僻静无人的黑邃小巷里,数名黑衣人倒地不起,仅一墙之隔便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街市,两处形成鲜明对比。


    一声清脆嗡鸣响过,夏应弦收剑入鞘。


    之前他追着季修白,却不成想对方极其狡猾,将他引入穷巷后便失了踪迹,正当他四处找寻时,又出现了这么一群黑衣人。


    他冷眼一扫已然没了气息的众人,正欲转身离去,脑海中却强行闯入一个声音,他脚步一顿,听了一会后冷声道:“闭嘴,滚出去。”


    声音不知说了什么,夏应弦眉间一凛,“你威胁我?”


    又是沉默了片刻,他再次冷漠道:“你只要守着阿羽,其他不需你操心。”


    他紧闭着双眼,原本空无一物的额间忽然闪过一道光芒,勾勒出银色闪电形状,眨眼又消失了,他倏然睁眼,面露震惊的模样。


    “你......”


    他的胸腔因沉重的呼吸而起伏着,方才那一瞬间,他的意识差点消失。这是警告。


    他强忍着怒意,沉声道:“就算现在能压制我,可你知道我早晚还会出现,不要做这种没意义的事。”


    “你既要我下山,一切就按我的法子来,否则......”


    他在脑海中再次竖起一道屏障,强行将那个声音驱逐出去。


    此时感应到身后出现的气息,他卒然转身,却见一道颀长身影站在巷口处,逆光之下他一眼认出了顾惊羽。


    原本如死水一般的双眸倏然亮起,“阿羽!”


    顾惊羽的眼神有些疑惑,看向倒地不起的黑衣人,“师叔祖方才,在和谁说话?”


    夏应弦微愣,阿羽听见了?可看对方的表情,应是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


    于是笑道:“有吗?我可能是找阿羽找得太着急,自言自语吧。”


    “对了,阿羽之前有没有看见一个缠着人要画美人册的家伙?”


    这是岔开了话题。


    顾惊羽心头疑惑对方竟也遇到了季修白?什么时候?他想来想去,应该是他在南溪阁时,季修白可能遇见对方。


    不过单凭夏应弦的样貌,会被季修白缠上一点也不奇怪。


    于是坦然答道:“没有啊,我方才四处找你们,现下大家都回到客栈,就剩师叔祖了。”


    夏应弦狐疑看顾惊羽一眼。


    顾惊羽也狐疑地看他。


    二人同时心道:他在撒谎。


    ......


    顾惊羽从南溪阁出来时,查看了追踪符,见所有人都回了客栈,只剩下夏应弦,于是前来找人,却见对方也遇见了黑衣人。


    可夏应弦却毫发无伤,这不像是一个二八少年该有的修为。


    他心头对此人的疑问越来越多。


    而夏应弦一路上也一直神色莫测地看着顾惊羽。


    当时他分明看见那个白衣人跟阿羽说了话,阿羽为什么要骗他?


    待二人回到客栈,众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花车游行结束后,弟子们便三三两两回了客栈,原本裴慕之与甄子昂点了人数后要出来寻人,却见追踪符的地图上,两个光点正往客栈移动,这便安下心来。


    只可惜二位长老回来得稍早些,正巧在客栈门外撞见二人乘着夜色归来。


    单真人首先沉下脸,刚入院门便就地教训起来。他不好责备夏应弦,只好冲顾惊羽撒气,“我是怎么吩咐的?”


    一众弟子悄悄从正堂门后探出脑袋观察,见这情形欲言又止,本想说些什么劝阻,又怕暴露了顾惊羽带头放他们出去撒欢的事实。


    毕竟只二人出门比起带领一众弟子凑热闹,情节要轻得多了。


    顾惊羽立即下跪认错,“弟子身为领队没能以身作则,请师伯责罚。”


    单真人冷哼一声,“你倒坦荡?”


    “你自己说,擅离职守,该当何罪?”


    “该......”顾惊羽顿了顿,“杖二十。”


    “擅离职守?”甄子昂焦急地脱口而出,“这罪名也太......”


    严重二字他还没能说出口,就被单真人一双冷眼冻了回去。


    “师伯......”裴慕之刚刚开口,此时却听见夏应弦道:“是我想看游行,强拉着阿羽陪我去的。”


    空气安静了片刻。


    众人闻言眼中一亮,躲在门后的几名弟子悄悄冲夏应弦比了个大拇哥。


    二位真人面面相觑,都面露讶异。


    裘真人一幅不敢相信的模样:“师叔竟然......也看游行吗?”同时心道这人什么时候转的性?而且一口一个阿雨的,这冰块脸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待人温和了?


    夏应弦微微抬头,“当然。”


    单真人心知这明显是意图包庇,于是清咳一声道:“即便如此也不该违命,林殊雨身为守殿弟子职责在身,更该如此。”


    见长老不肯退让,夏应弦面露冷意,四周气压似乎陡然降低了几度。


    裘真人见状忙打圆场,“如今登宸大会临近,若是果真挨了板子,怕是林师侄就要与大会无缘了,我看不如此次先记下,待回到宗门请宗主定夺?”


