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无恤已经不敢再去见谢姝了。
只是已经答应了桂花糕……他认命拿出发好放着的面饼,恍恍惚惚做了起来,过了一个时辰磨磨蹭蹭过去。
谢涵瞧着低着头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的人,只问了一句话,“你不是说桂花用完了吗?”她掂掂手里的桂花酱,之前对方走得急可没带走。
霍无恤:“……”他“害”了一声,终于看人了,“回去后发现还有漏网之花,我可真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谢涵冷笑一声,然后——伸箸夹糕。
霍无恤全程沉默,等对方吃完后,收拾食盒盘箸出去,临出门时,后方忽传来问话,“你明天还会来吗?”如果再来,他得下令禁止探视。
分明简单问话,冷漠依旧语气,霍无恤却忽感到一阵心酸。回头,夕阳下,对方背影仿佛无限落寞。原本打算再也不来的,此时却鬼使神差问道:“晚上花灯节,你想出去看看么?”
顶着这张脸出去,那画面太美,谢涵不敢想,他冷冷摇头。
霍无恤想到他顾虑,道:“等我一下。”他跑出去,又很快回来,手里拿着一个木制面具,往谢涵脸上一贴,正正好。指尖不慎触及肌肤,一阵烫手,似烫到他心里。
等反应回来自己在说什么、干什么后,霍无恤:“……”
便听人道:“好。”
霍无恤能反悔吗,不能也不忍心。
反正只要指定时间保持女装就可以了,之前不出去是怕给人瞧见,现在有小面具了么……谢涵给姑布卿留了书,就内心欣喜表面勉为其难地出门了。
夜凉如水,华灯初上。
寻常百姓家还是点不起灯的,各家酒楼商铺,却纷纷摆出花灯,有仅一星烛火下面雕着好看底座的,有用丝帛画了花虫做成外罩的,还有谢沁新研制出来的飘絮竹篾纸做花样的。
得知应小怜折腾出“温留花灯节”,谢沁心里可惜一句战国科技落后、物资匮乏,这花灯做不了后世那样好看,然后立刻出主意:猜灯谜。
如今温留消费主力军是谁?
那些士子学者们啊。
那是什么样的一波群体?
——“不差钱,诚会玩”的代名词啊。
自然是喜爱风雅、有趣、新奇的,这“猜灯谜”可不就挠进人心坎里了,应小怜眼睛一亮,大夸谢沁一通后,召集沈澜之、韩斯、苏韫白、虞纯等一起出灯谜。
又找了巢芳饶、郑演、师嘉映、子皿等大师凑趣,那就是针对各种学说的论点了,名人大师出手,无价之宝,拥泵者趋之若鹜。
唔,是的,自师嘉映一番亮相后,虽然称不上大师,也是个名人了,尤其获不少水经派与农家子弟推崇,一时口吃都成为时尚,不少人争相模仿。
——天欲予其才,必留点缺陷。
——人无完人,天道至公。
这点小缺陷算什么,是天将降大任的表现啊。
陈璀目瞪口呆:“……”
谢沁为这波兢兢业业、醉心学术的人跪了,玩耍啊,为什么还要做专业题?然后出主意——花灯节怎么少得了情诗啊亲。
是哦,虽说士子居多,仕女极少,可正因为少反而护花使者众,为搏才女美人一笑,不少富家子弟可是能一掷千金的,应小怜获取灵感。
这是嫦娥花灯,能祝福女子永远貌美
这是月老不慎遗落人间的红绳,结在花灯上,若送给心怡女子,能白头偕老
长街上,挂满红布与花灯,人流如织,摩肩接踵。
长街如画,人间灯火。
谢涵漫步街道,忽油然而生出一股自豪感来——这是他的温留城。
等来到花灯节后,霍无恤又沉默得像鹌鹑了。
谢涵不理会他,径自欣赏着自己的盛世河山。然后赞叹一句应小怜这法子好——有些花灯只做出售,按造价与材料及精致程度,自几十币到几千币不等。有些花灯呢,却是要猜灯谜的,否则凭你多少钱也不卖,猜中者得,不要钱,但是每猜一回,却要给“入场费”,不贵,主要三个币。
还有著名的“大师灯”,用金钱是辱没大师了,且大师出的多是论点,没有固定答案,可长夜写论点,不要入场费,只要一些买木板、树皮或竹简的钱罢辽。
到时候所有答案会交给大师阅览。
只要买下小小一张竹简,你的文章就有可能被大师看到
埋首黄河,冷不丁看到一箱竹简和“分红”的郑演:“……”
应小怜擦擦眼角,“温留贫瘠,重修黄河大事,如何缺的了银钱,小怜无奈,只得出此下策。”
郑演眼神逐渐坚定:为千秋功业而战。
这是后话,暂且不表,现在重点是鹌鹑的霍无恤与自豪的谢涵。
“霍大哥——”冷不丁,斜刺里响起道惊喜的声音。
只见迎面走来一男一女,男子武士劲装、颇为英武,女子小家碧玉、娇俏可人。
“武杰哥——”霍无恤抬头,见是熟人,笑了起来,“林妹妹。”
听到熟悉的声音,挤过来潜伏一侧,要替自家假姐姐真哥哥捉奸的谢沁:“……!”神特么林妹妹。
然后就见那林妹妹幽怨道:“霍大哥不是说要陪君侯巡视城池吗?这位姐姐又是谁?”
