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
次日,正式开机。
孔游大老早的就爬起来给猪头化妆,供好香桌,不到六点,大家就已经站在场地里哈欠连天了。
柏生被管家从被窝里强行铲出来,困得好像只狗,“沈潜不是还没来吗?”
“我托大师算过了,现在正好是吉时。”孔游点起香炉,道:“来,小秋,你先过来拜四方。”
周忆宁从人群里匆匆挤过来,柏生礼貌地让开位置,心想,女孩儿还是不一样。
同样是早起,自己困得就要五官离家出走,周忆宁还是那副妆容精致的样子,那得至少再早起半个点吧,这是人能做到的事儿么?
反正他做不到。
孔游叼着烟,烟雾和着香炉味道一起飘散。
柏生觉得自己还是得跟导演打好关系,主动搭话,“这个风向正好。”
“是啊。”孔游异常满意,“这香的风向在老话里是‘顺风顺水’!很难得的,咱剧组肯定有好成绩。”
柏生观察力相当敏锐:“但是这香怎么越来越烧的三长两短了,难道……”
孔游:“别搞封建迷信。”
柏生:“?”
不懂一些中国特色主义拜佛……
开机仪式不对外开放,但剧组会把照片进行留存,柏生洗了把脸就出来了,他后知后觉地看了眼旁人,有点懵:“方圆,我是不是要被艳压了。”
方圆早起惯了,倒是很精神,闻言差点喷了,“又不是女明星,艳压什么艳压!而且先别说这个了,你旁边那个……”
柏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不远处站着刘谨,他比柏生还过分点,看起来像是脸都没洗,整一个印堂发黑,柏生缓缓张开了嘴,“啊。”
方圆看他神情有异,立马道:“你也别内疚什么的,这是他咎由自……”
柏生:“哈哈,没有哦。”
方圆:“?”
他真是恨自己这张贱嘴。
柏生去化妆间了,方圆看着刘谨一副幽灵般跟在后面的样子,竟突然有点想笑。
自己以前遇到刘谨就如临大敌,被他的茶味操作气到咬牙切齿也不是一回两回的事情了,这次非要跟着来剧组也是觉得一定会是一场硬战,结果现在这个场面……
就很像你为迎接强敌做好了一切准备,结果出发前却听闻对方喝水被活活噎死一样荒唐。
不过,再怎么说,刘谨终于能安分点了,这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给柏生处理妆发的还是那位年轻的化妆师,在面对柏生时依旧有些拘谨,手不太稳。
方圆跟着进去,柏生刚开始还一副没睡醒模样地盯着镜子,人小姑娘被盯的心慌手麻,但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很快就把眼睛阖上了。
很体贴,很绅士。
小姑娘压力大减,手下的速度顿时麻利了起来。
方圆再次欣慰地叹了口气。
果然暴风雨让人成长,原先那桀骜不驯的少年啊,如今竟也学会了为他人着想,这实在太不容易了。
微信群又响了,孔游突然说什么投资商要来视察,让大家有眼力见儿点,不要让人被怠慢了,他没多注意,就关掉了界面。
按理来说,柏生之前因为事件,已经处在了一种“半退圈”的状态,两三个月没有曝光没有物料,不仅相当一部分粉圈的人视他为公敌,就连大众对他的看法也是轻微带着些负面意义的。
毕竟没有人真的会去探寻粉圈掐架到底是谁对谁错,他们只会一次次在风暴中心见到“柏生”这个名字时感到厌烦。
为什么老是你?为什么你一出现就在吵架?
而柏生现在势头虽说在不断转好,但他直接进了组,没有一个确定态度的曝光,没有真正用自己的正面形象出现在大众视野一次,来为事件画上一个正式的句号,来声明,他回来了。
而这需要机会,且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等来这个难得的机会。
妆发完成,工作人员鱼贯而出,方圆心事重重地叹气道:“柏生,走吧。”
柏生没动。
方圆:“?”
他俯下身去,听见了耳畔传来咪咪嘻嘻的鼾声:“呼……呼……呼……”
方圆:“…………还睡!!太阳晒脚后跟了都!”
原来你丫是睡着了啊!!他还真以为什么呢!!
