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月愣了愣, 她看向陆凛沉沉的眼睛,心口一点点揪了起来,拧得难受, 好不容易化开的泪光又一次氤氲起来。
“陆凛,或许我真的差点没能走出鬼门关,可这和糖葫芦没有关系的。”
“只是我想将他们生下来,我舍不下他们任何一个。”
“是我一直没有问过你, 那七天你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放在他腿上的脚收了回来, 靠在床边的人儿压下心头那一点火和委屈, 主动来到他身边, 爬到他腿上坐着。
嘉月的双手缓缓地抬起, 带着丝颤意, 却坚定地靠近陆凛, 抱住他的脑袋, 与他先前无数次对她做过的动作一模一样, 只不过比他柔软许多。
她将他的脸转到正对自己的地方,倔强地望着他那双黑沉的眼睛,想从里面看出一星半点痕迹。
闹脾气的是她, 可他也从不坦诚。
“没怎么过,坐你旁边看着而已。”
男人看着她的眼睛,有那么一瞬差点有了说一两句实话的冲动, 但他最后依旧面不红心不跳地扯了过去。
放在嘉月腰间的手不安分地移动着,娴熟又带有侵略和目的性地在她的敏感点上作乱。
“骗人。”
“我早就注意到你额头上这块斑了。”
尽管因为他的动作嘉月的脸上染上了诱人的潮红, 指尖也变得酥麻,险些脱力,但她还是紧咬牙关,努力与眸中的几分迷离做着斗争, 盯着他头上那块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不大不小,形状偏圆的斑。
一个月过去,它也消得差不多了,不细看很难发现。
嘉月能猜到它是怎么来的,但她知道依照陆凛的性子不会细说的,便一直没问。
“你去哪磕头了?”
低下头,嘉月的额头轻轻贴上他的,二人的呼吸便紧密地交织,彼此的心跳也隐隐回响。
一个略显快速,一个沉重有力,更为猛烈急促。
近在咫尺的距离,她能清楚地看到他乌黑瞳孔里的自己,比镜子里还要剔透漂亮,也是那里面的全部。
捕捉到一点细微的波动后,她又猛地凑上前亲了他一下。
柔软的唇瓣带来一阵甜甜的馨香,男人第一反应便是抬手扣住嘉月的脑袋要继续亲。
最后唇瓣却紧紧地贴在了她细嫩的掌心。
陆凛看着狐狸般进退自如,将他牢牢牵引住的嘉月,唇角弯了弯,带着危险的深意。
她如今是真能耐了,知道怎么诱引他了。
可惜火候不够,嫩得很。
“有用就行,你管老子去哪磕?”
低笑一声,陆凛的声音透过她的掌心传来,难免有些闷沉,他若无其事地啄起嘉月贴在自己唇瓣上的手掌,时啃时咬,细密酥麻的感觉连绵不绝。
被他亲着人儿连呼吸都有些不稳当了。
“那我想知道哪一家寺庙这么灵验,改日也好去给糖葫芦求个平安符。”
挣扎着收回手,嘉月将双手全都藏在身后,鼓着嘴瞪他,明知很难但还是想从他口中套出点话。
“陆铭约,陆慕月。”
搂着她的男人没再与她纠缠在这件事上,视线落向窗外铺满了金色光辉的院子,倒映出一片淡淡的温和。
他轻启薄唇,平静地道出了两个名字。
而正气恼地揪着他鬓边发丝的嘉月蓦然愣住,怔怔地垂眸看向陆凛,眼眶不知不觉又红了起来,哽咽着搂住他的脖子,垂下眼帘眼泪汪汪地问他:“你是刚刚想的,还是早就想好了?”
