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她的世界?
众人还未来得及理清话语含义,便觉眼前白光晃过,蔷薇花海化作了无数薄雾,在周遭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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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公主……”
“您醒醒啊……”
一阵光过,长宁再睁眼,还没来得及看清所处环境,便被这一声声叫唤吵得耳朵疼。
“别吵了。”
长宁一手撑着床榻,另一手抚着额角,慢慢地坐了起来。
床边的宫女愣了愣,反应过来后,不但没闭嘴,反而更高兴地叫起来:“公主,您终于醒了!”
她拍了拍胸脯,心有余悸一般:“幸好您没事,否则我都不知该去哪找太医……”
公主……找太医……
她说的话,长宁一个字也没听懂。
这时候,表情少的好处便到了,即便她一个字没听懂,可面上却半点不显。
长宁“嗯”了一声,语调平静:“我没事。”
声音仍是她自己的声音,身体亦是她原来的身体,至于这地方……
长宁环视一圈,发觉这是一座颇为华贵的大殿,而她所躺的这张床,垂幔重重,珠玉玎珰,铺在身下的蚕丝软垫娇贵异常,手指稍用力便留下褶痕。
无论是视觉,还是触觉,一切都无比的真实。
仿若她真的来到一个全新的世界,成了这小宫女口中的“公主”。
而在长宁思忖之时,小宫女也在无比庆幸地哭诉:“方才您摔那一下,奴婢心都快要从嗓子里蹦出来了,好在您醒过来了,要是您有三长两短,奴婢也不活了……”
这一番话实在又冗长又吵闹,长宁听得眉头直蹙,却又不好打断她。
“……不要被其他人发现你们的身份哦,否则……会被赶出来哟。”
也就是说,他们要扮演好目前的身份,不能让人发现不对。
虽不知女子话里的赶出来是什么意思,赶出来后又会怎么样,可不到万不得已,长宁不想尝试。
毕竟,只有留在这里,才能了解到更多关于女子执念的信息。
小宫女也终于将一长串话说完。
见长宁面色平静地坐在床榻上,精神状态很正常,不像有哪里不舒服,她彻底放下心来。
想到原本的行程,小宫女试探着问:“既然公主觉得身子无恙,那今日还去不去平阳殿?”
又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点。
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长宁言简意赅:“去。”
小宫女效率很高,又或者说这是早就安排好的,总之不过小半刻,长宁便坐上了前往那平阳殿的步辇。
路上,小宫女告诉长宁:“薛总管传消息说,平阳殿新来了一批不错的男子,公主一会可以好好挑一挑……”
她的话,长宁仍没听太懂,于是回答:“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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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那所谓平阳殿和寝殿的距离隔的很近,可在这晃晃悠悠的步辇上,长宁硬生生捱了十分钟,才得以下地。
“公主慢着些,莫要再跌了。”
宫女小心翼翼地想来搀她,却被长宁避开了:“不必扶,你在前面引路。”
在殿中侍仆的伺候下,长宁坐在舒服的鹅羽软垫上,旁边梨木桌几上摆着各色茶点,还有两个宫娥拿着团扇替她扇风,香风缕缕,惬意非常。
很快,在那薛总管的招领下,殿侧鱼贯走来一队男子,远远看着,都是身量高挑、眉目如画的俊美少年。
而这里面,长宁一眼便看到了位于中间的少年。
他眉眼低垂,神情低敛,可即便是这样的姿态,也要比身边搔首弄姿、花孔雀一般的男子瞩目得多。
在抬眸看到长宁的一瞬,少年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眸瞬刻有了亮光,仿若黑夜里骤然亮起的一盏星灯。
这一瞬,几乎整殿的男子都被衬映得失色。
这样赤忱的、直接的喜爱,令长宁也心头微颤,心跳慢了半拍。
封印在手腕的长剑更是激动得嗡嗡颤动。
一旁的薛总管面上堆着笑问:“公主可是要留下几个钟意的?”
长宁点头,直接指了少年:“他。”
见此,跟在薛总管身后的裴照眉心狠跳,脑中回想起在进入大殿前,和那少年的对视。
那时,他们初清醒,便发觉到了一处全新的地方,有了全新的身份。
他成了殿内大总管的徒弟,听着还好,实际上却是个宦官。
可对比少年和几个修士成了将要贡献给宫中贵人赏玩的男宠,裴照觉得宦官也不坏,总归没有被人亵玩的风险。
因为少年之前在长宁面前的编排,裴照对他全无好感,见他得了个这般低贱的身份,心头很是快意。
而其它穿成男宠的几个修士,也并不太担心——
有容色出众的少年在前面挡着,总归也不会轮到他们先被挑上。
进入大殿前,裴照都等着看少年笑话,看他要是真被挑中了,是从还是不从。
若是不从,便有违身份,按那古怪女子的话,是要被赶出去的。
若是从,那便更有意思了,难不成还真要在这幻境里做一个不知什么东西的男宠?
