:“你留在这小镇里,有调查出什么吗?”
巫雨洁耸肩:“没有。”
岑今:“那要换个城镇调查吗?”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背包里搜出一桶夏威夷果,没找到钳子就扒开丁燳青的背包和口袋寻找,丁燳青说钳子不在他这儿,让他用重力敲出果仁。
岑今不愿意,他说不用钳子是对夏威夷果的不尊重。
丁燳青无言以对,想了想就让他找找自个儿口袋。
岑今照做,还真找着了,问他怎么知道在哪个口袋。
丁燳青说今早看见的,岑今讶然他怎么不早说,巫雨洁这时候开始咳嗽了。
岑今:“感冒了?”
巫雨洁摆摆手:“呛到口水了。”她笑着问:“我记得你俩住处离得挺远,怎么对钳子放谁口袋这种事知道得那么清楚?”
丁燳青:“刚好看见。”
岑今:“别关注有的没的,我刚仔细思索了一下,你说城镇调查不出什么,却还留这儿等我们,说明还是发现了什么对吧。”
巫雨洁:“老黄还是这么敏锐。”
岑今:“滚。”
巫雨洁伸手想薅岑今的黄毛,一把捞空,定睛一看,发现丁燳青将人护得挺牢,再一琢磨路上这两人不加掩饰的姿态,终于明了,这是摊开了,暗恋成真啊!
巫雨洁背着手嘿嘿笑,没想到队伍里有人这么快脱单,是好事啊!
“我利用权限进入这片区的机构数据库查看,发现十年内都没有诡异现象,路过警察局心血来潮就入侵数据库查看,发现将近二十年没有任何犯罪记录,连小偷小摸都没有你敢信?”
“你看的是数据库,纸质档记录或许没录入。”岑今说。
“我疑心起来的当天,琢磨着城镇确实安居乐业、秩序凛然,街道干净,人人遵守交通规则,商店里没人看管,居然也没有任何盗窃,寻思这不得是乌托邦?
当晚就溜进警察局的数据库查看,里面还真没有近二十年的犯罪记录,纸质文档全部落满厚厚的灰尘,你们知道警察局监牢空空,居然还结蜘蛛网吗?“
丁燳青:“没有不犯罪的城镇,徒有其表的警察局长时间不运转只会失去震慑力,也许不是没有犯罪,而是犯罪处罚行为不由警察局主持。”
巫雨洁捶着掌心:“我也这么想的,但我没抓到私刑发生的情况,所以我翻开二十年之前的档案,你们猜一年之内的犯罪记录有多少?”
岑今:“……别用反问句,我不想捧哏浪费时间。”
巫雨洁:“行,你下次这样我也不会捧你场。”
岑今:“我等你拆台。”
巫雨洁:“啧。”
幼稚鬼吵完架就迅速进入正题,巫雨洁说:“大大小小一千宗刑事案件,在这不到万人的城镇里,一年之内就有一千宗刑事案件发生,配得上一句犯罪之都了。
而在从前的报纸里,这小镇确实是远近闻名的犯罪小镇,然而一年之后,犯罪销声匿迹,成为安居乐业的模范小镇,很奇怪对吧。”
“中间发生了什么?”
“小镇来了一个镇长。”
“然后?”
“没了。就调查到这儿。”
加油站的出租车遥遥招手,不待回应就开车飞快跑了。
巫雨洁:“我怎么觉得他像落荒而逃?”
给了钱就忘记司机的岑今、丁燳青两人沉默不语。
巫雨洁更觉奇怪:“他好像刚才一直招手想跟我们说什么。”说着看向两人。
岑今理直气壮:“有吗?”
丁燳青难得出现一点懊恼的情绪:“忘记了。”
恋爱使人失智。
巫雨洁:“坐我车回旅馆吧。”
刚好油加满,巫雨洁去付钱开车,加油站工作人员热情地告别:“欢迎下次再来,wu。”
巫雨洁笑一笑,开到马路边让岑今和丁燳青上车,又向前开出数米猛然刹车,扭头看向加油站:“他怎么知道我姓什么!”
加油站工作人员已经回到休息室,空荡荡的,看着颇为荒凉。
巫雨洁:“我只对镇上几个特定人员有过交流,说过姓氏,对其他人都用英文名,加油站离我住的旅馆也有好几公里的路程,他怎么知道我的姓氏?”
岑今:“看来小镇比想象中难缠。”
丁燳青:“我比较好奇的是老龙提到的小镇和他在冰岛发现的怪异小镇之间是什么关系。”
巫雨洁目视前方,继续开车,声音还算平稳但目光冰冷:“调查清楚就知道了。”
汽车一路疾驰,从荒凉的公路和两边一望无际的玉米田到红房子错落有致的城镇,本该逐渐有人气、生机,可是小镇太安静了。
街道有行人散步、跑步,还有牵着狗和猫慢悠悠行走的,马路上也有汽车往来,但是没有鸣笛和交警,红绿灯荒废多时,积满灰尘。
岑今观察路面,前方汽车缓缓停下,排起长龙,有行人穿过十字街口,过了一会儿,行人止步、汽车通行,而红绿灯自始至终没有亮起。
车水马龙的街道却静得只有汽车轮胎滚动的声音。
岑今趴着前座椅背,盯着前面的路况说:“老巫,按喇叭。”
巫雨洁挑眉:“才第一天你就想当出头鸟?”
岑今:“我们这些生面孔自踏进城镇就已经是出头鸟了。”
巫雨洁笑了声,也有些闹大的疯狂意味:“倒也没错。”说罢就在行车途中突然长按喇叭,刺耳的鸣笛声响彻小镇,霎时便有无数人停下脚步,朝这边看来。
商店瓦亮干净的橱窗里,贴着面无表情的面孔,街道驻足的行人,行驶中的汽车司机和乘坐扭过头的脸,全部冷冷注视这辆破坏规矩的汽车。
但是这种程度不至于出动交警拦截他们的汽车,于是到了下一个十字路口,汽车和行人井然有序地遵守交通规则时,突然有一辆汽车横穿马路,险险擦过行人,还留下嚣张不逊的刺耳鸣笛。
巫雨洁一路闯红灯抵达旅馆,刚进入旅馆大厅就眼尖地看到她的行李被堆置门口,她提起行李,回头对着岑今和丁燳青挑眉笑。
门童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后:“我们不欢迎犯罪者入住。”
巫雨洁退后,仰头望着瘦高的门童询问:“我犯了什么罪?”
门童面无表情:“擅闯红灯,破坏交通规则,你应该受到惩罚。”
巫雨洁:“我没闯红灯。”
门童眼中流露一丝嘲讽,似乎认为巫雨洁死鸭子嘴硬。
巫雨洁耐心解释:“因为你们的红绿灯根本没有亮起,等于没有红绿灯,那怎么能算我擅闯?”
门童变得茫然、疑惑。
巫雨洁:“我没有犯罪,你们不能污蔑我,请允许我申诉——”
“你想申诉什么?”旅馆老板走出来,是一个银发斑斑的老太婆。她浑浊的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巫雨洁:“治安官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当然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巫雨洁:“我可以肯定我是好人。”
旅馆老板看向岑今和丁燳青:“你们呢?”
岑今右手握拳抵住心脏:“党和人民能作证,我是好人。”
丁燳青:“请问我犯什么罪?”
旅馆老板:“闯红灯——”
丁燳青:“我没开车。”
旅馆老板:“她的同谋——”
丁燳青:“她还没定罪,没有红绿灯,怎么算闯红灯?既不是同谋,又没有开车闯红灯,怎么算有罪?”
旅馆老板面部表情出现空白,流露出迟疑:“治安官宣布你们有罪……”
丁燳青的声音越发柔和:“治安官是小镇律法维持者和审判者吗?”
“不,他只是执行者。”
“谁是领导者?是扫荡一切罪恶的镇长吗?”
旅馆老板眼睛一亮:“对,是克莱恩镇长——”
“阿贝尔太太,午安。”突然插进来的男声阻止旅馆老板的回复,众人回头看去,见是一个治安官打扮的男人开着一辆警车出现在旅馆门口,他摘下帽子致礼,而后看向丁燳青三人:“尊敬的外乡人,请你们跟我走一趟警局。”
“天啊。”阿贝尔太太惊呼:“我们小镇多少年没有出现罪犯,这些外乡人为什么要破坏我们小镇的安宁?”
她语气中带着不满,对比刚才平铺直叙地宣布罪行,反而显得诡状危险。
岑今:“走一趟?”
丁燳青和巫雨洁无异议,于是刚到小镇的三人便跟随治安官前往二十年没有罪犯光临的警局,门口甚至没有设置栅栏和警卫亭,庭院和大厅倒是颇为整洁,似乎天天有人打扫。
厅里只有两名警员,一个黑人青年叫劳尼,一个女性白人叫梅尔丽,也是小镇的治安官。
梅尔丽拉开椅子惊讶地看着三人说道:“这就是犯人?你们不该深感愧疚吗?”
岑今挑眉:“为什么愧疚?”
梅尔丽:“你们破坏小镇的和平与安宁。”
岑今:“我们是外乡人,并不清楚小镇的红绿灯是坏的,没有指引才会出错。”
梅尔丽:“错就是错,没有理由。你们还鸣笛制造噪音,超过小镇规定的噪音分贝,要是这事发生在一个月前,你们会被驱逐出小镇。不过小镇近年来的名声远近闻名,陆续来了很多外乡人,镇长认为你们习惯外面没有规矩的样子,破例降低规矩的标准,所以你们只需要在警局关一晚就行了。”
带他们来的治安官叫汤姆森,闻言一顿:“怎么会如此仁慈?他们应该被赶出小镇才对。”
梅尔丽看向头顶一扇小窗说:“你感觉到海风扑在脸上的味道了吗?”
汤姆森神色诧异。
梅尔丽:“今晚会有暴风雨。”
汤姆森和劳尼同时变了脸色,匆匆瞥一眼岑今三人,对镇长的决定再无异议,忙碌手里的工作,梅尔丽说得派个人去挨家挨户通知居民今晚将有暴风雨。
劳尼抢下这个工作。
梅尔丽又问这一次轮到谁去看灯塔,汤姆森脸色难看地表示轮到他了。
劳尼面露同情,梅尔丽浑然不觉地说:“你可真幸运,如果被远道而来的客人看中,说不定能进入那个神秘的地方。”
一直沉默的丁燳青骤然开口:“那神秘的地方在哪?”
梅尔丽这才想起身边还有三个外乡人,懊恼地拍着脑袋嘀咕道:“真是,忘了警局还有外人。别问太多,你们没资格知道。”
劳尼吃着中午剩下的披萨嗤笑:“被他们知道又不会怎么样,反正暴风雨夜过后,一切都会恢复平静。”
梅尔丽捧着脸,满怀幻想:“可惜灯塔看管人的名单和顺序不能随意更换,否则我真想替代汤姆森……汤姆森,你看上去很不乐意?”
汤姆森显得很烦躁:“我有大海恐惧症,你又不是不知道。”
“真可惜。”梅尔丽遗憾摇头,呢喃道:“那个神秘的地方就在深海,就算你被选中,说不定也会死在半路。”她笑嘻嘻地说:“我不嫉妒你了,汤姆森。”
汤姆森表情冷漠,狠狠地瞪着时钟,转头就将怒火发泄在岑今三人身上,当然碍于严苛的规矩,他并没有斥责打骂,只是恶声恶气罢了。
将三人送入一个牢房,汤姆森就出去了。
岑今靠着牢房门把玩锁头:“一,小镇有许多规矩,不能违法,镇民厌恶违法者,我们鸣笛闯红灯应该是被路人举报。”
丁燳青在他身边:“二,治安官一共三人,警长一人,副警长一人。警长和镇长是同一人,梅尔丽和副警长有亲缘关系。劳尼没有家人,汤姆森应该有一个女儿,而小镇没有小孩。”
巫雨洁:“草,你一说我还真想起小镇没小孩这回事。”
岑今疑惑:“你住这儿也有一段时间了,没发现没小孩?”
“也不能说没有。”巫雨洁皱着脸:“怎么说呢?就是我看大街、餐馆和旅店都是成年人,没有儿童,刚发现这点,或是心里刚有疑惑产生,就会自动说服我自己,比如小孩在学校、小孩在家里学习,小孩在游乐园……总而言之,我没看到小孩不是没有小孩,是我没有在小孩应该待着的场所。”
岑今点头:“虽然诡异,但我刚才也产生相同的想法。马路等红绿灯的时候,我看到街道有行人走来走去,有牵着狗、抱着猫的,就是没婴儿和小孩。
刚觉得奇怪,大脑就自动解答现在是上学时间,他们都在学校。”
巫雨洁:“像刻板的程序设定。”
岑今问丁燳青:“你呢?你怎么违抗大脑的认知,确定小镇没有小孩?”
丁燳青:“我用了超凡之术。”
岑今和巫雨洁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心情凝重。
丁燳青的超凡之术是吞噬,他吞噬大脑里的那道认知,说明‘小孩在小孩应该待着的场所’这一认知是诡异的超凡能力。
关于小孩的这条认知不是小镇唯一的规矩,也不仅对他二人生效,更说明这道超凡能力的强大和诡谲。
丁燳青:“梅尔丽胸前有铭牌,写着她的名字和姓氏,警局有一面表彰墙,近两年的表彰墙只出现五副面孔。其中梅尔丽和镇长的姓氏一样,而他们桌前都有放亲人的照片,只有劳尼桌前放小狗的照片,他垃圾桶里还有大量外卖单,桌子旁边有简易行军床,猜测他有困难是孤儿。
至于汤姆森,他有一个粉色公仔钥匙扣,据我所知是挪威3-7岁小孩最喜欢的动画片女主人公。其次,他警车后座有小孩用的毛毯,车里的烟灰缸很干净,但他手指有烟头灼烧的痕迹,车前还有同款公仔,车底座有一个纸团。”
他伸出手,掌心有折叠好的白纸,纸上画着充满童趣的森林,画的右下方是笔记稚嫩的名字:芙蕾雅。
“汤姆森没有大海恐惧症,我们经过悬崖公路时,海面波涛汹涌,他屡屡看向海面,镇定自若,看不出恐惧。”
咔嗒一声,岑今拧断锁头,随手一扔:“他真正恐惧的是灯塔来客,因为他藏起了他的女儿!”
巫雨洁:“哇哦。”
到了下午四点,原先晴空万里的天气当即乌云压城,原就安静的小镇变得鸦雀无声,宛如一座死地之城。警局外有汽车油门发动的声音传来,梅尔丽离开警局,只剩下踌躇不安的汤姆森。
岑今三人畅通无阻地走进警局大厅,厅内没有开光,突然电闪雷鸣劈裂长空,照亮警局和突然而至的岑今三人,治安官汤姆森乍一下看到三张陌生面孔吓得一蹦三尺高。
下一刻,明亮的灯光驱散黑暗,丁燳青开灯说:“是我们,找你有事商量。”
汤姆森立刻把住腰间配枪警惕道:“你们越狱?”
岑今:“不能怪我们越狱,主要是锁头太脆弱。”
汤姆森想笑,开什么玩笑?那可是精钢——Fuck!
