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春虽然穿越这么久了,可骨子里还有前世的小市民心态,并不觉得自己屋子里一时少了一包偶尔才用到的药算什么大事。
见了宝玉的动静一时没反应过来,停了一瞬才连忙出声,“宝玉你快站住,司琪、阿碧快拦住他。”
见宝玉被众人拽住,方才又气又笑道:“不过是碗驱寒汤,你着急什么?如今大夏天的,若非你们两个冒冒失失的下着大雨在外面跑,根本就用不着这东西。要是到了冬日里她们还不给我送,我自然会找凤丫头说话的。”
黛玉也道:“就是,你去闹上一场,咱们悄悄过来的心思不就都白费了,还连累二姐姐。说到底,不过一碗姜汤而已,你也太冲动了。”
宝玉看了二人反应,跺脚道:“我哪里是为了姜汤。只是连驱寒汤这样不值钱的东西她们都要克扣了,那旁的呢?吃的穿的呢?那些人还不知道克扣了二姐姐什么东西呢!二姐姐现在不能轻易开口,我去说。你们放心,我不会惊动老太太、太太,只悄悄去找凤姐姐。二姐姐不过被罚抄了几遍书,她怎么竟也这样趋炎附势起来了!”
这番话说的迎春对宝玉刮目相看,竟然不是从前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倒是懂得一点儿道理了,不过就是手段还是太嫩了些,不懂得忍耐。
想到宝玉毕竟是为要自己出头,迎春便耐下性子教导,“话不是这么说,我如今受罚,自然要清苦一点,没有反而样样锦衣玉食的道理。若真的克扣的过分,连吃饱穿暖都不能,我自然会去找凤姐姐或者老太太主持公道。可寻常小东小西的,没有也不过一时不便,连忍耐都算不上,何必去闹事呢?闹的多了人家反而要说是我受罚的心不诚,反而更生是非了。
宝玉,你记着,世间万事都有个度,有些事情不能忍耐,有些事情却无需计较,便是咱们出身富贵也是如此。最多是对于不同人而言,度的把握不同而已。”
宝玉似懂非懂,不过这些年迎春教导他的事情多了,纵然有一时不明白的,也只是记下来,以后慢慢想。反正从迎春的话里,他知道迎春并没有像自己想的那样受大委屈,便也放下心来。抛开心事,端起已经放温的姜汤一饮而尽。
迎春见一场风波消弭于无形,这才放下心来。她瞧了瞧外面的天色,夏末的雨来的急去的也急,此时雨已经变的淅淅沥沥,乌云也散去了,便不肯在多留几人。
转头盯着黛玉把姜汤喝掉,迎春叫人把斗笠、蓑衣给宝玉、黛玉、紫鹃三人穿上,然后就催促三人赶快回去,路上千万小心。又特意叮嘱紫鹃回去再煮上驱寒汤,三人都要喝。
如此这般,才算送走了几人。
目送三人离去,司琪在门口站了站,回了房中突然懊恼的叫了一声,“哎呀,我竟然错怪了宝二爷,没想到他居然能耐的下性子替姑娘抄书。”
阿碧边熄灭烛火边笑道:“你啊,就是性子太急。说风就是雨,宝二爷从小就和姑娘亲,怎么可能是你说的没良心。也不想想姑娘这些年教导宝二爷多少东西,姑娘看人还能看错不成?”
司棋不禁嘟囔道:“我那就是着急了随口一说。你敢说你就没有着急吗?”
阿碧也不由语塞。她要是没有着急,以她一向谨慎的性格,怎么会跟着司棋瞎猜还一道编排主子?
不过不肯让司棋得意,她嘴上仍然不肯承认,扭头去服侍迎春去了。
此时迎春已经在桌子边坐下,拿起了宝、黛二人抄的书,微笑着翻看起来。
一场大雨下过,赶走了连日的酷暑,屋子里只剩下淡淡清凉,连心头的烦躁也一并消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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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爽斋里,探春拿着一卷书坐在窗前,皱眉看向翠墨,“你说你好像看见二哥哥和林姐姐去二姐姐那里了?你能确定没看错?”
探春为人机敏,翠墨随了主人的性子,口齿极为伶俐,条理也清晰。
“倒是不大敢肯定。下雨那会儿,我刚从大奶奶(李纨)那里出来,见一时赶不回来,就去了井亭那里避雨。正巧看见有三个人从蓼汀花溆那边过来,去了藕香榭。蓼汀花溆北边只有林姑娘的蘅芜苑有人住,为首的那个看身形又有点儿像宝二爷,所以我猜是宝二爷和林姑娘她们。”
探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侍书在一旁疑惑,“这么大雨,宝二爷和林姑娘去二姑娘那里做什么?宝二爷不是向来最着紧林姑娘的身体吗?”
