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涛今年三十三,七年前结婚,有三儿子一个女儿,他同安霖是在部队认识的,后来又一同受伤回地方,因为退伍前的功劳和级别,他被调到江州食品厂保卫科当科长。


    加上之前立功的奖金,他一个月也能拿六七十,但他可不止自己一家六口要养,还有老家的六个兄弟姐妹,这么多人,他就是一个月拿两百,也不够造。


    从章梦和安霖处对象起,就隔三岔五的看着他来找安霖借钱,这个月借,下个月还,然后下个月再借,如此循环反复,一年中没有哪一次例外,看得章梦直皱眉头,但碍于他同安霖交好,她不想安霖难受,便修起了闭口禅。


    但不说归不说,一点也不妨碍章梦讨厌他,因为一看到他,她就能想到章钢,两人如出一辙的牺牲自己,幸福全家。


    她记得有一次,好像是十岁时,章铁柱生了儿子,娄桂兰兴奋得连发三封电报给章钢,说要大肆庆祝,章钢也高兴,当即将那个月四十六的工资寄回三十六,留下十块他和章梦吃饭。


    至于她同陈云,他问都不问,那段时间,章梦饿得眼睛发花,睡觉都在想吃饭,要不是后来她妈找了个熬夜糊火柴盒的活,她只怕早饿死了。


    因为这次记忆,她对章钢厌恶至极,自然而然,跟他差不多的柳轩她也一万个看不上,章钢只寄一半工资,仅养两个女儿,她都能过得像乞丐,更别提柳涛这种一分不留孩子又多的人了,只怕饿死几个也不成问题,这样绝的男人,怕是得上辈子刨了他家祖坟才能遇到。


    想到这,章梦嫌弃得不行:“原来你还知道自己有个家,我怕你忘了呢,柳同志!”


    柳轩看她这模样,简直牙疼,这母老虎,每次见他来找安霖,都没啥好脸色,真是奇了怪了,他又没借她的钱,她凭啥一脸瞧不上,看不起谁呢?


    还有安霖,以前在战场上多勇猛,每次任务都身先士卒,立过的功劳数不胜数,怎么到母老虎面前就成了软骨头,除了傻笑点头之外,啥也不会,还是个男人不?


    即便心中万般不满,但柳轩还是挤出一脸笑意来,谁叫他今天是来借钱的呢:“这话说得,章同志,我有没有家你不清楚啊,当初你同安霖处对象,我和你嫂子还请你们去过江州牛肉面馆吃过一顿呢,这么快就忘了。”


    牛肉面馆,呵呵“我听嫂子说,她嫁给你十多年,只去过一次国营饭店,就是和我们吃饭那回。”章梦说到这不住冷笑,这要换成她男人,早把狗头锤爆,还由得他在这逼逼:“你可真够舍得的。”


    柳轩见状脸一沉,这是他的家事,上不上国营饭馆,吃过多少次,轮得到章梦一个外人来指手画脚吗?还有安霖,是不是个男人,连自己女人都管不住!


    “安霖,这钱你到底借是不借?”


    怎么的?不借还犯法了,章梦给气笑了:“不借,就是不借,咋的,你还想杀人不成?”说着看向想站出来的安霖:“你要敢借,现在就跟他一起走,晚上也甭回来了,睡外头吧!”


    外头睡?这哪成,他好不容易跟章梦过上夫妻生活,正高兴呢,哪能离开,想到这,安霖立刻顿住,看向柳轩:“要不,你再找别人想想办法?”


    “安霖!”柳轩愕然,他们可是一起扛过枪的交情,还比不上一个女人:“你,你算什么朋友,我孩子生病,借点钱看病你都不肯,是我看错你了。”一声怒吼,将周围人都给招了过来。


    现在是下班时间,安霖周围住的都是钢铁厂的领导,他这吼声,可是成功将所有人目光都吸引过来,不少人对他们三探头探脑,更有人直接骂章梦安霖没良心,听得她心头火起。


    她二话不说一把将柳轩推出门口:“谁看病?谁看病呢?食品厂那么大的医院被你吃了,你个食品厂的科长,孩子生病免费住厂医院一点问题都没有,你借啥钱?借给谁用?你给我说说!”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眼前人是食品厂的,那边原先就有个医院,是外国人开的,解放后,政府在那边修建了食品厂,便顺手把医院划为食品厂的厂医院。


    论地位食品厂比不上钢厂,但钢厂人说起那边职工,却羡慕得不得了,没办法,谁叫他们看病免费呢,不仅工人免费,连其家属都不例外。看病不要钱,所以眼前人说的原因压根不存在,霎那间,大家看柳轩的眼神不对了。


    见状,章梦松口气,但再看柳轩,还是讨厌,不,是厌恶,要不是场合不对,章梦真想一盆水浇他脸上,让他胡说八道,借口都没找好,就跑来折腾安霖,什么东西,他是想毁了安霖吗?想到这,她语气更冲:“说啊?你借钱给谁?说我听听!”啥孩子生病,放屁!


