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子墙上正在展示一组证据照片。
虽然拍摄距离稍远，且多是从后方或斜后方抓拍、没有几张能够看清正脸，但仅凭那秀丽的侧脸和身段，足以叫人确信，照片中人定是一位美丽的女子。
而那美丽女子此时就坐在被告席上，哭得梨花带雨，叫人心碎。
照片一张张闪过，陪审团和旁听席上的窃窃私语开始如潮水般不绝于耳。
“什么人能这么拍自己的女朋友啊？”
“这拍照的明显就是个变态跟踪狂啊。”
“和一个跟踪狂搞婚外情？搞笑呢？”
“这老女人简直睁眼说瞎话。”
被称作“老女人”的贵妇人，一身珠光宝气，站在原告席上听着庭下议论，气得面色铁青。嗡嗡低语如同一个个拿着夺命钢叉的恶魔，围在她周遭疯狂叫嚣着，一下下戳次她脆弱的神经，叫她那张本就铁青的脸在焦虑和惊惶下愈发扭曲。
大半年前，贵妇人的儿子林斌被一个叫范仁的无业青年一刀捅死。警方将范仁逮捕归案，法院判处范仁死刑。案子本该就这么结束了，可是贵妇人一纸诉状将自己的儿媳白洁告上法庭，声称白洁与杀人凶手范仁搞婚外情，并教唆范仁杀死自己的儿子，白洁这个恶毒妇人才是谋杀她儿子的主犯，并出示了几张白洁与范仁在街头交谈、拉扯的照片，请求法院判处白洁与范仁相同的刑罚——死刑。
白洁辩称她根本不认识范仁，是范仁多次尾随跟踪她。贵妇人提供的那几张看似亲密的照片，很可能是有一次白洁将范仁抓了个现行，警告他别再跟踪自己，不然就要报警，被婆婆偶然看到抓拍下来的。
而现在展示的这组偷拍照片，则是为了证实白洁的证言——范仁是个跟踪狂。
贵妇人恶狠狠地瞪向将她逼入绝境的始作俑者——眼前这个银发碧眼、容貌精致昳丽的年轻男子、白洁的辩护律师。对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满脸写着四个大字，我赢定了。
“林太太，我想问您几个问题。”年轻律师的音色十分动人，泉水般清澈、干净，还自带一种奇妙的回响，像塞壬的歌声，一旦响起，便令人沉迷其中，如同中了魔咒。
本还戾气丛生的贵妇人瞬间柔和了气场，但仍不失高傲地应到：“你问。”
“您认为，范仁有您儿子帅气吗？”
“当然没有！那个土包子怎么能跟我儿子比！”
“那您认为，范仁有您儿子多金吗？”
“哈？”贵妇人皱眉，“尽问些什么废话？我儿子是青年企业家！他范仁是个什么东西！”
“范仁跟您儿子相比，谁会更受女孩子的欢迎呢？”
“那当然是我儿子呀！范仁那个变态跟……”贵妇人在看到跟自己一边的检察官的眼神后突然收声。
可惜为时已晚。
“‘变态跟’什么？请您把话说完好吗？”年轻律师看着她似笑非笑。
贵妇人恨恨地闭紧嘴巴，把头扭向一边。
“‘变态跟踪狂’对吗？范仁其貌不扬、身材矮小，且不是红斑星本地人，当地话都说不好，与这样的人搞婚外情？您本来就知道白洁跟范仁根本就不是什么婚外情，而是一直被范仁跟踪骚扰！”年轻律师咄咄相逼道。
“她要是守妇道，怎么会被跟踪骚扰！她现在在那装纯，根本就是个d妇！”贵妇人不顾检察官的阻拦，指着那位美丽的女子张口反驳道。
“要白小姐守妇道？您儿子守夫道了吗？之前出庭作证的小三小四小五小六，您怎么说？”
“被告辩护人请不要转移话题。”检察官出言辩论，可惜音量完全被贵妇人盖过去了——
“喜欢我儿子的女人多那是我儿子的能耐！她白洁花着我儿子的钱，就是我林家买回来的奴！她凭什么去外边招蜂引蝶？！还害死了我儿子！”贵妇人转向被告席上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白洁你个贱人！你休想继承我儿子的遗产！我半分都不会分给你！”
检察官无奈叹气——事已至此，无力回天。真是不怕神对手，就怕猪队友。
年轻律师则任凭贵妇人在那里歇斯底里，满脸无奈地望向法官，摊手，意思是：法官大人您看，我方之前就说，原告就是污蔑，目的不过是为了阻止我的委托人继承遗产。
很快，法官宣布庭审结束，原告举证不足，被告白洁罪名不成立、当庭释放。
年轻律师回到自己的席位上收拾资料，对被警察拉着离场的贵妇人的大声咒骂充耳不闻。
检察官走过来，不甘但又带着几分敬佩道：“沧律师，我是真没想到你能搞到那些照片。”
沧月明抬头，略微一笑，低头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
“林斌确实不是什么好男人，但罪不至死。反倒是白洁这个女人……你这是放虎归山。”检察官说。
沧月明敦敦手中资料，直起腰身，直视检察官微笑道：“尽最大努力维护委托人的利益，是每个律师最基本的职业道德。”