目瞪口呆地瞪着岑今拿起搁置桌面的手铐将其当成面条那样打结,汤姆森恐惧地吞咽口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岑今:“心怀大爱,携带助人情怀而来的好人。”
汤姆森:“可不可以说点人能听的话?”
“可以。”岑今爽快地配合:“想不想救你女儿?我们可以代替你去灯塔迎接来客。”
汤姆森脸色大变:“胡说什么!我没有女儿!”
丁燳青:“芙蕾雅。”
汤姆森面色惨白,腿软如面条:“你们怎么知道……?”
巫雨洁:“友情提示,如果想保护你女儿安全长大就不要随身携带一些充满童趣的玩具,尤其处理好你女儿的画。”
岑今从丁燳青兜里掏出那张画,张开让汤姆森看。
汤姆森额头满是冷汗:“你们想怎么样?”
岑今:“告诉我们小镇的事情,镇长、灯塔和远道而来的客人的事情。”
汤姆森浑身颤抖,仍然犹豫。
岑今:“相信我们,我们是来解决问题的人。”
汤姆森苦笑,失神说道:“以前也有人这么说。”
丁燳青:“什么样的人?”
汤姆森:“拥有特殊能力的人,他们最后遗失在大海的浓雾里,从此失去自我。”
是超凡者?
不对,如果是超凡者怎么会毫无记录?
总机构并无任何相关记录,连他们到这小镇都是龙老板的提示才来的。
汤姆森深深地凝望他们三人,拿起车钥匙:“走吧,现在路上没有人,你们跟我去灯塔,我在路上慢慢告诉你们。”
三人坐进汤姆森的警车,朝着乌云最浓密的方向开去,一路海风狂暴,电闪雷鸣,每家每户门窗紧闭,四野阒寂,死城一座,而行驶在悬崖边的公路上,海浪一次比一次高,水花几乎拍到公路路面。
远眺大海,宛如见不到底的深渊,黑沉沉、乌泱泱,海底仿佛匍匐着吞天灭地的大蛇耶梦加得。
汽车疾速行驶,里面还算风平浪静,如一座小小避风港。
“二十年前,这是一座罪恶遍布的城镇,老人游手好闲,大人不务正业,小孩有样学样,从根上就是坏的,追溯城镇形成的根源,最早是维京海盗。
在书籍、传说和电影艺术表达里,维京海盗变成自由、勇敢,征服大海的英雄形象,事实上,那是一群穷凶极恶的恶徒,你们可以想象由恶徒掌控的城镇是什么样子的,没有道德善良可言。
就这么一代代的烂下去,直到二十年前,这座海盗子孙后代形成的城镇来了一位新镇长,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怎么做到的。
仅仅一年时间,城镇焕然一新,做到零犯罪。”
怒吼的狂风中,汤姆森低沉的声音缓缓述说这座城市的辛秘。
“一年之前不修边幅,恶行恶气的人们变得知礼守法,监狱废弃,红绿灯废弃,学校铃声废弃,上班打卡废弃……不需要,一切不再需要,因为人们知道红绿灯的时间、上班上学的时间,安分地遵守着,这座城镇变成名副其实的乌托邦。”
“我经历过城镇遭透了的模样,也享受她变美后给予的福利,我有很长一段时间热切地深爱着她,憎恨一切试图破坏规矩、破坏律法,破坏乌托邦的犯人。
我们不会带这些犯人回警局,而是私下处以刑罚,将他们带到大海的礁石山崖处,像古时候处死维京海盗那样吊死他们。
我一直这么做,从不觉得有错,我狂热地爱着这座小镇。”
“直到我的芙蕾雅满三岁后就必须被带去幼儿集中园生活,到成年也不能再见面,我如遭雷劈,想到镇子每年放出来的年轻人既冷漠又热情的模样。
他们可以对每一个镇民给予亲切的关怀,却能毫不犹豫地处死违反小镇规矩的亲生父母,而他们父母违反小镇规矩的原因只不过是想为他们庆祝生日。”
“那绝对不是对的,绝对不正常,我不能让我的芙蕾雅变成那样可怕的魔鬼。”
“所以你害怕去灯塔……”汽车飞驰而过,路边有一块木牌刻着古老而熟悉的图案,岑今只瞟一眼便立刻更改问题:“这座小镇叫什么?”
“塞壬小镇。”汤姆森不解地说道:“因为这片海域传闻有海妖歌唱,所以小镇也被称为人鱼小镇。”
第244章 死之国(9)
时间五点半,天色如午夜,乌云滚滚,像吸饱水的棉花沉甸甸地压下来,压迫感极其强烈。
黑色的礁石下方是波涛汹涌的大海,海水乌黑,海面深不见底,海风狂暴,这样的天气根本没办法出海,渔船全部停靠岸边,海天相接处骤然炸开一道闪电,接着是轰隆隆的雷鸣,仿佛来自地狱的怒吼。
在最高的礁石平面有一座四五十年历史的灯塔,一辆汽车停靠在灯塔入口处,两道灯光熄灭,汤姆森匆匆下车,找到钥匙便开门。
丁燳青三人紧随其后。
铁门咣当一下被推开,汤姆森摸索着找到油灯,点亮后爬上螺旋楼梯:“我真的能相信你们吗?”他回头怀疑地看着三人:“你们说你们是来解决问题的,却连小镇叫什么都不知道?”
“二十年前的小镇不叫人鱼小镇,二十年间也没有外人敢进来,误入的外人很少能离开,就算离开也不一定记得什么,不是吗?”
丁燳青的目光轻而冷,没那么激烈的情绪,汤姆森却不敢直视,他有些心虚,说明丁燳青没猜错。
汤姆森犹豫片刻,继续往上走:“抱歉,今晚是暴风雨夜,我过于敏感……但你们不知道小镇的名字,等于什么情报信息都不知道,完全被动,很容易出事。”
岑今双手插兜,若闲庭信步:“这不是主动说服你弃暗投明了吗?我们缺漏的信息,由你来补上,当然你也可以故意隐瞒、添加或模糊一些重要信息,反正我们能判断,也有打入内部的队友能提供信息,但是被我们发现你不太诚信,彼此之间的合作或许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
好话反话全都让他说了,汤姆森还能说什么?
“只要我和芙蕾雅能平安离开小镇,我会把我能告诉你们的,全都说出来。”爬上灯塔三分之一有窗户,能看到波涛滚滚的大海,汤姆森提灯观察大海两三秒便继续前行:“小镇的确很久没有外人进来了。”
他问丁燳青:“你不知道小镇名字,却知道这些辛秘?”
丁燳青:“不算辛秘,街道和汽车乘客没有任何一个游客,旅馆很安静,有不少窗户积灰。
听我们要来这小镇,司机纷纷拒绝搭载,最后还是一个不知道小镇二十年前的名字的司机依靠导航送我们过来,结果停在小镇那条公路死活不肯再进来。
说明小镇名声响亮,还是不好的名声,所以司机不敢过来,交通不便,游客自然锐减,不过会有慕名而来的游客,但是连公路鸣笛都有分贝要求的地方,正常人绝对待不下去。”
岑今闻言颇为好奇:“话说回来,人鱼小镇规矩繁多森严,应该处死过游客,却没引起外界注意,是因为你们有特殊的毁尸灭迹方式吗?”
汤姆森突然驻足,沉默不语,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岑今三人一瞬间警惕,却听汤姆森说:“只要被海面迷雾吞噬的人,就会彻底消失。”
“什么意思?”
汤姆森快走几步,指着灯塔的窗户说:“浓雾就在那片海域里,人鱼的歌声能够指引方向,带着船只破开浓雾进入它们的国度。死在那片迷雾里的人就会永远的消失,他们存在的任何痕迹都会被抹除,就像写在白纸上的字被橡皮擦擦过一样,不会有人记得这个人,连世界也不记得。”
岑今三人顺着汤姆森指引的方向看去,只能看见海水汹涌,凝成一个个黑色的漩涡,顷刻掀起惊涛骇浪,看得心惊肉跳,强烈的不祥预感于心中弥漫。
“那些破坏小镇规矩的外乡人会被带到那片传闻是人鱼故国的海域,像吊死维京海盗那样处死他们,尸体被浓雾吞噬,小镇之外关于他们的记忆全部消失,他们的存在被抹消。
加油站那地方曾经是我巡逻的区域,在那儿认识一个朋友,他是其他小镇的居民,答应帮我偷偷带出芙蕾雅,不慎破坏小镇的规矩被送进浓雾里,事后我偷偷离开小镇找到他的父母、妻儿和同事,发现全都不记得这个人。
和他相关的学历、工作档案,从小到大的照片……一切相关的事物全部消失,你们能懂那种感觉吗?就像世界上真没有这个人,他只是我渴望有人拯救芙蕾雅而臆想出来的虚拟角色!”
汤姆森压抑着激动的情绪:“之后我偷偷调查被小镇处死的人,发现所有人的存在都被抹消,莫大的恐惧笼罩我的心脏和灵魂,什么能完全抹消一个人的存在?”
“是神明。”
死寂哐地砸下来,灯塔陷入可怕的寂静,而烛光明灭。
半晌后,岑今打破死寂:“估计是邪神,我们的宗旨就是诛神。虽然这么说挺不要脸,但……与神明不死不休本就是我们入学的第一课。”
汤姆森骇然地瞪视他,发现其他两人居然也是认同的神色,寒意骤然袭上心头,艰难地询问他们究竟是什么人,居然敢挑衅神明。
岑今笑一笑,“说了是来解放你们的好人嘛。那么,”
话锋一转,岑今表情严肃:“灯塔的作用是什么?今晚远道而来的客人是什么?是不是人鱼?你知道小镇镇长的来历吗?用森严的规矩控制你们是为了得到什么?那些小孩被集中管教,难道是为了洗脑?”
巫雨洁补充:“我观察过,小镇没有学校,所以集中管教的小孩被送去哪里?”
岑今:“你确定?”
巫雨洁:“之前总觉得小镇奇怪,想不通哪里怪异,还是老丁提醒了我小镇没有小孩,我才猛然察觉怪异之处就是没有学校。”
汤姆森:“暴风雨夜会有客人上岸,灯塔就是为他们指引方向,他们的确是人鱼。镇长曾经去过人鱼的国度,回来后就成为人鱼最忠实的奴仆。
人鱼驯化人类,以人类的情绪为食,每次上岸就是为了吸食他们的情绪。
那些孩子……起初我们以为藏在小镇的后山悬崖,后来才发现被人鱼带上船,进入那片迷雾,我们猜测应该是被送进人鱼的国度。”
丁燳青:“他们也被送进迷雾,但是存在没被抹消?”
汤姆森摇头:“所有被抹消的人类,小镇都记得他们,祂好像希望我们因此更恐惧、敬畏祂,逼迫我们更压抑我们的情绪。”
岑今:“情绪压抑越厉害,积攒越多,或许对吸食情绪的人鱼而言是一道大餐。”
汤姆森看了他一眼:“对。”
这时他们来到顶楼,汤姆森开始倒煤油点火,灯塔成为乌泱泱大海深处唯一的光。
四人安静地站立在窗户前,凝望深海,有黑色的船只破开浓雾和海浪出现在灯塔前方,恰于此时,乌云散开,皎洁的月光照亮海面,使灯塔四人得以看清船只的外形和出现在甲板上的人鱼。
那是一艘破旧的木船,像从深海爬出来,船身黑黢黢,结满牡蛎、海螺和海草,甲板匍匐着数十具赤条条的肉体,上半身是人类的模样,下半身却是湿滑的鱼尾。
却也不是影视剧里漂亮的鱼尾巴,而是种类繁多,不一而足。
既有章鱼鱼尾,也有银带鱼细长闪亮的鱼尾,更多像畸形的深海鱼。
五官也没有童话和神话描述的那么美丽,颇为普通,甚至有些扁平,耳朵边有腮,尖牙利齿,是一群细看 联想就会掉san的智慧生物。
它们交头接耳,晒着月光,尾巴拍着甲板,发出窸窣声响,听着有点难受。
岑今皱眉,看得入神之际,当中一只人鱼骤然抬头看过来,吓得他心脏猛一跳,迅速下蹲,屏住呼吸。
巫雨洁背靠墙面:“被发现了?”
岑今:“不知道有没有被看到。”
汤姆森压低声音:“人鱼视力很差,听觉灵敏,声音极具攻击性,哪怕它们只是寻常聊天也会对人类造成伤害。”
岑今:“我们现在说话,它们能听到吗?”
汤姆森指着窗户:“隔音玻璃,我偷偷安装的,否则它们会听见。”
丁燳青:“它们会全都上岸去觅食?”
“会留下一只看着船。”汤姆森眼神闪烁:“你们有什么招?”
丁燳青看向岑今,后者两手搭在膝盖处,手指拍着膝盖说:“你女儿藏在灯塔一层的小房间里吧,不必着急否认,不然你放心在这么危险的时刻让女儿独处?还大手笔帮灯塔更换隔音玻璃?”
汤姆森泄气不已:“是,作为指路的报酬,人鱼不会攻击灯塔。但是它们吸食人类的情绪是以歌声刺激人类的大脑,解放他们压抑的情绪,就跟闸门突然泄洪一样,不小心处理的话就会引发洪灾。
但人鱼不在乎食物的死活,所以每次人鱼进食,小镇就会变成罪恶魔都,暴力、血腥、斗殴是主色调,通常会发生活活打死人的案件。”
岑今:“我们需要你帮一个忙,不会让你和你女儿离开灯塔,只需要你们在下次船只入港时,熄灭灯塔的火光。”
第245章 死之国(10)
巫雨洁:“人鱼上岸了。”
岑今矮身蹲在窗台后面,屏息观察下方的黑色岩石,浪花一簇接一簇地拍打悬崖,人鱼潜入水中,数十秒后爬上岸,行动缓慢。
“船只距离悬崖有百米,人鱼到达礁石只耗费十一二秒,速度奇快,但上岸爬行速度奇慢。”
巫雨洁挑眉:“你的想法?”
岑今:“杀死他们。”
话音一落,便有人鱼仰头对着月光张嘴,神秘的海妖吟唱如水波波纹轻飘飘荡开,肉眼可见礁石和海浪被震碎,穿过隔音玻璃,岑今四人耳朵刺痛,煤油灯外面罩着的玻璃噼啪一声碎裂。
更为可怕的是隔音玻璃上出现冰花似的裂纹。
汤姆森恐惧万端:“没有人类能抵抗海妖侵入灵魂的歌声,即使你捅破耳膜也没有办法。”
巫雨洁:“这么玄?”
丁燳青:“不是没可能,人鱼的音域或许是超声波、次声波,直接和心脏、骨头或大脑跳动的频率共振。”
岑今:“就是音波攻击嘛,学校是不是有这项超凡之术的超凡者?”
丁燳青:“我带过这批超凡者,能吞噬他们的能力,也做过一些实验,确定真空状态下,攻击无效。”
巫雨洁笑了声:“看它们长得像脱离地球科学的样子,谁知道还是要遵守基础的物理规律嘛。”
岑今问丁燳青:“你一个人能吞噬那么多人鱼的音波攻击吗?”
