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早产的缘故，女娃身体有些虚弱。刚生下来时，哭声比猫叫大不了多少。
担心女儿夭折，公孙德在她满五岁之前没带她出过门。
一直精心调养了五年，看着女儿身体慢慢壮起来，比同龄的女娃个头还猛，他才决定带女儿出门做客。
将门家的姑娘，哪里能一辈子养在后宅。
那天是腊月十八，京城下起了小雪，他带着裹得严严实实的胖闺女从府里出来。
公孙彤第一次出门，开心的手舞足蹈。
去元帅府的路上，小姑娘趴在马车上的窗边，看着街道上往来的行人，乌黑的眼珠转来转去，可爱极了。
“妞妞，爹要带你去见一位很重要的人。一会儿见到了那位爷爷，要记得问好。”
小姑娘乖巧的点点头。
“好闺女，回来时爹给你买糖葫芦。”
他此行带女儿来拜见元帅还有另一层原因。
当年在白起帐下当差时，随着他战功越立越多，官职越升越高，白起不止一次叮嘱他没事多读书。
做将军的，不但在战场上要奋勇杀敌。平时多看些兵书，才能真正做到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
可惜公孙德不是读书的料，每次翻开书本看不了几页便呼呼大睡。
他那三个儿子也随了他，课堂上不是打闹就是睡觉，气走了好几个先生。
棍子打断了几根，屁用没有。
可是他这个女儿乖巧听话不说，于读书上也有几分天赋。
年纪小小，已能熟背几十首诗词。
他要带给元帅看看，他公孙家也是有几分文气的。
元帅一高兴，说不定还能给闺女找个女先生。他可不想让那些白胡子们给他的心肝宝贝启蒙。
跟着那些老家伙，回头学一肚子三从四德。长大嫁人被欺负了，都不敢回娘家说。
哼着小曲，抱着女儿，公孙德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元帅府。
走到一半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只顾着抱孩子，给元帅带的年礼忘车上了。
斜昵了眼身旁的老仆，公孙德讽刺道，“就你这脑子，上阵杀敌估计连枪都不知道带。”
闺女认人，喜欢的仆人不多，否则他才不带老东西出门呢。
老仆被训的莫名其妙，他老胳膊老腿的，哪里还能上战场。
把孩子交到老仆手里，他转身大步向外走去。指望老仆去马车上取年礼，太阳就要落山了。
正当老仆抱着公孙彤原地等待主子时，年仅六岁的郭怀出现了。
其实他早已在暗处偷偷看了半天。
时下世人讲究抱孙不抱子，所以郭怀还从来没有被他爹抱过。
看公孙德小心翼翼抱着那女娃的样，郭怀承认他嫉妒了。
等那男人转身不知道去干嘛的时候，他看女娃身边只有一个老仆，恶向胆边生，把手里的鞭炮扔了过去。
很快，噼里啪啦的声音围绕主仆俩响起来，老仆赶紧把怀里的小主子紧紧搂住。
“小公子，我家小姐很少出门。她胆子小，您赶快把鞭炮收起来。”
六岁的熊孩子郭怀看老仆紧张的样越发嚣张，手里的鞭炮不停的扔过去不说，还拍手哈哈大笑。
老人家一边要带着小姑娘躲鞭炮，一边想去捂她的耳朵，手忙脚乱。
公孙德赶回来时，公孙彤正哇哇大哭，老仆也在不断抹眼泪。都是他没用，没照顾好小主子，让小主子受惊了。
看到这场景，公孙德气得火冒三丈。
从老仆的嘴里得知刚才发生的事情后，他从腰里抽出马鞭便要去找郭怀算账。
“公孙将军，你后来为什么没去找我？”
郭怀的话打断了他的回忆。
他神色复杂的看着十二岁的郭怀。
