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乔看到时眠的脸之后有一瞬间的懵,他很快回过神来,探着手摸了一下时眠的额头:“脸色好难看。”


    时眠嘴唇发抖,猛地探到床边看,地上宴乔的影子随着台灯摆动,他松了一口气摸上宴乔的大手,手心的触感一片温暖。


    是宴乔,一定是宴乔。


    时眠的眼泪夺眶而出,他猛地扑到宴乔的怀里,像抓着救命稻草一样环着宴乔的腰,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委屈地说:“宴乔,你每天晚上出去干嘛啊,我一个人好害怕,有鬼,你总是不相信我说的,那个鬼变成你的样子骗我,还让我下床给他开门……”


    他的话突然抑制在了嗓子里,因为他不经意间看到,枕头上都是血!


    时眠手指颤抖地摸了一下自己的右脸,摸到了一片湿润,他“嘶”了一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的脸好像受伤了,感觉脸上的皮破掉,而且伤得还不小。


    宴乔抽了两张纸巾放到时眠的脸上:“只是流鼻血了,没事。眠眠这几天肯定没有休息好,所以才一直做梦,怎么会有鬼怪装成我的样子骗你呢?你看,我都让你早早睡觉了,否则怎么会流鼻血呢?”


    “流鼻血?”时眠恍然看向宴乔此刻的表情,对方十分认真,不似作假,但时眠心里清楚,枕头上的血根本不是因为流鼻血。


    宴乔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时眠的头发,动作很温柔,身上的暖意让人不自觉就放松下来:“没有鬼,也没有别的,你只是做了一个梦,还把自己焦急得上火流鼻血了……”


    他还没说完就被时眠打断,时眠眼睛瞪得很大,微颤的睫毛揉碎了一片灯光,像是下一秒就要破碎,嘴唇颤抖地辩解道:“真的有鬼,他装作你的样子让我去开门,也不是流鼻血,我的脸,我的脸好疼,是不是受伤了,我要去镜子里看看。”


    “眠眠,你不相信我吗?”


    宴乔的脸在台灯的灯光下泛着幽深而润泽的光芒,一双眼睛像是潭水一样深邃,他分明是在质疑,却让人下意识不敢反对。


    时眠:“相信,我相信你。”


    他又说:“可是……我的脸,好痛。宴乔,让我去看看镜子好不好?求你了。”


    时眠逐渐松开环着宴乔的腰,跪坐在床上,用双手遮住双眼,不敢和宴乔对视,泪水混着血水从指缝中渗出,明明他愿意相信宴乔的,可是顾若川和程处安的话却浮现在脑海里——


    “……天师珠,代表着我们的天赋。”


    “一个普通人怎么会想要这个东西呢?”


    “离宴乔远一点……不择手段……”


    “怎么会有占有欲这么强的人呢?”


    时光回溯——


    顾若川端着咖啡杯,轻抿了一口,阳光像金色的蝴蝶一样落在他的身上,面如冠玉,仿佛神祇:“时眠,相信我,我会保护你的不是吗?”


    程处安眼中含着笑意,将胳膊揽在他的肩膀上,香味在他身上不断占据领地:“时眠,你好傻啊,不要相信宴乔,答应我的请求吧。”


    最后是宴乔,跪坐在床上的时眠脚趾微微蜷缩,他将手掌从脸上挪开,打量着宴乔的神色,宴乔很温柔,非常温柔,他心脏在因为宴乔剧烈跳动,好像他本人就是因为宴乔而存在的。


    宴乔眉眼晕成一团:“不相信我吗?”


    相信谁呢?


    顾若川?


    程处安?


    还是……宴乔?


    时眠小心翼翼地伸手抓紧宴乔的衣摆,紧接着将自己填进对方的怀里,他声音稀碎得不成样子:“宴乔,我相信你。求你了,能不能让我去看镜子,我的脸好疼。”


    没等宴乔说话,时眠又拽着对方的衣服爬起来,像亲吻一个神明一样亲吻宴乔的嘴角,他闭着眼睛不去看,呼吸都轻轻地,生怕惹得那个神明不开心:“求你了。”


    时眠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


    他的鼻翼微微颤抖,喉咙里都是抑制不住的哭声,相信宴乔吧,没有别的人可以相信,只能相信宴乔,就算选择宴乔是万劫不复,因为没有宴乔,他的心脏不会为了别人跳动了。


    时眠脸上划过一丝坚定,他环着宴乔的脖子随即将整个人都贴上去,柔软的嘴唇轻轻吮着宴乔:“我爱你。”


    宴乔:“好。”


    时眠猛地睁开眼睛,他松开对宴乔的钳制,踩在拖鞋上跑到卫生间,镜子里的他果然脸上有一片伤,但那显然不是人为制造的。白皙的皮肤上有一条又一条的裂纹,隐隐透出里面鲜红的血肉,有很多血液黏在脸上,甚至脖子上和衣襟上也有。


    宴乔走进浴室,将毛巾用热水打湿之后轻柔地帮时眠擦那些血迹,他语气有些无奈,声音低沉,像是隐藏着什么:“我只是害怕你被吓到,你一向胆小,要是看到自己的脸变成这样,会哭的。”


    时眠指着脸上的伤口:“你看,这就是鬼怪伤害我的证据,宴乔,你不要总是掩盖鬼怪的存在!”