丁燳青:“可以。”
“这群人鱼的肉身也相当强悍,爬过被海浪打磨得不亚于刀山的礁石群,身上没留下一个伤痕,破坏力巨大的海浪当头打下来,也毫发无损,就算能免疫音波攻击,恐怕也没那么轻易杀死人鱼。”岑今一边思索一边说:“你的超凡之术能免疫一时的攻击,不能长时间免疫,还得想个办法杀死它们。”
巫雨洁:“它们的弱点是视力,可是武力值太强,这弱点对它们来说可有可无。”
丁燳青沉吟片刻说道:“熄灭灯塔火光,让人鱼触礁。”
岑今捶着掌心,看着丁燳青露出笑:“我就说你能懂我。”
他刚才就让汤姆森帮忙熄灭灯塔火光。
丁燳青:“人鱼只在暴风雨夜出行,很可能这是它们离开浓雾的唯一方式和机会,但暴风雨会干扰它们的听觉,雷电打乱它们歌唱的节奏,空气中介质增加,也会降低音波的攻击性,所以它们尤其需要灯塔亮光帮助它们辨别方向,防止触礁。”
人鱼肉身固然强悍,但也强不过船只高速撞击悬崖峭壁的巨大碰撞力。
巫雨洁看向天空:“可是月光出来,说明暴风雨已停。”
丁燳青:“看天气预报,今晚有特大暴风雨。”
他更换语言询问汤姆森今晚是否还有暴风雨,汤姆森连连点头:“人鱼只会在特大暴风雨夜出现。”
他们商讨之际,人鱼已经爬上悬崖,逼近灯塔,骤然一声孩童尖叫自下方传来,汤姆森惊得跳起,惨白脸色匆忙奔下去:“芙蕾雅!”
孩童很快被她的父亲安抚,止住尖叫,人鱼经过灯塔时停留片刻,森冷的目光盯视灯塔,半晌才齐刷刷奔向死寂冰冷的小镇。
约莫一小时,乌云笼罩夜空,月光被遮盖,狂风吹起,电闪雷鸣,有冰凉的雨丝拍着面孔,而原本寂静的小镇顿时火光冲天,惨叫连连。
“人鱼正在进食。”丁燳青拿走灯塔里的手电筒,对汤姆森说:“闪三下就立刻熄灭灯塔火光。”
汤姆森:“好。”
三人搭乘一艘小船爬上人鱼的船,甲板滑溜溜的,桅杆上方盘旋碗口般粗大的章鱼触手,属于人类上半身的躯体被缠绕在一大群黑灰色触手中间,成为黑暗里唯一的一抹白。
脚步声和呼吸尽量控制到人耳听不见的程度,桅杆上的人鱼还是睁开眼睛,眼瞳里被一层白膜覆盖,像白内障患者,如此倒能解释它们为何视力差。
饶是看不见,人鱼仍然准确地‘看’向岑今三人所在的位置,同时轻轻张开口,便有音波由远及近地袭来。
丁燳青反应迅速,吞噬音波并说道:“老巫去掌舵,朝浓雾的方向开去。岑今,你我合力生擒人鱼。”
“可。”话音一落,岑今便化作虚影,拔出刀柄和刀身合二为一,抓住桅杆垂下来的绳子便将自己弹到桅杆上方的横杆,头也不回地劈向后方袭来的触手。
哧一声,施以重力的斩马刀砍断触手,仿似新鲜刺身般掉落地,猛烈弹跳。
岑今不给人鱼反应的时间,飞快朝一群粗壮触手缠绕的人类躯体奔去,那厢丁燳青犹如鬼魅般陡然出现在巨大的帆布上,锋利的唐刀砍断吊着船帆的绳子。
麻绳霎时簌簌掉落,船帆乍然收起,将被斩断数条触手的人鱼牢牢裹覆其中,同一时间内,岑今跃出宛如渔网收起的船帆,抓住麻绳于暴风雨中荡来荡去,三两下滚落甲板,背靠船舷稳住身体。
上方使劲力气旋转船舵方向的巫雨洁见状,探头嘲笑:“黄小毛,腰骨头可千万被摔折了,不然老丁得吃斋念佛三个月!”
岑今翻白眼,黄小毛什么鬼绰号。
巫雨洁哈哈大笑:“你关注点可真他妈有才。”笑得太得意,没注意当头一个海浪打下来,变成落汤鸡,噗嗤噗嗤吐掉咸得发苦的海水。
这回轮到岑今发出嘲笑了。
而被困住的人鱼因愤怒而将瞳孔、嘴巴和腮抿成一条直线,有沉闷的、人耳听不见的声音穿透空气,经过此处的海风被打碎,拍打上来的浪花被击碎成水滴,麻绳断裂,甲板出现裂缝,岑今似有所觉地抬头。
恰在此时,丁燳青挡在岑今前方,垂下来的唐刀刀身泛着一层凛冽的寒芒,下一瞬,那把唐刀倏然消失在眼前,化作流星、穿过人鱼的喉咙,将其钉死在桅杆上面。
悄无声息的攻击霎时化为齑粉。
人鱼扑腾着断尾和躯体,像被开膛破肚还神经反射甩动尾巴的鱼。
岑今抓住丁燳青的胳膊,看向他左手说道:“流血了。”
丁燳青垂眼,左手有鲜血掉落,不在意地擦掉:“不碍事。”
岑今看得分明,刚才人鱼用音波偷袭,丁燳青情急之下用左手帮他抵挡,然后才吞噬人鱼的声音。
岑今牵住丁燳青手指,在他手背落下轻吻:“谢谢。”
丁燳青只笑了一下,反手握住岑今的手,肩并肩靠着船舷,此时暴风雨更急、更猛,船只颠来簸去,犹如玩具被汹涌的波涛抛送着玩弄。
巫雨洁死死拽住船舵,直勾勾盯着前方的海浪,隐约瞧见一抹白影:“人鱼群来了,小心。”
三人屏气凝神,空气中危险的氛围紧绷,仿佛有一根针穿破沉寂的空气,刺破玻璃,砸落满瓶的水,战争骤然发动,无数的触手破水而出,音波编织成一张大网牢牢裹住船只,人鱼跳跃至船只甲板、桅杆,围剿岑今三人。
巫雨洁猛打船舵返回原方向,而后松开,抽出刀剑杀向人鱼群。
丁燳青松开岑今的手,踩着桅杆奔向上方,随手抓住一只试图解救同伴的人鱼的胳膊,面对面看向对方龇开的嘴巴,瞳孔分裂成两个,不消一瞬便吞噬人鱼的能力。
人鱼力竭,重重摔落甲板。
丁燳青抓住唐刀用力一绞,人鱼的脖子、肩膀和半个头颅都被绞成肉泥,抓住麻绳便将其拽向地面,卷起的船帆轰一下扬起。
暴风雨扬帆可想而知有多危险,船只差点倾覆,好在下一刻又被海浪打向另一边,颠簸程度比之前落帆更甚十倍,船上所有未固定的东西咕噜噜滚动,更多被直接跑进大海,连人鱼也不例外。
岑今被猛地甩出去,利用重力将自己反推回去,抓住麻绳绑住腰,反手劈向杀来的人鱼,滚烫鲜血洒了满脸。
船舵疯狂转动,打下来的海浪一重比一重高,狂风暴雨倾盆而下,雷鸣电闪劈下来,差点折断桅杆。
岑今高声呼喊:“丁燳青,快打手电筒!”
丁燳青踩着桅杆翻进望斗,对着茫茫海面打手电筒三下,而后跳下,直接被甩飞,好在岑今扑过来一把抓住丁燳青,两人紧紧相拥滚落一旁,不远处是虎视眈眈的人鱼。
还未喘口气,巫雨洁便在上方说:“看到灯塔——火光熄灭了!”
岑今深吸一口气:“我数123后,跳船!”
言罢便目光炯炯地盯着海面,默数触礁的时间和距离,猛然大喝一声:“跳!”
两人拥着跳下船,巫雨洁也跟着跳下,落入冰冷汹涌的黑色海水时刻,岑今张开薄薄一层重力,排开大量海水和下沉的重力,将三人稳定在海面,满头冷汗地对抗巨大的海浪。
下一秒,便听轰然巨响,扬帆的船只被海浪狂风拍碎在悬崖峭壁上,听力受损、无法辨清方向的人鱼来不及跳海,跟着被拍得支离破碎。
半小时后,岑今三人浑身湿透地爬上岸,丁燳青背着浑身发冷、僵硬的岑今。
岑今手脚无力,消耗精神力过度,毕竟是以超凡之术对抗整个大海的力量,犹如蚍蜉撼树,整个脑仁都疼得厉害,虚虚地趴在丁燳青后背上,好半晌都不想说话。
巫雨洁甩了甩刀剑沾到的水珠,小心保管好才有空拨开湿漉漉的头发,看向岑今说:“黄小毛,看来你也有成为病美人的潜质嘛。”
岑今恹恹地反驳:“不要随便给别人起外号,渣女。”
巫雨洁见他还能反驳才终于放心,嘿嘿笑,眼尖地瞧见下面有一只受伤但活着的人鱼,急匆匆跑下去,抓住那只被困浅滩的人鱼。
这只人鱼忽略有些扁平的五官的话,还挺好看,皮肤苍白,尾巴像童话里描述的美丽。
人鱼一见巫雨洁便想开口攻击,巫雨洁眼疾手快地插进一把短剑,直接贯穿它的口腔,斩断其发声途径。
巫雨洁笑着,下手毫不留情:“别乱动,不然砍断你的鱼尾做剁椒鱼尾。”
人鱼听不懂这菜肴,却能感受到实质的杀意,尤其之后又来一个杀气更甚的丁燳青,不由恐惧地蜷缩起来。
将人鱼困死在礁石上,丁燳青三人回灯塔,汤姆森抱着一个小女孩战战兢兢地问:“我听到很响亮的声音,是人鱼和船只撞到悬崖上了吗?你们解决了这批人鱼?”
丁燳青闻言抬眼:“这批?”
汤姆森脸颊抽搐,避开他审视的目光:“人鱼当然不可能倾巢而动,不过能出来进食的人鱼,一般都是最强壮年轻的一批。”
汤姆森藏有不少小心思,他怕说出人鱼不止一批,眼前三人打退堂鼓,不敢解决人鱼,可他必须趁今晚暴风雨,小镇居民沉浸在愤怒和混乱中,带着芙蕾雅远走高飞。
丁燳青自然看透他这些小心思,本来也没想过一次性斩杀所有人鱼。
要是人鱼就那么几只,又怎会有汤姆森口中‘人鱼国度’的名词?
汤姆森:“你们受伤了吗?”他从屋里拿出医药箱:“普通伤药都很齐全,还有航行所需的维生素,都在这儿。”
丁燳青处理左手的伤,巫雨洁从外面的汽车后备箱搬出他们的行李,换上干衣服,帮岑今找干衣服的时候还在他行李箱里发现一幅画。
“阿喀琉斯之踵?你没上交这幅魔画?不是……你出任务过程,带魔画来干嘛?找人鱼帮你鉴赏画作?”
岑今喝着热茶,慢悠悠说:“冥冥之中有一道声音说服我带着魔画,可能有用……你看人鱼吃过阿喀琉斯的血肉,他俩有仇,说不定我们还帮阿喀琉斯报仇。”
丁燳青也有些诧异,他没发现岑今随身携带魔画:“你确定是冥冥之中说不清的预感,而不是魔画的蛊惑?”
岑今:“……”
不必多说,岑今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估计他也才想到这方面。
丁燳青看向魔画:“不太乖顺,小心思多,还是尽早销毁比较好。”
魔画安安静静,但岑今莫名觉得魔画在恐惧。
汤姆森频频看着窗外和时钟,欲言又止,被岑今发现,岑今叫住他,说想走就趁现在,注意安全。
汤姆森感激不已:“谢谢。”
他抱着女儿匆匆出门,关门之际,感慨万千地说:“灯塔有地下室,里面有一艘新船,如果你们想趁暴风雨夜进入人鱼的国度冒险,可以开走它。如果……如果可以,希望你们能解救小镇的孩子,人鱼小镇没得救了,那群人对人鱼推崇备至,脑子坏了,没有拯救的必要,可是孩子还小——”
说到这里,汤姆森自知为难人家,便闭嘴不言,转而送上祝福:“希望你们能平安无事。”
言罢便关门,开车离开小镇。
剩下三人在愈发狂烈的暴风雨中,就着一盏昏黄的烛灯,从地窖里找到威士忌,一人一杯喝下肚暖身体。
巫雨洁:“去?”
岑今:“去。”
丁燳青眼也不抬:“线索就在眼前,不去可惜。”
巫雨洁:“信号中断,没法通知其他人。”
丁燳青:“他们自己会查到。”
巫雨洁:“那可是诡异的国度……”她压低了声音,望着橙黄色的威士忌呢喃道:“能抹消一个人的存在,绝不是普通诡异能做到的程度,有可能不是人鱼,而是比人鱼更高级的神。
而且那片海域是禁区,离我们上次遇见时空交错的幽灵船的地方很近,也许导致时空交错的主因不是幽灵船,而是那片海域。
再者,你们当时随口提及的‘死之国’,也许就是处死人类的地方,是人鱼的国度。
那名字一听就知道不是个好地方,别是对应世界各国、各个神话里的冥界。龙潭虎穴尚且九死一生,亡灵的国度那是百死无归。”
岑今喝着酒,大拇指抹掉唇边沾到的酒滴,趴在桌面,睨着巫雨洁说:“你要是怕,就在灯塔等我们。”
巫雨洁哼笑一声,扫过两人无所畏惧的面孔:“我把利害关系都剖开来说给你们听,你们还执意前往,我除了奉陪还能怎样?”
岑今双手合十:“巫姐姐,我美丽大方的巫大姐,感谢你的理解和配合。”
“巫大姐和巫大小姐仅一字之差,你就达到了阴阳怪气的成就。”巫雨洁竖起大拇指对他的口才予以肯定,而后一口气喝完酒,深吸口气,眼中有浓烈的跃跃欲试和征服:“谁乐意错过惊天动地的冒险?”
丁燳青和岑今闻言,相视一笑,碰着酒杯一饮而尽,敬这场撼天动地的冒险,敬他们疯狂而自由的年少。
旁观的黄毛冒头,万般感慨,他们曾拥有如此瑰丽精彩的人生。
而此时此刻的选择,必然就是命运的转折点。
午夜到来,狂风哀嚎,海浪怒吼,暴雨倾盆,灯塔的火光明亮。
巫雨洁抓住人鱼将其关在鱼缸里,船只开向浓雾深处,茫茫不辨方向。
人鱼起初不肯指路,用尽任何办法也不能使它松口,直到丁燳青突发奇想,搬来魔画,人鱼顿时急躁恐惧地撞击鱼缸,不惧死亡。
反复数次,人鱼终于妥协,只求不要再让它看见魔画。
巫雨洁摸着下巴:“传说果然是真的!”
岑今翘高胳膊揽着丁燳青的肩膀,整个人和地面呈三十度角靠在他身上得意地哼哼:“奇幻夜那晚,魔画蛊惑观众生吃人鱼就肯定传说是真的,虽然我随身携带魔画也有被蛊惑的可能,但是魔画跟人鱼不共戴天,也算是我们的帮手助力嘛。”
丁燳青揽着岑今的腰,盯着那幅魔画:“吞吃阿喀琉斯血肉的人鱼被追杀,流亡至北欧,进入世界树死之国,虽然得到庇佑,但是终日徘徊死之国不能出来。”
岑今眯起眼:“人鱼国度果然是传闻中的死之国?”
