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襄仿佛不胜担忧刘氏的样子,谢涵却笑道:“刘氏不会垮的,刘央是个人才,只不过之前都被刘相的万丈光芒给遮掩住了。”
宁襄点头,“非嫡非长,能被刘相立为继承人,定然不俗。”
谢涵立刻把沈澜之当初告诉他的刘相择继承人的考核过程讲与他听,他是个好口才,讲得抑扬顿挫、跌宕起伏,宁襄听得津津有味,末了发表感慨,“刘央果然不同凡响。心气高胃口大还脸皮厚,叶少主、薛少主都不是其对手。”
谢涵去会阳的次数不少了,又捡了些和刘央的几次会面说来。宁襄时刻都在分析梁国动向,这种第一手资料自然听得入神,不一会儿月上中天,贴身内侍担忧他身体提醒后,才恍然离开。
然后第二天又来了,他这一来,还送来个大消息,“滕君薨了。”
谢涵一愣,继而点头,“滕君年事已高。”
宁襄摇头,语气唏嘘,“一场春雷,劈折了滕君爱梅,滕君目睹爱梅惨死,立时晕了过去,夜里发起高热,哀恸之下,第二日便去了。”
谢涵:“……”
滕君爱他的梅花,便如宋侯爱他的紫金赤兔一般。据说那株梅花是先滕夫人死后转世而生。
想起那个仁爱的主君,谢涵也只能叹一口气,“问世间情为何物?”然后疯狂思考起滕国地理位置,有何优势,下一代等等。
宁襄也是一样的人,两个这就就此讨论了起来,最终一致认为滕太子能继续支撑下滕国。
然后过了三日,他干巴巴道:“滕太子继位三日,得急病去了。”
谢涵顿了一下,“滕太子也是知天命的年纪了。”又道:“确定是真得急病?”
“且看看罢。”宁襄摇头,“还在搜集具体情况,估摸着大抵是了。”
“滕太子没问题,滕太孙却是个不着调的。”
就好像这天下所有的事情都要在这几日发生一般,宁襄按着额头进来,“梁齐出兵滕国。”
谢涵悚然一惊。
——我父王一不该随后称王,二不该两年之内灭滕拔邹取宋,致使虚耗太大根基不稳引人忌惮,最最不该趁乱强攻郑国。
“她”言犹在耳,他恍然想起是这个时间点了。过不了多久就是燕国趁众怒,聚五国之兵奇攻齐国,一灭齐。
宁襄也察觉自己说漏嘴了,他这几日习惯了和谢涵商讨政事,竟把齐国的消息也带出来了。虽然不认为对方能插翅逃出生天,但谨慎为宜,他是一直避开齐国任何消息的。
谢涵已一叠声询问:齐国出了多少兵,谁为主将,怎么会和梁国联合,谁游说的。
宁襄笑着岔开话头,“弯弯这几日如此尽心为孤分析政事,当真是无聊了?”
谢涵知其不会再透露,也咽下问话,笑吟吟道:“当然是希望殿下能像对无恤一样认可我,继而不忍心杀我,说服我做臣子,好叫我捡回一条命。”
宁襄似笑非笑,“然后好叫弯弯抓住机会逃出去?梁武王都做不到的事,襄怎敢比肩?”
“不试试怎么知道?”谢涵挑眉,“燕殿下已确认不能压/倒我的意志?”
这次话毕,宁襄歇了两天,没来阁楼。
诚然,谢涵是赤/裸裸的阳谋——来啊,看你能不能收服我?
而他也确实有些惜其才了,和对方信手河山的畅快远超与朝中任何一个臣子,也许只有对手才能达到这样的合拍。
若真能使对方效忠,他也不必太过担忧身后事,然而——这就如将毒蛇放在棉衣里取暖,一着不慎便会被反噬。他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掌,苍白又嶙峋,泛着不详的淡青色,低喃道:“若孤还有五年寿命,何妨一试?”可惜天不假年——所以,“谢涵啊谢涵,你必须死。”
他暂时歇下了日日去阁楼的习惯,这却让那些东宫姬妾们以为“弯弯”失宠了,惹恼太子殿下了。
贵女们还是各有思量,最终推出当初那个去阁楼挑衅的莽女,给人做了个局,再刺激几句,对方就像个炮仗似的点燃了,换了送去阁楼的食物。
——也没有毒,不过是些壮/阳活血之物罢了。
其余贵女们还替她扫清了些痕迹,用自己的人手为她大开方便之门。
谢涵吃完汽锅鸡后,抹了一下鼻血,忖着是天干,还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
燕侯发现自己的补肾壮/阳鸡成了蘑菇炖小鸡,皱了皱眉,“膳房最近是怎么回事?”
立刻有内侍带去君主的怒火,那大厨一惊,连道:“不敢忤逆君上旨意,小人确实做的是汽锅鸡,旁人、旁人都可以作证。”
宁襄是个劳碌命,燕侯却是空闲的,左右无事,便派人审问起来,这一审原来是拿错了,汽锅鸡进了东宫一侍妾的嘴。既然是怀着他孙子,那也是大功一件,燕侯大方地决定不讨要回来了,就是女人吃补肾壮/阳鸡,他嘀咕一声,“浪费啊。”
正来请平安脉的太医一听却不得了,“君上,这补肾壮阳的汽锅鸡,用的有一半行气活血之药,对您是催血气,对孕妇却是下胎的!”
