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她酒里投东西,还当着她的面骂迦罗!
南卡觉得她要是再不开口说句话,西蕃就没有王法了。
“迦罗是我的近侍,他一直寸步不离跟在我身后,他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也就是说,他做的一切都是我授的意,是我允的他。”
小霍努土司冷哼一声,语带讥讽:“布萨土司想袒护自己的近侍,也不必睁眼说瞎话吧?他一直站在你身后,我并未见他走上前向你请示过什么,既无请示,何来授意之说,你又是如何允的他?”
迦罗的手颤了颤,便朝腰间那把近侍标配刀伸去,下一刻便觉按在南卡手背上的那只手,被南卡反手按住。
只听她淡然启唇道:“心灵相通授的意,默允的他,这个回答,霍努土司可还满意么?”
“既然布萨土司如此看重你,那你还不赶快谢恩,喝下这杯酒!”
南卡完全没想到,小霍努土司会将话头突然调转到迦罗身上。
按住她的那只手乍然松开:“请主人将这杯酒赐给奴!”
迦罗又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决,南卡微微一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不能拆穿小霍努土司,她不能在头次见面之时,就同他撕破脸。
她知道不能让迦罗喝这杯酒,可若是不给他喝,小霍努土司就会发现,她已经知道酒里有东西的事。到时候他再倒打一耙,把罪责都推到迦罗头上,说迦罗是因为嫉恨他在那六年间的苛待,而在酒里投了东西,想嫁祸于他……
在西蕃,土司虐待奴隶,就算是将奴隶虐死了,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而一个奴隶对旧主怀恨在心,则有可能让他被人安上一切莫须的有罪名。
“对他这么个奴隶,布萨土司又是默许又是赐名的,想来也不会吝啬这区区一杯酒吧?”
等霍努土司说完这句话,南卡基本可以确定,他在酒里投的应该是不会立即发作的东西,届时如果迦罗真的出了事,就是想找小霍努土司算账,过了今日之后,也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他便是罪魁祸首。
这种想不出别的办法的时候,若是有个很懂行,能一眼识破小霍努土司酒里放的是什么,而且众人皆知他懂行的人出现的话……
“我来的似乎不是时候?”
老天好像听到了南卡心里的呼唤,所以在此时,当真派了个懂行且众人皆知他懂行的人出现。
南卡带着只有在入寺拜佛时才会用的虔诚目光,看着那个高调的穿着一身白,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谁的人缓步朝她走过来。
而迦罗此刻也在看着南卡,看着她将灿若星辰的眸光,认真投到白无络身上。他垂下眼睑,片刻后,蓦然朝着南卡身侧挪了一步,本就很近的距离,倏然间被拉近至能清楚听到对方呼吸声的地步。
呼吸声拂过耳畔之时,南卡心下一惊,正要偏头去看,白无络却已悠然走到她右侧的位置,不动声色的将她往外拉了拉,然后看着她笑而不语。
“你可算来了!”
话脱口而出之后,便觉得这么说会让小霍努土司觉得,她一直在盼着救兵赶到,虽然她的确是这么想的,但她还是补充了一句:“施茸土司一直在等你!”
“这酒……”客套的开场白都被白无络给略过去了,他直接指着霍努土司手中的酒壶道:“听闻南境酿的果酒俱是佳品,不似别处的果酒那般寡淡无味,喝起来别有一番滋味。偏巧今夜,霍努土司携酒前来,就是不知,霍努土司可否让我也沾沾我们土司的光,同你讨一杯果酒喝。”
白无络挑眉,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他一说完,小霍努土司便大惊失色,拿着手里的酒壶连连退了几步。少顷,他故作镇定,朗声笑道:“哈哈,这一位便是大名鼎鼎的白巫师吧?不想,此次来日光城竟能见到白巫师,我真是三生有幸啊!你见多识广,此等果酒恐怕入不了你的眼,若你喜欢,待我回南境之后,便立即遣人送些南境的佳酿到你府上。”
南卡皱了皱眉,心下暗线想,小霍努土司说这种话的时候,能不能多少考虑一下她的感受?
适才是谁说,特意带来了南境上好的果酒,就是为了能在继任大典之时送给她的?还是说……他觉得她不懂酒,不见多不识广,不知道酒里的成分,所以可以随便往酒里加东西糊弄她?
