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哗然,圣僧竟真的来了!他们居然有缘能亲见圣僧!


    连永宁侯都愣了一下,他也没想到那季瑞会出来,要不是淑妃与他分析了利弊一力让他拉拢季无忧,他根本不会理着小崽子。本计划借势逼迫主持带他们进去见到人,能让那圣僧站在他们这边最好,不能的话也就别怪他!


    反正外人不会知道他们的交谈内容,他只要散步些似真似假的消息出去,暗示圣僧支持六皇子当太子就行,不论怎样,只要他还姓季,就只能和他们站在同一条船上!


    可现下那圣僧直接出来了,这大庭广众之下,他该如何开口呢?这下要出去造谣也不成了!


    未等永宁侯想好该如何应对,山路上便出现了那个僧人的身影。


    季宁此生都不会忘记那个场景,一位白衣僧人自山间小道缓步而来,阳光罩在他的身上带出几分朦胧,如梦似幻,高不可攀。


    后来因为杀人而难以入眠的夜里,她总是会想起这一身圣洁的白衣,不论身上染了多少血,季宁相信永远会有一个人会保佑她、守护她,有二哥在,她永远不会堕落。


    季无忧出现的那一刻,所有的嘈杂戛然而止,众人连呼吸都放慢了几分,似乎怕一用力,那人便会随风消散一般。


    待他走进大殿,虔诚的信徒已经自发跪下了,其余人看着有人跪了,便也跟着跪下。不多时,便只剩下永宁侯一家和几位得道高僧站在殿前。


    季无忧目光一一扫过侯府众人,对满目欣喜的小季婉眨了眨眼,最终停于永宁侯,他毫不避讳地与永宁侯对视,也不开口,就那么直直地、漠然地看着他。


    永宁侯张了张嘴,最终也没说出什么。


    季无忧心底冷笑,为无辜的小季瑞不值。


    每次看见这个永宁侯,想到他这些年对季瑞、季婉的漠视,想到他给整个季府带来了怎样的灾难,季无忧便忍不住想直接上手掐死他一了百了。


    如今他逃出来了,也尽力救出两个妹妹,其他人却不好办。为了尽可能不出变故,他只能放任这颗定时炸|弹,以便让它能在已知时间内爆|炸,而不是哪天在自己不知情时忽然炸了,将自己也赔进去。


    等永宁侯终于打好腹稿,要与这圣僧说些似是而非的话题,引导他往自己想要的方向回答时,季无忧却好似看穿了他一般,先开了口。


    他对着永宁侯夫妇深深一礼,说:“生养之恩,待二位百年后,贫僧自当报之。”


    要我报恩,等你先死了再说吧!


    永宁侯被这么一噎,表情僵硬片刻,想到淑妃的叮嘱,他准备厚着脸皮求他还是在现世就报了吧!毕竟死后的事,谁知道呢!


    然,他还没开口,侯夫人便抢先道,“极是,极是!我府得圣僧托世本就是大幸,今又得圣僧金口,自当感激不尽!”


    永宁侯恼怒地瞪了侯夫人一眼,这么一来他还怎么开口?


    “圣僧,小女还有婚事在身,可否……”季威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不论季无忧开口让季宁推迟离开先成亲还是让靖国公儿子跟着一块去,都能显露圣僧对侯府的亲密态度,还能让靖国公死心塌地。


    “当然不成!”侯夫人赶紧打断了他,“怎可因宁儿威胁到父母兄长的性命?何况宁儿成婚后,夫家也是血亲之内,怕是不好。”


    季珠和季琏也跟着帮腔,他们一贯看不起靖国公的那个纨绔儿子,也从来不支持父亲的打算。


    永宁侯连续被打脸,又气又急。


    季无忧并没有多搭理他们,自顾自走到佛前,虔诚地上了三炷香,磕了一个头,


    提高声音道,“谢我佛慈悲!”


    众人都不明所以地望着圣僧,只有宝相大师猜到了一点,眼里迸发出精光。


    季无忧从怀里将一本佛经拿出来,走到宝相大师面前,说,“前日如来入梦,为此经书赐名《金刚经》,传下旨意,可在十天后举办“万佛盛会”,天下有缘人皆可受教。”


    “真的?!”宝相大师闻言激动得热泪盈眶,忍不住伏身下拜,颤着声音道,“叩谢佛恩,我佛慈悲!”


    众僧无不激动万分,百姓们也都面面相觑。


    佛,佛祖真的显灵了?他们大盛真的得神佛庇佑?!


    侯府几人在圣僧说出真经时,便于大师们一起跪了,他们这些天受的冲击可太大了。


    趁着众人心神恍惚,季无忧赶紧开溜。


    不是他不想把逼装完,实在是那些群众跪了一地,用虔诚敬畏的眼神直勾勾望着季无忧,实在让他的心里负担太大了。


    路过永宁侯时,见他似乎还想做最后一搏,季无忧淡然地给他补上最后一击。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注1】。古来万事东流水【注2】,是非成败转头空【注3】。”


    说完,季无忧还不待他反应便悠然离去了。


    众人品味着圣僧的话,觉得果真非同凡响,赞不绝口。


    只有被连噎了三次,从季无忧进来到离开一件事都没办成的永宁侯面色铁青,那眼神,简直要和谁同归于尽一般!


