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欢一改往日淡薄面容,眼底似能拧出血来,她径直走到失了左臂、跪倒在地的袁夫人身旁,冷笑着问道:“痛么?”
那袁夫人虽然一条断臂上鲜血淋漓,但却始终低着头、闭口不言。
言若白本以为她将自己支开,是想向袁夫人查问她父亲陈石的案子,可没想到她却突然从靴中抽出一把锋利的短刀,一把拉过袁夫人右手手臂,一刀下去,将她的手筋挑断了。
这手起刀落,又让言若白想起了他初见清欢时,她为保人命、果决杀马之事。
言若白嘴角扬起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这丫头…狠辣的性子还真是与众不同。
言若白缓步走到清欢的身后,轻轻咳道:“咳…你当着我的面,对犯人用私刑?”
清欢扬起头,坦然迎上他的目光,冷冷笑道:“陷害我爹,谋杀袁立,灭门袁府,屠村葛家庄。若不是还要带着她回城交给官府,我断了她周身筋脉、扔进粪坑做人彘都不为过。”
言如白顿了顿,道:“前三件都与她有关,最后一件不是她。”
清欢问道:“葛家村屠村,大人和我亲眼在这儿看到的,怎会不是她所为?”
言若白道:“方才我与她交手,她只两招便落败,她的剑法虽熟内功却不高。葛家村这些村民几乎是同时毙命,这断不是她一人所为。”
清欢微微皱起眉头,转脸看着袁夫人,问道:“看来袁夫人真是不容小觑,那么我陈府区区商贾之家,究竟是如何入了您的眼?”
袁夫人先是被断了左臂,后是被挑断右臂筋脉,此刻已经是疼的大汗淋漓,嘴唇苍白。
言若白扫了她一眼,冷冷道:“不急,等她去了昭狱,我自会好好招待她。”
清欢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不对,问道:“大人,你要带她回北镇府司?那我爹的案子怎么办?”
言若白顿了片刻,道:“待查问清楚,锦衣卫自会派人和应天府说明。”
清欢虽记挂父亲的案子,但见言大人如此说,又知道此事牵连甚广,便只能点头答应了。
言若白本是拿了绳子来捆袁夫人,可此刻她双手尽废,倒是也用不上了,清欢便将那绳子捆在袁夫人腰上,一路牵着她回了城。
袁夫人已落网,清欢顿觉轻松了不少。想想从袁府出事后,她便一直没有去看过师父,故和言若白在城门口分开后,便没有回府,径直去了仵作师父赵长义的家中。
清欢心情甚好,一路蹦蹦跳跳的走到西城街尾。师父赵长义家的小院门半掩着,清欢调皮的趴到院门上,想偷看师父在做些什么。
赵长义正在院中埋头做着木人偶,清欢微微蹙眉。素日也知道师父作为仵作收入微薄,为补生计,时常会做些简单的木工活,可她却不知师父手艺这么好,连这么灵巧的木人偶都做的了。
身后突然有一个极细的妇人声音响起:“又来看你师傅啦!”
原来是师父家附近的卖臭豆腐的王婶,清欢回身和王婶客套寒暄了几句,然而待她走进小院时,院中的木人偶已都不见了。
赵长义从屋里迎了出来,淡淡问道:“你怎么来了,家里的事解决了?”
清欢轻快的跑过去给赵长义捶肩,笑说道:“谢师父关心,快解决了。今天刚好办事回来,顺路来看看您。”
赵长义淡漠的点点头:“解决了就好,坐吧。”
清欢顺势坐到院中的石凳上,随口道:“对了师父,最近不太平呢,您腿还没养好,尽量少出门。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托人去我府上找我。”
赵长义面色微变,问道:“外面可是有什么事?”
院中只有清欢和赵长义两人,她对师父是十分信任的,便道:“师父,今天早上的事情,城郊的葛家村被屠村了。”
赵长义眉头一皱:“葛家村?”
清欢点点头:“是呢,锦衣卫还抓到了袁府灭门的凶手袁夫人,那袁府和葛…”
赵长义突然面色大变,猛的一下站起身,可腿伤还未养好,于是又一下子跌在地上。
赵长义声音有些发抖,问道:“谁?袁夫人么?”
清欢忙扶起师父,问道:“嗯。师父,这有何不妥么?”
赵长义在清欢的搀扶下重新坐到了石凳上,咧着嘴尴尬的笑了笑,道:“没什么,抓到了是好事。”
清欢觉得怪怪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受,便淡淡说道:
“师父,您这若是无事,我便先回府去了。您要好好养腿伤哦,记得有什么事情就托人去寻我。”
赵长义闷着头,低低“嗯”了一声。清欢虽更是疑惑,但记挂着家中母亲安好,现下也没再细问,转身离去了。
北镇府司。
言若白刚带了袁夫人回来,秋风急忙从门房处迎了过来。
“大人,您这昨日到现在去哪了?指挥使一直在找您。”秋风面色焦急的问道。
言若白松了绳子,袁夫人踉踉跄跄的走了几步,跪倒在二人面前。
秋风忙问:“大人从何处抓到这袁夫人?”
言若白淡淡道:“葛家村,义父找我何事?”