巫雨洁打了个激灵:“没记错的话,北欧神话的死之国是世界树的底层,可通往中庭、神国和其他种族的国度。不会真存在那样一个世界树吧?”
比起巫雨洁的担忧,岑今和丁燳青更为忧虑他们前往死之国的旅程是否被算计。
幽灵船之旅的结果告诉他们,分明是有幕后主使者设计他们两人经历时空交错,引诱他们前往死之国,两人知道真相却心存疑虑。
就算知道死之国的存在,他们也可以拒绝。
自幽灵船之旅结束后,他们一直关注这方面的信息,尽量避免落入圈套,千防万防居然还是主动踏入死之国。
“既来之则安之。”丁燳青安慰:“对方在暗,我们在明,有心算计,难以避免,还不如早日正面交锋,看他究竟什么目的。”
“嗯。”岑今应声,紧皱的眉头渐渐松缓。
人鱼相当配合,经过指引,船只进入浓浓的黑色迷雾,2022年的岑今无比熟悉这片迷雾,他曾穿过这片迷雾进入世界树,在那里看到过去的时间片段,看到岑今、丁燳青等人的羁绊和冒险。
他还在最初的李氏老楼里世界看到同样的雾气,颜色有所不同,却给了他一样的危险感觉。
迷雾聚拢在他们周围,暴风雨褪去,时不时看到突出海面的礁石,甚至有高耸入云的黑色礁石伫立海面,而船只每每都能险之又险地避开触礁的危险。
经过一片礁石丛,吊着大量风干的尸体,有穿着古代衣服的干尸,也有现代T恤的白骨,不同时代都有人被吊死在这里,其恐惧万端的强烈情绪成为人鱼饱腹之物。
船只渐行渐远,离开那片可怕的刑场海域,穿过高得看不见顶端的悬崖,薄薄一片,如刀片插在大海上,寒光凛冽,杀气凛然,令人惊恐万状,毛发悚然。
穿过刀山似的可怕海域,进入一片平静如镜面的海域,天与海相连,远远能看到绵延不见边的礁石群,中间有一扇礁石拱门,门口有两尊高大的石像,左为寰宇巨蛇耶梦加得,右为巨狼芬里厄。
等船只驶得更近些,石像的巨大更为直观惊悚。
再近一些,便能看到礁石下方匍匐着一条巨大的西方石龙,做出啃噬礁石的动作,赫然是北欧神话啃噬世界树树根的毒龙尼德霍格。
船只缓缓行驶至拱门便停下,无论用何种方法都没能再前进一步。
岑今三人试图跳落海面游过去,不到片刻就会回到甲板上,衣服干净如初。
天色暗下来,礁石里冒出密集的人鱼,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似乎只要天一黑就能一拥而上分食他们,魔画放在船头也没能完全震慑住人鱼的凶性。
巫雨洁:“不如拷问船舱里那条人鱼怎么进去?”
丁燳青否决该提议:“问出答案的可能性不高,那条人鱼本来就不怕我们,回到它的地盘更不会怕魔画。与其浪费时间,不如问一问魔画。”
唐刀刀尖对准魔画,丁燳青二话不说划下两道刀痕,凶残不讲理。
岑今和巫雨洁恍惚一瞬,仿佛听到魔画的尖叫。
丁燳青冷漠地说:“你知道我们现在的处境,你能蛊惑我们为你办事,自然有办法告诉我们怎么进入死之国。你也可以选择装死,反正你恨人鱼,人鱼也不遑多让,可以设想一下你被扔进人鱼群,是人鱼被你杀死,还是你先再次尝试血肉被啃噬的滋味。”
魔画安静如鸡。
海面平静,无风无浪,人鱼如石像冷冷监视他们。
片刻后,丁燳青神色微妙,看向岑今:“卢恩金币能换一次死之国通行。”
第246章 亡灵书(1)
巫雨洁:“现在哪来的卢恩金币?”
岑今从口袋里掏出四枚古金币:“是它?”
丁燳青点头。
巫雨洁一见,认出是岑今从洛基他们手里骗来的古金币,顿时脸色微变,语气沉沉:“挪威海域死之国,幽灵船、魔画、金币……世上没那么多巧合,所以你们被算计了。”
岑今抛着手里的金币,故作轻松:“现在你也是同伙。”
巫雨洁:“我觉得我现在调头走还来得及。”
丁燳青:“你的确还来得及。”
巫雨洁愣了下,皱眉说道:“我开玩笑而已。”
丁燳青盯着她,“我不是开玩笑。”语气虽冷淡但神色认真。
巫雨洁赶紧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表示她不乱开玩笑,别用乱七八糟的借口劝她离开。
岑今:“前路未卜,艰险难测,但是目标显然只有我和丁燳青,你现在离开,应该会放过你。”
巫雨洁举起双手打趣:“你们俩别是想过二人世界,所以故意打发我离开吧。”见两人神色并不轻松,她只好无奈叹息:“说好的刺激冒险,不能真到面对深渊般不可测的危机就让我放弃吧?除非你们也一起放弃,大家平安回家。”
岑今摸着下巴,盯着金币若有所思:“我觉得就算我和老丁现在放弃,对方也不会放我们离开。更何况,来都来了,总得进去看一看。”
巫雨洁:“是嘛,来都来了。”让她放弃伙伴独自逃生是不可能的,万万做不到。“虽然来者不善,但我们不一定会死。”
再说就算会死又如何?
她选择这一行就早已接受年纪轻轻死在岗位上了。
能活到退休是幸运,活不到是命运,什么样的结果都能接受。
她将这些话说出来,又反问:“难道你们也不是这么想的吗?”
丁燳青抿唇微笑,岑今咧开嘴,耸耸肩,挤眉弄眼表示他对巫雨洁没辙,于是船只继续向前航行,面对聚拢而来的丑陋人鱼,岑今突然回头:“你刚才说二人世界……很明显吗?”
巫雨洁更惊讶:“不明显吗?我还觉得你们速度太慢。”
岑今仰头看丁燳青,面带歉疚:“我的锅,是我太磨蹭。”
“?”啥意思?黄毛先追的老丁?那他们谁上谁下?
巫雨洁陷入迷茫。
丁燳青按住岑今的后脑勺:“消停点吧。”
岑今嘿嘿笑,似乎觉得这么玩很快乐。
他俩之间的默契充满情侣间的酸臭味,搞得巫雨洁也有些想念前男友,话说她前男友叫什么来着?
船只接近悬崖拱门,就在快要回到原点的那一刻,岑今突然扔一枚卢恩金币进大海,霎时空间模糊、扭曲,原本好整以暇的人鱼顿时发了疯一样扑过来,张开嘴巴发出刺耳的尖叫。
不过一瞬,船只进入另一个世界。
身后五六米处是无边无际的浓雾,浓雾里有高大的黑色怪影走来走去,时不时发出嘶吼声,而当他们试图靠近或远离浓雾就会发现浓雾跟着远离、靠近,始终保持在五六米内的距离。
前面百米处是海岸,船只靠岸,三人带着魔画下船,人鱼被留在船上,浓雾无法靠岸,只笼罩船只,很快传来咀嚼的脆响和人鱼凄厉的惨叫。
港口右边有一座灯塔,主干道铺满石头,蜿蜒向远处的城镇,城镇依山而建,山脚、半山腰到山顶的石头屋鳞次栉比,错落有序。
除了主干道铺石头,其他道路都是泥泞的土路。
大概昨天刚下过雨,路面泥泞不已,还有许多水坑,坑里有一两条拇指大小的银色小鱼,若是蹲下仔细看,却能发现小鱼长着人脸,但有一口野兽的牙齿。
约有半小时的脚程才终于抵达镇口,泥泞的土路锐减,石头路四纵八横,可见交通颇为便利,就是空气里总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鱼腥味。
可这儿离海边有一段距离,家家户户门口没有晾晒鱼干,门口也没有养活鱼的鱼缸,不知道哪来那么重的鱼腥味。
天空阴沉,仿佛随时会下雨。
巫雨洁:“如果这里就是死之国,四野死寂倒是符合特点。”
岑今停在一栋石屋门口,望着黑色的墙根说道:“是青苔。”
巫雨洁:“所以?”
丁燳青倒是秒懂:“绿植有生命,而这里是死之国,不应该有生命存在。”
岑今向前,准备敲门,被丁燳青一把抓住:“我来。”
他轻轻一敲便敲开门,发现门没锁,发出吱呀惨叫,似乎尘封多年,一开便有大量尘埃扑满面,腐朽的味道伴随鱼腥味钻进鼻腔。
即使手快捂住鼻子,仍有强烈的干呕感梗在胸口。
石屋虽小,一应俱全,规模像中世纪的挪威石屋,屋子旁边还有三层高的石塔,应是用来存放谷麦一类粮食。屋内略狭窄,有低矮的窗户,令人诧异的是屋后面还有厕所,既有类似现代的坐便,也有蹲便,说明城镇的下水道系统十分完善发达。
室内一应物事寻常,床被等日常用品都在,柜子里有发黑的蔬菜水果,结满蜘蛛丝和尘埃,灶台还有做好的饭菜,窗台边摆放织到一半的纺锤车,地毯摆放一本翻开的书籍,像是读书时刻仓促摔落在地,没来得及捡起来。
去其他石屋检查回来的巫雨洁说:“其他石屋的情况和这间相差不多,无视尘埃、虫网和青苔,屋子种种摆设说明它经历着这么一个时刻:应该是进食时刻,人们回家准备饭菜,女人在做饭,男人在看书、或摆弄渔网,或做其他事,小孩在门口玩耍,家里有成年的女孩,就会在窗台的位置纺织麻线。
日常普通平凡,本该一如既往,却在某天某个时刻,发生一件事,使所有人消失,他们甚至没能反应过来,还在认真做着手里的事情。”
丁燳青从书桌后走出来,拿着纸张说:“老巫猜对不少。”
岑今:“你搜到什么线索?”
丁燳青摊开纸张,上面写满潦草的字符,依稀能辨认是卢恩文字,在场只有丁燳青认识一些卢恩文字:“大意是这间屋子的主人生平自述,她是盲眼先知,也是英灵殿的女仆,跟在奥丁身边得以窥见一些未来,后来眼盲离开英灵殿,自愿来到死之国居住,因盲眼而加强预知能力,预知到巨大的灾难降临头顶。”
岑今:“纸上有写是什么灾难吗?”
丁燳青:“有些字眼不认识,大概意思应该是‘诸神末日’,毒龙啃倒世界树,死之国的王者将仇恨的战矛指向世界树顶端的神族,脆弱的人类成为第一个牺牲品。”
北欧神话在他们必修课程里,因此这些词汇对他们来说并不难理解。
世界树有九个国度,分布于树顶、树干和根底,最上是神族和精灵,中庭是人类居住地,东西两边分别是巨人之国和另一个神族国度,死之国、雾之国、火之国和侏儒居住在世界树的最下层,毒龙就在雾之国旁边。
世界树主要有五个生灵种族,神族、巨人、侏儒、精灵和人类。
神族有两个分支,分别是主神奥丁为首领的阿萨神族和大海之神为首的华纳神族,各占一个国度。
中庭是人类居住地,有一道三色彩虹可通往阿萨神族的国度。
火之国和巨人国是巨人居住的国度,侏儒和精灵分别占一个国度。
死之国和雾之国很像,前者是亡灵安息之所,后者寒冷黑暗、生命稀少,少量文献记载死之国被包围在雾之国内部,而雾之国外面布满浓雾,毒龙盘踞在雾之国这里啃噬世界树树根。
回想他们在悬崖入口处看到的巨大石像,既有耶梦加得和芬里厄,也有毒龙尼德霍格,进来前被浓雾和人鱼包围,进入浓雾包围圈就是眼下所踏的土地,正好符合文献描述里的雾之国和死之国。
“我们刚才在雾之国,现在在死之国……可雾之国不是无生命之地吗?”巫雨洁轻声询问。
岑今:“人鱼算是外来物种吧,被收留也只能留在不毛之地的雾之国。”
接着他们聊到预知里的‘诸神末日’,也被称为诸神黄昏,主因源于巨人和神族之间不死不休的仇恨,致使最后大战爆发,巨人和神族同归于尽。
在这场诸神黄昏的战争中,主神奥丁预言了很多悲剧,最后一一实现,而北欧神话也是世界六大神话中唯一一个预言自己走向灭亡的神话体系。
北欧找不到世界树的遗迹,但是挖掘出来的文献却证明世界树九大国度存在,且与地球的万物生灵区分,自成一个世界。
世界树和山海昆仑相似,有一个入口位于地球,里面是另一个异空间,生存着区别于地球生物的其他生灵。
令人惊奇的是华夏古早文献提及一棵巨大是神树名为建木,所在位置接近世界树入口的坐标,疑似世界树存在的证明。
“精灵和侏儒是巨人之祖尸体上的蠕虫变化,属于半神,追随神族,应该参与诸神之战,死于诸神黄昏,中庭的人类必不可免会被卷入战争,大火燃烧整个中庭,死剩两个人类。”
丁燳青收起那张纸,朝靠墙的书柜走去,翻找更多有用线索的同时科普他所熟知的北欧神话:“神族、巨人、精灵和侏儒死后有其他去处,除了人类。”
“人类亡灵不能继续逗留中庭,只有海姆冥界和英灵殿能收留它们。”
海姆冥界即死之国,又被称为地狱,其主名为海拉。
——死神海拉。
“普通的人类亡灵被海拉收留在死之国,提供亡灵房间居住,战死的亡灵则被奥丁的女仆引向英灵殿。”
英灵殿在神族的国度里,位于世界树最顶端,而死之国在世界树最下层。
“我们现在在死之国,这些石屋应该就是亡灵死后的住所,他们突然消失的主因是诸神战争,次因无疑和死神海拉有关。”
海拉是巨蛇耶梦加得和巨狼芬里的妹妹,洛基的儿女之一,巨人和神族殊死一战中,他们选择巨人阵营,与神为敌。
岑今突发奇想:“人类亡灵从中庭而来,反过来也能从这里前往中庭?”