如此想着,他看向少年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嘲讽。
谁知少年却是异常的平静,仿若对自己将要面临怎样的困境一无所知,甚至,还在对上裴照目光时,笑了一笑。
而此刻,看着被领向长宁的少年,裴照才明白过来那一笑的含义。
难不成,少年早就知道来的人是长宁?
裴照望向正座之上的长宁,皇室公主华丽繁复的衣饰衬得她容色更盛,明艳不可方物。
可配上那冷若冰霜的神情……不知怎的,竟给他一种违和的感觉。总觉得,这样的神情不该配这样一张脸。
而应该是……裴照脑中下意识出现了小师妹的面容。
这到底是哪里有不对?
直觉告诉裴照,应该想办法去接近长宁。
然而,他低头,看着此刻身上的宦官服饰,不由铁青了脸。
他这身份,从一开始就出局了,连和少年争的机会都没有。
随着少年被选中,其余几个同样成了男宠的修士有些急了,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长宁,只盼她能好心些,把他们顺带也挑走。
长宁被他们挤眉弄眼盯得有点膈应,看出他们似乎也是一同进入的修士,索性一挥手:“还有那几个也一起带走吧……”
一起带走的里面自然不包括裴照。
长宁甚至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见要被落下,裴照咬咬牙,主动向薛总管请命,跟着一起护送公主回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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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乎,几人总算是在公主寝殿汇合了。
长宁让宫女们都退下后,几人围坐在了一起,谈论起目前的处境。
作为此次任务的负责者,几个修士自然请裴照先说。
少年坐在长宁身边,颇有一番恃宠而骄的姿态,他语调懒懒的:“裴公公,既然大家都要你说,那你说吧。”
如此散漫的态度,叫其余人倒吸一口凉气,只道这少年当真初生牛犊不怕虎,竟敢对裴照如此轻慢。
而纵然裴照如何端着好修养,此时也忍不住显出怒容。
可若真因此和少年争辩,反倒失了身份。
裴照勉强收敛了怒意,只当少年不存在,清清嗓子道:“我们如今应该是在那女子编织的幻境中。”
众人皆认同这一点。
裴照于是继续说:“她既然说要我们找到她,那么她必然是有一个具体的身份的。”
“很大概率,我们所处的这个幻境是和她过去的经历有关。”
“而在进入瘴源前,我恰好从师尊那得知了一桩消息……”
提到玄清仙尊,众人皆是屏息,只等一个答案。
长宁也好奇地看向裴照。
享受着注目,裴照微微一笑,沉声道:“这是一个因仇恨而生的瘴源。”
长宁无趣地收回目光。
她还以为能是什么有用的新信息,结果就这。
而裴照仍在讲述:“更具体一点,便是来自一个人的仇恨情绪,而这个人,便是我们要寻找的那女子。”
“她也正是我们要封印的对象。”
“蔷薇花,年纪较小的女子,刻骨铭心的恨……这是目前我们能知道的信息。”
“那么我们目前要做的,便是确认她的身份,找到她,制服后将她封印。”
说着,裴照目光自每个人面上略过,最终停留在长宁面上,语调故作高深:“以上便是我的一点拙见,诸位可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瘴源和仇恨有关,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少年接过话,笑吟吟地看着裴照,意有所指,
“裴公公,你师尊那么厉害,不会只告诉了你这一条消息吧?”
闻言,裴照温和的面色有些绷不住。
玄清仙尊给的当然不止这一条提示,可剩下那些是他封印瘴源的倚仗,自然不能轻易道出。
而最令他恼怒的是,这少年竟又唤他公公,仿若是故意要激怒他。
三番两次被侮辱,裴照心头窝火,高阶修士的威压倾释而出,几乎忍不住要教训这不知好歹的家伙。
见裴照已然被激怒,少年眸中笑意闪动,旋即,便在裴照厌恶的目光下,眸光含怯地看向了长宁,仿若很是害怕。
“阿宁,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不小心说顺了口……”
“可裴真人似乎很生气,我要不要和他道歉啊?”
觉得做错了事,却不来和他道歉,反倒这样怯生生地去问长宁。
如此作态……倒像是他欺负了他一般。
当真是……简直是……无耻至极!