    另一边。


    众皇子如今都会研习几本佛经,钟裴渊自然也不例外,书房里摆上了佛经时不时翻看,这一晚他也是早早回了书房号称静心诵经让宫人们都下去了。


    没一会,一个黑衣人悄无身息地从后窗翻进来,此人却是暗风,他难得严肃着一张脸回道,“主子,西山大营的陆仁死了。”


    钟裴渊眼神一厉,“哪边动的手?”


    “西大营副指挥余青是皇帝的人,刚刚接管了西大营的一切,有条不紊,没起一点波折。”


    钟裴渊冷笑,“陆仁好歹也是当年的从龙旧臣,皇帝还是这么无情。”


    京城的兵力只在三处,一是守护皇宫的五千大内禁卫,二是维持治安的万余名五城兵马司,三则是十五万的京驿三大营。三大营为神威、神机和西山大营,每营兵力五万,是拱卫皇城最有力的武器。


    负责京营调度的总指挥使便是永宁侯季威,但他真正的心腹只有从边关带来的五万神威营将士,神威营的指挥使是他的副将。季威不是傻子,能让他心甘情愿放弃边城呆在京里除了淑妃之外,最大的原因便是皇帝给出的权势交换。


    季威当年从边关带走十万大军,五万充入京驿大营,五万跟随老永宁侯的心腹副将、现雍州节度使秦仲达驻扎在雍州,雍州距边关与京城都只有七八日路程,离平西王的封地巴东更是只有三四日便能到。这五万大军是朝廷牵制平西王最大的利器,也是永宁侯能安心呆在京城不怕被皇帝害死的底气。


    西大营是皇帝的人,天机营最是鱼龙混杂,皇帝、宗室王府、皇子都在里头有势力;暗风是早年被钟裴渊派进天机营的,使了点手段让他明面上成了皇帝的人,现在已经爬到了天机营两个副指挥之一。


    “没有波折就让他平地起波折,”钟裴渊指尖轻敲桌面,于轻描淡写间杀意毕露,“在余青坐稳位置前杀了他。等水混了,把天机营暗中拿下,我让暗霜去帮你,切记不要暴露。”


    “是!”暗风接下命令告退,走前左右扫了扫,忍不住问道,“主子,阿凉怎么不在?”


    “我另有任务派给他,暂时不在京里。”


    暗风微微皱眉,阿凉虽名义上是他们的统领,但从来都贴身跟在主子身边还没单独离京去执行过命令,也不知道那大傻子能不能保护好自己。


    钟裴渊瞧了他一眼,“他比你强,放心吧。”


    暗风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功夫好有什么用,他缺心眼啊!”


    钟裴渊也想起小时候的事,眼底闪过一丝暖意。


    他当年还在冷宫里,胡族长老带着胡族遗孤悄悄来投奔,阿凉、暗风、暗雪、暗雨、暗霜五人与他一同长大,名为主仆实则兄弟,感情十分好。暗风最是鬼机灵,除了暗雪连他都吃过暗风的亏,阿凉对上他从来都白给。


    钟裴渊是知道季无忧所谓“顿悟”真相的,原想他是否猜到之前落水是有人借钟裴简的手要他的命,为了自保才搞出这场来避祸。可前几日收到消息,他让季宁远走边关,安排季婉在身边出家,这里头绝对有问题!看来并不是季小状元有什么秘密而是季府有古怪,还是能祸及全族的古怪!


    钟裴渊直觉这个秘密会非常有价值,于是派阿凉跟在季宁身边伺机打探出情况。他虽与小状元接触不久,却深知此人心思缜密亦在某些方面颇无所畏惧,他向来不走废棋,定会对季宁有所安排。


    ***


    《金刚经》问世,相国寺将于十日后开大佛会、真佛亲自授经,一事经相国寺的大师宣扬天下皆知。


    各地的名寺古刹都亲下请柬,佛会当日天下有名的高僧庵主将汇聚一堂共同探讨佛法,这将是佛教传入中原几百年来的第一盛事。


    因此事太过重大,朝堂上也争论不休。


    而正隆帝既然第一晚没杀这个圣僧,只要他不犯到自己的底线,也就不会随便杀他。就连前两日听说了季宁将去边关避祸的消息也没阻止,毕竟只是一个小女孩,何况季威意图与靖国公联姻的事他没有明说实际也是不满意的,如今婚事能告吹皇帝高兴还来不及!


    “陛下,各地僧众与百姓纷纷涌入京城,是否于皇城有害?”兵部尚书倒不是对此事有意见,只是怕有不怀好意的人潜入京城,小偷小摸也就算了,一旦有那等野心之人趁机在佛会当日造成大乱,危及皇宫可怎么办?