抬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男人刚想开口回答,嘉月便又偏过脸不看他了,小嘴翕动着,喃喃道:“算了,哪一种我都不开心,更何况也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实话。”
“勉强允许你继续做他们的父亲。”
“过两日办了满月酒便让他们入族谱吧。”
捏住她细嫩的下巴,陆凛把她的小脸轻轻转回来,盯着她又哭又笑,十分惹人疼的眉眼,仰头亲了亲。
“名字你要不喜欢就换,这事听你的。”
“我家没族谱。”
说完后陆凛便将她放回床上,起身边往外走边整理有些褶皱的衣袍,准备去郊外兵营。
他放手转身得太快,以至于嘉月根本没能看清他的神情。
“陆凛我喜欢!”
“没有族谱也没关系的,可以从我们开始呀。”
她心里揪得疼,踩着鞋下了床榻,噙着盈盈的泪水看着男人挺拔的背影,声音虽有点急,又带着丝许柔弱的哑意,但格外坚定。
没有便没有,他们当老祖宗也挺好的。
男人的脚步微顿,垂落在身体两侧的指尖猛然颤了颤,而后便重新迈开长腿走出屋子。
那天下午,嘉月给他整理书房时翻到了一本压在最底下的诗词书,里面夹着写满了各种名字的宣纸,那字迹依旧龙飞凤舞,却没有力透纸背,又轻又温柔,还带着些许犹豫和停顿。
嘉月不由得想起他偶尔抱两个孩子时的场景,与眼前的字重叠又分散。
臭陆凛,明明心里在意。
父亲给孩子起名不管好不好听,寓意如何都不丢人的,和读不读书,有没有学识无甚关系。
你起什么我都会喜欢的-
两个孩子办满月酒那天,嘉月起了个大早,精神颇好,换上一袭明蓝色的罗裙后也没急着梳理妆发,而是回到内室从摇篮里抱起糖糖,将她塞进坐在床边,眉眼拢着倦色的陆凛怀里。
男人的发丝略显凌乱的垂落在肩头,晨间的阳光淡了他原本锋锐的棱角,平添一份随和,但终究没法化开他眉眼间那抹因孩子突然而至而产生的僵硬。
尽管动作不是很自然,但陆凛抱的姿势也算是标准正确的。
两个孩子夜里喂过一次奶,此刻睡得正熟,虽然夫妇俩的动作很轻,但糖糖的眼皮还是轻轻动了动,紧紧盯着她的陆凛咽了咽喉咙,下意识地晃动手臂,动作不仅轻,还格外板正。
彼时嘉月正弯腰去抱另一个摇篮里的葫芦,也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和动作,不然势必得笑起来。
糖糖在陆凛怀里舒服地咂巴了一下小嘴,打了个奶嗝,便再没有其它动静,睡得十分乖巧香甜。
男人绷得笔直的腰背放松下来,一双好似凝固的凤眸渐渐化开。
温嘉月昨天非要把孩子抱屋里睡,半夜两个小东西一前一后嚎起来要吃,折腾半天。
索性家里就养这两个兔崽子,也就操心这一回。
想着陆凛抬起手指,用微有粗粝的指腹轻轻点了点糖糖嫩白的小脸,眼底有过片刻的深幽,继而又被慵懒的随和取代。
他们比出生时好看许多,眉眼间已能辨出些他与嘉月的神韵。
糖糖的皮肤,还有那双乌黑的大眼睛是与嘉月像的。
葫芦虽不及妹妹白,但眼睛同样与娘亲神似,日后会是怎样的风流俊美也可想而知。
夫妻二人抱着孩子挨在一起,看了他们一会,陆凛起身洗漱前抱着糖糖凑到嘉月面前亲了亲她的脸颊。
散着一头青丝还未梳发的人儿红了脸,轻轻摸了摸被他亲过,仍在发着烫的那一处肌肤,看着他将孩子放回摇篮,阔步走出。
“爹爹还是疼你们的。”
但他好像更在乎娘一点。
垂下眼帘,嘉月用手指轻轻勾起葫芦细软一团的小手,大眼睛里既有喜悦又有一丝无辜。
那娘以后多疼你们一点吧-
这场满月宴是他们夫妇正式回京城后办的第一场酒席,宴请了许许多多的权贵和世家大族,前院里杯盏交错,热闹非常。
虽然有许多人私下里议论过陆凛出身,但因着他受秦绥帝重视和信任,再加上气势惊人,十分不好惹,所以也没人敢当面说什么。