“哪怕这个委托人是教唆杀人的主犯？！”检察官质问道。
沧月明微扬下颌，嘴角笑意更甚，不急不慢地把剩下的话说完：“维护世界的爱与和平，是您的工作。贵院的工作没有做到位，放跑了杀人凶手，不回去整肃队伍，反倒恼羞成怒地在这里指责我这个小律师太优秀？”
检察官被噎得脸红脖子粗，半晌，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一旁戴着黑框眼镜、御姐气质的助手何琪妙凑过来，戴着几分挤兑和调戏的语气低声道：“又被正义的使者数落啦。”
沧月明嘴角一勾，全当褒扬接下，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负责逮捕的警察应该已经到门口了吧。”
“到了，我确认过。”何琪妙迅速应道。
沧月明满意地笑道：“那就走吧，去好好送送咱们的‘金主爸爸’。”
“好好送送”这几个字被他说的意味深长。
二人在法庭附近的天井环廊上找到了正在等他们的金主——白小姐和她的“爹地”，白先生。
白先生戴着一副老狐狸似的笑容迎上来热情道：“这次真是多亏了沧律师，替小女澄清误会，还她清白。”
“白先生您客气了，我只不过是做了与酬劳相符的工作而已。”沧月明道。
白先生很上道，“刚才我已经叫人把尾款打过去了，沧律师可以查收一下。”
“白先生痛快。今后您或者您的朋友有什么需要，请随时联系。我一定尽心竭力，不负委托。”
“那是自然！”白先生应得很是痛快，而且不像在敷衍。
沧月明笑得灿烂，作出“请”的姿势道：“这法院大楼跟迷宫似的。来，咱们这边走，我送您和白小姐离开。”
到了电梯口，双方微笑告别。然而到了电梯口彻底关闭的一瞬间，两边的人脸上堆着的笑容不约而同地全部瞬间消失。
电梯里。
“爹地～五十万啊，你就那么痛快地给他了？”之前在法庭上还林黛玉一样哭得梨花带雨的白小姐此时像是变了一个人。她撒娇地抱着白先生的胳膊，声音也嗲嗲的。
白先生颇有些嫌弃地横了她一眼，“赢了这案子，咱们马上就能继承林斌的千万家产，区区五十万算得了什么。”
“也是，四千多万，不枉这一年多的苦心经营。”白小姐伸手摘了发圈，一甩秀发，瞬间从气质温婉的贤妻变成了风情万种的御姐。她重新搂住白先生的胳膊，姿势暧昧地贴近他，“下一个猎物选好了吗？”
白先生点点白小姐的鼻尖，笑得油腻又猥琐，“不急，这几天先陪爹地好好玩玩，嗯？”
“爹地你好坏～”白小姐用粉嫩的小拳拳锤白先生的胸口。
电梯外，沧月明微垂眼睑，压住微微泛冷的目光，单手插着裤兜转身离开。
何琪妙不解地跟上来，“咱们不一起下去吗？我还想目击一下逮捕现场！”
沧月明回到天井旁，俯身压在护栏上，用下巴点点从这里可以看见的法院大堂入口，笑道：“下去做什么，还有可能被伤及无辜。这里不是绝佳的观景地点？”
何琪妙啧啧摇头，“老板，你真是神机妙算！坏到家了！”
沧月明提醒她往下看，“他们下来了。”
何琪妙探着脑袋看白小姐挽着白先生的胳膊走出电梯。有一个问题虽然已经问过很多次了，但她还是忍不住再次灵魂发问：“这白先生和白小姐，真的是父女关系吗？”
沧月明高深莫测道：“有些事情还是不要知道得好，会脏了你那幼小纯洁的灵魂。”
何琪妙的回答是一个大大的白眼。
白眼还没翻下来，楼下大堂突然一阵兵荒马乱，女人尖声叫喊，男人狂怒：“你们干什么？！干什么？！凭什么抓我！”
“白玉、白洁，现有证据证实你二人涉嫌多起巨额诈骗，这是逮捕令，麻烦您二位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带走！”带头的刑警义正辞严道。
沧月明转头看向何琪妙，二人击掌庆贺。
转身离开天井，何琪妙一手撸下发圈，一手摘掉眼镜，又美又飒地一甩棕色波浪长发，快步追上长腿走在前边的沧月明，学着白小姐的样子暧昧地抱住他的胳膊，嗲声叫：“老板～”同时玉手顺着沧月明的手腕摸下去，与他十指交叉。
沧月明横她一眼，接过她手里的公文包，面瘫脸道：“想让我拎包直说，妙姐。”
何琪妙瞬间卸了妖娆气场，跟在沧月明身旁无聊道：“你真是太挫伤一个女性的自尊心了。”
沧月明轻巧一笑，“彼此彼此。”
毕竟被何琪妙拒绝的优质男躺平可以绕红斑星一圈，她完全没必要在沧月明这里找自信。
沧月明很清楚，何琪妙又搞这套就是为了老生常谈——
“你真的不是个gay？”何琪妙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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