探春沉默了一会儿,轻轻道:“想来是顾忌二太太的态度,不好光明正大的去瞧二姐姐。趁着下雨,他们觉得路上没人瞧见,这才去的吧。”
侍书心里不由紧张。赵姨娘之前闹事时说的那些不许三姑娘去瞧二姑娘的话她是知道的。一样都是姐妹,三姑娘为了顾忌二太太的态度,却连瞧都不敢去瞧,心里本来就有愧疚。
原来大家都不曾去探望也就罢了,可如今连林姑娘那么弱的身子,都趁着下雨偷偷去瞧了二姑娘,不是更衬的三姑娘是凉薄之人吗?
想到这里,侍书连忙去看探春。她可真怕自家姑娘一时意气,也不管不顾的要去探望二姑娘。
“宝二爷和林姑娘这是仗着有老太太撑腰,就是被二太太发现了也不怕呢。”侍书说道。她心里未曾出口的是,姑娘你可不一样,要是被二太太记恨,日子就难过了。
幸而探春明白侍书的意思,她点了点头,“你们放心,我知道我同二哥哥和林姐姐不同,不会去瞧二姐姐的。而且二姐姐也知道我的处境,不会怨我的。”
又对翠墨道:“你记着,看见二哥哥和林姐姐的事情不要同旁人说。免的惹出是非来。”
翠墨干脆的点头,“姑娘放心,我一个字儿都不会说出去。”
探春见状,就仿佛没事儿一样,打发翠墨下去,自己继续看书。
可是过了半天,侍书却注意到探春连一页书也没翻,心里不由得开始心疼探春。
自家姑娘这么多年的辛苦她是瞧在眼里的。同样是庶女,二姑娘从小养在老太太身边,大太太只当没有这个人,虽然不管,可也不大找事儿,二姑娘的日子过的别提多松快。而三姑娘呢,上面有二太太要奉承着,赵姨娘和环三爷又偏偏都不省心,连累三姑娘在二太太那里受了不知道多少白眼和冷待。
二姑娘犯了大错,被罚抄一百遍女则和女诫就仿佛是了不得的大事儿了,人人都觉得二姑娘受了苦。可三姑娘呢,这些年为二太太私下抄佛经不知道抄了多少,怕老太太知道了不乐,都是悄悄的送去,在外连个声响也没有。
这次二姑娘受罚,三姑娘要是表现的不高兴了,怕二太太那边不快,表现的高兴了,又怕老太太那里不快。就这还有人说二姑娘受罚了三姑娘该得意了,她们哪里知道自家姑娘的苦楚!
都是一起子小人!侍书恨恨的想,等将来自家姑娘有了出息,看那些人还会不会是如今的态度。
她对自家姑娘将来必然出息这一点从来是毫无疑问的。
探春不知道自己的贴身侍女正在替自己苦大仇深。她正在想自己书房里藏的那一匣子抄好的女则和女诫。
若论字写的好,众姐妹都不如她。她平素最喜写字,各类字帖都有临摹,兼之悟性又高,各种字体都写的来。若真模仿迎春的字迹抄书,甚至做到九成九像也没问题,区别不过在神韵不同。这些天她练字的时候只让侍书伺候,仿着迎春字体抄的女则女诫也有了八九篇。
原本想着多抄一点儿再给迎春送去,可如今这样,倒也不好再耽搁了。不然迎春在宝玉、黛玉去后,不见自己的动静,心里说不得就要以为自己见她受罚便不闻不问。
拿定主意,探春便吩咐侍书,让她晚间趁着无人时去迎春那儿走一趟,把那一匣子的抄好的书给迎春送去。
侍书心中不愿,却拗不过探春。到底晚上趁着四下无人,偷偷走了一趟,隔着门将东西递了进去,收获了司棋的千恩万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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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天,迎春陆续收到了宝钗和惜春替她抄的书。
司棋点了一遍数目,高兴道:“加上姑娘抄的那些,数目就差不多了。姑娘要不要给老太太送过去?”
迎春不置可否,她之前说的可不是敷衍宝玉和黛玉。自己这是受罚,事情还没有过去,就说自己抄完了解除禁足,很容易引来众人的目光,给自己招来麻烦。
解除禁足也是要看时机的,最好等府里再有什么事情发生,众人有了新的八卦,把自己这点儿事情忘掉才好。迎春的耐心一向很足。
很快,迎春等的新八卦出现了。
那是一个晚上,黛玉被宝玉陪着,顾不得府里人的目光匆匆来了藕香榭。
司棋把二人带进暖香坞。
黛玉泪眼婆娑,一见迎春便抽抽噎噎起来,“二姐姐,你,你快想想办法,帮帮嘉玉姐姐吧。我二叔要把她嫁去寿山伯府做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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