丁燳青:“也许可以。”
抵达中庭的话,便可通过彩虹桥通往神族和精灵的国度,探索是否还有生灵存在。
三人没有在石屋小镇耽搁太多时间,确定没有任何生灵存在,便朝着文献记载的死之国女王居住地出发。海拉的宫殿就在群山环绕之间,而每座山都有依山而建的石头小镇,最高一座山只有一座华丽的宫殿,仿佛众星拱月,群臣臣服于死灵的王者,海拉屹立于王国的顶端,俯视她的臣民。
偌大宫殿极尽奢华,但也尘埃堆积,蛛网、青苔遍地,萦绕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鱼腥味。
宫殿门窗紧闭,厚重的窗帘遮挡天光,昏沉沉、黑黢黢,五米高的宫殿大门被推开,尘埃轰地倾泻而出,三人前后踏进宫殿大厅,深处骤然亮起幽蓝色鬼火,照亮殿内结构。
精美的墙壁和铁柱雕刻人类铁像,或探出头颅、或是上半身斜着倒下来,或是半边身体被融入墙壁里,半边在外面,而他们的掌心或头顶有一个铁匦,里头放着不落灰尘的油灯,闪烁着幽蓝色的火焰。
人像的表情栩栩如生,细致到喜怒哀乐清晰可辨,他们不约而同朝着同一个方向,前仆后继般臣服于地,那方向正对宫殿尽头九十九阶的铁王座。
连台阶也是黑色的铁块,两道铁荆棘丛生,仿若楼梯栏杆,栏杆之后是镂空的万丈深渊,两道都是铁制人梯,像从地狱受苦受难爬回地面的恶灵。
脚踩着铁制阶梯往上走,能听到清脆的脚步声,宫殿内充斥着他们的回音。
拾级而上,越往上越艰难,双腿如坠铅块,重得难以移动,巫雨洁爬至半道已经汗流满面,摇头说她撑不住了。
“上面在抗拒我的靠近,不止是腿脚沉重,心脏仿佛有一把锤子用力敲打,有种被打碎的错觉。”巫雨洁抹掉满头汗水,面色沉重地说:“你们去吧,我只能停在这里了。”
岑今和丁燳青对视一眼,留下一瓶淡水给巫雨洁便相偕前进。
当他们来到第八十层铁台阶,终于也产生心脏被捶打的痛楚,大脑被铁锤子钻凿的痛楚也在同时间产生,岑今使用重力包裹自身,勉强减缓那股疼痛。
“你怎么样?”
丁燳青搀扶着岑今,唇色惨白:“只能吞噬一丁半点,能感觉到攻击我们的力量如汪洋大海,我拼尽全力也只能吞噬一两滴海水的量。”
“能撑到上面吗?”
“我可以,你呢?”
“还行。”
两人都知道彼此没夸大,面对正事时,知道量力而行的道理,于是相互扶持着走到第九十五个铁台阶,腰背已然弯到地面,单手撑着地面几乎是爬着走上铁平台。
直到上了铁平台,他们才发现距离铁王座有多远,平台占地面积将近百亩,前后长满铁荆棘,而在铁王座后方、荆棘丛林中,有一条蜿蜒小路,通往不知名的黑暗,但能听到潺潺水流声。
“亡灵从中庭而来,需要过一条河,走一道桥,经过铁树林,抵达海拉之门,通往无尽的黑暗与寒冷,能见到冥间九条河,其中一条河布满尖刀,再往前走,就是海拉的宫殿。”
丁燳青沉声陈述。
岑今诧异:“通往人间的路藏在铁王座后面?”他扯下两根铁树枝,递给丁燳青一根,充作拐杖勉力撑起腰板来到面积十来平的铁王座。
摸了摸,入手寒凉浸骨。
岑今打了个哆嗦,收回手,回头便见丁燳青似有所察地打量铁王座,过了一会儿,尝试坐下来,看向远方,面色有些古怪。
岑今顺着他视线看去,只能见到偌大宫殿的全景,顺便冲下方的巫雨洁招手。
巫雨洁坐在台阶上歇息,懒懒地回手招呼。
“你看见什么?”岑今好奇。
丁燳青拉着岑今坐下来,示意他:“看。”
岑今跟着看去,愕然地发现视野陡变宽阔,原先只能看见宫殿内全景,而今却能看见坐落群山的万千小镇,每一座石头屋尽揽于眼底。
“监视大屏高级VIP宝座啊。”岑今发出感叹。
现在揽入眼底的是死气沉沉的石头屋,不难想象还有亡灵生存的石头屋该何等热闹,坐在这里能看到多少有趣的景象。
丁燳青声音低沉:“诸神大战,世界树倒塌,滔天巨浪淹没陆地,永劫的黑暗笼罩四方天地,却有一方天地幸免于难,重焕生机,幸存的神和人类在这里扎根。”
“幸存的神的名字有留下记载吗?”
“森林之神、园艺与复仇之神,雷神的两个儿子,毒龙尼德霍格以及唯一没有记载去处的死神海拉。”
众神皆亡,连跳脱出神族与巨人族仇恨的命运三女神也无可避免地衰老,死于战争中,仅存四位神明、毒龙和没有生死记载的死神海拉。
“所以制造幽灵船混乱,引诱我们前来死之国的幕后主使者……是海拉?”岑今环顾四周,视线越过万千小镇,落至大海和浓雾深处,又低头看向铁阶梯下方的万丈深渊,没找到海拉的身影。
接着他回头,看向身后荆棘丛林里的蜿蜒小路。
“如果是她,已经如愿,怎么还藏头露尾?”
丁燳青思索片刻,拿出刚才在石头屋里藏起来的纸,纸上写着英灵殿盲女的预言:“我需要时间破解这张纸上的预言,猜出海拉的下落。”
岑今:“需要我怎么做?”
丁燳青:“寻卢恩文字书写的书籍,越多越好,我得学认字。”
岑今挑着一边的眉毛,对此无异议,两人起身离开铁王座,回到阶梯下方的宫殿,同巫雨洁一起寻找书籍。
一落到宫殿地面,身体的压迫瞬间消失,松快的感觉油然而生,巫雨洁捶着腰背直呼舒服。
他们在宫殿后方找到七八米高的书架,架子上满满当当的书籍,全部拿出来摆到丁燳青跟前让他翻阅,岑今趴在高高的书堆上询问丁燳青怎么认字。
丁燳青:“死记硬背,从一些熟悉的卢恩文字猜测整体记载的内容,再推敲某个文字的意思。”他头也不抬地翻阅,顺手摸了摸岑今软软的头发:“时间紧迫,资源有限,只能用这个蠢办法。”
岑今:“你把推敲的文字说出来,我帮你记录。”
丁燳青笑了笑:“那麻烦你了。”
岑今挠着脸颊,嘀咕道:“倒也不必这么客气。”虽说是客气,实际温柔又宠溺,像满分的年长情人,未免过于撩人。
巫雨洁专注地盯着一个半边身体镶嵌在墙壁里的铁像,一动不动,岑今拍了下她的肩膀:“看什么?”
“这尊等比例铁人像的脸似乎有变化。”巫雨洁有些迟疑。
岑今一愣:“不会吧?”
巫雨洁:“我记得她的眉毛之前是稍弯的,比较自然,现在眉头的位置向前挤了一点。”
“……”岑今仔细盯着看半天,眼睛酸涩不已:“没看出区别,你是不是看错了?出现幻觉?”
巫雨洁摇头:“我对人的面部五官较为专注,她的弯眉修整漂亮,一开始很舒展,显得面容愉悦,眉目清晰,眉头往前挤,看着像皱眉,顿时愁眉不展,像在求救。”
听她侃侃而谈,岑今也盯着这尊铁人像看,专注地看着它的眼睛和眉毛,鼻间有大量海鱼死后的臭味冲入,大脑涌入浓雾,眼睛被一层薄雾遮住,似有铁荆棘刺破眼瞳,鲜血淋漓下,看见朝他巧笑倩兮的美丽女孩。
美丽女孩红唇轻启,吐气如兰,一双含情目欲诉还休,如海妖吟唱,诱惑过路水手陪她一段旅程,换她展颜一笑。
下一刻,美丽女孩的脸变成两片,锋利的刀风利落斩断铁人像的头颅,岑今皱眉翻搅着铁人像内部,试图从劈裂的头颅寻找活生灵的证据。
巫雨洁:“卧槽,你干嘛?”
岑今:“它勾引我。”
巫雨洁更惊奇:“为什么?我看它那么久,它也不勾引我,是我不配?”
岑今:“它不喜欢女人吧。”
巫雨洁抱着胳膊:“……所以它逮住机会勾引一个基佬,笑死。”
岑今:“不过你说得没错,这些铁人像有问题,或许是活的生灵,只是运动机理跟我们不同。”
巫雨洁环顾书屋,满墙满柱子的铁人像,少说得有百来人,更别提宫殿内和阶梯下方的人梯,估计得有数千人,要不是她兴之所至观察铁人像的面部表情发现它们活的,会不会突然被袭击了,还弄不清怎么回事?
第247章 亡灵书(2)
岑今和巫雨洁正观察铁人像的时候,忽听书屋外面发出一道巨响,二话不说冲出门,见遍地狼藉如龙卷风过境,原先嵌在墙壁和铁柱里的人像统统被斩得七零八落,地面散落无数张白纸。
巫雨洁接住飘落到眼前的纸张,翻开来看,正面用卢恩文字写着一行字,只她注意力不在看不懂的内容,而在纸张本身:“这是道林纸。”
岑今一激灵,用刀尖拨开地面密集的道林纸,每张纸面都写着几行字,能看出每张纸写着不同内容。
“没那么多巧合的事情,要是没猜错,这些道林纸跟发生在北欧的精神院病栋、酒店火灾等案件里出现的道林纸一样,拥有相同的作用。”
“比如?”巫雨洁盯着她手里的纸,低声说道:“每张道林纸的内容都会以各种方式实现,每个拿到这张纸的人都会成为故事里的主人公,所以我有没有可能成为这张道林纸的故事主角?”
岑今提议:“要不你试着扔掉?”
巫雨洁先将纸扔出去,没有重量的纸张歪歪斜斜地飘着,最终以一个诡异的弧度落回她肩膀,接着将纸张揉成团再扔进深渊里,一股自下而上的热风将纸团送回她怀里。
“撕碎它试试。”岑今说。
巫雨洁采取他的建议,将纸张撕成碎片洋洋洒洒抛向半空,好半晌没有复原,但她紧绷的神经并没有松懈:“纸张被撕毁不代表我摆脱故事主角的设定纠缠。”
岑今:“关于道林纸、故事角色和设定安排也不过是我们的猜测,不一定会成真,不过以防万一,多注意这些道林纸,暂时别碰,等丁燳青能破解绝大多数的卢恩文字再说。”
巫雨洁应了声,心情稍微放松。
岑今嘴上安慰巫雨洁,实则心情没有放松,他心中盘旋一股不祥的预感,自踏入浓雾就没有再消下去,进入这座宫殿,预感强烈到令他恐慌的地步。
“回书屋,小心别碰到道林纸。”
两人小心翼翼退回书屋,将要踏进屋的时候,斜右侧一尊铁人像自七米高的位置猛地摔落下来,四分五裂之下露出裂开的身躯,流出黑色黏稠的液体。
顿时一股海鱼腐臭的味道弥漫开来,而岑今和巫雨洁便明了自踏入死之国后,一直嗅闻到的鱼腥味自何处而来。
巫雨洁洁白的侧脸沾了几滴溅过来的黑色液体,迅速氤氲开来,留下怎么也擦不掉的痕迹。
她脸色难看地望着岑今,摊开手,掌心是一张折叠整齐的道林纸,字从牙缝里挤出来:“撕碎的纸恢复原样回来了,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我的口袋里。”
话音一落,巫雨洁像看到什么恐怖之物一般,瞳孔紧缩,面露恐惧,一把拽住岑今将他推进去,只来得及关门,下一瞬就被铺天盖地飞过来的道林纸包裹。
过程不过瞬息,岑今根本没来得及反应,待他回神便已愤怒地劈开关闭的门,门口干净、空荡,不见一张道林纸,不见满地狼藉,除了一部分消失的铁人像和巫雨洁,一切如初。
他搜遍整个宫殿都没找到巫雨洁,便开始一一辨认铁人像,没找到任何一张熟悉的面孔,不由灰心失意地回到书屋。
此时距离他们来到宫殿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但死之国的时间依然永久地停下来,日月的光芒照不到这里来,只有灰茫茫的天空,倘若不留意,是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的。
丁燳青从浩瀚书籍中抬头,看到神色不对劲的岑今,担忧地起身:“怎么了?”他发现巫雨洁不在,便问了一句。
岑今紧握长刀,脸色阴沉,略带颓丧,将他们的遭遇完完整整复述一遍。
丁燳青紧皱眉头:“你还能记得老巫那张纸上的内容吗?”
岑今:“我能描摹下来。”他不认识卢恩文字,但近来身边时不时出现这种文字,导致他下意识会强制大脑记住看见的卢恩文字。“你能破解了吗?”
丁燳青:“我最多只能再辨认十几个字,当中还有几个字词不能确定本意。”
没有任何古今对照的文献可参考,全凭曾经学到的几十个卢恩文字便要从大量古早文献自学失传已久的复杂文字,谈何容易?
岑今低着头:“我找遍宫殿都找不到老巫,毫无头绪,连对付我们的幕后主使者的面都没见过,我甚至感觉不到任何的精神污染,感觉不到危险,只有平静、死寂,毫无波澜的死气才是真正可怕的危险。”
他有点怀疑进入北欧世界树的决定是否正确,是否太过莽撞,是否被所谓的青年人的冒险心裹挟?驱使他们在一切未知的情况下,进入不可名状的未知之地,究竟是勇敢还是自以为是?
敌人算计的目标是他和丁燳青,结果巫雨洁先遭遇不测,说到底还是他的问题。
刚才漫天洒落的道林纸,说不定是针对他,却被巫雨洁替他挡了一道,还有摔落的铁人像、扑过来的道林纸,都是巫雨洁推开他、挡在他前面才遭遇不测。
他怎么就连累了伙伴?
“你不对劲。”丁燳青突然开口。
岑今茫然地抬眼:“什么?”
丁燳青虎口卡着岑今的下巴,仔细地打量他,颇为耐心地说:“你一向乐观自信,不会轻易被打倒,现在巫雨洁只是下落不明,你就自怨自艾,悲观失落,且不论我们以前出过多少次任务,巫雨洁、老龙、李道一甚至是我,我们面临更危险的境地,生死一线,你都能打起精神,想着拼死救我们出来,再不济也能替我们报仇——
老巫突然失踪罢了,怎么就遭遇不测了?
她肯定还活着,如果捡到道林纸就会成为故事主角的话。”
岑今眼中闪过挣扎:“她是为了救我——”
“别傻了。”丁燳青毫不留情打破岑今此刻黏不拉呼的玻璃心:“校训教我们一切以铲除诡异为宗旨,以生存为前提,任何一个超凡者都需要在紧要关头做到结果最合理、利益最大化的选择,巫雨洁是优秀学生代表,她会做出拉你一起死或推你去死的选择吗?”
“更何况,她是你的朋友。”
而朋友是绝对不会坑同生共死过的朋友的。
“你等等,我捋一下头绪。”
岑今静静地沉思,半晌后缕清头绪,脸上闪过不敢置信的表情,旋即紧皱眉头下定论:“我不对劲。”
缓过来了。丁燳青坐在他身边,拽住一绺黄毛绕着手指玩:“我猜测世界树不是没有精神污染,而是我们身处污染源之中,大脑已经被蒙蔽,被污染而不自知。”
岑今:“检测器没有预警。”
他们超凡者每次出行都会随身携带简易的精神污染检测器,自踏入浓雾,检测器就没有响过预警。
丁燳青掏出他携带的检测器,数值停留在正常的80,但他利落拆开检测器背盖,拨弄里面的一小块零件,下一秒便见检测器数值飙升到一个恐怖的数值。
检测器发出哔哔预警声,数秒后报废。
岑今:“……艹。”
就说怎么不对劲儿,情绪莫名其妙地低落。
“这么高的精神污染没让我们变异成怪物,只是让我情绪变低落?”
