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三分之一。


    可能还不到。


    陆辞夜忽然明白过来,为何刚刚易星移那么积极地叫他去拿书了。


    ——不多拿点书怎么研究这个星球上的魔法阵?


    陆辞夜想说些什么,又咽回去,仰起头更仔细地去打量那些魔法阵。


    魔法阵的呈现并没有统一的标准,有时候同一个人去完成同一个效果,用出来的魔法阵也并不相同。


    但每一个系统里的魔法阵之中的细小魔纹便如同文字,有着固定的意思,可以看做是最小的单位,进行无数种排列组合的方式。


    头顶上的魔法阵层层叠加,却并不全是防御无脑叠加,而是将每一个魔法阵也细化成了魔纹,去构建一个更大型的复合魔法阵。


    陆辞夜对这个并不陌生,曾经试过那么几次,但最极限的时候也不过就是七八九个组合在一起,更多的就没有再尝试过了。


    而眼前这些,光是已经存在的少说也有上百个了。


    不止前所未见,更是闻所未闻。


    下方摆放着用于演算排列的机器,后面一个圆柱形的透明罐子,正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光亮,来源于其中塞得满满当当的彩色晶石。


    渐渐失去颜色的晶石缓缓下落,当彻底变成透明的时候就会落到最低端,被下面的机器搅成碎末,再排放出去,变成尘土和砂石的一部分。


    陆辞夜愣了一下,很快想到了更远的地方。


    “协会猎杀异种收集异核的任务是你发布的?”


    “是研究院。”易星移纠正道,“不然你以为一整个星系的防御阵都是单纯靠人力维持的吗。”


    “那些异种,也是你们圈养的?”


    “并不算圈养,只是划分了更适合它们生存的环境。”


    那些异种根本没有理智可言,同时却又拥有着最原始的生存本能,无疑是最纯粹的魔力增殖器。


    一三七星系整条边境星链都是它们的生存场所。


    但异核一旦离开异种的身体,便也成了单纯的魔力储存容器,是不可逆的消耗品。


    供给整个星系看着都够呛,更不必说眼前这个复杂的复合阵了。


    “这个防御阵……”陆辞夜微微眯起眼睛,看向最高处。


    最大最亮的那个阵他恰好能够分辨得出来,是用于“切割”,足以切断所有的联系,如同黑洞一般,将过境的东西都吸入进去,搅成碎末。


    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那个魔法阵周围要比其他的地方更空一些。


    用在一个存在着生命、且并未隔绝与外界联系的星系外围,似乎就有些过了。


    但在战争时期,或许这能够作为最后的底牌。


    陆辞夜将质疑的话咽回去,他能想到的东西,易星移不会想不到。


    “从哪里开始?”陆辞夜问。


    “你觉得呢?”易星移反问回去。


    陆辞夜被问住了。


    这并不在他擅长的范围内,很多魔法阵他根本不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要亲身试了才知道。


    他几乎对这个大型的防御阵一无所知,要他粗看一眼就说出个所以然来,那也太为难他了。


    陆辞夜用眼神谴责了一下易星移。


    “这也是我想问你的问题。”易星移脸不红气不喘,“我需要一点灵感。”


    他抬手虚指了一下中心偏上的位置。


    从那里开始,原本井然有序的魔法阵便开始变得松散。


    大概是陷入了瓶颈期。


    “红色的和蓝色的调换一下位置怎么样?”陆辞夜转回去多看了一会儿,伸手点了一下离他最近的两个,“然后再一起跟上一层最左边绿色的调换位置,中间的可以撤掉。”


    易星移目光一顿,坦然承认他的想法更好:“提高魔力源的利用率吗,天才的想法。”


    但这最多也就只有不到1的利用率提升,相较于完整的防御阵而言,节省的这一点魔力根本不值一提。


    当然也对如何将这个防御阵继续构建下去没什么帮助。


    不过动起来总比困死在原地更好一些。


    陆辞夜继续往上看。


    易星移在一旁提醒他:“你该回去上课了。”


    陆辞夜:“……”


    易星移看了眼机器上显示的时间,补充道:“还有一个小时食堂开门。”


