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笙来了?
李谏实在有些难以置信,穿戴整齐后跟着冬生到了主楼的二楼。
二楼是雅间,此刻一楼的戏台上正在唱《珍珠塔》。冬生指了指其中一个雅间,李谏推门而入,果然见裴云笙在里头饶有兴致地看戏,身后站着她的侍婢素音。
“哟,王爷也在啊?真是巧了。”李谏一进雅间,步云夕便笑着和他打招呼,“来,这边坐。”
什么叫真是巧?整个长安的人,谁不知道他是昭华阁的金主。李谏冷着脸,撩袍坐下,“你来做什么?”
步云夕也不看他,两眼盯着楼下的戏台,“来昭华阁,自然是来看戏了,不然还能来做什么?对了,不知楼下哪位是柳乘月姑娘?”
李谏心里一阵冷笑,长安城看戏的地方多了去了,偏要来昭华阁?亏他前几天还以为这个女人有点与众不同,如今看来,不过也是个只懂争风吃醋的庸俗女子罢了。
李谏没吭声,冬生小声答道:“回王妃,柳姑娘一般不上台的。”
步云夕恍然地哦了一声,“阁里普通的姑娘都如此出众,想必那柳姑娘更是风华双无了。”又朝李谏道:“我说王爷,下回柳姑娘再上台时,你可别藏私,记得叫上我啊。”
李谏又是一声冷哼,果然女人都口是心非,她今晚来此的目的,不过是为了显摆一下自己的身份,想见柳乘月,定是受了裴太妃什么指示,给她来个下马威。他皮笑肉不笑地道:“云笙,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什么?”步云夕侧起耳朵,“刚才乐声太大,我听不清。”
李谏的脸一沉。
冬生左右看了看,这鼓乐声确实大了些,便好心地道:“王妃,方才王爷是说,女人何苦……”
这小子的脑瓜不知怎么长的,总是缺点什么,李谏朝冬生冷冷瞪了一眼,冬生一个激灵,硬生生闭了嘴。
“……何苦为难女人。”那边素音却把话茬儿接了过去,字正腔圆。
步云夕柳眉一皱,显然不解,“对呀,女人何苦要为难女人?”
装傻有意思吗?李谏哼了一声,正想拂袖而去,雅间的门却被人推开了,李飞麟一阵风似的跨入雅间。
“飞麟?你怎么也来了?”李谏很惊讶,今晚真是奇了,该来的不该来的,都来了。
“找人。”李飞麟一进来,抓过案上的一壶乌梅汤便往嘴里灌。
他手里还提着剑,脑门上肿起一个大包,身上的衣服全是一道道被划破的口子,还粘着泥和草屑。李谏皱眉道:“怎么弄得如此狼狈?”
一壶乌梅汤灌下肚,李飞麟总算回过气来,气哼哼地把剑一扔,坐到李谏对面,“还不是那个妖女!”
他刚才沿着曲江池畔策马狂追,一直追到昭华阁附近,终于发现了他的胭脂马,但那会儿步云夕已不知所踪,只剩了马儿独自在岸边徘徊。
他怀疑步云夕还在附近,毕竟弃了马,人也走不远,于是牵着马四处找,可惜那女人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了无踪迹。他又气又累,见昭华阁就在前头,想着李谏应该在,于是上来歇个脚。
他并不知道,其实步云夕早已上了画舫,重新梳妆打扮,带着素音也上昭华阁来了。
“妖女?这大晚上的,侄儿是遇上什么邪祟了?”步云夕道。
李飞麟这才注意到靖王妃也在,忙起身见礼,“哟,原来九婶婶也在,侄儿失礼了。”
李谏吩咐冬生用冷水浸湿巾帕,给李飞麟敷额消肿,“这是怎么回事?对了,方才花间楼那边动静闹得不小,你动的手?人呢?捉到几个了?”
李飞麟接过帕子,往脑门上一按,嘶地倒抽一口凉气,好半晌才没好气地道:“晦气!老子这回算是栽了。”
李谏嗤地一笑,心情莫名又好了起来,“我早就说过,那些江湖草莽不是好对付的,你偏不听,这回吃亏了吧?时候还早,说说吧,怎么一回事?”
