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刘淑敏的质问,乔平不说话了。
刘淑敏问他:“乔平,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搞投机倒把的?咱们夫妻一场,难不成你还怕我去举报你?”
“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那你有什么不能说的?”
乔平叹了口气:“我之前呢,也和你一样,想着钱够用就行。可后来我爹病重,他自己觉得身体快不行了,赶紧给我相看对象,想在临终前见着我成家,匆忙中给我相看了不少,最后定下来秀秀亲妈。”
“秀秀妈是这么个情况下嫁给你的啊,那为什么你妈还看她不顺眼,连带着对秀秀也不喜欢?”
以前乔平很少提起秀秀亲妈的事情,刘淑敏只知道他们感情破裂,秀秀亲妈在秀秀才三个月的时候和乔平离了婚。
既然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刘淑敏也就没有多追问,毕竟这是乔平的伤心事,乔平不愿意说,她也没有追问过。
“当时我爹快不行了,秀秀妈嫁过来,按我们老家的说法这是冲喜,所以要的彩礼很高,当时是要一百块钱。可能对城里人来说一百块钱没多少,可我家是农民,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别说一百了,十块都没有。
而且那时候我爹病着,家里所有的钱都给我爹看病用了。我甚至和我师傅借了钱,和单位预支了半年的工资,这才凑够一百。”
“冲喜?”
“对,冲喜,我爹听道长说秀秀妈的生辰八字好,非让我娶她。”
“你爹可真是,还生辰八字好,这不是封建迷信么。”
“没办法,当时我爹都病成那样了,我能和他说爹这是迷信,咱们别搞这个?而且给我结婚,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在临终前看我成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冲喜,说不准我结婚,这个喜事一冲,我爹病就好了。我如果不同意,不就是盼着我爹不好。”
刘淑敏很是同情的看着乔平:“懂了,你爹虽说是为了你,但实际上还是为了他自己,他病入膏肓了,但又不想死,希望你结婚冲喜,让他能病好。他是完全不管相看的姑娘和你合适不合适,人可以不般配,但生辰八字一定要般配,是这样么?”
“或许你说的是对的,人的生命走到了尽头的时候,除了活着,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我爹认准了秀秀妈,可能李来娣,也就是秀秀妈家里也发现我家对这桩婚事的看重。
在我们结婚那天,突然提出来要再加一百块钱的彩礼钱,不然就不结婚了。我爹当时病着,不敢让他知道这事儿,怕他气的闭过气去,婚也必须结,我爹还等着呢,最后我又和单位提前预支了半年的工资。加上之前预支的钱,我一年工资没了。”
“我记得秀秀是六一年生的,你结婚的时候是六零年吧?一年工资没了,那日子可不好过。”
“是,那时候的日子是真不好过,婚是结了,可我爹盼着的冲喜也没见着什么用,我婚后不到一个月,我爹就去世了。
我又借钱给我爹办了丧事,我爹刚办完丧事,秀秀妈查出来怀孕了。家里再怎么穷,也不能委屈了孕妇,而且我家里还有老娘和两个妹妹一个弟弟。”
“于是你就开始搞投机倒把?”
“是,那时候我虽然把工资预支了,但是票证每个月还发,我就把自己的粮票肉票油票这些全换成了糙米糙面,换成红薯,就这样才勉强熬到秀秀出生。”
刘淑敏很是同情的看着乔平,他一个人欠了那么多钱,还要养活亲娘,三个弟妹,一个孕妇,连带还得养活他自己,想想也知道多难。
乔平又说:“我娘和秀秀妈的积怨,说起来也是因为一口吃的,秀秀妈在怀孕的时候,就常常省下吃的拿回娘家,要知道结婚她家里才收了两百块钱,有这钱虽吃不上精米精面,但也不至于饿着肚子。为此还和我娘争吵过几次。但是她怀着孕,也就由着她了。后来秀秀出生,李来娣故技重施,说我必须给她家一百斤面,如果不给她就不给秀秀喂奶,不管秀秀。”
刘淑敏听着都很生气:“她难道不是秀秀的亲妈吗?她对秀秀没有一点儿感情吗?”
“或许对她来说,她娘家弟弟比秀秀重要的多,但我根本拿不出来那么多面,可在这件事上她非常坚持,最后在秀秀生下来才半个月就回了娘家。”
“然后呢?”
“然后她家里人给她又找了个丈夫,那个男人已经快五十了,有五个孩子,在县里粮站上班,最后她决定为了她弟弟能吃上精米精面,和我离婚了。”
“她就这么离婚了?没有一点儿留恋?”
