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剑术怎得突飞猛进?”甄子昂费了好大劲把簇拥着的众人打发走,虚掩上门后转身疑惑道:“难道受了宗主点拨?”


    顾惊羽一口清茶下肚,茶盏在唇边顿了顿,欲言又止地摇摇头:“没有。”


    他的神魂已是半步大乘境,虽然受肉身境界限制,但经过多个世界的历练,战斗经验远非这些弟子们可以比拟。


    别说使用凌太虚这样的剑法,就算只挥一剑,其蕴含的剑意恐怕也只有秋照夜可以匹敌。


    “你瞒不过我。”甄子昂看起来比他还高兴,一把握起顾惊羽的手,“你头一回进内殿,就得到宗主点拨,看来他老人家属意你,兴许真会收你为亲传弟子。”


    顾惊羽一瞥对方的手腕,心道说话就说话,总攥着他做什么?他正想抽回手,却迎上对方热切的目光,看起来是由衷为他高兴。


    他穿书的时日久了,几乎忘记了被人放在心上是何种感受。在这个世界,从来都是他一门心思扑在秋照夜身上,为其奉献一切哪怕生命也在所不惜,纵然是任务使然,但总归只有他关心别人的份。


    他有些恍然,但转念一想,对方的误会似乎有点大,为免节外生枝,他解释道:“没有的事,我们.....没说过几句话。”


    甄子昂却是狐疑地看他一眼,心下了然似地道:“好,没有就没有。对了,你饿不饿?我给你下面。”


    顾惊羽这才想起来,他的修为本该在筑基期,虽踏入了修仙的门槛,但尚未辟谷,是该要感觉到饿的。


    于是点点头。


    回到这个世界还没吃过东西,即便为了掩饰修为,他也该照常吃饭才行。


    甄子昂抬脚刚踏出门外,却见人群并未散去,而是聚集在院门外,见了他出来,有人上前压低了声音问道:“甄师兄,是真的吗?宗主亲自点拨林师弟了?”


    甄子昂面露一丝得意,仿佛得了点拨的是他自己,颔首道:“那是自然。”说着还瞪一眼对方,悄声道:“师弟不愿张扬,你可别到处乱......”


    话未说完,人群便一哄而散。他顿了顿,须臾后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转身往小厨房去了。


    屋内的顾惊羽听见门外的动静,心里忽然升起一丝不详的预感。


    好像今日的行为确实有些高调了。


    可当时若不接下战书,便会被坐实嫌疑,日后定会遇到源源不断的麻烦。他不仅要接,还必须要赢,否则真落入执法堂的手里,他怎么受得了那皮肉之苦?


    不过他的担忧并未持续太久,不消半柱香的功夫,一缕清香从门外飘来,令他双目一亮。


    乳白色的细面淋上一层热腾腾的香油,盘底的酱香透过面身涌入鼻腔,葱花点缀下,显得异常可口。


    他肚子里的馋虫被勾了起来。


    “师兄的手艺这么好?”他充满期待地尝入一口,却瞬间僵住了。


    筷子悬在半空,犹豫着该不该继续往嘴里送。


    甄子昂见他顿住,面露诧异,“怎么了?平日里你不是最喜欢这葱油拌面了?”


    他尴尬地讪笑了一下。


    喜欢?这原身是个什么口味?


    这面淡得像直接从白水里捞起来的。


    他在脑海中努力回忆花揽桂鱼、五香仔鸽、金丝酥雀、持炉烤鸭......伴着记忆中的香气才勉强下咽。


    他要下山!


    他一向心动就要行动,待打发走了甄子昂,暮色四合之时,再次悄悄没入了后山小径。


    上回来到醉仙楼,听见了几句关于魔尊的传言将他兴致消去大半,早早便回了,今日他一定要将最爱的菜式全点个遍。


    待菜肴摆了满满一桌子,他双眼一亮,迫不及地提起筷子。


    此时堂倌正在一旁上菜,有些诧异地打量他一眼,啧啧两声道:“没想到这位客官如此年轻,竟也是个老饕,连五珍雀舌这道十几年不上单的菜都点出来了。”


    顾惊羽闻言有些微讶,前世他记得这道是招牌菜,于是问道:“为何不上单?”


    “这道菜费功夫,一日做不了多少,如今店里生意好,忙不过来,掌柜干脆便将这菜撤了,只给知晓这道菜的老顾客单做,之前看您点菜,还以为您是咱店里的老客了,可我看着您的年纪又不像.......”


    堂倌说着还面露一丝疑惑。


    二人话说到这,顾惊羽感到不远处投来一束视线,他顺着视线望去,见二层雅座一袭宽袍大袖的蓝衫身影。


    那人施了隐容术,望之只能看见朦胧的面部轮廓,但周身出尘的气质却与热闹的酒肆格格不入。


    发觉他看了过来,对方收正了原本微侧的脸,随后不紧不慢地端起酒杯。


    顾惊羽一眼看见其桌上冷清地放着一壶秋露白。


    他莫名地感到那个身影有些熟悉。


    有些......像秋照夜?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脑海,就被他自己嗤了一声否定了。


    秋照夜怎么可能来这么热闹的地方?


    那个冰块脸恨不得距人于千里之外,月亮上的广寒宫比较适合他。


    没有多想,顾惊羽自顾品尝起美味来,未久后他忽地感到一阵若隐若现的灵流波动,再次抬眼时,那个蓝衫人影消失了。


    他定定地看着那空荡荡的座位,一旁堂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嘿嘿一笑,“那位客官走了,我得赶紧收桌子去,免得被抢了先。”


    堂倌刚迈开腿,就被顾惊羽按住了。


    “你认得他?”