他开始反思,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给柏生套滤镜的。
-
开场后,孔游先让演员们走戏。
走戏,顾名思义,就是先演练一下感觉,为正式开拍磨合,外头烈阳正盛,晒得慌,柏生在室外站了会儿,突然伸手摸摸脑壳。
脑壳都是烫的。
方圆赶忙拿着小风扇呼呼吹,“很热吗?”
这穿得层层叠叠的,柏生感觉自己活像个手剥笋,“再晒会儿脑子里面水都蒸发了。”
方圆心有余而力不足,皱眉:“孔导特别就找着这晴天取景呢。”
“我教你,”柏生立刻另辟蹊径,循循善诱,举一反三,“你现在说‘完蛋了,看这天不会突然下暴雨吧’,一会儿我就不热了。”
“……胡说什么呢!”方圆反应过来,恼羞成怒:“我看了预报,今天一天都是晴天!!”
周忆宁站在不远处阴凉的小棚里,看到柏生时眼睛亮了亮,又很快侧开了脸。
白胤文在剧中是蔺秋的青梅竹马,两家活动密甚,甚至互以堂兄妹称呼,白胤文除了大部分和拓跋竣的对手戏外,就是和她的两小无猜剧情。
导演的确让他们走戏来着,周忆宁刚想走出去,手臂就被重重拉了一下。
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到地上。
“跑哪去呢?晒黑了你又得去打针。”经纪人一把将她扯回来,连正眼都没看她,口气很重地朝电话里抱怨,“对啊!走什么戏啊,反正不就念台词,还演员之间培养感情……脑子有泡!自己光脚不怕穿鞋的,我们家小宁可是要爱惜羽毛……”
鬓发还在不停地濡湿,小电风扇早就没电了,可没人在乎。为了“得体”,她母亲清晨四点就把她叫醒洗澡梳妆,她还在生长期,困得几乎脚打摆子,即使热的要命,也不允许穿短裤,戏服里厚重的打底裙子又像一层枷锁,天很热,周忆宁突然感到有些难以呼吸。
“代拍都联系好了?已经到了?好,别让人发现了。成图之后发给我审核再买热搜!她侧脸丑,鼻子还塌,这两点着重修。记得强调清纯人设,清纯,知道吗?……”
耳边还在嘈杂不休,周忆宁拎起裙摆冲了出去。
她亲妈的声音在后头骤然高了起来,她头脑一热,顶着大太阳闷头冲到柏生旁边,才气喘吁吁地停下了。
听到脚步声,柏生看向她,微微侧头。
似乎在等她解释来意。
周忆宁回头看了眼,母亲正恼怒地做手势让她回去,她转头,对上柏生经纪人那略带些困惑的表情,一时张口结舌,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自己过来是干什么呢?因为不想待在那里?
为什么呢?可柏生和她根本没说过一句话,两个人压根不熟。他肯定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吧。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气氛有些凝滞住,周忆宁低下头抿着嘴唇,突然觉得有些奇怪的委屈。
空气安静了几秒。
就在这时,纤长的手指自然地抚过她的鬓边,将她湿润的鬓发拢到了耳后,头顶上传来柏生轻松的声音,“去哪儿野了?一头的汗。”
周忆宁甚至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接道:“九皇子府又开了花会,我摘了许多琼花……”
她骤然停嘴,才反应过来。
这是走戏的台词。
周忆宁倏地抬头看向柏生,柏生什么也没有问,而是对她弯唇笑了笑,她一时语结:“我——”
身后的警告视线存在感越来越强烈,她头一次没有听话,紧张到手脚发麻,却还是倔强地站在原地,一张口,却依旧什么话也说不出。
“女孩子家弄得这么浑身脏兮兮……手帕在哪?脸沾了泥都不知道。”柏生打断了她,继续接下去,“知道错了?……那开心吗?”
周忆宁茫然道:“开心。”
“开心不就好了?开心没有错。”柏生按剧本里写的那样,给她鬓边轻轻簪上朵琼花,“做你自己想做的事,哪来的错。”
周忆宁哽住:“…………”
怎么回事,这明明只是台词,她为什么突然好想哭。
面前的女孩被她的经纪人拉走了,柏生似有所觉地转向了一个角落,微微蹙眉。
那里是绿化带,葱茏绿植攀附在铁丝网上,刚才他从那里感觉到了好几股视线。
剧组不是禁止外人拍摄的吗?