“可能她在我家日子也不好过,当时我不仅没有钱,还欠着债,给家里拿不回去一分钱。而且那两年日子过得苦,我预支了一年的工资当彩礼,我娘对这件事非常生气。
我在市里上班,可单位没有分房,她只能呆着老家。她和我娘也常常吵起来,仔细说起来,我们离婚,她也并没有对不起我,她只是对不起秀秀。”
刘淑敏有些感慨的说:“所以经过这么多事儿,你开始搞投机倒把,还对投机倒把这事儿是越来越熟练,是吗?”
说完她拉下脸来:“好啊你个乔平,你心眼儿可真多。”
“我心眼真多,我心眼儿怎么多了?”
“今天晚上你说的这些事情,你家以前的苦日子,你和秀秀妈妈的那段失败的婚姻,我相信这些都是真的,我也并不觉得你会在这件事上骗我。
你刚才说的那些呢,是挺惨的,当时你把手里的票证倒卖出去,也是情有可原。可现在呢?现在你还是必须得投机倒把才能生存吗?”
刘淑敏给乔平算账:“现在你每个月的工资有四十二,其中三十是交家里的,我拿存折存着。你发的票证,粮票,油票水果供应票糕点票和肉票在我这里,这是为了闺女能吃的好点。而且你工作的时候,吃的饭都是可以报销的,不工作回了家也是在家里吃。除了这些,你剩下的票剩下的钱,你怎么处理我都没管过,是不是?”
“是。”
“我和你妈互看不顺眼,你补贴你妈我也没多过嘴,是不是?”
“是。”
现在家里每个月存三十,积攒下来很不少了。是,你以前的日子过得辛苦,可现在不需要了啊。那你还搞那些倒买倒卖干什么?”
说到这里,刘淑敏又想起乔秀秀说的,乔平抽屉里还放着中华烟了。
她指着抽屉:“现在你也不瞌睡了,来,咱们把抽屉打开,让我好好见识见识你藏了什么宝贝。”
见刘淑敏坚持,乔平只好拿出钥匙,开了锁,然后继续装作无事发生一般去吃饭。
刘淑敏坐在桌边,说:“别吃了,把抽屉给我拉出来,放桌上。”
乔平听话照做。
整个抽屉被他抽出来,搬到了餐桌上。
刘淑敏一眼就瞧见了抽屉里放着的两盒中华烟,除了中华,还有好几盒其他牌子的香烟,也都不便宜,都是三毛钱以上的。
冷笑一声:“乔平乔平,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抽烟啊?不仅抽烟,你还抽的是中华烟,你倒是够阔气的。”
“你也说了我不抽烟,这些是我拿来走关系的。”
刘淑敏看着抽屉,把烟拿出来,香烟下边放着几个铁盒子,铁盒子摆放的很整齐,正好把抽屉给装满了。香烟摆在这些铁盒子上面,还挺整齐的。
刘淑敏随意的拿起一个,发现这小盒子上面还有个小锁头,看着乔平:“这里又是什么?”
乔平拿钥匙打开给刘淑敏看,里面居然放着一沓钱,最重要的是,这还是美元。
刘淑敏感觉自己脑门儿都疼了起来,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让自己情绪平稳一些,然后问乔平:“来来来,你给我说一下这美元你哪儿来的?你可别说是你爹临终给你的遗产。”
“你认识这钱啊?哦,我忘了,建国以前你家是资本家来着,只是后来你爹抽大烟,把家给败光了。”
“我家以前就是一开饭馆的,最多算小业主,和资本家离着十万八千里。不过我家饭馆没被我爹卖出去之前,也会有一些外国人来饭馆吃饭,也收到过国外的钱。”
“那正好帮我看看,这是多少钱,能值多少咱们的钱。”
刘淑敏气结:“值多少钱重要吗?这些钱又不能花,你弄这些干什么?”
“怎么不能花,这不也是钱么。”
“乔平,你找骂是不是?”
“好好好,你别生气嘛,你别觉得我这儿有点外国的钱,就来路不正,我这是见那人可怜,想要点米,可掏出来的是这帝国主义的钱,我当时也不想收来着,就像你说的,这钱不好花,而且真的假的我都不知道,到底值多少钱我也不知道,最后我还是看他实在可怜,把米给了他,收下这钱。”
“换了一点米,人家给你这么多钱?”
“好吧,我们后来又有来有往,换过别的东西。”
刘淑敏有些讥讽的说:“乔平你那么精明,如果真不认识这钱,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对方交易?”
“我这不是好心肠么。”
刘淑敏懒得理他,问他:“那请问您这个好心肠的人,其他盒子里放着也都是您做好人好事的报酬吗?”
乔平点头:“是啊,这些我都是攒着,将来给秀秀做嫁妆的。”
刘淑敏冷着脸说:“秀秀宁可要个安安分分的爹,而不是这些所谓的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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