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康熙亲自去了趟永和宫,先是看了看两个孩子,德妃心里甚是得意,皇贵妃位分尊贵又如何,在皇上这里,自己却是最得宠的那个。


    那天皇贵妃来,他以为自己会受到一顿训斥,但并没有,皇贵妃很客气,但对方愈是客气,德妃就愈是心虚。


    皇贵妃只字未提胤祚抢胤祐东西,只说,胤祐这么淘气,都是自己和老祖宗惯的,德妃别往心里去。


    又说:“成天一群人就围着他一个人转,家里送来的书信也总是关系七阿哥身体好不好,长得好不好,皱一皱眉头,所有人都得把心揪起来。这要是不如他得意,闹起来,大家都别想好过。”


    说完她还自嘲般的笑了笑,就真像是姐姐妹妹唠家常似的。


    德妃要疯了,她宁可被训斥一顿,也不想坐在这里跟她唠这些家常,太吓人了,吓得她好几天都没敢出门,连夜派人出宫给父兄传信。


    现在好了,撑腰的来了。


    不料,看过孩子坐下来,康熙话锋一转,让她禁足三日,好好反思一下孩子的教育问题。


    若教不好,那就换别人来教。


    这先给颗糖再给一巴掌的操作,着实把德妃吓懵了。


    帝王的心思最是难猜,前几日中秋赏月还甜甜蜜蜜的唤她闺名,夸他们的一双儿女长得好,今天就拿她最在意的儿子吓唬她。


    德妃又想起了皇贵妃,说到底人家是有着血缘关系的表兄妹,是一家人,她算什么,不过是个奴才。


    胤祐在承乾宫住了几日,每日与额娘和哥哥呆在一起,还能见到阿玛,过得不要太开心。


    可是有人却不开心了,不过三五日工夫,慈宁宫那边就派了人过来,说是七阿哥的病若是好了,就赶紧送回去,太皇太后每日想得紧。


    胤祐小孩子心性,既舍不得额娘,又想陪着乌库玛嬷,依偎在皇贵妃怀里磨磨蹭蹭好一会儿,就是不肯动身。


    皇贵妃看看怀里的小儿子,心软得不像话,恨不得一咬牙跑去求康熙,让他把孩子送回来。


    最后还是李熹覆在胤祐耳边说了句什么,小家伙这才乖乖地跟着走了。


    在路上,小家伙就一蹦一跳的,拉着李熹的手晃来晃去:“慈宁宫离乾清宫更近,我每天去陪哥哥读书就更方便些。”


    李熹笑着逗他:“奴婢只说更近,可没说太皇太后肯答应让阿哥每日往乾清宫跑。”


    “哼,熹姑姑骗人,骗人是不对的。”


    李熹看着他包子一样的小脸,忍不住笑起来,她的小主子每天都这么可可爱爱,紫禁城没有比这更让人高兴的差事了。


    刚回到慈宁宫,胤祐就熟门熟路的冲进太皇太后的寝殿,晃晃悠悠,扑进老太太怀里,奶声奶气的说道:“乌库玛嬷,小七好想你。”


    太皇太后搂着他,笑得合不拢嘴:“那小七为何不早些回来陪乌库玛嬷。”


    胤祐灵动的眼睛转了转:“小七生病了,不能把病气过给乌库玛嬷。”


    太皇太后是真的被这个小家伙暖到了,她知道就算是皇贵妃也不会教他这些,胤祐说的话,全都是出自他自己的本心。


    胤祐又从她怀里滑到地上,站在屋子中间,扎了个马步,小拳头像模像样的挥动两下:“小七要做大清最勇猛的巴图鲁,以后可以保护乌库玛嬷。”


    他光是站那儿就像个小鸭子似的摇摇摆摆,小拳头肉乎乎的,一脸认真的小模样看着就很喜感,安静了几天的慈宁宫又恢复了欢声笑语。


    胤祐坚持每天往乾清宫跑,除了见阿玛,陪哥哥念书,还有就是找曹寅和纳兰玩儿。


    可是人家两人正经是在皇上跟前当差的,也不能随时都那么闲。


    有时候,胤祐就会一个人被安置在皇帝的寝殿内。


    他对墙上那把剑执念很深,每次到寝殿,不管太监如何劝阻都不听,非要取下来比划一番。


    说来也奇怪,在他第二次碰到这把剑的时候,只感觉有些头晕,身体晃了两下,竟然扶着桌子站稳了。


    胤祐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只觉得头很痛,手里抓着那把七星剑,不肯放开。


    他感觉这把剑对他来说很重要,却想不出这是为什么。


    一旁侍候的太监宫女见他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水,以为是剑太沉,他拿不动。


    于是大家纷纷围了上来,有人将他抱起来,有人试图从他手里取下那把剑,那个叫赵诚的小太监甚至去掰他的手指。


    胤祐毕竟还是个不满三岁的孩子,在众人的努力下,总算是将他和剑分了开来。


    此时,大家低头一看,七阿哥已经睡着了


    于是,众人又松了口气,将他安置在宽大的龙床上。


    胤祐在梦里又看到一团影子,虽然看不清模样,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剑灵。


    剑灵对着他一顿夸:“不愧是金德星君转世,虽然身体弱小,但精神力依旧很强大。”


    胤祐表示:“还是听不懂。”


    于是剑灵换了一种他听得懂的方式:“七星是你的佩剑,你要多多和它接触,将来就会成为大清最勇猛的巴图鲁。”


    “懂了,”胤祐握拳,“剑是我的,你也是我的,我是最勇猛的巴图鲁!”