    说谎被拆穿,还被章梦逼到脸上,柳轩尴尬羞愧又不满,但这种情况,他只能道歉:“对不起,安霖,我弄错了,我先走了。”说完连安霖都不敢看,头一埋跑了出去。


    跑出很远,他都不敢抬头,也不知安霖会怎么想他?倒霉,之前找安霖借钱,他对原因只随口问一句,从不深究,时间久了,他便养成习惯,再也没用心准备过借口。


    谁知撞上章梦,被打个正着,想到这,他对章梦厌烦不已,可烦也没用,钱还是没借到啊?现在该找谁帮忙呢?谁能一口气借出三十块不打嗝?柳轩摸摸后脑勺,着急得不行,他妹妹可还等着钱出嫁呢。


    而厂委楼里,柳轩一跑,看热闹的自然也都散了,章梦跟安霖回了家,一坐下,她便看向安霖:“这真是你以前跟我说的那个班长?就这,有担当,有责任心,还爱护同志?”眼瞎吗?


    安霖揉揉眉心,无奈道:“他以前真不这样。”回来后,却变得很多,变得他都要不认识了。


    “啥不这样?我看是以前在部队,有人压着,没显出来他有多蠢,如今到家他自己做主,便控制不住了。”章梦不屑道。


    安霖没有反驳,他也觉得柳轩处理家事一塌糊涂,照顾家人归照顾,但也不能完全不顾个人情况,他是打算逼死自己养活父母兄弟姐妹吗?


    “下次他再来,你不准再借钱给他,借他也用不到孩子们身上!”章梦想起刚才柳轩引起的轰动,恶狠狠道。


    安霖点点头,无所谓道:“本来这就是最后一次了。”要不是看那几个孩子可怜,他是绝不会多次伸手,可如今看来,他借再多,只要柳轩脑子不清醒,也没用,说到这,他叹了口气,上前紧紧抱住章梦,“人的变化也太了,要不是我跟他待过几年,都要不认识他了。”


    章梦嗤笑:“怎么?觉得惋惜?”


    安霖:“有点!”


    章梦心一哽,行吧,看在你的份上,我就捞他一把,虽然她看他就觉伤眼,但谁让安霖难受呢?为了他,有些退让她也是可以接受的,毕竟他对她那么好!


    不过在这之前,有个问题得先确认:“他刚刚大骂你让人看笑话是不是故意的?”


    安霖闻言一笑,知道章梦是心疼他,心中一暖:“他没这个脑子!”


    “行,我知道了。”你知道什么?安霖还想问,章梦却已经说起她今天的收获了,安霖顿时将其它想法丢下,陪她一起庆祝成功。


    第二天,章梦去厂委上班,如今她虽管着卤味组,但上班的地方依旧在采购科,一到办公室,她便找上了赖科长,自打金秋走后,赖副科长就把头顶上的副字给去掉了,所以他如今看章梦就跟自己的女儿一样,特别慈爱。


    “科长,我们厂八一的扶助名单出来没?”


    赖副科长一愣:“差不多了,怎么,你有新想法?”


    “我最近了解到,有一个因伤退伍同志家特别困难,他自己到处借钱不说,几个孩子还经常饿得嗷嗷直叫,我们是不是应该去看看?”章梦将柳轩的情况说一半留一半,成功让赖科长眉头紧皱。


    “哪个街道的?不可能啊,因伤退伍的同志拥军办都会安排工作,他怎么会过成这样?是不是有人顶替他名额还是做了别的手脚?”


    这种事都是有先例的,两年前江州就有个退伍的残疾老兵因为不识字,被人骗取了报道证,顶替掉工作,直到街道清查黑户和流动人口,才发现这个秘密,政府哗然,当即将顶替的人抓住判刑,同时重新安排给那个老兵安排工作。


    但打那以后,拥军办每给一个退伍军人安排工作,都得去军中和家庭原籍调查,确认无误才会接收,双管齐下,这两年已经很少出现类似情况了。


    章梦装作不了解的摇摇头:“我也是偶然得知这个消息。”


    “那我们就去看看!”赖科长拍板,第二天,章梦便带着人去了柳轩家,路上满脸寒霜,那么大方是不是?喜欢把钱送出去养别人是不是?章梦这回非得让他尝尝身无分文,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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