    要知道这天下可还有三个封地王爷,其中两个封地王爷还是先帝造的孽,宠庶灭嫡识人不明,生怕当今害了自己心爱的小儿子居然打破了封爵不封地的祖训,让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江山又多出两个“诸侯王”来!


    平西王更是自开国起被赐封地的异姓王爷,百年来其他几个异姓王早被钟家历代皇帝想方设法灭了,只剩这平西王滑不留手,至今也没找到借口夺爵收地,是正隆帝心中第一大患。


    虽不说这几个王爷各个都有反心,但总有那么一两个不怀好意的,只不过见当今势大不敢轻举妄动而已。


    “此事无碍,”正隆帝了解那几个老对手,他们或许在自己封地还有点能耐,手且伸不到那么长,何况就怕他们不动,如果他们真敢对佛会伸手这骂名可不是谁都能承受的!


    若不是真的闹出事他自己脸上不好看,也担心得罪了圣僧,正隆帝不是没考虑过让人假扮异姓王闹事给他们泼脏水。


    不过秩序还是得好好维持,“令五城兵马司与皇城军加强人手,务必保证佛会顺利举行,此乃盛世之象,不容有失。”


    “是!”众臣知道了皇帝对这事的态度,也就明白了该如何行事,“陛下圣明!”


    “父皇,”六皇子眼珠一转,这“活佛”可是季家人,名气越大对他自然是越有好处的,操作得当的话自己的名望与地位将有大利,“听闻佛会当日万僧来朝,此间盛世前无古人,父皇何不亲自参加与圣僧探讨佛法?”


    正隆帝眼睛亮了亮,他本来对此事就有兴趣,原打算微服前去,这如果摆驾前往似乎也不错,还能提高皇室声望。


    正隆帝还没答话,大皇子却站了出来:“父皇何等尊贵,怎能去那龙蛇混杂之地,万一遇到危险可如何是好?”


    大皇子看六皇子的眼神分明在说,你简直居心叵测,故意让父皇涉险。


    “话非如此,”永宁候见儿子被怼哪能不管,“陛下英明神武,常举行冬猎秋狩,又怎会惧怕小小歹人?大皇子此言是不放心禁军的能力还是小瞧了陛下的气魄?”


    永宁候此言就很阴险了,大皇子眼见正隆帝面露不满,一时也不知如何辩驳只得给安城使眼色。


    “大皇子只是担心陛下安危,永宁候又何必曲解殿下之意?”男配安城自然要帮表哥,“陛下,臣有一言当谏。”


    正隆帝一挥手,“直说便是。”


    “大盛本崇佛,但自‘活佛’现世以来上至王公下至黎庶无不对‘活佛’推崇至极,”安城比男主聪明又歹毒多了,“这时日一长,只怕天下人只知‘活佛’不知……”陛下。


    安城的最后两个字没说出来,但谁都能明白他的意思。


    现在的“活佛”影响已经很大了,如果皇家再一力推崇,早晚有一天真佛将不受皇家控制。如果那时,真佛与皇家作对,甚至说皇帝无道当另换他人,这百姓是会信皇帝还是信“活佛”呢?


    这才是诛心之语!


    正隆帝虽多番考虑后决心护住活佛,毕竟活佛一事真假都是自己得利,可活佛的声誉真超出了自己能掌控的范畴,却不是他愿意见到的。


    思及此,正隆帝不由变了脸色,众臣也不敢发言。


    钟裴渊眯了眯眼,上前一步沉声道:“启禀圣上,活佛现世岂能等闲视之?臣以为当建安国塔加封圣僧,请圣僧入宫以护其安危,也能更好为大盛祈福。”


    好主意!


    皇帝眼神一亮,太后天天在后宫折腾他早就想找机会把那圣僧弄进来给太后讲讲经,安抚他亲娘,何况把“活佛”请入宫中与人隔离,不仅能宣告皇室正统,以后想用佛名做些什么也就更方便!到那时,什么是“佛言圣语”自然是他说了算!


    “老三此言甚是!”正隆帝喜笑颜开,对这个有外族血统的三儿子也终于正眼瞧了,“此次安国塔建造之事便交于你督办,从朕私库出,务必不失皇家风范!”


    “是。”钟裴渊无视其他皇子妒恨的眼神安然领命。


    下朝后,六皇子请永宁候到书房商量。


    “这老三倒是咬人的狗不叫!”钟裴简满脸不忿,“建造安国塔既有油水又能卖圣僧的好,以往见他不爱说话没想到也是内里藏奸的!”


    “这事简单,”永宁候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坏注意一出接一出的,“我派人给他在采买的原料里头以次充好,加点东西,自然能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好主意!到时他费了银子建起来的塔塌了,最好再砸死几个人的闹出个天罚来,这辈子就翻不了身了!”六皇子顿时眉开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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