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九天绛
001
初春，绿意微浓。
侯府二公子的庭院，隐约能听到埋怨声：“春娘子，这可是表小姐最喜欢的一件衣裳，你怎么给洗成这样？！”
“你等着吧！表小姐肯定绕不了你！”
说完，一道桃红色的身影匆匆离去。
春婉坐在矮凳上，面前放着一盆清水，膝上一件做工精致的蓝色襦裙破了一块。
另一个躲在墙角的丫鬟小簪快步走了过来。
“翠翠又来找麻烦了？我明明看到这裙子送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她替春娘子鸣不平：“还不是看二爷不在，才故意来我们这儿找茬吗。不就一个表小姐，真当自己是我们院子里的女主人啦？”
“有针线吗？”春婉问道。
“有的，我去给你拿。”
春婉自从来到侯府二爷的院中，就没少被表小姐针对。
她都习惯了。
接到小簪拿来的针线，她小心翼翼的将衣衫的残缺缝上。
小簪坐在对面，她双手捧腮，一不留神就看了许久——
春娘子可真好看啊，比府上的所有丫鬟都好看，比表小姐好看！怪不得二爷会收她做通房呢。
可是，二爷整整一个月都没回来。
他在外面有许多宅子，以前的时候也很少回府，没什么奇怪。
但今早她去厨房拿东西，听到小侯爷和三公子的院里的婢女都在议论，说是二公子早就忘了春娘子。
估计就是喝醉之后踢了寡妇的门，事后不带回来春娘子就要被沉塘啦。
“只能缝成这样了。”春婉的手指轻轻抚过那道痕，她的女红一直很勉强。
小簪愣了愣，她看着裙子上那条歪歪扭扭的“小蜈蚣”，若不是跟春娘子相处的久，真以为她就是故意的！
这也太丑了。
小簪默默移开视线，想了想，她说道：“三爷院里有一个姐姐很擅长针线，要不，我去求求她？”
春婉摇了摇头：“来不及了。”
她已经听到了表小姐的声音。
“春婉呢？还不赶快滚出来！”表小姐气势汹汹的来到了院里。
她平日里素爱穿红色，行事招摇，一进院子就看到那个朴素至极的小通房，气不打一处来。
“你可知这件衣裳是大娘子赏我的！这上面的一寸刺绣比十个你都贵重！”
二表哥至今无妻无妾，院里干干净净，虽说那四七巷里养着不少外室，可她们都是见不得人的，这辈子都别想踏进侯府半步。
不像眼前这个狐狸精，一副可怜无辜、柔弱无力的样子，不知道怎么蛊惑的二表哥将她带了回来。
虽然现在只是通房，以后很有可能会成为妾氏！
表小姐一眼就看到那衣衫上的“小蜈蚣”，她愣了半晌，指着春婉的鼻子“你你你”了半天，气愤得跺脚：“你故意的是不是？！给我跪下！”
跟在表小姐身边的一等丫鬟，就是跑回去告状的翠翠，她紧跟着抬起下巴：“还不快跪！”
春婉默默起身，来到院中，跪了下去。
见她跪了，表小姐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笑。
她坐到了一旁的石凳上。
“翠翠，去把我的琴拿来。”
“是，小姐。”
翠翠拿来了古筝。
表小姐轻抚琴弦，她要让这个小通房看看，什么才叫大家闺秀。
沈从霖难得回一次侯府。
还未靠近院落，便听到了刺耳的琴音。
“谁在弹琴？”
侍卫回道：“是表小姐。”
听到这三个字沈从霖便头疼，他一进门，就看到院子里跪着一名丫鬟。
她身着青色衣衫，梳着简单的婢女发髻。不知道跪了多久，白皙的脸上有了微微的汗意，日头下晒着，双颊染了淡淡的霞红。纤细的身板，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跑。
琴音戛然而止。
表小姐见到他后，站起身欢快的跑了过去。
“二表哥！你回来啦！”
“弹个琴，还要跑到我院里？”沈从霖声音散漫，他的视线有意无意的落在春婉身上。
大娘子还真是死性不改，趁着他不在，又往他院中塞了新人。