酒席上的男子或多或少都在奉承陆凛,尤其是李福带着秦绥帝和皇后的贺礼过来后,这阵讨好的风就刮得更厉害了。
而嘉月原就在京城长大,认识她的夫人小姐不在少数,此番也都在夸她眼光好,觅得良缘。
一番应酬下来她难免有点疲乏,再加上想去看看被抱到里屋休息的葫芦和糖糖,便寻了借口短暂离开,席面由大嫂苏茗窈帮忙照看着。
“夫人,大人有事需要您立刻过去商量。”
只是嘉月刚穿过长廊绕到小花园,便被陆凛身边的初一拦了道,他脸上的神情还算如常,不过眼神多少带着难以启齿的无奈和郁闷。
“带我过去吧。”
嘉月有些担心,捏着帕子的手紧了紧,看了一眼秋玉用眼神示意她去看看孩子,而后便带着春锦一同去陆凛那儿。
“温嘉月,上次老子就该挖了她眼睛。”
走进暖阁休憩的小屋,嘉月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地上哭得梨花带落雨的少女,而陆凛则坐在不远处的软榻上,手肘撑着腿,大手按着额头,冷笑一声后粗着嗓子说了一句。
他大约也喝的不少,开口间酒气扑面而来,有些冲人,又充斥着浓烈的危险。
嘉月知道陆凛并非在开玩笑。
大哥成亲那日与他们迎面相遇有所逾越的还是她,只是嘉月打小在京城长大,见过的千金小姐并不少,对她却没什么印象。
所以她很可能是这两年才来到京城的。
“可有其他人看见?”
来到男人旁边的软榻前落座,她侧首看向他,黛眉微蹙,有点不安。
若无人看见还好,有的话除了见血封口,没有更快更好的法子。
“你就说杀还是不杀。”
放下撑着额头的手,陆凛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人,凝着嘉月的眸中猩红的杀意若隐若现,压迫可怖。
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这种下作的,利用悠悠众口逼人就范的招数。
“你喝多了,初一,先把大人扶到隔壁休息,再让厨房送一碗醒酒汤来。”
“十五,去席面上看看,若有人询问便说大人不胜酒力,正在小憩,很快就回。”
两个小厮齐声答应后便各自行事。
轻轻松开包住陆凛手的两只小手,嘉月的余光扫过地上被堵了嘴,吓白了脸,连连往后躲,抖个不停的少女,美眸中划过一抹倦怠和无奈。
这世道对女子苛刻,这姑娘又何必为难她,也为难自己。
“后花园的湖够深。”
男人起身走动,这屋内便越发压抑紧绷,他路过地上的人时停下脚步,目视前方,声音低沉,又渗出刺骨的冷漠和暴.虐。
他是在沙场上刀尖舔血的人,手上再多多少人命对他来说都没区别。
嘉月没说话,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又看着那扇门在自己面前缓缓合上,隔绝外面热烈温暖的阳光。
“你是哪家的小姐?”
她柔软的话音落下,春锦也将对方嘴里的棉布团拿了出来,只是还不等那女子思索好开口,嘉月便又轻声补充了一句:“若还想活命便不要生隐瞒的心思,更别再肖想那些不可能的事情。”
“我姓苏,名茗柔,是平阳侯府三房的嫡次女。”
在嘉月的授意下,春锦将人扶到一旁的凳子坐下,但没有给她的手松绑。
“既是侯府嫡女,又为何要用这些手段?”
“你该知道,就算事成,你也只能被一顶小轿从偏门抬入定北侯府,一生为妾。”
双手交叠置于腿上,衣着华贵,优雅柔善的嘉月眉眼间并无怒意。
她平静地看着对面这个没比她小多少的妙龄少女,心底有不喜,但也有一分不解。
她明明可以走一条坦途,又为何要顶着被耻笑的风险选一条死路?
“因为他们都说,你活不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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