就在这时,施茸土司缓缓起身,端着酒杯走了过来。
“白巫师既然想喝酒,我这儿也有,虽不是从西境带来的酒,但一醉方休倒是不成问题。”
南卡顿时觉得有些委屈,适才她跟小霍努土司僵持不下的时候,怎么就不见施茸土司往这儿走两步呢?
“这位是……”白无络挑起眉,语气冷了一截。
在场三位土司,除却白无络一上来就叫出名字的小霍努土司和南卡,剩下那位,以白无络的智商闭着眼睛都应该能猜出是谁了吧?
白无络的反常,让南卡一下子将他勾搭了施茸土司美人的事的可信度提高到了八分。
紧接着她就想到,在这种情况下,她若不出来解释解释,弄不好施茸土司就会以为,她是故意没有向白无络提起他。
于是,她和蔼可亲的笑着提醒白无络道:“这位便是西境的施茸土司,我之前不是跟你提过么?他一直很想见你一面。”
“哦……”白无络冷着脸,不情不愿的从嘴里吐出一个音节。
场面一度很尴尬,如果南卡是施茸土司的话,肯定早就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起来了。但很快她就听到施茸土司爽朗的笑着连声夸白无络是个有个性的人。
南卡一直认为,在能屈能伸这门学问上,她算是学有所成了,直至今日见到施茸土司,她才知自己学的那些东西得的那些经验,根本连入门都不算。
一个人的肚量得有多大,才能在别人收了他的礼不见他的人,终于肯见他又不记得他之后,还笑吟吟的夸对方有性格?
经过一番深思后,南卡得出以下两个结论,要么施茸土司是个不折不扣的受虐狂,生平最喜欢的就是白无络这种见了谁都不肯给面子的人。要么他一定是受传闻荼毒太深,不知不觉中就成了白无络的重视崇拜者。
但两种情况,南卡都不想看到,她更希望其他土司能彻底无视白无络,或者将他蒙上麻袋暴打一顿。
倒不是她对白无络有什么特别突出的意见,只是她一直希望能有个机会对白无络说几句真心话,像是:“被打了吧?你看,你再不听话的时候,我都没叫人打过你,知道我对你有多好了吧?”又或者是:“你要知道,世道艰险人心险恶,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像我这样,无私的包容你,此时此刻你是不是很感动?是不是很庆幸跟对了土司?”
当然,这种情况会发生的概率实在太小,小到在南卡的有生之年,基本不可能见到这种情况发生,所以等大家若无其事,回到座位上继续饮酒吃菜的时候,南卡就一脸凝重的撑着下巴,思索着如何才能避免这种墙角被挖的悲剧发生。
要想讨好白无络就得投其所好,还得是别的土司满足不了的爱好,想到这里,南卡眼眸一亮,突然就有了主意。
“小白!小白!小白!”
按住了白无络伸向她面前那盘鸭肉的手,南卡用生平最快的语速,连着喊了他三声小白。
白无络愣了愣,侧目看了眼小霍努土司桌上的那壶酒便道:“你当真没喝他壶中的酒么?”
南卡垂眸幽幽道:“没喝,前阵子太忙,忘了叫你小白,我想一次多叫你几声,好将前阵子缺的一并补上。”
“嗯……”白无络抬起另一只没拿筷子的手,柔柔笑着戳了戳南卡的脸。
幽深的眼眸,死死盯住那只正忙着戳南卡脸颊的手,迦罗下意识捏紧拳头,用力到骨节泛白,随着南卡唇边溢出的笑意渐盛,他心下的怒火也跟着一点点衰减下去,那之后,涌出来的便是满满的失落。
他看到白无络笑意盎然的,凑到南卡耳边低语了几句,还看到白无络时不时伸手揉她的发顶,而她不仅不躲,还抬眸冲着他笑……
用力扯了扯嘴角,迦罗从脸上扯出一个难看至极,根本不能称之为笑的表情。
他想,若是他能学着像白无络那样笑的话,说不定南卡就能多分些目光给他,说不定他也能坐在离南卡很近的地方,伸手揉她的发顶了。
可是他不会……
他连笑都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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