    陆辞夜果断移回了视线:“那我再看半个小时。”——


    上课铃响起之前三分钟,陆辞夜拎着一袋面食走向教室最后的位置。


    没一会儿就有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坐到他左右。


    左边靠窗是一个把玩偶小包背在胸前的年轻女孩儿,剪着齐耳短发,却疏于打理,发尾毛毛躁躁地飞向四面发现,像是一件随风飞扬的意识流艺术品。


    刚刚落座,她的目光便全落到陆辞夜的手上去,然后随着他手里的袋子微微来回移动着。


    陆辞夜一边打了个哈欠,一边将面食推到女孩子面前。


    女孩子兴奋地将面点揽进自己的怀里,小声地呼唤一声:“陆陆你真是个大好人!”


    陆辞夜感觉到了右边扎人的视线,他闭上嘴巴,抬手随意地朝旁边挥了一下。


    长着一张娃娃脸的男生脸色阴沉下来,用力“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陆辞夜趴在桌上,看见教室最前面贴着的“魔法系xxx2班”,中间的字迹已经模糊,根本看不清楚,可能是反复利用过的结果。


    后排的暗流涌动没能引起任何人的关注,前面的人像陆辞夜这样趴下来睡觉的已经算是认真的,还有不少位置干脆直接空着,只有孤零零的一本书放在桌上,最上面压着一张白纸,写了不同的名字,似乎这样就能代表他们来上过课了。


    正所谓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


    预想中全民魔法课只存在于梦境,现实就是魔法系从上到下都是弥漫着一股躺平的咸鱼风气——至少异能系绝不会出现学生无故缺课而老师也视而不见的情况。


    好在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比如此刻正坐在陆辞夜左右的这两位。


    左边那个正一边啃着包子,一边把剩下的面点打包塞进背包的女孩子叫薛嘉和,是魔法系的第一名。


    跟陆辞夜结识的原因大概是他没有被食堂加进黑名单里。


    薛嘉和是个吃货,胃口大得惊人,每每到饭点还总是冲在最前面,偶尔因为什么事耽搁了,她还不惜用上魔法作弊。


    结果就是她一人就能包揽一个窗口的饭菜,导致后面的同学只能跟空荡荡的饭菜盒大眼瞪小眼。


    有如蝗虫过境的气势迎来了食堂内外的抵制,最受魔法系学生欢迎的一号食堂干脆直接在门口挂上了牌子——


    「狗与薛嘉和不得入内」


    红色大字,加深加粗。


    稍远一些的小食堂倒是能满足她的胃口,然而她始终对一号食堂的特色面点念念不忘。


    陆辞夜来魔法系报道的第一天,办完手续领完新教材已经临近中午,绕路到食堂的时候,正好看到薛嘉和可怜巴巴地蹲在食堂门口,盯着来来往往的学生,眼睛都看直了。


    那时候陆辞夜以为她是没钱吃饭,再看看她身上的魔法系制服,想了想便上去问了一声。


    “需要帮忙吗?”


    “帮我买吃的也可以吗?”


    陆辞夜愣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那一瞬间,他几乎感觉到这个画风十分放飞的女孩子身后有尾巴摇出了残影。


    周围路过的魔法系学生对他露出了同情的视线。


    后来陆辞夜才知道为什么——


    短短两天以内,他已经因为帮薛嘉和打包面点,已经被食堂里的工作人员严肃警告了两次了。


    但陆辞夜很快摸清规律。


    早上的食堂阿姨相对要宽容很多,因为习惯于早起吃早饭的学生并不多,通常都会浪费掉很多食物。


    这种时候统一打包反而是他们喜闻乐见的。


    而陆辞夜这么真诚地帮助薛嘉和,也绝不是因为对她一见钟情,亦或是有什么利用之心,而是感觉看到了一丝丝希望。


    虽然画风放飞,脑回路迥异于常人,但薛嘉和却是魔法系公认的天才。


    不仅仅只是年级第一,而且是全系第一。


    如苏海楼这样有名望,被无数人看好的学长,论起天赋,跟薛嘉和比起来却也差得远了。


    可这样的天才,数遍全学院也就这么一个。


    右边这位,大名樊诀,年龄不详,疑似恋薛嘉和,是全系第二。


    比起那些躺平的咸鱼同学,他的天赋算是不错,比苏海楼也高得多,但跟薛嘉和相比,也仍然差了一截。


    跟着上了两天课之后,陆辞夜很轻易地看出了他们之间的差距。


    不过每次薛嘉和凑到陆辞夜跟前来的时候,樊诀总跟尾巴似的追在后面,嘴上说着要追赶薛嘉和的进度,不能让她一直超在他前面,然而事实上他每次防贼似的死盯着的就只有陆辞夜。