    堂倌摇摇头,“认得,也不认得。”


    这倒令顾惊羽好奇了,“什么意思?”


    堂倌嗨了一声,“要说不认得吧,这位客官每月都来,每回都只点一壶秋露白,有时小坐一会,有时枯坐半宿,这都快三十年了,咱们店里的都知道他。”


    “要说认得吧,他从没露过脸,更没留下过名讳。”


    他说着还微叹了一声,望着那空荡荡的桌椅微微出神道:“每回都是只身一人,像是在等着谁,却从未等到过,看着挺孤单的。”


    说到这堂倌回过神来,忙讪笑了一下,委婉试图推开顾惊羽按住他的手,“我得赶紧收拾桌子去,那位客官特别大方,去晚一步,打赏可就被别人抢先了。”


    顾惊羽微一挑眉,松开了堂倌,“去吧。”


    堂倌乐颠颠地跑开了。顾惊羽的视线跟着堂倌一路到了二楼那空荡荡的座位上,停顿一会,最后收了视线。


    这里是修界,气质出尘的怪人多了,他在意什么?


    他耸了耸肩,很快将这微不足道的插曲抛诸脑后,专心致志地对付满满当当一桌子的好菜。


    许久后他终于酒足饭饱,晃晃悠悠地一路返回院落,一头栽进柔软的被褥里。


    直到翌日日上三竿,他在意识模糊间,听见门外练武场弟子们喧闹的声音。


    “都午时三刻了,收功吧,再晚膳堂要关了!”


    他听见这一声猛地坐直了身体,午时三刻!他竟一觉睡到正午!


    因他顶着伤患的名头,无需当值,更无人管束他,于是睡多晚都没人打扰。


    他将脸埋入掌中,有些哭笑不得,这幅躯壳的酒量也太差了......他为了保持时刻警惕,还特意克制了酒量,压根没喝几杯。


    上回下山拎了两坛酒回到梨花林,躺上树杈没多久就睡着了,他当时以为是自己刚刚穿越神魂未稳,如今看来,当时竟是醉过去了!


    他有些郁闷,原本千杯不醉的他,落差有点大......


    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秋照夜让他每日辰时去内殿治疗,他已晚了快两个时辰!


    他匆忙换了身干净衣衫,如风般刮入常清殿。


    *


    内殿高座上,一个青白身影正盯着一样东西出神,见了他来,即刻将那东西收入袖中。


    “弟子来迟,请宗主责罚。”他来到座前,有些忐忑地行礼道。


    迟到了这么久,不知道秋照夜会怎么罚他,他胡思乱想着,脑海里浮现出前世师尊掏出戒尺抽他掌心,而秋照夜在一边冷眼旁观的场景。


    他做好了心里准备,最多挨几鞭子就是,来就来吧。


    却许久没有听见回应,他疑惑地缓缓抬头,却见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二人视线相交,秋照夜的瞳孔极度微弱地颤动了一下,无人察觉到。


    顾惊羽不知道的是,宗门上下,无人敢这样直视秋照夜,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都从未关注过旁人与秋照夜的相处细节,作为一个现代人,他理所当然地把直视当做稀松平常的行为。


    过去的他,不需要谦卑。


    安静了许久,秋照夜终于开口,“你......”刚出声又顿了顿,似是深思熟虑后才继续道:“听说你,剑术不错?”


    顾惊羽愣了一下,消息这么快就传入常清殿了?


    他眼神微动,敷衍道:“侥幸胜了位师兄罢了。”


    同时心里泛起了嘀咕,怎么秋照夜似乎完全没有要罚他的意思,反而问起他的剑术?


    “舞一段,本尊看看。”


    顾惊羽闻言诧异地抬头,难不成还真想点拨他?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召剑而出。


    好在内殿足够宽敞,施展凌太虚这样的基础剑招还不至于畏首畏尾。


    舞剑不比对战,不需要赢,于是他并未灌注剑意,只是单纯将招式舞出,动作到位便是了。


    秋照夜的视线紧紧地盯着他翻转的手腕与身姿,一向如深井般漆黑不见底的眸子微微亮起,似乎充满了某种期待。


    可随着顾惊羽的身法运转,十几式下来,那双眸子里燃起的火苗又渐渐黯淡了下去。


    直到演练完毕后顾惊羽迅速收剑,却迟迟不闻秋照夜发声。


    “宗主?”


    他试探性地提醒道。


    秋照夜回过神来,若有所思地缓缓点头,“不错。”


    “但你这身法......有些不同寻常,甚至更胜一筹,是何人所教?”


    顾惊羽心中一惊。


    他前世剖去金丹后落入魔门,为了快速恢复修为,他打破系统限制,强行调用算法将所有本门功法重新推演,改造了一遍,又配合使用各式灵宝,故而修为突飞猛进,几年时间便恢复至化神期。


    他本不是个勤于修炼的主,前世师尊没少为此责罚他,可当时事急从权,他必须在短时间内恢复修为,是不得已而为之。


    正因如此,他练习的所有功法都与常人有所不同,可这种变化非修为高深的大能绝看不出来。


    他自从落入魔门之后只有死的那天见过秋照夜,故而他这身法对方从未见过。


    他想了想道:“之前在御风堂,基础剑招都是由师兄们指点,许是教导的人多了,难免乱了些章法。”


    “是吗?”秋照夜凝神看了他一会,那目光里含着审视,亦如一湾寒潭,片刻后道:“既然他们说你得了本尊的点拨,我若是不指点你一二,岂非辜负了这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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