李飞麟折腾了一晚上,早已又饿又累,见食案上摆满酒菜,顾不得靖王妃也在了,一边吃一边粗略说了经过,但把步云夕如何钳制他,将他带出花间楼的细节略去,只说他发现了步云夕,为了追她离开了花间楼。
李谏修长的手指一边轻敲食案,一边沉吟着道:“你的局设在今晚,而凌霄山庄的人昨天恰好把悬赏令撤回了,这是不是太巧了点?不过,现在看来,也幸好人家把悬赏令撤了,不然的话……”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李飞麟一眼,言下之意很明白,才来了四五十人你便如此狼狈,若来的是四五百人,你岂不连命都没了?
李飞麟懊恼地回了他一眼,要你说?
李谏轻叹一声,“照我看来,方才那白衣人是故意引你离开花间楼的……”
李飞麟纠正道:“白衣人就是步云夕那个妖女。”
“哦?人家这么说了?就没可能是凌霄山庄其它人?”
李飞麟一怔,虽然那女子从头到尾没承认过,但他固执地认为她就是步云夕,“不是她还有谁?”
李谏笑了笑,也由得他,“好吧,照我看来,步云夕是故意引你离开花间楼的,因为她知道,以你的身份,一旦在花间楼出了事,别的江湖草莽拍拍屁股便跑了,但凌霄山庄将首当其冲被朝廷追究。所以她故意引你离开,为的就是不让你出事,以免牵连凌霄山庄。按说,其实是人家救了你,你该谢谢人家才是。”
“谁、谁他娘的要她救了?”李飞麟仿佛被人踩到尾巴,差点跳起,“凌霄山庄算根草啊?若是把我惹恼了,信不信我明儿就带一万禁军杀到焉支山,我就不信踏不平她的凌霄山庄!”
到底是孩子心性,李谏笑着摇摇头,“信,我当然信了,不过嘛……好歹人家也没把你怎么样,你无端闹上门去做什么?朝廷做事,也得有个章法的。我这两天打听了一下凌霄山庄的事,挺有意思的。江湖传闻,步家创使人步凌霄是前朝皇室族人,国破家亡前带着大笔钱财离开,留待复国之用,改名换姓,在焉支山创建了凌霄山庄。其实不然……”
一直在假装看戏的步云夕,闻言心里咯噔一跳,这厮是不是太闲了点?还打听起她家的事来了?李飞麟也不由放下手中鸡腿,看着李谏。
要紧关头,李谏偏要停顿一下,端起茶盏轻抿一口,这才悠悠接着道:“前朝燕氏皇室,每一任皇帝都挥霍无度,不是大肆兴建行宫、陵墓,便是挖渠开道修运河,以致民怨沸腾。尤其最后一任皇帝,整天痴迷炼丹修道,不管百姓死活,老百姓的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李家才顺应天命扯了反旗,那会燕氏的国库早就空了,哪来的大笔可留待复国之用的钱财?更何况……高祖是什么人?岂容燕氏有漏网之鱼?”
李飞麟点头道:“当年高祖为了永绝后患,宁愿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只要是姓燕的,无论男女老少都杀了个精光。不过……不是说步家有的是银子?是江湖首富?若非如此,步家一介草莽,又是如何发家致富的?”
“步凌霄的来历众说纷纭,最可信的说法是来自关外,但其实步家真正变得有钱,还是近二十年的事儿,这得归功于步家现在的掌门人步步金……”
“步步金?”李飞麟哈哈大笑,“还有人起这样的名字,他爹一定是个大财迷,做梦也想着金子,干脆把儿子起名金子,抱着儿子便当自己抱着块金子了。”
一旁的冬生和素音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唯步云夕生硬地扯扯了嘴角,勉强呵呵两声。
说起她爹的名字,步云夕其实觉得祖父怪冤枉的,其实当年的真实情形是,步青云成亲足足五年,夫人才终于替他诞下一子,步青云高兴坏了,不等儿子满月便请了一众好友到凌霄山庄吃酒。
席间有人问他,给儿子起了个什么名字,那会儿步青云已喝得找不着北,只朝众人说了“步、步、金……”三个字便不省人事了。
步云夕小时候曾问过步青云,祖父,您为啥要给我爹爹起这么个名字啊?
咋嘀啦,你爹对这个名字有意见?
爹爹倒没有,但步二叔说他不喜欢步步银这个名字,可爹爹叫步步金,他只能叫步步银啦。
步青云仰天长叹一声,终于告诉步云夕真相,其实他当时想说的是“不、不、今儿……先不说,等娃儿满月了再告诉大家。”
奈何他不胜酒力,只说了前头三个字便倒下了,第二日酒醒,步步金的名字已上了族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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