    “……”


    胤祐没听清楚剑灵说了什么,他只是觉得脸颊有点痒,像是有什么东西轻轻从上面扫过。


    而后,鼻子也有点痒,眉毛也有点痒,鼻子也有点痒……


    其实胤祐这一觉睡得很香,没有生病,也没有发烧,只是玩累了小憩一会儿。


    如果不是有人打扰,他还能再睡半个时辰。


    可这个人是谁呢,阿玛在南书房与朝臣议事,哥哥在弘德殿完成功课。


    那这个老是打扰他睡觉的人究竟是谁!


    浓密的睫毛颤动两下,胤祐睁开眼,正好看到,那根刚刚戳了戳他鼻尖的手指缩回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容貌十分俊美的脸,介于稚嫩的孩童与青涩的少年之间,不到十岁的年纪,却在常年的学习和历练中沉淀出温润的气质与储君的威严。


    胤祐惊喜的从床上坐起来,像只小猫一样扑进对方怀里,软软糯糯的叫了一声:“太子哥哥!”


    太子从小养在康熙身边,是这紫禁城内身份最为尊贵的孩子。虽然一出生就没了额娘,但他拥有天子父亲独一无二的爱,是其他兄弟姐妹都没有的。


    康熙对太子的功课尤为重视,时间表从每日寅时到酉时,安排得满满当当,还有亲自抽查他背诵文章,讲解心得,还要关心他的骑射。


    胤祐平日里是没什么机会见到这位二哥,但康熙偶尔会带着太子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兄弟俩感情向来不错。


    胤礽抱着怀里的小团子,替他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物。


    平时他都是要等到申时过后,汗阿玛召见才会过来乾清宫,今日因为练习射箭的时候,手掌受了点小伤,请太医包扎之后,便提前来了乾清宫。


    他本就从小生长在这里,对这里的一切也十分熟悉,无论是汗阿玛的书房或是寝殿,他都可以进出自如,没有人会阻拦他。


    胤礽本是想着到寝殿内找一本书,他记得汗阿玛曾经随手翻过。


    刚一走进屋子,就看到床上竟然躺了个小小的。


    这倒是个新鲜事,在太子的记忆中,汗阿玛的龙床,除了他,应是没有其他皇阿哥睡过。


    出于好奇,胤礽轻手轻脚走到床边,床上的小家伙正在酣睡,那么小小软软的一团,蜷在薄被下面,因为侧躺的缘故,有一半小脸陷在松软的枕头里,不知是不是梦里面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让他的嘴角微微上扬。


    胤礽一眼就认出来,这小崽子是胤祐,除了他,诸位皇子没有心这么大的,走哪儿都能随遇而安,饿了就吃,躺下就睡。


    小团子长得实在太可爱了,肉嘟嘟的小脸,圆润的鼻尖,光洁莹润的额头……他实在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脸蛋,又戳了戳他的鼻子。


    然后,他就看到小团子睁开眼,乌溜溜的大眼睛,活像是元宵节碗里的汤圆,露出来的芝麻馅儿,忽然就让人有了食欲,他脑子里已经感受到了那种甜丝丝的味道。


    小团子忽然坐起来,脸上绽开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欣喜的喊着“太子哥哥”,颇为激动的扑进胤礽怀里。


    他嘴角还挂着未干的口水,一股脑儿,全蹭在了胤礽衣服的前襟上。


    这么软糯香甜的小团子,胤礽喜欢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嫌弃他。


    胤祐抬起头来,看着太子开心的笑,阿玛、额娘还有乌库玛嬷都夸奖太子很厉害,读书习字厉害,骑马射箭也很厉害。


    太子在他心里就像一个自带圣光的偶像,在小团子心里,其他兄弟都比不上。


    胤祐低头,看到他“偶像”的手心缠着白色的纱布,便皱着眉头问道:“太子哥哥怎么了?”


    胤礽摸摸他的脑袋:“射箭的时候不甚划破了手掌,一点小伤,没什么大碍。”


    小团子问:“一定很疼吧。”


    尽管胤礽才十岁,但是在弟弟崇拜的目光中还是要有些偶像包袱的,颇为不在意的摆了摆手:“不疼。”


    胤祐不信,他每次走路摔跤磕破了膝盖都好疼好疼,太子哥哥划破手掌,纱布上还隐约能看到渗出的血,怎么会不疼。


    他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下,摔倒之后熹姑姑总说要给他吹一吹,吹一吹就不疼了。


    于是,小团子有样学样,胖嘟嘟的小手捧起太子受伤的手,放在唇边吹了两下,仿佛生怕他太子哥哥疼一样,动作轻轻柔柔的,看起来笨拙又搞笑。


    “吹一吹,就不疼了。”


    太子平日里是极少和兄弟接触的,就算同在上书房念书,他和大哥三弟也是不同的老师。


    在他心里,他也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与别的兄弟不同,他是东宫储君,未来的皇帝。


    虽不至于称孤道寡,但内心却早已经同别人划清了界限。


    此时此刻,有一颗小团子却猝不及防的打破了他为自己划出的界限,他的心瞬间化成了一滩水,暖融融的,泛着一丝奶香和清甜。


    这时候,康熙身边的太监魏珠忽然进来,向胤礽行礼道:“几位大人已经走了,皇上宣太子和四阿哥去南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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