燕侯立刻从榻上弹了起来,“什么?完了完了,寡人的小孙孙。”
“太子还不得扒了寡人的皮,一定会扔一个月、不、一年的政务给寡人的。”
“不,这一定不是巧合。”
“还愣着干什么?随寡人一道去东宫,还有你——立刻去找妇科圣手,保胎的那种过来。”
谢涵不知东宫美人们已经联合起来“害”过他一次了,还在等着她们的手段,不想先等到的却是个从未想到的人——燕侯。
啊——燕宫还有燕侯啊。
卫士们能拦燕宫中的任何人,却拦不了燕侯。见其心急火燎的,更不敢拦了。顾不得瓜田李下,燕侯带着太医急匆匆往阁楼上跑,见到人还全须全尾的,大松一口气,“如何?可有何不适嗯——?”
谢涵才不管对方在交信会盟见过他,盈盈下拜,语音婉转,“民女弯弯拜见君上。”
燕侯盯着谢涵,有些不敢认,“你叫弯弯?”
谢涵眉梢轻蹙,“殿下说,从此以后,我便叫弯弯。”
“那你原本姓是名谁?”燕侯仍盯着他,这一刻连什么汽锅鸡都忘了。像,太像了,他儿子该不是拐了个齐国公主回来罢。
这怎么回答?谢涵沉默不语,两行清泪滑下。
燕侯顿时头大如斗,他来看儿子姬妾,把儿子姬妾整哭了,这像话吗?“你、你哭什么?你莫哭啊,哭伤身体,对孩子也不好。”对对对,这女人是什么身份和他无关,他是来看孙子的,“你身体可好,汽锅鸡吃了没?可有腹痛,可有哪处不适?快来叫太医看看——”
嗯?
谢涵眼珠一转,眉头微微拧起,按上腹部,“确、确实有些不适,可是、可是这汽锅鸡哪里不对?”她小碎步上前,“劳烦太医了。”他话音方落,来到燕侯左手边太医处,不慎脚踝一扭,身体就要前倾倒去。
她前方一个太医、左边一个卫士登时三魂吓去七魄,连燕侯等伸出贵手来欲要搀扶。
谢涵接过燕侯手掌,一拉一拽,就像当初抓了阿木休一样,把个堂堂燕国国君给锁到身前,掐住咽喉了。
燕侯:!
太医:!!
卫士们:!!!
“救驾——”
燕侯话才到一半,就觉脖上越紧,登时尖叫都消音了,换上小心翼翼的语气,“女侠,你要什么,荣华富贵、锦衣玉食,都没问题,就算要那逆子,寡人也把他绑过来和你日日欢好。”
谢涵:“……”
他抬头看一下天色,已近正午,时间不多,不知宁襄什么时候会下朝,机会千载难逢,不可错失。
挑眉看一眼一圈冲进来的宫廷卫士,他微微一笑,“我要出宫,否则就杀了你们君上。”
燕侯连连道:“出出出——”
聂惊风看一眼他,终究没有说出其真实身份。
说来也奇怪,不知怎的,谢涵最近竟接连靠劫持人质过日子了,前有阿木休,后有燕侯,再之前还有杞公。他琢磨以后还是得加强武艺锻炼。
就这么一圈人围着两个人,从东宫阁楼跑到东宫宫门。
宫门近在眼前之时,宁襄带人来了,他仍坐着那轮椅,由一个英俊卫士推来,身后跟着大队人马。
燕侯顿时如找到了主心骨,忽道:“太子——救寡人。”
“君父稍安勿躁。”宁襄看谢涵,“弯弯看,这是何人?”
和谢涵劫持燕侯一模一样的姿势,一个宫廷卫士锁着霍无恤咽喉出来,不一样的是,其四周还有四个卫士持着长木仓,只要对方一有反抗,木仓立刻能洞穿其身体。
谢涵不敢威胁燕侯派人去找霍无恤,就是怕对方拿其威胁他,然而现在最不希望发生的事发生了,宁襄出手太快了。
不不——
这是宁襄的险恶用心。
他分明是想要霍无恤这个人才的,为此甚至可以暂时留他性命,现在这么做,就是要离间他们。
谢涵定住心神,“一个小小卫官,竟能换燕侯大命。”谢涵对霍无恤笑道:“人固有一死,絮儿这一死,重有千钧矣。”
果不其然,宁襄道:“卫官为弯弯出生入死这么多次,弯弯竟也忍心?”
“自是不忍,可要么我死,要么他死,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谢涵盯着霍无恤。“絮儿,你说是吗?”
霍无恤在两方对峙间这么久,一直没有看他,现在终于目光转向他。
谢涵似是手酸,拔出腰间b-i&039;sh0u抵在燕侯脖侧,换下锁喉的手。那b-i&039;sh0u上有一颗绿宝石,动作间,宝石划过他唇畔,他仍盯着对方,“絮儿,我对你有救命之恩,现在你可以把这条命还给我了。”
一直小幅度波动的【男主愉悦度】突然陡然而下,谢涵心中一凉,却不敢在宁襄面前给对方多余暗示。
“蒙您多次救命之恩,吾死而无恨,只盼您在我死后安然脱困。”霍无恤木笑了一下,“今生恩情,业已偿还,如有来世,你我不相见。”
言讫,他闭眼。
宁襄立刻道:“阻止他!掰开他的嘴!”
那一直锁着霍无恤咽喉的卫士立刻松手,掰开对方下颌,用力之大,竟把其下颌骨直接拉脱臼,果见里面一团猩红,血流汩汩。
咬舌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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