    宴乔摇头:“哪有什么鬼怪,是心理作用罢了,是不是上个月我带你去鬼屋玩,所以才一直觉得周围有鬼?”


    知道跟宴乔说不通之后,时眠索性不说了,他乖乖仰着头,让宴乔帮他将脸上的污秽擦干净。等到宴乔将好几块毛巾都弄脏之后,时眠看向镜子,脸上终于干净了,只是皮肤上的裂纹依旧很恐怖。


    他轻轻地用指尖碰了碰。


    虽然不愿意这么想,但是时眠还是觉得,自己这幅样子很像那天在镜子里看到的鬼怪,除了对方的眼睛是红色的,而他的眼睛是黑棕色的。


    宴乔接过时眠的手,柔软的手在他手里根本没有挣脱的余地,只能任由宴乔揉捏着,整个掌心变成红色之后,他才松了一些力气,在时眠眼角落下一个吻:“时眠,我也爱你。”


    从镜子里看去,宴乔站在时眠的背后,两人仿佛天生契合,能够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一起,时眠指着镜子里自己的右脸问:“我这样是不是很丑?”


    镜子里,宴乔俯身亲了一下时眠的头顶,说话的时候带动胸腔震动,他语气温柔:“不丑,眠眠永远都是最好看的,我最爱你了,不,我只爱你。”


    “好啦,去睡觉了。”宴乔揽着时眠的腰走到床边,两人一同躺到床上。


    时眠侧躺在宴乔的怀里,不同于鬼怪的冰凉湿润,宴乔身上都是干燥而温暖的气味,就像沐浴在阳光下,满满都是安全感。宴乔的胳膊横搁在他的腰上,时眠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睡得并不好,做了一个关于泡泡的梦,那个泡泡五颜六色,一会变成宴乔的样子,一会儿变成鬼怪的样子,时眠在梦里想要扎破泡泡,但是泡泡一直跑,总也抓不到。


    最后他们跑到了山上。


    时眠猛地朝着泡泡扑过去,泡泡破了的同时他也摔落悬崖,失重感让时眠的脑袋变得昏昏沉沉,耳边传来泡泡破碎时发出的声音。


    “啵——”


    时眠睁开眼睛,太阳透过窗户在床上撒下半边光芒,宴乔正坐在床边,等看到他醒过来之后将早已准备好的水杯送到他的嘴边。


    水里的血腥味已经浓重到无法忽视,时眠的视线从宴乔脸上移到杯子里,杯子里有丝丝缕缕的血,他深吸了一口气:“能不能……不喝?”


    宴乔:“为什么?”


    时眠抿唇,他找不到任何借口,无论他说什么,宴乔都会用各种方式让他喝下去的,时眠只好接过水杯喝下里面的水。


    整整一天,宴乔都在楼下客厅坐着,他好像挺忙的,一直在记录着什么,时眠从他怀里出来走到卫生间,脸上的裂纹消失了很多,只有很浅的痕迹,如果不是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时眠想,宴乔真的没看出来吗?


    还是像顾若川说的,他只是在掩盖着什么,所以用借口不断搪塞他。


    时眠不知道,他也不敢深想,他不知道有一天知道一直在身旁的人是个怪物,他要怎么做,是继续心甘情愿地待下去,还是毫无自保能力地离开?叹了口气,时眠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给顾若川发过去。


    没过一会儿,消息就过来了。


    顾天师:时眠,这是阴气过盛的结果,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时眠:嗯,昨晚碰到了鬼怪。


    顾天师:宴乔呢?你告诉他了吗?


    时眠抿唇,看着顾若川发过来的最后一条消息,他有些难堪,别人都会关心他是不是遇到了灵异事件,而身为男友的宴乔却总是搪塞他。


    不过埋怨归埋怨,时眠不想在别人面前提起宴乔的不好,他给顾若川又发了一条消息,然后将手机屏幕熄灭。


    时眠:嗯,他在想解决办法了。


    时眠洗了一把脸,拿起毛巾打算擦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还是伸手碰了碰,已经不疼了,他微微松了口气,虽然他并不是那么在意相貌的人,况且无论能否完成任务,他在这个世界都不会呆很久,但是顶着这么一张和自己相同的狰狞脸,他心里还是有些不太舒服。


    时眠擦干净脸上的水珠,走出卫生间,宴乔还坐在沙发上忙着,他蹑手蹑脚,尽量不发出声音。


    “啪——”


    时眠碰到了柜子的角。


    一个杂物筐从上面翻下来,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摔在了地上,有好几本书,其中有一个是时眠那天只翻了一页的相册。


    相册打开的这一页上面是两个勾肩搭背的人,两个人都穿着白色的衣服,看起来关系很好,脸上的表情都是笑容。其中一个是原主时眠的父亲,而另一个——


    是变成肉泥的鬼大叔!


    时眠后退两步,脸色幽幽转白,他的心脏砰砰直跳,喉咙里酸涩无比,几乎是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宴乔。”


    照片中的鬼大叔眼珠转了转。


    然后冲时眠露出一个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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