没等他想明白,加湿器又在远远地喊:“小——白——”
方圆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呢,闻言立马提醒道:“导演叫你,咱们快过去吧。”
柏生又没动。
“?”方圆如临大敌,“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中暑了?发烧了?”
柏生叹了口气,终于开口,表情落寞:“好远啊。”
方圆:“……”
如果没看错的话,这两人的直线距离大概只有五百米,中间还有一段是下坡,一脚踹过去轱辘滚几下还能减个五分之一。
“你两条腿是新安装上去的还是咋地?”方圆不像管家,不惯他这臭毛病,“要不要我给你抬过去?”
柏生没接茬,只是缓缓抬起了四根手指,放在耳边。
方圆自动补全语句,尝试揣测语意:“你发誓?发誓什么?以后不偷懒了?”
柏生摇摇头,重视:“要四个人抬。”
方圆:“…………”
这小屁孩子怎么能这么讨嫌呢!!
-
与此同时,新苗影视基地大门内。
白手套快步走回男人身边,低下头恭敬道:“接待人员还是没有到,我已经联系了导演,他尚未接听,闻先生,是否要找个地方先休息?”
黑发男人面色冷淡地侧头,道:“不用。”
白手套一顿,脖颈更低了,“好的。”
闻鹤冷冽的眼环顾四周,阳光焦烤着地面,风泛着热意。
他最讨厌这样的天气。
临出差前闻萧和闻母的声音交替在他耳边响起:
“这是最后一次!大哥,你也不希望你的投资血本无归吧?你信他能演好?你是投资商,这是合理视察,换个人也是轻而易举的事——况且你正好要到那儿出差,求你了求你了。”
“去那边把小柏带回来,妈还等着跟他吃团圆饭呢,正好你要到那儿出差,就去吧就去吧。”
闻鹤:“……”
魔音灌耳。
但其实他心里清楚,他完全可以不来,现在站在这里,是他自己的意愿。
投资商要来,导演早该派人接待了,但闻鹤在这等了十分钟,连个人影都没有。
一个场务飞奔而过:“加湿器加湿器加湿器……”
白手套把人拦住,那小哥英姿勃发地看了眼闻鹤,很懂地点点头,撂下一句“来啦?往那边走就成”后,一路踩着火花又走了。
白手套:“……”
这剧组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对金主爸爸就这态度?!
他胆战心惊看了眼闻鹤,即使这动作毫无意义,因为他从来看不出什么。
影视基地占地面积极大,就在闻鹤蹙起眉,耐心再一次就要告罄时,突然,远处飞来了一道身影——
柏生骑着辆平衡车路过,余光见到闻鹤,立马皱起了眉,一个急转弯!
闻鹤看着柏生顶着阳光歪歪扭扭地朝自己疾驰而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柏生的古装造型,高高束起的马尾在风中晃荡,流苏炸成一团毛球,在身后的光线下镶上一层金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毛绒绒的,又不失小少爷的矜贵。
对方似乎是第一次操作这种神奇载具,表情相当稳重,直到一个漂移停在他眼前,才下意识舒了口气,有点开心,虎牙都露出来了,“你怎么在这儿?”
之前两人仅有的几次会面都相当不愉快,柏生给闻鹤展现出的表情也没多少善意,吹胡子瞪眼嘲讽掀桌的,现在突然毫无戒心地一笑,还怪可爱的。
闻鹤缓慢地眨了眨眼。
他突然觉得阳光有点刺眼。
柏生见这人不声不响的,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你不在a省,来这里干什么?”他狠狠蹙眉:“不会又是来找我茬的吧?”
闻鹤:“……”
“你是投资商,来视察的?这么突然?”柏生偏偏脑袋,语气中带上了点理直气壮的质问:“你迷路了?为什么不说话啊?歪?”
白手套听得心惊肉跳,差点没忍住上去捂住这人的嘴。
他怎么敢这样对闻先生说话——
闻鹤半阖着眼,卷长的眼睫钝钝地眨动两下,终于启唇,语气冷冽:
“……因为你压到我脚了。”
柏生:“?”
白手套:“??”
他木然地看着柏生以闪电般的速度把车轮子从雇主价值昂贵的皮鞋上挪下来,然后立马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吹起了口哨,感到自己的世界观再一次出现了误差。
就这样?
就这样??
……这要是换成闻萧先生,屎没被打出来算他拉得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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