难以置信怎么在这么高的污染中存活。
“或许我们被污染变异了不自知,大脑是最容易被欺骗的地方。”丁燳青凉凉地说出恐怖的猜测,便又回到正题:“老巫推开你,独自面临危险的选择,估计是她清楚她被盯上了,与其躲在屋里战战兢兢,不如深入鬼穴探究竟。”
岑今:“的确是巫雨洁做得出的事。”他竭力甩开那种无法控制的低落情绪,感觉很恶心。
丁燳青:“帮我记录,教你认卢恩文字。”
有事做总比垂头丧气要好。岑今无异议,跟在丁燳青身边,一边帮记录,一边学认字。
时间一分一秒地度过,没有饥饿和疲惫,不觉时间流逝,等两人终于从书海中走出,已经能辨认英灵殿盲女留下来的预言。
“与其说是预言,不如说是盲女的自传。她离开英灵殿来到死之国,去圣域求见命运三女神,遇到来盗取泉水的死神海拉。
她预感到所见所闻皆与诸神黄昏息息相关,命运三女神坐在树根下逐渐苍老,死神海拉的盗窃行为既是对战争的准备,也会威胁到死之国的亡灵。
死之国国度的亡灵会成为战争下的牺牲品……跟文献记载没有太大出入,不过这一句有些古怪,可以翻译成,所有毁灭的结果都在命运的鼓掌中——不太通顺,毁灭是最终的命运?”
丁燳青有些犹疑,不能确定这句话的真正意思。
“下一句的翻译是……重生于死亡的尽头?”岑今也掌握不少卢恩文字,结合上下句的意思:“毁灭是最终的命运,重生于死亡的尽头?”
“所谓预言总是喜欢猜字谜反正就字面意思是世界树注定毁灭,但是会有新的神明、新的生命和新的希望重生,于灰烬中重生,要是这么理解的话,倒也符合北欧神话的发展脉络。”
“死亡的单词也有时间的意思。”
“重生于时间的尽头?”
岑今皱着脸,感觉他们像刚到新手村的玩家结果捡到最后一关攻略手册,用这本难度爆表的终关攻略手册攻略新手村。
丁燳青:“所有终将毁灭的命运重逢于时间的尽头……或者重生于死亡的尽头?”
第248章 亡灵书(3)
英灵殿盲女的预言读了没懂,不过多数预言就是这么玄乎,要是提示太明显那未来岂不是很容易被改变?
岑今随手拿起一本书籍,翻看时间越久,眉头皱越紧,盯着发黄的纸张,大脑闪过一抹白光,没能及时抓住以至于愣怔当场。
接着继续翻阅记录死之国重大记事或节日的书籍至最后一页,看落款名熟悉的字符才发现作者是英灵殿盲女。
她编纂的书籍被收录进死神海拉的宫殿书屋?
不对,这不是最大的问题,他应该在意其他更重要的问题……是什么?
脑中那道白光又闪过,岑今这次飞快地抓住,眼瞳瞪大,猛地抬头:“这是纸质书!”
丁燳青抬眼,对上岑今的视线,电光石火间想通问题所在,飞快扯走岑今手中的书籍并自己手上拿的一起扔掉。
两人站在书屋中间,满地是翻阅过的书籍、纸张,四面环绕成千上万本书籍,仿佛置身书籍的海洋,熟悉的心惊感抓挠心脏。
“北欧神话口传于公元1、2世纪,推测诸神黄昏时间应该在更早的三四千年前,比昆仑众神陨落的那场战争要晚一些,那时候应该还没有纸张的出现。”
神的文明比人类文明起源早上万年,七八千年前的部分科技领域领先现如今的人类科技,但在其他方面比如记事所用的载体,文明程度远逊色于人类。
祂们的生命太漫长,而纸张保质期太短,口耳相传便足以铭记神的历史和文明,即使需要记录的文明也大可镶嵌在山峦海川之间,再不济还可以选择金属。
因此五六千年前的死之国应该没有纸张书籍的出现才对。
岑今表情冰冷:“我们在石头屋里搜索到的盲女预言纸,估计也不是真的盲女所写,纸上的内容也不能确定真假,或许在我们踏入死之国的那一刻就被算计了。”
半晌没听到丁燳青的回应,岑今看过去,却见丁燳青手里不知何时拿着一张材质熟悉的道林纸。
“你怎么会?”
丁燳青扬了扬道林纸:“夹在我大衣的口袋里,应该是翻阅书籍的时候没注意,滑落进口袋。”
岑今下意识搜遍全身,竟在后背摸到一张道林纸,撕下来看纸张内容,却是汉字,再看丁燳青那张纸的文字,也是汉字。
“老巫拿到的道林纸分明是卢恩文字。”岑今蹙眉,读出纸上的内容:“世人铭记你万世不朽的屠神功绩,而救世的伟大成就将被永久遗忘。荣耀或平凡?选择权在你的指尖浮动……好中二。”
丁燳青笑了声:“可能是翻译。”
其他语种里的普通词汇本意炫酷神秘,充满史诗感,一旦翻译成中文基本秒变中二,即使是英雄史诗也逃不过翻译后的中二魔咒。
岑今没放心上,只觉得最大危害是让他像去过病栋的超凡者那样变成某个剧本角色,看内容设定的他还是个救世英雄。
他看向丁燳青的道林纸:“你上面写什么?”
只见丁燳青手中那张纸写着:XXXXX死神永生。
前面还有五个字被涂黑,岑今愣了下,又见下面还有一行字:亡于时间尽头。
“你的设定角色会死?”岑今蹙眉。
丁燳青眼中笑意乍泄:“我以为你会觉得死神永生很酷。”
岑今:“酷个屁,藏头露尾的垃圾安排来娱乐它身心的剧本,给眼神就是给面子了。”他拿过丁燳青手中的道林纸反复观看,还是没能看出涂黑的字是什么。
“又永生又死,你的设定自相矛盾。”
“也不算。”
“比如?”
“顾名思义,永远生存,永远存在,永远不灭,前提是‘永远’,区别于其他生命或物体的生存,而‘永远’无论在哪个语种里都是时间副词。”
“所以时间是‘永生’的前提,时间和生存相伴相生,时间尽头等于时间的消亡,消亡的时间里没有生命,所以死于时间尽头?”
“是这意思。”
“太玄了,我头疼。”
“别在意,故弄玄虚的伎俩罢了。这句话的主谓是死神,什么东西能让我变成死神还能长生?死神海拉有那么大能耐吗?”
“也是。”岑今嘀咕着,撇开道林纸:“还是找死神海拉的踪迹最重要,找到它就能解开这些莫名其妙的谜语和剧本。”
丁燳青抽出一本书塞给他查看,温言细语地安抚岑今不太稳定的情绪,一回头,在岑今注意不到的角落里,才敢流露出担忧和恐惧。
黄毛见过丁燳青的喜怒,见过情欲爬进他的眉眼,也见过他流露出来的担忧、悲伤和疯狂,可以说他见过丁燳青的七情六欲,却从未见过他的恐惧。
丁燳青始终是从容不迫、游刃有余的,世间任何事物都在他的意料之内,连神明也不能幸免地成为他的棋子,神的灭世、世人的救世,种种悲壮的剧本都在他眼中上映,而他挥挥手就能改变结局。
所以恐惧似乎不属于丁燳青,蜷缩在角落里,不敢靠近丁燳青,想当然会被击得粉碎。
可那属于成神的丁燳青,不属于过去时空里作为人类的丁燳青,一个能力有限,不比图腾、王灵仙厉害到哪里去的丁燳青。
面对未知和强烈的危险预感,过去的丁燳青油然而生出无力对抗的恐惧。
上帝视角的黄毛转头看向过去的自己,他正紧皱眉头寻找线索,烦躁、不安悄悄爬上他的眉梢,不知不觉中侵蚀着他的自信和骄傲,连围观全程的黄毛自己都说不清究竟是死之国的精神污染还是道林纸的设定影响了岑今。
他只温柔地看着过去的岑今如何一步步走向深渊,诞生出未来的黄毛。
他也温柔而怜惜地看着过去的丁燳青如何成为另一个他所熟知的丁燳青,他们是同一个人,又是新的丁燳青和岑今。
就像六岁的孩童和十六岁的少年是同一个人,但经过岁月雕琢的少年已不再是孩童,永远不可能回到孩童时的脾性、爱好、思想……从里到外都被彻底改变,唯有灵魂里的深爱始终不变。
如果过去的岑今能发现未来的黄毛,就会发现他已经泪流满面。
过去的岑今和丁燳青看不懂预言和道林纸的内容,未来的岑今却能猜中七八。
幽灵船的故意引诱和几桩道林纸相关案件可以猜出算计岑今和丁燳青的幕后主使者一定拥有命运之纺,岑今等人现在的遭遇就是丁燳青曾说过的‘故事会’。
他们曾在北欧遇到神明利用命运之纺设局的‘故事会’,那是一切故事的开端。
能使用命运之纺而不被反噬者,必定是高等级的神明,还是北欧神明体系里某个存活的神明,也许是下落不明的死神海拉,也许是带着诸神尸体消失的毒龙尼德霍格。
酒店纵火、公司爆炸等作案手法略显粗糙,到病栋、超凡者的案件就开始操纵人类,更改人类的自我认知,达到从操控到创造的过渡。
当然这种无中生有的创造还局限于个体的认知,不到影响全体的地步,更做不到凭空创造新物体的程度,不过到了人鱼小镇就从个体影响到全体,甚至能抹消一个人的存在。
这是强武命运的能力,当初他在龙老板的故事会便有所领略,那还只是碎片。
丁燳青集齐命运碎片,而死于撒母耳掀起的末日的人类复活大半,很有可能——不,应该肯定就是完整的命运之纺的功能。
所以目前可知:1、完整的命运之纺就在1999年的世界树,有不知名之神操控它,将于同年被打碎。
2、道林纸书写的剧本成真,岑今被遗忘,丁燳青成为死神,之后身上的时间线应该是混乱的,最后死于时间尽头。
3、被涂画的部分很重要,如果能找到并知道内容就能确定命运是否能更改,从而改变丁燳青的死亡结局。(虽有亡灵书,但最好做两手准备。)
4、幽灵船事件、其他与道林纸相关的案件、死之国的剧本安排和设定应该出自同一神之手,人鱼小镇处死的外来者会被遗忘,虽与命运之纺相似,但案件明显区别于幽灵船等几桩案件。
人鱼小镇是人鱼的储备粮,没有任何有趣的剧本安排。
人鱼在雾之国的边缘游荡,其流浪至北欧的人鱼始祖自身故事的确颇具戏剧性,但人鱼本身无趣,没有明显的故事线,恐怕入不了命运的眼。
5、人类文明才出现的纸张、书籍被藏进死之国里,偏偏记载着死之国的历史,结合前面已知的线索,幕后之神的身份显眼到不需花费智商猜测。
但出于自身对丁燳青的偏爱和强烈的预感,黄毛觉得幕后之神不是死神海拉。
照这方向推测就会得出糟糕的结果:1999年的世界树至少存在两名北欧神话活下来的新神。
接下来是需要梳理出来的问题:1、两名新神的身份和目的。
2、英灵殿盲女的预言提到‘时间尽头’,丁燳青的道林纸也提到‘时间尽头’,他需要知道‘时间尽头’在哪里。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混乱的问题,但是不太重要,因为黄毛能从过去的岑今身上窥见答案,而他梳理出来的两个问题才是未来的他需要解决的。
这时翻阅书籍的岑今喊来丁燳青:“你看看这里是不是记载死神海拉的下落?”
丁燳青:“死神海拉从命运女神的宫殿里离开,窃取乌尔德圣泉泉水,战争拉响之前,死之国的灵魂尽数消失,窃取回来的泉水变污浊脏黑,新的亡灵大军自死之国出发,穿过冰冷的雾之国,出现在中庭,成为打响巨人与神族战争的导火索。”
“吞噬灵魂的乌尔德泉水将污染带回乌尔德泉,污染整个圣域,而乌尔德泉水又名生命之泉,用以浇灌世界树。被污染的泉水使世界树树根腐烂,毒龙才要断世界树。”
毒龙咬断世界树之日便是诸神黄昏。
死神海拉利用新的亡灵大军在前线吸引神族的仇恨,悄悄加速世界树的倒塌,但之后的诸神黄昏大战却没看到她参与的身影。
丁燳青翻页:“海拉没有参与战争,因为她私自污染乌尔德泉水,污染圣域,被苍老的命运三女神带回宫殿,直到命运女神衰老、死亡,也没看见她出来。”
岑今:“我们得去命运女神的宫殿。”
决定落下,无有异议,两人推开书屋的大门,回宫殿大厅,朝铁王座走去。
途中,岑今冷酷地劈裂所有铁人像:“直觉告诉我这群铁人像就算有生命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踩在铁阶梯上,岑今高举斩马刀,正要砍断通往深渊的最后一跳铁人梯之际,大脑忽然一阵眩晕,差点栽倒下去,丁燳青吓得心脏漏跳一拍,赶紧将他捞回来。
岑今回神,斩钉截铁:“是魔画可以干扰。”
丁燳青便阴沉着脸想直接砍断魔画,却接收到对方的求饶:“它想要一尊完整铁人像。”
岑今嗤笑:“想得美。”
丁燳青:“反正没有利用价值,背着是个累赘,尽早处理。”
岑今应声,转而又听丁燳青说:“它说铁人像就是当初利用乌尔德泉水制造出来的失败品,也有生命,但是仅存恶的本能。只要给它一具能自由活动的躯体,它会帮助我们找到幕后主使,因为它知道幕后主使者。”
岑今眉眼有丝暴躁和不耐烦,这东西知道重要信息却隐瞒不报,命都被他拿捏在手心里还敢讨价还价?
“要么现在说,要么下去永无天日的深渊里跟这群铁人像为伴,看是移动缓慢的铁人像吞噬你,还是你吞噬它们!”
耳边似有嗡嗡地吵闹声,岑今厉声:“扔下去!”
噼啪一声,丁燳青已然劈裂魔画,裂缝渗出大量鲜血,而阿喀琉斯本身的血液都被抽干,眼下流出的血液都是它这些年吸食的人类。
丁燳青的唐刀插进魔画,旋转两圈,目光转冷,嘴边却扬着温柔的笑:“它说它其实不知道幕后主使,因为那个人总会更换不同身份出现在人间,用各式各样的马甲搅风搅雨。
魔画最近一次看到祂是在利德曼夫人的收藏室,祂给了利德曼夫人一份熬制人骨头汤的配方。”
岑今立即看向铁人像,身后的台阶遍布黑色腥臭的黏液,颜色和味道都不同,根本没法想到一块去。
“传闻灵魂在头颅里,所谓的人骨头汤准确点来说应该是魂汤。将魂汤喂给其他生物能使他们变异,成为可利用的怪物。”
“所以真的是死神海拉?”
丁燳青:“魔画说不是。你怎么知道不是?”
问的是魔画,魔画给了回答,岑今询问答案。
丁燳青将魔画踢下万丈深渊,拉着岑今朝铁王座走去,头也不回地说:“它说亡灵最清楚死神的味道,它闻到的那股味道虽很熟悉,却不属于死神。”
两人步行至铁王座。
岑今好奇:“我记得每个神话体系都有地狱冥界和死神,难道都能闻出味道?能分辨出哪个死神来自哪里吗?”