公孙德已然相信王怀德所说，他的女儿是被人故意害的，跟郭怀的干系不大。
但是事情终归跟眼前这少年脱不了干系。
“你爹阻止了我。”
记得当时看着被吓的哇哇大哭的闺女，他一边安抚她，一边巡视熊孩子逃走的方向。
准备去揍他一顿。
就在此时，郭忠义匆匆赶到，上来就给公孙德赔礼道歉。
但是看着因为不常出来，第一次出门就被熊孩子的恶作剧吓成这样的宝贝闺女，哪里是一个道歉就能安抚老父亲那颗爱女之心的。
按他的意思，他非去元帅那里告郭怀一状，让熊孩子过个好年。
可是他一介武夫，哪里有昔日的探花郎能说会道。几回合下来，便被郭忠义拿捏的死死的。
“公孙将军，您知道我岳丈也有些年岁了，身体大不如从前。若是以往我也不拦着你，可是上个月他刚因旧伤卧床休息了好几日。
我怕他知道此事后着急上火，旧伤再复发。您看这样行不行，您把郭怀交给我，此事我必给你个交代。”郭忠义说的一脸诚恳。
前段时间，公孙德去江南出了趟公差，并不知道白起的身体状况。
听到白起身体不好，他立马冷静下来。大过年的，不能拿这种事让元帅烦心。
看了眼哭的满脸泪水的闺女，公孙德狠了狠心，抱起她回家了。
小子，算你好运。
下次别让我逮到你，否则非请你吃顿竹笋炒肉。
本以为事情至此告一段落，可是公孙彤当夜却突然发起发烧，情况异常凶险。
公孙家连夜找来的好几个大夫都不顶用。
依公孙德当时的品级，是没有资格从宫里请太医的。
郭忠义闻讯后，立刻请来了太医院原判王怀德，公孙家感激不尽。
王怀德诊脉后，给公孙彤开了药。可是几幅药下去，闺女的高热并没有退下去。
不得已之下，他只得用土法子。亲自带着闺女在井下呆了两个时辰，她才慢慢睁眼。
可是闺女醒来后，却变的呆头呆脑，再也不复当初的聪明伶俐。
事后，郭忠义三番五次带了重礼前来探望。公孙德也没有责怪他，毕竟是他从宫里给女儿请了最好的太医来。
王怀德没有治好闺女的病，他一直以为是闺女体质的原因。
可是如今才得知，竟是这畜生在郭忠义的威逼利诱下故意给女儿用了猛药，才让女儿高热不退烧坏了脑子。
所以他这些年都怨错了人？
本来聪明乖巧的女儿，因这场意外，变得好长一段时间沉默寡言。
院子里有点响动，便啼哭不止，才智似乎也永远停留在了五岁。
不要说跟着夫子读书，连背过的诗词也忘了精光。
看着放在心尖上的闺女落到如此下场，公孙德的恨意也一天比一天重。
一个五岁的女娃，犯了什么错，要遭受这样的待遇。
他该恨谁呢？
恨郭怀？他一个六岁的孩子，无非调皮，不知天高地厚。说到底，他没有害人的心。可是如果不是他捣蛋，妞妞不会受到惊吓。
恨郭忠义？他为妞妞请来了太医，事后还送来了重礼。
恨白起？他甚至都不知情。
可是他那天正是去给他拜年。
长年累月的胡思乱想，公孙德终于生了魔障。
当郭忠义找上他的时候，他没有拒绝。
总要有人为当年的事情负责不是么。
所以明明知道那封信可能有问题，他也同意配合郭忠义演这么一出戏。
至于后果？谁知道呢。
左不过白起受到非议，郭怀嫡子身份受到质疑。
可是现在谁来告诉他，为什么他心存感激的郭忠义，才是害他女儿痴傻的罪魁祸首？
公孙德一时有些怔住。
而另一边，从王怀德被提上殿开始，郭忠义便闭目养神，不发一言。
看着事情败露，毫无愧疚之色的畜生，公孙德冲了上去。
他要杀了他，为女儿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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