    单真人被这冷意冻得厉害,既然给了台阶,断没有不下的道理,于是一脸严肃道:“也好,身为内殿弟子,是该由常清殿定夺。”


    众弟子松下口气,唯有甄子昂眼中快喷出火来,他抓耳挠腮想不出解救师弟的办法,竟被夏应弦那家伙轻松揭过,身份高就是好办事,他一时间竟有些嫉妒。


    众人正欲散去,可顾惊羽却一动不动,而是继续道:“弟子曾与师叔祖在外失散,都遇到了魔门伏击。”


    他将前因后果略略说来,并推出结论道:“恐怕魔门对登宸大会将有所动作,我们是不是该......”


    可单真人却似乎早有预料,“这便是我之前下令尔等不得夜间外出的原因,每次大会临近,众仙门聚集,魔门都会借机攻击落单的宗派弟子,甚至还有一些下三滥的宗门,借机浑水摸鱼冒充魔门攻击对手,这不是什么稀奇事。”


    顾惊羽眉头微蹙,此时的他人微言轻,没人会相信他的推测,若此事的背后是别人,他也会如二位真人一般不以为然,可既然衢自明亲自出马了,事情应不会简单。


    他本还想说些什么,却听得裘真人和善笑道:“大会向来对类似情况有准备,所有参会者都会接受严格盘查,师侄不必多虑。”


    单真人道:“在大会之前,你等出行需报备,三人以上结伴出行,传讯烟火务必傍身,切记。”


    随后二位真人略略对夏应弦施礼后便回房去了。


    顾惊羽微微叹气,只能自己多留心些了,希望是他杞人忧天。


    此时夏应弦一把拉过顾惊羽,急切关心道:“阿羽也遇到埋伏了?可有受伤?”


    顾惊羽摇摇头,“没有,侥幸逃脱了。”


    甄子昂正欲上前安抚,却见一众弟子们呼啦啦地从堂内一拥而出,将顾惊羽团团围住,他反倒被排挤在外了。


    嘘寒问暖声此起彼伏,充斥院落。


    他一转脸,见夏应弦也被人群挤了出来,一张脸阴得能滴水。


    有那么一瞬间,他竟升起一丝同病相怜之感。


    只见顾惊羽故作神秘地从乾坤袋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同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众人纷纷安静下来。


    “林师弟,这是什么?”


    顾惊羽微微一笑,给每人的掌心都倒上几颗寒香丸,“自然是好东西。”


    “此物能净化灵体,筑基期未禁五谷,难免滋生浊气,服了它,修行事半功倍。”


    他当然早已辟谷,可却时常嘴馋并不禁食,所以前世的他总拿寒香丸当糖豆磕。


    此物与化食丹不同,没有任何副作用,有益无害。


    他还将此物分给了裴慕之与夏应弦,“即便是金丹期以上也能够净化灵脉,令灵气纯澈充盈。”


    有人见多识广,“我知道,这东西可贵了,听说市价好几百灵石一颗呢。”


    众人闻言不禁发出唏嘘,啧啧称赞,“林师弟,你从哪得来这么多?这一瓶得多少灵石呀。”


    顾惊羽心道也不算多吧,反正整个明心宗都落在季修白手里了,那家伙如今有的是钱。


    他们虽是极力压低了声音,可还是隐约飘进了三楼二位真人的房里。


    单真人的窗子忽地一声大开,从里头传出一个声音,“这么晚了还在闹什么,还不快回房去!”


    众人旋即作鸟兽散,还有人不忘忙中回头冲顾惊羽道了声谢。


    唯有夏应弦一动不动,目送被裴慕之一把拉回房去的顾惊羽。


    安静的院落转瞬间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仰头望向天空,皎洁明月高悬。


    人群中的阿羽总是这样耀眼,像是空中的明月,群星环绕,令人心神往之。


    什么时候阿羽才能只看他一人呢?


    哦对了,曾经的阿羽,眼里是只有一人的,可......


    秋照夜又做了什么?


    不过是将一片真心任意践踏罢了。


    想到这他的脸色更阴更冷,五指握紧剑柄,指节用力到发白。


    秋照夜,你不配。


    *


    寒潭黑邃无光,唯有一个隐约的白影人影盘坐潭边,他不愿点灯,只怕视线避无可避地会看见潭中那片浮岛。


    符文由浮岛蔓延至他座下,其上灵光如涟漪般一波波漾开,沉寂片刻后又再次荡起,似有规律的呼吸。


    每荡起一波涟漪,便有一缕力量不可控地从体内被抽走,连带着像是被锐利的刀锋刮过骨肉,深入神魂深处的痛楚一波一波袭来,无穷无尽。可秋照夜却丝毫不为所动,咬牙忍痛的同时,任由那力量不断流逝。


    他方才心头又一次狠狠地绞痛起来,他心知是拜谁所赐,每当对方恨意盈然时,他便会深刻感受到这锥心之痛。


    虽然他的神识被那家伙驱逐,看不见发生了什么,可有些深刻的感受还是相通的,例如剧烈的心疼感,或是遭反噬时生不如死的折磨。


    “他又在想你了吧,阿羽。每当他想起你,就会恨我入骨。”


    “我也一样。”


    隐秘的寒潭内回荡着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你还会回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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