    多一个苦力何乐而不为呢。


    陆辞夜很快看开,干脆主动把整理出来的古籍笔记多复制了一份分给樊诀。


    他对系统的魔法教学以及教科书有兴趣不假,但现在的问题是时间紧迫——易星移那边显然是个大工程,没有时间留给他优哉游哉地只去看感兴趣的书。


    答应别人的事又不好随意食言。


    为了避免多做三四十年的苦力,甚至更久,找人求助无疑是最便捷的方式。


    只要不把核心框架透露出去,仅将一部分的复合魔法阵作为讨论内容,易星移也表示并不介意。


    而这个星系未来终究还是要靠人类自己去发展与守护,提高魔法师的综合素质并没有什么坏处。


    为了感谢陆辞夜的仗义相助,这点小忙薛嘉和当仁不让地接下来。


    而自称她“第一竞争对手”的樊诀自然也就不甘示弱。


    原先两人上课的时候,除了被老师叫上去做课堂演示,剩下的时间都在自学。


    得益于他们优秀的成绩,他们在图书馆可借阅的资料的权限是要高于普通学生的。


    并不是歧视那些“差生”,只不过天赋上限摆在那里,那些实力弱一些的贸然尝试新的魔法只会伤到自己。


    天才显然并不仅仅表现在天赋和本能上,薛嘉和在魔法上的探究精神就和她的食欲一样旺盛,那些通识的常规书籍已经很难满足她了,然而禁书又处在她完全触摸不到的高度。


    就算成绩再好,那些区域也不会对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开放。


    陆辞夜带来的笔记恰好满足了她这份需求。


    但一些书籍不对外开放自然是有理由的,天才如薛嘉和,在刚接触到那些陌生的笔记时,也像是走入了未知的迷宫。


    同样身处在迷宫某一端的樊诀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反驳她的观点。


    老师在上课铃响过一阵之后才进了教室,一左一右两人就已经隔着陆辞夜开始小声吵架。


    陆辞夜趴在桌上转着笔。


    有节奏地摇动的手指是他没睡着的唯一证明。


    虽然老师并不会介意这种事。


    讲台上没有传来翻页的声音,上课时间已经过去快十分钟,老师还没有如往常一样开始念书,反倒抽出了一张盖了章的通知单。


    “咳咳。”老师敲了敲讲台,清了下喉咙,然后从头开始念通知单的内容。


    大意是学院领导层觉得魔法系的学风不正,一部分学生整天混吃等死,在毕业后遇到突发状况也完全不知该如何防范应对,缺乏紧张上进的心态,所以决定对教学模式进行一些改革。


    “从下周开始,我们系和异能系的联合实战课将增加到每周两次,如果表现不积极,甚至直接无故缺课的,学校将会直接做退学处理。”


    底下一片哗然,一群人像是终于睡醒过来,开始交头接耳,脸上露出紧张的神态。


    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和异能系一起上课对他们而言显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而且这次还是强制参与。


    只有少部分人跃跃欲试,脸上表情像是在说“早该这么做了”,剩下大部分人却都已经开始提前感到害怕了。


    他们甚至想要结伴去找院长进行抗议。


    喧哗的吵闹声几乎盖过了老师的声音。


    老师连着敲了几下讲台也没能让他们安静下来,只得用力扯开嗓子对着他们吼出来。


    “另外!还有一件事!从下周开始!实战课将会由新来的老师负责!请大家!听从安排!做好心理准备!”


    断断续续的声音大概也没几个人听见。


    后排的薛嘉和跟樊诀两人只抬头看了眼讲台,又飞快地收回视线,继续旁若无人地吵架。


    “啪嗒。”


    陆辞夜手里的笔滚落到桌上。


    他忽的抬起头,喃喃自语似的说道:“我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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