秋风挠挠头:“这个属下不知,许是查问工部案进度吧。”
言若白点点头,扫了一眼跪倒在地上的袁夫人,向前方招了招手,两个看门的锦衣卫立马跑上来拱手行礼道:
“言大人有何吩咐?”
袁夫人的断臂之处还在流血,将北镇府司门前的石板地面都印上了血迹,言若白微微皱眉,道:“先送她去昭狱,再叫人清洗下石阶。”
两个锦衣卫忙拉起袁夫人,低头拱手道:“属下遵命。”
秋风从怀里掏出一块素色帕子,递给言若白,不解的问道:“大人您何等身份,怎么亲自做这些许小事?”
言若白没有回答,只是想起清欢,面色突然柔软了许多。
他接过帕子,仔细擦了擦手上沾着的一丁点血污,向秋风说道:“葛家村全村被屠,你亲自带人去。”
秋风有些心惊,大人在葛家村抓到袁夫人,葛家村又被屠村了…接连不断的大案,真是流年不利…
言若白进了北镇府司,回自己房间尽速换了件洁净的飞鱼蟒服,立刻去给义父请安。
纪辰纲正在院中逗鸟,“素儿,工部案子查的怎么样了?”
言若白道:“已经有些眉目了。”
纪辰纲点点头,道:“那便好,这几日你也辛苦了,今日我府中小宴,你也来松乏松乏,也省得萱儿天天在我耳边念叨你。”
言若白顿了顿,只道了句:“义父,昭狱还有要犯要审,我先去了。”
纪辰纲看似没有留意到他的不快,只淡淡应道:“嗯,去吧。”
昭狱。
袁夫人被言若白和清欢一左一右重伤了双臂。等言若白来审问时,那袁夫人已经虚弱的只能躺在地上,无法自行起身。
言若白冷冷扫了袁夫人一眼,她的衣服都被血染湿了,嘴唇更是白的瘆人。初春反寒,袁夫人躺在地上,身体止不住的发抖。
言若白没有回头,只轻轻抬手,身后立刻跑上来两个锦衣卫,跪在他面前低头问道:“大人有何事吩咐?”
言若白冷冷道:“叫郎中来,再给她拿床被子,她不能死。”
“是”两个人得令,立刻转身跑出办事。
见她伤的太重,言若白便没有命人将她带出来,忍着血腥气,独自走进了关押袁夫人的牢房。
言若白冷冷的盯着她看了许久,始终不曾开口。
袁夫人有些发毛,说道:“言大人有话不妨直说,何必在此浪费时间。”
言若白喜怒难辨,道:“袁夫人如此聪慧,必定知晓自己是因何入我锦衣昭狱的。”
袁夫人冷哼一声:“言大人莫不是怀疑,我家老爷和全府的下人都是我杀的?你没有证据!”
言若白似笑非笑道:“用袁立的尸体做凶器,吓死了全府的下人,还真是极高明的手法。只不过我很好奇,你幕后之人如此好计谋,为何此时将你推了出来?”
不知是哪句话惊到了她,她别过头,紧紧闭上双眼,一言不发。
言若白冷冷道:“我想你应当清楚,袁府两案无论你说与不说,你都是跑不了的。不如,我们先聊聊工部那些失踪的银子?或者,先聊聊陈石。”
袁夫人听到陈石的名字,缓缓睁眼,死死盯着言若白,道:“素闻…锦衣卫…言小公爷冷血凉薄,心狠手辣,果真…果真名不虚传。”
言若白微微颔首,冷冷道:“过奖了。”
袁夫人用力挣扎着坐起来,向后蹭了蹭,半靠在墙壁上,气若游丝的说道:
“言大人,言大人如此聪明,那不如自己去查,靠着…靠着屈打成招,算什么…算什么本事?”
言若白露出一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微笑,道:“袁夫人这话说的,锦衣卫何人对你用刑了?不过,承蒙袁夫人赞一句心狠手辣,言某也承你的情。这样罢,袁夫人先在这歇息几天、好好养伤,案子的事情不着急。”
袁夫人看言若白起身便向外走,连忙问道:“言大人,你究竟想怎样?”
言若白缓步止于牢门前,冷冷道:“你身后的那位,以及…陈石。”
袁夫人挣扎着扯出一个笑:“言大人这样的人物,居然也会怜香惜玉?看来…看来若是拿捏住这位陈姑娘,还是有点用的嘛。”
言若白眼神一变,回身看向她,疾声道:“义庄外那些杀手是你的人?”
袁夫人别过头去,道:“言大人亲自顺着布庄掌柜查到葛家村,杀手是谁的人这种愚蠢问题,又何须再问?”
言若白察觉到自己失言,他一向心思缜密,遇事镇定,可偏偏只要事涉那个丫头,他就立马慌了神。
他面色阴冷,声音略微有些紧张,“你想对她怎么样?”
袁夫人闭上眼,淡淡道:“言大人多虑了,我人都进了昭狱了,还能如何?”
言若白压着火气,冷冷道:“既如此,言某今日问袁夫人的几个问题,袁夫人尽可好好想想如何回答。不必着急,来日方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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