谢涵曾被楚子般戏称为“少女杀手”,虽然他觉得这说法太骚气了,但也着实想不到会再次被个女孩子用看情敌的目光看着。
为什么说再次呢?
——前有任屏笙,后有林妹妹。
谢涵:“……”
林武杰顿时有些尴尬,“霍大人,舍妹、舍妹……”
霍无恤摇了摇头,“君侯临时有事取消行程了,这是我好友谢姑娘。”
谢?
林武杰心中一凛,拉了拉自家妹妹。林妹妹小心翼翼道:“只是好友?”
好问题,心中有鬼的霍无恤沉默了。
林妹妹却当默认,举起手中花灯,飞快塞进霍无恤手里,“路上黑,霍大哥注意照明。”就红着脸拉着林武杰飞快跑走了。林武杰扭头对霍无恤抱拳致歉,目光又触及谢涵,总觉得说不出的熟悉。
霍无恤本想拒绝,却想到谢姝刚出来时不愿意的理由就是晚上黑灯瞎火的,便又放了下来。
谢涵瞧着那花灯上的字,曼声道:“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咦?还有字。
霍无恤拎起花灯仔细瞧了瞧,在对方冷冷目光下,顿时说不出的尴尬,下意识道:“你听我解释。”
谢沁心中觉得真是厉害了。果然是天命男主,遍地都是修罗场。
又看霍无恤对着那戴着面具的紫裙姑娘不停说话解释,琢磨着——难道我并没有穿越绿丁丁模式?不是《涵寡人和他的小奶狗》?还是正直又严肃的言情正剧?未来雍始皇和他哥只是社会主义兄弟情?
作为一个笔者笔直的男人,谢沁还是希望剧情如此的。点点头,不由松开捂着青牙嘴巴的手,“沁儿干什么捂人家嘴巴,是霍哥哥啦——”
耳聪目明的谢涵:“……!”
耳聪目明的霍无恤:“……!”
不行,谢姝的身份是秘密,他带着人飞快走远,途径黄河分支,一条小渠时,随手将花灯扔了进去。
谢涵高傲又冷漠道:“你怕黑的话,我去替你弄几盏灯来。”
不是,这么一路灯火的,哪里黑了,不是你自己说怕黑吗?霍无恤弯了弯眼睛,“好啊,多谢姝姑娘了。”
然后他就看着人,以这一步开始,一家一家往前走,一家一家猜,每离开一家,他手里就多了一盏花灯,那人还哼声道:“喜欢哪盏,尽管告诉我。”
霍无恤:“……”等一手三盏灯,腰带上插了五盏灯后——完了,应小怜会鲨了他的。
可是瞧着人骄傲又鲜活的样子,他心中又涌上一阵难言的快乐和甜蜜——她难得这样快活,也罢。
所幸后来因为谢涵风头太盛,无数人闻风过来结交,见是个身姿曼妙的才女,顿时眼化利剑戳向霍无恤,挤着人开始攀谈。
谢涵不胜其烦,霍无恤见状,拉着人几步拐开,离开闹腾的长街。
他自然而然地拉着人手腕,等到了幽静的河畔,忽反应回来,红着脸松开手,脑海中却还全是那滑腻的触感。
——等等,哪里不对。
他瞧着那面具中显露出来的眼眸,明亮又灿烂,他再回忆对方一路收割花灯时的自信与潇洒,最后胆大包天去抓谢涵的手,飞快脱了那轻纱手套。
谢涵:!
嘴角笑意逐渐消失。
霍无恤摸着那修长手指的细细疤痕,脱口而出,“君侯!”
谢涵:“……”
他在河边蹲了下来,捂着面具,人生最怕得意忘形,君祖父诚不欺我。
看破不说破,知否?
——你再也不是本君善解人意的絮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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