丁燳青:“倒是没说,可惜扔了。”
岑今扼腕:“总觉得利用不够彻底,就算是废物也有榨干价值的权利。”
丁燳青:“……”
越过铁王座,朝铁荆棘深处的小路走去,于黑暗中谨慎前行,循着水声的方向走去,终于摸到一条不知深浅长短宽窄的河流,逆着河流方向继续走。
河流中央布满尖刀利剑似的铁蒺藜,蒺藜上穿刺铁人像,从七八米出现三两只铁人像,到三四步数只铁人像,越来越密集,场面犹如民俗中描述的地狱刀山,尤为恐怖。
行至河流尽头,至一处广阔的平地,能明显察觉到他们身处洞穴内,河水奔腾的声响越发洪亮,像铁锅沸腾、又似瀑布落潭,多条河流汹涌奔流的声音汇聚而成。
至平地洞口,骤然听到凶兽怒吼,岑今和丁燳青止住脚步,贴着洞穴墙壁小心前进,黑暗中视力受限,只能尽量依靠听力以及超凡者的第六、第七感。
岑今摸索前进时,脖子忽有凉风吹过,霎时头皮发麻,条件反射无法控制,下意识靠向身后的丁燳青:“你感觉到凉风了吗?能辨别方向吗?”
丁燳青没有回答,安静得不出任何声息,但是能让人感觉到他的存在,就是没声儿,脚步、行动间的摩擦、呼吸……全都没——等等,没有呼吸?
岑今平时对危险到来拥有野兽般的直觉,那是他优于常人的第六感,但在踏入死之国后便屡屡失灵,一路同行至少两个小时居然没察觉身后的‘丁燳青’不知何时换了。
他确定不是丁燳青。
岑今握紧刀把,在身后那道身影骤然逼近时,猛地将刀插进洞穴石壁,借力前空翻至刀把上,依稀瞥见黑影扑空,不及细想便拔出刀猛然劈下去。
同时第六感被逼到极致,形成‘眼睛’描摹出黑影的形状,那是巨犬,身上长满癞痢似的血斑,眼球一颗挂在外面,像被车狠狠撞飞过又爬起的模样,锋利如刀的牙齿朝他脖子咬下来,攻击动作突然变得迟缓僵硬。
岑今的刀噗嗤一声插进巨犬,猛力翻搅两下将其拦腰斩断,只剩一层皮连着,倒在地面发出剧烈的喘息……不是没有呼吸吗?
刚想通这点,似被一层迷雾包裹的大脑顿时清晰,某种认知被删除,岑今不敢置信地低头看去,发现原本躺着巨犬的黑影变成丁燳青。
“!”
岑今颤抖地蹲下,大脑一片空白,冷汗涔涔,浑身僵硬、发抖,牙齿咯咯响着,直到一股巨力掰着他的下巴,捧起他的脸,强硬将他拥入怀。
“没事,我没事,你没伤到我,别害怕。”丁燳青不停安慰岑今。
岑今摸着丁燳青的腰背,确定没有伤口才脱力般松了口气:“我看到的是一只巨犬准备攻击我,怎么会是你?我的大脑又被蒙蔽了?”
丁燳青:“不止你,我也被蒙蔽。”他声音有些低沉:“我看到你被血斑巨犬咬死,想杀了它,大概是愤怒激发吞噬的能力,使蒙蔽大脑的污染减少,迅速清醒。清醒的那一刻,我发现唐刀就快插进你的脖子,吓出我一身冷汗。”
岑今懂那种感受,他后背还有一层冷汗。
“精神污染无孔不入、无处不在,不是强硬地攻击、入侵,而是戏耍我们,误导我们的大脑和认知,想让我们自相残杀。”
丁燳青紧紧拥着岑今,沉默片刻说道:“死之国没有能攻击我们的怪物,可以确定这一点,所有活物都死了,亡灵一夜之间消失,只剩下那群移动缓慢至极的人铁像。
幻觉里的血斑巨犬应该是守在死之国入口处的巨犬加尔姆,早就死在诸神大战的时候。”
岑今闭眼,额头靠在丁燳青肩膀上,又觉不够,揽住丁燳青的脖子紧搂着,平息心中的恐慌。
“没见过诡异不代表没有,都过去数千年,说不定长出其他怪物,还是得小心。以防万一,我会在关键时刻停止攻击,如果你发现遇到的怪物停止攻击,那人就是我。”
丁燳青:“嗯。”
默默相拥半晌,两人重新踏上旅程,所幸离洞穴出口不远,便又穿过一片灰扑扑的钢铁树林,时不时响起一两声粗噶的鸟叫,却没见任何的鸟影。
渐渐听到水声,丁燳青说他们已经来到死之国的边境。
远远瞧见一座镀金是水晶桥,丁燳青说渡过桥梁就离开死之国,又让他小心些,文献记载有一具巨大的枯骨守着桥梁吸血。
后方是望不见底的铁树林,中间是奔腾的河流,另一边则是极寒阴冷之地,遍布浓雾,此独特景观更佐证死之国就在雾之国内部。
岑今摇头晃脑说:“出去后我要向总机构和学校公布这个伟大的发现!话说能不能凭这点发表论文拿奖金?”
丁燳青不放心地拽住他的手,一边说可以一边观察四周围,防备巨骨骷髅的突然攻击。
岑今的手指钻进丁燳青的指缝间,同他十指交握,嘴唇抿着笑,忽地眼尖瞧见桥梁对面有一抹红影静静伫立在浓雾里。
因环境是无其他色彩的灰色,所以当突兀的红色出现时,便轻而易举能发现。
“桥梁对面有一个红影,你能看见吗?”
岑今不能确定那是否是他大脑又被蒙蔽而产生的幻觉。
“尼伯龙根。”
“你是指雾之国国民?”
雾之国别称尼福尔海姆,又被称为尼伯龙根,也有认为尼伯龙根是位于雾之国的某个地域,而居住在雾之国里的国民也被称为尼伯龙根。
“你猜对面的红影是你我共同产生的幻觉还是真实存在?”
“抓住它就知道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松开手,身影如闪电,飞快蹿过桥梁奔向一动不动的红影,距离缩近至红影的五官清晰可辨。
那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孩,褐色的长辫子和深邃的五官,脸颊和鼻子长着稀疏的雀斑,眼睛蔚蓝色而眉毛淡黄,身上披着红色斗篷,安静注视岑今和丁燳青。
对他二人的到来丝毫不惊讶,也不害怕他们有可能暴起的攻击。
岑今和丁燳青没因她的无害而放松警惕,两把利刃自不同方向劈向女孩的头颅。
“不想见一见你们的同伴吗?”
红斗篷突然开口,两把利刃戛然而止,刀身嗡鸣,刀风劈裂红斗篷的兜帽。
红斗篷笑得人畜无害:“你们的同伴,一个女人和三个男人,他们很想你们呢。”
第249章 亡灵书(4)
“你是什么人?”岑今问。
他和丁燳青跟在红斗篷身后,走在冰天雪地和浓雾中,狂风刮得他们脚步不稳,反观红斗篷如履平地,身姿轻盈,狂风暴雪阻挡不了她快速前进的步伐。
丁燳青:“诸神黄昏,世界树倾塌,九个国度全毁,生灵涂炭,雾之国无一幸存,所以你跟我们一样都是穿过人鱼海定居在这里的人类。死之国在雾之国里面,雾之国几乎没有生命存在,只有唯一一处地方适合生灵生存,就是尼伯龙根。
你被带进来,住在尼伯龙根。
你对我们的到来毫不意外,还绑架我们的同伴,但你和指使你的人对我们并无恶意,至少目前没有。”
红斗篷仿佛听不见丁燳青冷淡的言语,兀自蹦蹦跳跳。
丁燳青冷不丁开口:“你是人鱼小镇被集中带走培养的小孩之一?”
红斗篷猛地定住脚步,回头凶狠地注视他:“提前猜到太多秘密会让人心情不愉悦的,你明白吗?”
丁燳青轻声:“你不快乐吗?”
红斗篷龇牙:“当然!”
丁燳青:“忍着吧。”
红斗篷怒目圆睁,气恼地踹着冰面跑出老远发泄一通,便听到轰然爆炸声,却见远处一大座冰山分崩瓦解。过了一会儿,红斗篷才心平气和地回来,扬起阳光灿烂的笑脸。
“走吧~~”
岑今心一沉,红斗篷外表就一普通小女孩,实力竟那么可怕。
“在我主动告诉你们秘密之前,不要自作聪明地猜测,猜对也没有人会开心。”红斗篷倒着走,冲他们笑:“明白吗?”
丁燳青和岑今都没回复,红斗篷也不在意,只要他们听进去警告就行。
接下来又是一段漫长的旅程,红斗篷精力旺盛,追风逐雪,蹦来跳去像在森林采蘑菇的小红帽,可她仍能精准带路,岑今和丁燳青却已产生疲惫。
他们没怎么休息就出发,冰天雪地又没有御寒的衣服,体力大量消耗不说,精神也紧绷到极致,肉体凡胎自然扛不住这么消耗。
就在他们手脚冻僵之际,终于看到前方一行黑线出现,再走近百米便看清那行黑线是一字排开的冰屋,等他们靠近就见每座冰屋凿开狭窄的窗口,每个窗口都有张面无表情的脸孔盯着他们。
那些面孔颇为稚嫩,有小孩和少年,唯独没有成年和老年人。
穿过建筑群,红斗篷停在一座冰屋门口,推门示意丁燳青和岑今跟她进屋,屋内空荡荡,却有一座螺旋梯通往地下。
螺旋梯通往地底,每隔五米有一把火把照明,约莫走了千级台阶终于出现平层。平层约五米来高,入目是一排电线杆和路灯,拉着电线,灯光将地底照得亮如白昼,再里面则是提供不同功能的建筑,而螺旋梯还继续延伸至望不到底的深渊。
岩石每隔五米就会挖开一座占地十万平方的大平层,岑今他们一共经过十个大平层,却见下方还有更多凿开的平层。
每一座平层都有特殊的建筑和独属于它的功能,居民区、商业区、工业区甚至是农务区……俨然是一个现代城市的规模,越往下走的平层越能看到金属滥用的建筑景观。
尤其第五平层之后,连墙壁都是泛着冷光的黑铁和灰铁,至第十平层,则洞壁、地面和建筑全部由铁浇灌而成,如一只匍匐于深渊地底的钢铁巨兽。
红斗篷刷卡拉开铁闸,向岑今和丁燳青介绍:“欢迎来到尼伯龙根第九区!”
“这是你们的杰作?”岑今问。
红斗篷意味深长:“是我们先祖的杰作。”
她在前方带路,穿过高约五米的‘隧道’,眼前豁然开朗,赫然是一座挖空岩石并建于地底的深渊城市,上空高度无法测量,应该是用铁灰色的金属浇筑并挂上巨大的照明灯,视觉效果就是太阳高挂万里晴空。
几分钟后,太阳亮光转黯,柔和的光芒洒落下来,变成了月亮悬挂夜空。
下方则是巍峨壮观的摩天大厦、四通八达的交通和刹那亮起的五光十色的夜景……如果说这些建筑算是衡量现代城市的标准,那么漂浮于空中的汽车、电轨,远处漂浮于半空的巨大机械则在‘现代城市’四字前面加上‘科技发达’的形容词。
岑今发出灵魂拷问:“你们与世隔绝,科技还比人类世界先进?”
红斗篷嗤笑:“人和神怎么能相提并论?”
岑今因她贬低人类的语气而皱眉,红斗篷见状说:“别不服气,这些先进科技早在四五千年前就出现了。”
她拦下一辆悬浮汽车坐进去,让岑今两人上来,然后设置目的地便自动驾驶,这技术在1999年绝对算震撼。机械爱好者的岑今摸着钢铁制的车壳颇为惊叹,但是更吸引他注意力的是前方悬浮于高空的巨大机械。
那机械像巨大的水母,也像根茎虬结的巨树,伸出无数钢铁触手,延伸至城市的每个角落。
距离越近,机械发出的轰鸣声越响亮,漂浮于半空的人们更能清晰地看到这座深渊巨型城市的全貌。螺旋梯处挖空的圆柱体是进入深渊城市的途经之一,一共有四十个平台,划分为九个区,每个靠近螺旋梯处的平台高五米,长度大约三四十米,形似隧道但两侧都有建筑。
走出隧道,视野开阔,上下高度扩到三十米,各式各样的建筑、生活区域和未来式科技增多,再往中心前进,视野再度开阔,高度逐级增加,直到最中心的‘水母’机械处,直径百米之内,上不见天、下不见地,深不可测。
“那是尼伯龙根的动力舱,维持城市一切能源需求,如果你们能到动力舱的最中心观看就能发现尼伯龙根就是一棵倒立的世界树。”
红斗篷介绍每个区:“九个区对应世界树九大国度,每个区分布神族、精灵、巨人、矮人和人类,没有矛盾和争端,和平共处,谁也不知道生命无法生存的雾之国居然拥有一个全世界最和平的国度。”
岑今:“但他们并没有幸免于难。”
红斗篷:“的确,连后代也没有幸存。”
悬浮汽车高速行驶,短短几分钟内便来到最靠近水母机械的下面,红斗篷跳下车,带两人进去一栋钢铁大楼,一路来到最高层,推门进入宽敞的房间。
室内通体灰白色哑光,四面封闭,冰冷的金属触感十分明显,中心位置摆放三把椅子,椅子是昏迷的巫雨洁三人。
岑今和丁燳青下意识跑过去,脚下猛地踩空,像一脚踏进沼泽地里,以巫雨洁三人为中心的地面全部软化成铁水,拒绝两人的靠近。
红斗篷:“别担心,他们没事。”
岑今五指成爪,绵软的地面瞬间沸腾,钢铁墙壁也出现瞬间的扭曲,杀气环绕周身,仿佛将要化作实质杀向红斗篷。
红斗篷满脸无辜:“冷静点,要不是我救了他们,你们现在只能见到凉透的同伴。”
岑今身后的铁水悬浮起数万颗铁珠,不难想象要是一下子攻击过来,红斗篷会变成筛子,死得透透的。
红斗篷举手作投降状:“我说真的……劝劝你男友,别让怒火冲昏头脑,做出后悔莫及的事。”
丁燳青:“我觉得挺好,反正杀了你不影响我们和大boss的谈判。”
红斗篷脸上浮现憋屈的神色:“是我救的他们——要不是我从铁荆棘里拖回那个女的,她早就死了。就算我现在叫醒他们,他们也认不出你们。”
岑今眯眼:“江白和老李也捡到道林纸?”
