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寻欢与白衣少年在半空中对视了一眼,各自提着一名女童飞身而下。白衣少年年岁与李寻欢相仿,轻功竟比李寻欢还略胜一筹。李寻欢头一次见到这般出色的同龄人,不由心生仰慕。
“在下保定府李寻欢,请问——”
不想,白衣少年看也没看李寻欢,将那惊魂未定的女童随手一放,径自走到了夏祈音面前,弯腰与之平视,微笑道:“我可以看看你的飞索吗?”
在对方的注视下,夏祈音仿佛成了被高原雪狼凝视的猎物。
夏祈音心道:这是个奇怪的人!
大大方方地举起手中的白索,夏祈音脆声道:“你看吧!”
这是一条细钢丝编成的长索,外面裹着天蚕丝制成的白绫,极为坚韧,却又兼具柔软。这样一根长索显然不是帅风旗能够为她准备,她的人就如来历一般神秘,总是能够拿出许多莫名其妙的东西。
白衣少年细看了一番,隐藏在微笑下的冰雪消融,笑容中多了几分真诚和轻松:“你叫什么名字?”
夏祈音收了飞索,脆声道:“夏祈音,夏天的夏,祈祷的祈,音律的音。”
“我是宫九,你可听你家人说过?”
夏祈音瞪圆了眼睛:“哦,你是那个——”
“知道就好!”宫九取出一枚玉坠子挂在了夏祈音的脖子上,“待你空了,就来见我。”
“我为什么要去见你啊!”夏祈音不服气道。
然宫九并没有回答她的意思,转身就走了。
“他是谁?”李寻欢见对方目不斜视地从自己身边离开,心中微微酸涩。他想结交一番的英雄少年,看都没看他一眼,却对夏祈音另眼相看。
夏祈音一看便猜到了李寻欢的心思,干脆道:“你若是想和他做朋友,我劝你尽早放弃。”
“为何?”李寻欢不服气。
“因为他是个可怕的人,非常非常可怕!”夏祈音叮嘱道,“千万不要招惹他,你不是他的对手!”
不可否认,李寻欢也是个聪明的人,但他的心肠却很柔软。宫九有着不下于他的聪明,有着比他高的武功,更有着他所不具备的狠毒。这样一个人绝不是少年李寻欢能够招惹的存在。
“如此少年英雄何来可怕一说?人家见面就送你礼物,你却如此编排人家,不心亏吗?”
夏祈音摸了摸宫九挂在她脖子上的玉坠子,小大人似地叹了口气道:“哎诗音表哥又以貌取人了!”
宫九容貌俊俏,路痴加数痴的缘故,让他有时看起来有些笨。一个英俊而带着几分呆气的少年,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他是无害的存在。可若你觉得宫九是个无害的人,那就大错特错了。
现在李寻欢显然就是一个被宫九的外貌所欺骗的家伙!幸好宫九看起来,对李寻欢并没有兴趣。
李寻欢与夏祈音回到原位,包拯亦问道:“方才那位少年侠士好俊的身手,又如此热心肠,不知是哪家少年?”
对于包拯,夏祈音却没有隐瞒之意:“那是太平王世子宫九。”
包拯等人乃是科举出仕,即便赏识宫九救人之举,也不会跑去结交宗室子弟。且宫九在象棚出现,又不曾遮掩身份,便没有隐瞒的必要。
“莫非是那位驻守北境的太平王?”韩琦惊讶道。
大宋宗室子弟不乏有人入朝为官,但大多是无关紧要的职位。这位太平王赵德清却是特例,身为当今的堂兄,赵德清一直领军驻守大同府。他和八贤王赵德芳是最受先帝与官家信任的宗室王爷。
赵德清早年对一民女一见钟情,娶为王妃,生了世子。后王妃故去,刘太后为他赐婚娶了如今的王妃,有一女翠屏郡主。太平王世子素来深居简出,见过他的人不多。倒是那位年幼的翠屏郡主颇得太后喜欢,时常出入后宫。坊间因此传闻太平王偏爱王妃和郡主,厌弃世子。
“应该是吧!”夏祈音有些不确定道,“朝廷大约不会册封两个太平王呀?”