表小姐连忙告状：“还不是这个婢子手脚不利索！洗个衣服，都能洗成这样！二表哥你看，她还给我绣了条蜈蚣！”
沈从霖扫了一眼，那蹩脚的做工，的确挺醒目。
“这丫鬟哪来的？笨手笨脚，送走。”他说道。
表小姐喜出望外。
他身后的护卫面色平静的开口提醒：“公子，她是苏州的春娘子。”
苏州？
这下，沈从霖有印象了。
他再次看向跪着的春婉，脑子里那道影子逐渐清晰。
想起来了。
苏州的那一晚荒唐。
身下之人柔弱无骨，断断续续的娇.吟，最后嗓子都哭哑了。
是个夫君死了不满一年的小寡妇。
沈从霖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漆黑的眸子，如同看着玩物一般，盯着春婉泛红的脸庞。
那夜之后，为了不引人耳目，索性将这小寡妇带回京城。
忙了一个月，竟是忘这茬。
“二表哥打算把她送哪去啊？”表小姐生怕他反悔，着急忙慌的追着问。
沈从霖走到了她面前。
春婉见到他时，眸中是毫不掩饰的淡淡的喜悦，微抿的唇瓣都有了些许的弧度。
一旁的小簪看呆了。
春娘子本来就够好看了，笑起来更更好看。
简直就是站在春花处，人比春花娇。
不对，是跪。
见到他不动了，春婉抬起双臂，行礼磕头。
“二爷。”
她额头贴在手背上，匍匐在地，毕恭毕敬的姿态，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表哥，你还没说呢，要把她送到哪呀？”表小姐不依不挠。
沈从霖笑了笑，他慵懒道：“不过就是个贱婢，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说罢，他朝里走去。
护卫询问：“公子，这春娘子如何处置？”
“跪着吧。”
表小姐愣了许久，她连忙提着裙子跟了进去。
小簪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还好没让人把春娘子赶出府，不然她能去哪？侯府可不是一般的大户人家能比的，给二爷当通房，总比流落在外强。
二爷虽然名声不好，但模样在京城可是数一数二的。
“貌比潘安”说的就是二爷。
曾经小侯爷大喜的时候，二爷穿了一身华服，站在人群中，醒目的不像话。
二爷像极了话本里魅惑众生的妖仙，难怪坊间那么多的头牌花魁为他争破了头。
不知道府中多少丫鬟想来他房中。
万一来个不好相处的，受罪的还是她们这些二爷院中的普通丫鬟。
春婉长得好，性格好，说话也轻声细语，小簪可喜欢她了。
她低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等表小姐走了公子肯定会让你起来的。”
“你别陪着我啦。”春婉轻声道：“这里晒，你先回去吧。”
是错觉吗？
小簪觉得，自从二爷出现，春婉脸上的笑容都变多了。
看来，春婉真的很喜欢二爷呢。
小簪应了一声，快步离开，正好撞到守在门口的翠翠。
她冲着翠翠做了一个鬼脸，哼，这个翠翠仗势欺人！现在二爷在，看她还怎么找麻烦！
翠翠看到后气得扣紧了手心肉，也只能暂且忍着。
屋内，沈从霖神情恹恹，懒得应付表小姐。
没聊几句，就随便找个理由把她支走了。
表小姐带着翠翠离开，路过春婉的时候，还冷不丁的轻哼一声，得意洋洋。
婢女就是婢女，爬床了也还是婢女。成不了什么气候。
小簪端着茶盘，站在书房门口。
怎么回事？表小姐都走了，二爷怎么还不让春婉起来？是忘记这茬事了吗？
一直到夕阳西下，一抹余晖照在了院中的嫩柳上，小簪都觉得春娘子要跪晕过去了，护卫才过来传话。
“春娘子，公子让你去他房里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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