裴照气恼愈盛,当即看向长宁,意欲辩解,却被她瞥来的冷冷一眼浇灭了心头火气。
“既是无心之失,道什么歉……”
闻声,裴照心头一沉,一种难言的酸涩扩散开来。
他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自己是魔怔了,难道只因面前这女子和小师妹同名,便真将她当作小师妹了?
竟然……会因为她的一个眼神而难受委屈。
见裴照神情憋屈苦闷,少年心中只觉快意。
刀子不落到自己身上,怎么会知道有多疼?
被诬陷冤枉的委屈,远不是皮肉上的伤痛可以弥补的……
当年阿宁受过的委屈,一分一毫,他都会替她还回去。
面对这一出“争宠”戏码,殿中其余修士看得目瞪口呆,大气不敢出。
少年的矫揉作态便罢了,怎么裴照竟也如此配合这一戏码?
是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隐情吗?
正在这时,一名宫女进殿,叩跪行礼后,向长宁恭敬递上一张请帖:
“公主,明日宋府设了百花宴,宋三小姐请公主过去赏花。”
百花宴?宋三小姐?
闻言,众人对视几眼,心中各有想法。
在宫女离开后,一修士玩笑般试探道:“难不成,还是那女子设的宴,想要主动来见我们?”
长宁持着请帖,看着那右下角印着的小小蔷薇花,语调淡淡:“明日去了就知道了。”
-
入夜,天如覆墨,半颗星子也无。
皇宫里却是一片灯火辉煌。
长宁所在的公主殿内灯烛熠熠,明亮如白昼。
长宁嫌晃眼,令人灭了几盏,便让宫女都退下了。
偌大的殿内只剩她一人。
长宁在榻边坐下,靠着软垫,面上显露出了几缕倦色。
既然已经进入瘴源,封印之事她并不太担忧,她相信自己总能做到。
此时,她心中最惦挂的,却是在瘴雾中所见那一场景。
在幻觉中,她所听到的那些话,产生的那些恨……
到底是被捏造的假象,还是……被她遗忘的真实过去?
因熄了数盏灯烛,殿内光线有些昏黄,愈发有种沉寂氛围。
长宁抱着头,静坐在榻上,很努力地去回想。可哪怕她搜尽脑中每个角落,也寻不到半点和过去有关的记忆。
她所有拥有的记忆自堕崖始,只有无边无际的杀戮与黑暗。直至来到崖上,才多了些鲜活的色彩。
过去的她到底是怎样的呢?
真的是一个如那幻觉中女子所说的、被所有人嫌恶的存在吗?
而那对她说那些话、被她那般刻骨铭心恨着的女子,又是谁?
被毁掉的人……会是阿辞吗?
长宁闭了眼,颤抖着去抚摸身边的长剑,几乎不敢去想过去可能发生了什么。
先前她总告诉自己,人并不因记忆而活,既然忘了,那便意味着前尘往事一笔勾销。
她只记得阿辞,便意味着只有他是值得记住。
她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失去他的,心里装的尽是如何找回他。
可如今,却被告知,阿辞可能是因为她才被人害死的……
似是感察到她低落情绪,长剑通人性地嗡嗡作响,似若温柔的安抚。
“我会让你重新活过来的。”
长宁将它抱住,声音微微发颤,
“我一定会。”
“到时候,谁伤的你,谁害的你,所有的仇怨,我们一起报……”
……
殿内突然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长宁动作微顿,却并未抬眸去看。
不必看,也知道来的人是谁。
能够随意穿过她布下结界而不引起反噬的,只有少年一个。
少年今夜穿的素色衣裳,发丝松挽,衬映眉目清隽,少了几分秾丽。
隔着朦胧垂幔,长宁问他:“你来做什么?”
少年答:“是那些宫人让我进来陪您的。”
更重要的是,他顿了一下,轻声补充:“我也很想和您待在一起。”
在瘴源中制造出的幻境中,本就无人敢安眠。
或许真是长夜孤寂,又或许是真的想找个人说话,长宁没让少年离开。
她抱着剑站起身,掀开重重垂幔后,在黄梨木桌前坐下。
她示意少年:“坐。”
少年慢吞吞地在她对面坐下,双手有些局促地搭在桌面上,似若很紧张地看着她。
烛火摇曳下,那双手精致得仿若什么艺术品,连指尖翘起的弧度都恰到好处。
几乎是下意识地,长宁想到了瘴雾中,那只拉着她走出幻觉禁锢、带着凉意的手。
“你……”
长宁想要说什么,却骤然想到,她似乎还不知道少年的名字。
她改口问:“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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