包拯忍俊不禁。
那头帅风旗救了竿子上的女童,还与赶来的象棚管事做了些交代。
折回观众席,帅风旗忙于等待的韩琦等人歉然道:“难得休沐,原想着一道来瓦舍瞧个热闹,没想到遇到这种事情,倒是扰了大家游玩之兴。”
“我倒是觉得这个热闹凑的极好!”李锦荣笑道,“若非咱们来凑这热闹,又如何有帅兄、寻欢、小阿音和那位世子联手救人?帅兄养得好女儿,小小年纪,便如此不凡。”
若他们不曾来看演出,高竿倾覆下来时,纵然宫九救得一两人,也救不了竿上所有人。但凡有一两个砸到观众席,不拘表演的女童还是席上百姓都会遭殃。
韩琦与包拯亦点头称是,都道今日演出甚是精彩,一场事故消弭于无形更是不幸中的大幸。见四人都道此番是逢凶化吉,李寻欢忆起那日与夏祈音的谈话,玩笑说什么扫把星,不由生出几分歉然。
李寻欢正想着如何与夏祈音道歉,不想他尚未开口,夏祈音就先瞪了他一眼。
“诗音表哥,又拿奇奇怪怪的眼神看我!”夏祈音嘟囔了一句,跑到帅风旗面前,扯了扯义父的衣襟道,“义父,方才那个人并不是不小心摔倒的对不对?我看到好像有什么东西打了他的膝盖。”
“阿音眼睛还是那么锐利!”帅风旗点了点头,与韩琦三人道,“方才我在下面时,那杂耍师确实提到有东西砸到他的腿。场内也找到了一枚石子,只是这样的石子随处可见,想要调查根本无从查起。”
“对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包拯不解道。
“许是勾栏间的竞争,亦或是象棚内部有人不愿意这个演出成功。”李锦荣猜测道。
“若是象棚内或勾栏间的竞争,用这种手段岂不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韩琦不太赞同,“象棚的演出若是出了大事故,开封府定会责令停顿整改,甚至波及整个瓦舍。那时大家都无法正常营业,哪怕只是耽搁一两日,也会影响瓦舍生意。”
李锦荣见夏祈音在一旁挤眉弄眼,笑着调侃道:“小阿音觉得呢?”
夏祈音见终于有人问她了,忙跳起来道:“哪怕是坐在第一排,距离杂耍师也至少有两丈。这个距离若要不惊动身旁的其他观众,以石子命中杂耍师的膝盖,必定是个暗器高手。这几个表演的艺人只会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应该不会轻易得罪这样的高手,私人恩怨的可能性不大。”
包拯见她说的头头是道,便顺势问道:“不是私人恩怨,又不是瓦舍内部恶意竞争,那你说是为了什么?”
夏祈音见有人捧场,立时得意了几分,摇头晃脑道:“第一、可能是象棚的大老板得罪了什么大人物亦或是江湖人,引了人来捣乱;第二、有人要给开封府尹找点麻烦,所以故意制造大事故;第三、这个人是个变态。”
“阿音妹妹最聪明了!”林诗音附和道。
帅风旗笑着将她按到一旁:“你能想到的,你几位叔父怕是都已经想到了,要你在这里班门弄斧。”
“帅兄千万不要这么说,这第一便罢了,第二,我还真没有想过。”韩琦笑道,至于那第三,谁都没有放在心上。
“若是第二的话,接下来汴京之内肯定还会有大事发生。”夏祈音扳开帅风旗的手,踮着脚道,“前些日子,王相公不就在国子监门前遇刺吗?或许就是有人想要汴京乱起来。”
“朝廷大事,岂可随意议论!”帅风旗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夏祈音闻言忙捂住了嘴巴,不再言语。
李锦荣提议道:“我看时候也不早了,不如先离开这里,去吃饭吧!”
众人出了象棚,转道去了酒楼。汴京城内有七十二正店和无数脚店。所谓正店就是可以自行酿酒的酒楼,脚店则要从正店批发酒水。
汴京城最大的酒楼白矾楼有五楼相向,楼高三层,可俯视内宫。据说白矾楼日常待客达千人,最多可容纳数千人。外地人到了汴京城,若不去白矾楼耍玩一番,就不算见过世面。夏祈音对白矾楼好奇已久,可惜白矾楼有女伎陪酒,富家子弟常于此处眠花宿柳。
这样的地方,韩琦等人是绝不会带两个小姑娘同去的。最后由最熟悉汴京城的韩琦,带着众人去了一家脚店。这脚店也卖酒,不过因店小,没有女伎招揽客人,是个适合吃饭的去处。
进了脚店,夏祈音便与林诗音并排坐在一处,两个小姑娘头挨着头,嘀嘀咕咕不知在说什么。
李寻欢五感敏锐,隐约听到什么鬼什么樊楼,于是凑过去道:“你们又在说什么鬼故事?”
“不是鬼故事啦!”林诗音道,“阿音妹妹说无忧洞的鬼樊楼。”
李寻欢好奇道:“鬼樊楼,那是什么地方?”
“诗音表哥,你是不是来汴京后,都没有怎么出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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