“你们叫它道林纸?我叫它命运纸。”红斗篷嘿嘿笑,突然正色道:“重新自我介绍,我叫玛利亚。”
而后安静诡异地注视两人。
丁燳青骤然反应过来:“酒店大火里唯一幸存的‘妹妹’。”
玛利亚脸蛋红扑扑的,笑靥如花:“是我。”
话正说着,钢铁墙壁骤然垂落手指粗细的金属软管,扎进玛利亚的太阳穴,玛利亚眼皮垂落,两三秒后再睁开,一只眼睛还是蔚蓝色,另一只眼睛却变成银白色,如流淌出来的月光,而眼瞳却是两个相互嵌套的黑色圆环。
华丽、诡谲,美到极致,任谁也能看出玛利亚变了样。
丁燳青和岑今只扫了眼那只华丽诡谲的眼睛便错开目光,仅一眼便如堕入宇宙,窥见世界的残酷面目,心惊肉跳的恐惧使他们避免直视玛利亚。
而旁观的黄毛却愣住,直勾勾盯着玛利亚那只眼睛,那是丁燳青的眼睛。
玛利亚诡谲的眼瞳骤然转动两下,定在岑今身上,后者莫名其妙无法移开视线,头皮瞬间发麻,被那只可怕的眼睛盯住仿佛灵魂也被灼烧。
黄毛犹疑,他觉得玛利亚的眼睛似乎能看见他。
但是怎么可能呢?
未来的他站在时间洪流里,窥见的是过去已然发生、已然结束的时间片段,更准确来说,他只是在时间洪流中窥探失去的记忆。
玛利亚的眼睛怎么可能透过过去‘岑今’看见未来的他?
第250章 亡灵书(5)
第二根铁管插进玛利亚的脊髓,第三根铁管插进她的大脑,玛利亚双脚离地,被铁管扯住漂浮于半空中,头颅低垂,头发散落下来,遮挡住面部表情。
不可名状的恐怖骤然打击下来,岑今无法控制自身生理反应,大脑甚至来不及分析危险和恐惧的感觉就已经飞快下达指令做出条件反射,身体战栗,鸡皮疙瘩清晰地浮出一大片,肾上腺素激增,心脏跳动剧烈。
腿软心慌浑身发抖,无法控制的恐惧反应。
岑今的手被握住,他垂眼一看,丁燳青苍白的胳膊上也浮出大片小颗粒,唇色苍白,额头渗着冷汗,两人步步后退,差点退至铁水里。
岑今牙齿打颤,哆嗦着问:“你现在是什么?”
玛利亚的头颅稍稍左倾斜:“认得出吗?我和玛利亚的差别很大吗?”
岑今勉强扯着唇角:“如果真心实意想伪装,最好收一收你那身恐怖威压。”他抬眼看向不知何时敞开的天花板,能看到悬挂在头顶的巨大的‘水母’身躯。
没有巨物恐惧也会被应激产生,恐惧使岑今头皮发麻。
“你是上面那机械真身、幕后主使、死神海拉?”
“我是。我是世界树的真身,命运纸执笔者,幽灵船幕后主使者,也是死神海拉!”玛利亚抬头,俯瞰着岑今和丁燳青,眼瞳里倒映着两道渺小的身影。
在祂眼里,如蝼蚁般渺小、脆弱,实在难以置信这两个人会是苏美尔众神预言里的救世主。
玛利亚……应该说死神海拉,漫不经心地思索眼前两人之中,谁会是预言里的救世主?
接着祂又开心地想到无论预言对象是谁,剧本都会随祂心意变动,救世主角色由谁扮演只能祂说了算。
“很高兴见到你们,很遗憾以这种不太体面的方式见面,我本意是希望能和平传达我友善的意愿。”
“搞这么多阴谋折磨我们叫友善?”岑今冷笑。
“当然!否则你们现在不会全须全尾出现在我的面前!”死神海拉陡然冷脸,氛围瞬间冷下来,化为实质,入侵两人的皮肤血管,冻得五脏六腑都冒凉气。
下一秒,死神海拉又扬起笑脸,冰冷的气氛消散,极为喜怒不定。
“别说令人扫兴的话嘛,我不太喜欢别人的质疑,如果是其他人,早就死了。”死神海拉双手交握于胸前,微笑着说:“有问题要问我吗?”
丁燳青眼皮一跳:“我们能得到真实的答案吗?”
这句质问没惹祂生气,死神海拉:“我不喜欢撒谎。”
不喜欢不代表不会。岑今脑中闪过这句话,却没说出来,这玩意儿不是以往能嘲讽的诡异,他想了想便尽量心平气和地问:“每个问题都会回答吗?”
死神海拉想了想,说:“我尽量。”她双手搭在膝盖上,弯下腰来俯视两人,银黑两色的眼睛机械无机质:“毕竟我很喜欢你们呀。”
岑今闻言,浑身起鸡皮疙瘩,绷着脸皮瞪披着玛利亚皮的死神海拉:“说出你的目的。”
死神海拉:“哎呀呀,别这么紧张,我还是喜欢你活泼的模样,让人想狠狠打断脊梁看你在地面爬啊爬的样子。”
无尽的恶意如波涛汹涌,岑今心中无感,连眉毛都不动一下,只是手掌被丁燳青握痛了。
丁燳青:“你想要什么?你也在幽灵船?”
丁燳青的声音很平静,岑今却能听出他声线颤抖,不像往日的镇定。
死神海拉噗嗤笑:“我们都在。”
“你们?”岑今抓住这个特殊字眼。
死神海拉却撇开这事儿,回答上一个问题:“我想要的,你们都知道。”
丁燳青脸色阴沉如水,岑今回想命运纸的内容:“屠神和救世二选一?哪来的神?你?对世界威胁最大的危险就是神,屠神难道不就是救世?”
死神海拉骤然飘落到岑今身后,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俯身在他耳边说:“杀了我但我会启动强武,提前让全人类的命运线进入毁灭,但是有一个缓冲时间,足够你活到去世,去世前你都是受尽爱戴、荣光加身的屠神英雄。”
蓦地,一把唐刀劈过来,锋利的刀风削断岑今柔软的头发。
死神海拉飞快跳开,如履平地地踩踏于半空中,嘻嘻笑着:“别生气嘛,你的剧本也很有趣啊,难道不想知道他会选什么吗?”
丁燳青:“他做什么我都会支持。”
“哈哈哈……好深情哦~~”死神海拉小小地鼓掌,扭头又对岑今说:“但是选择救世的话,我就会放弃灭世计划,而你只需要付出小小的一点代价——其实我不讨厌人类,真的。就像你们人类不会把蚂蚁当成对手,却也不会想杀死地球所有的蚂蚁不是吗?
偶尔踩死一两只,也只是不小心,毕竟渺小的蝼蚁里也会出现令人头疼的白蚁、食人蚁不是吗?
我们也只是会铲除一些比较危险的蚂蚁而已……我保证我是个爱好和平的神,我不喜欢打打杀杀,讨厌滥交享乐虚荣的希腊众神,讨厌傲慢愚蠢的婆罗多众神,讨厌自负好战的北欧众神,对固守一隅的昆仑众神倒是有些好感,可惜祂们太过安于现状,不懂居安思危的道理。”
死神海拉假装遗憾地叹气,双掌合十:“好了,不提不开心的事!我的确是带着无与伦比的诚心见你们,请你们配合我,演我想看的剧本。”
岑今:“如果我什么都不选呢?”
死神海拉满脸无奈:“别这样……你是希望清醒地选择,还是失去有关于命运纸、我的记忆去做出抉择?”
岑今表情一变,盯着死神海拉看了许久,突然开口:“我选择杀你。”
死神海拉面无表情:“为什么?你不在乎人类?”
岑今:“我们华夏有句话叫死后哪管洪水滔天,责任再大也是别人的事,我只管做我活着的时候能做的事,而我现在就想杀了你。”
他举着斩马刀,漂浮的铁水珠蠢蠢欲动:“很不幸,我相当讨厌别人自说自话命令我做事。”
言罢便有万千颗铁水珠破空杀向死神海拉,将属于玛利亚的躯体和墙面都穿成筛子,下一刻岑今如炮弹冲向前,斩马刀当头劈向玛利亚的头顶,噹一声重响,斩马刀寸寸皴裂落地。
死神海拉的头颅毫发无损,被穿透的位置如橡皮泥自动复原,铁水珠被融入墙壁里,光滑如初。
数条铁管如藤蔓袭来,捆住岑今的手脚,连续的‘当当’重响,却是丁燳青一边吞噬软化铁管一边斩断束缚,将岑今护在身后,而岑今将目标对准头顶的巨大机械‘水母’,试图利用超强大的重力破坏死神海拉的本体。
银色铁管密集如蛛网,挥舞鞭笞着丁燳青和岑今两人,前者斩断用之不竭的铁管,后者将超凡之力利用到极致,眼耳口鼻都在流血,终于听到头顶机械发出‘哐哐’数声重响,肉眼可见地滑落。
可惜只滑落四五米便骤然停下,逼迫岑今不得不加重超凡之力,身体、大脑和精神已然严重超负荷,反观死神海拉,游刃有余地观赏他们的狼狈。
死神海拉打了个响指,数根铁管自铁水中浮出,捆绑起巫雨洁、江白平措和李道一三人,先折断巫雨洁的手腕,再折断江白平措的胳膊,又拧断李道一的腿骨,清脆的骨裂声响被循环放大,加重岑今的负罪感,干扰他对超凡之术的使用。
强撑十来分钟后,岑今一口血喷出来,终于支撑不住,萎靡在地,如群蛇乱舞的铁管也在同时间停下动作,丁燳青喘着气,满头是汗,护住岑今,仰头对死神海拉说救世主他来当。
死神海拉:“难道你没看属于你的命运纸吗?我安排给你的角色,你没有权利说更换就更换!给你们选择就是我最大的仁慈!”
她抬起手指,指着巫雨洁三人,直勾勾盯着岑今:“他们是最先死的三个人,然后是一个镇,接着是一个区、一座城市,再蔓延到一个国家,最后才是全球……天魔肆虐,灾难丛生,灭世计划一步步地来,你会亲眼看着崇拜你的人类怎么在人间炼狱里挣扎,但你不会亲眼看到末日降临,你怀揣着希望和绝望死去。”
随着她的描述,灰白色的钢铁墙壁浮现一幕幕城市沦陷于灾难的画面,庞大恐怖的灾难直观呈现于眼前,令人深陷其中,无法辨别真假。
“我掌控着命运,我行驶着命运走向的权利,可仁慈的我给了你们活下去的恩赐。”
岑今胡乱抹掉唇边下巴沾到的鲜血,嘲笑道:“直白点命令我选择所谓的救世这条路不就好了吗?做什么给了选择权又恐吓人的戏码?”
死神海拉:“提前让你们了解每一个销售套餐的优缺点是我的职业道德,我不希望收到售后投诉。”
岑今:“笑死,强买强卖还不让人投诉?”
死神海拉:“你要是像我一样厉害,不仅可以投诉,还能杀了我。”
岑今死死盯着她,问了一个死神海拉颇为诧异的问题:“命运纸是什么?”
死神海拉笑了声:“强武。”
岑今:“强武又是什么?”
死神海拉耸肩,不打算回答。
岑今便明白过来,垂眼:“我有没有曾经认识你,跟你说过话?”
死神海拉觉得有趣,想看他能做出什么来便回应:“有。”
岑今:“你还没回答你这么做的目的。”
死神海拉耷拉着眉眼,觉得这问题没意思:“不是说了吗?希望你们能根据我给出的剧本人设好好演下去啊。”
岑今的身体还在颤抖,七窍的血还未干涸,大脑却在刚才的超负荷使用中得到激发,骤然想通此前未曾明白的线索、注意到未曾发现的信息,听闻海拉的回复只轻轻摇头。
“不对,什么样的剧本能让你下血本以己身生命为代价?”岑今攀着丁燳青的胳膊,有神的目光紧盯着海拉的脸:“二选一的剧本里,你竭力躲避第一个杀死你的剧本,说明你根本不想死,而剧本写进命运纸——就是你口中的强武,一种连神明都没有能力违抗的强大武器,它会让纸上的内容成真。”
“即使我打不过你,可是命运纸说我能杀你,我就能杀你,而你在避免我选择那个令你畏惧的剧本,你前面铺垫那么多,故弄玄虚、武力威慑,都是为了迷惑我放弃杀你……我个人认为你应该不会闲到挖坑准备让自己跳、又费劲心力填坑。”
死神海拉:“所以?”
“你不是命运纸的主人。至少,不是写下我手里这张命运纸的主人,更甚至,你根本不能掌控命运!”
死神海拉冷冷地望着他们,忽地噗嗤一笑:“你的脑洞很有趣,有黑洞那么大,你见过黑洞吗?我见过,在宇宙群星深处,有无数个像蜂窝煤一样的黑洞,吸取着我们辛辛苦苦收集的能量,真的很烦。”
后面这句话尤为小声,对目前的困局并无帮助,因此岑今两人没太在意这句话。
丁燳青这时开口:“你刚才提到‘我们’,你还有同伙,是你的同伙掌控命运纸,设局想杀你,而你试图反杀?”
海拉两个后空翻跳跃到更高的位置,冲两人行正式会面的绅士礼:“原谅我小看了你们。”
下一刻,海拉落至两人面前,还是那句话:“如果你们愿意,我们会是朋友。我说过,我没有太大的恶意,我们是可以友好合作的关系。”
她伸出手,微笑道:“我没有撒谎,要么屠神,祂失控,世界沦陷,地球提前进入毁灭。要么和我合作,成为救世主,只需要牺牲你一个人。祂性格狂暴,对人类没有好感,不像我,我不在乎与人类共存,只要别让我回去。”
“祂是谁?”丁燳青冷声问。
海拉向后仰,明明是仰视却像高高在上的俯视:“命运。”
“北欧的命运女神不是衰老而亡了吗?”丁燳青追问。
“能掌控命运强武自然是命运,命运只会衰老,永远不会灭亡,祂潜伏人间万年,对人类不可谓不熟悉。见惯了人类的卑劣,自然想抹除这批生命,再创造一批新的智慧生物出来。”
海拉见两人犹疑的模样便说道:“看来我的筹码不足以令你们动心,好吧,我坦诚,或许你们记得伊万?”
“他就是命运之神?”
“否则你们以为他为什么能反复穿越时空?你们能穿越时空也是因为祂的游戏,祂跟在你们身边,亲自看你们怎么处理幽灵船,为你们谱写这一出剧本,亲自替我挑选一个杀手,可谓用心良苦。
说回命运纸,我知道你疑惑命运纸为什么有二选一,因为我偷偷添加了第二个选项,不能涂改,就只好再添加一个可能,好歹跟在命运身边那么多年,多少会一点技能。”
“为什么选中我杀你,而不是命运自己动手?”
“祂知道我,就在我的前面,可祂永远碰不到我、见不到我。”
“我怎么能肯定不杀你就能避免灭世的命运?”
“因为你选了救世。谁也不会知道灭世如何开展,但你选了救世,无论何种灾难降临,都能逢凶化吉,连命运本身也不能违抗命运。”
“我需要时间考虑。”
“可以,只是别让我等太久。”
“让他们醒来。”岑今翘起大拇指指向身后,说:“不要监听我们的谈话,被我发现监听,我会认为你没有合作诚意。”
海拉一笑:“当然。”
话音一落,她便远远退去,身体嵌入钢铁墙壁,闭目陷入休眠状态,头顶的铁板严丝合缝地遮盖住‘机械水母’的盯梢。
与此同时,巫雨洁三人清醒。
岑今和丁燳青同时开口:“我觉得祂的话可信度很高。”/“死神海拉故意遗漏信息,没说真话,别信祂!”
两人一愣,俱是沉默。
片刻后,岑今轻声:“命运纸、灭世和救世这部分,祂应该没撒谎,除了命运和祂本身的真实身份或有所隐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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