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
萧正则听完虞胤江的话,只感觉自己魂都要没了。
什么叫“朕体恤你萧王府世代为国鞠躬尽瘁”。
什么叫“爱卿愿意把最优秀的儿子嫁给虞意,朕甚位欣慰”。
什么叫“即刻择良辰吉日,着萧王府世子萧栖,嫁入端王府”!?
就算再怎么推演,他都想不到会是这个结果。
明明刚刚肖覃表现的很好,皇上也很满意,怎么会!?难道真的要让栖儿嫁给一个男人吗!
肖覃也愣住了。
他不知道虞胤江刚刚去屏风后面做了什么,进去前刚夸了他,出来后就要让萧栖嫁给虞意。
凭借虞胤江对虞意的宠爱程度,这皇子妃难道不应该越优秀越好吗?
实话说,肖覃并不想留在萧王府。
莫名其妙进入此方天地,又有幸得了一个健康的身体,他想要找些事做,不想每天安逸的享乐,那样的日子,他之前生病时已经过了二十年之久了。
可无论嫁给虞意还是留在萧王府,所做之事无非就是结党、争权、夺嫡,而虞意总归是比萧正则好上千倍万倍的,起码在端王府,他不用与萧正则虚与委蛇,有决定自己做什么的自由,能真心支持虞意,坦诚相待。
毕竟萧正则不把原主当儿子,但虞意却真的把原主当自家王妃来敬重。
想到这里,肖覃决定冒一番险。
他上前一步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臣自幼病弱,养在那深宅大院之中,终日不得见一个有趣的人,一件有趣的事,唯有二皇子殿下能让臣觉得不同。”
肖覃叩首,言辞恳切,语气凝重。
“臣爱慕殿下已十七年有余,本以为终其一生也无法得偿所愿,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机会。”
“臣,请求陛下成全。”
言毕,肖覃目光中似有泪水,长拜不起。
“这——”
虞胤江被肖覃几句“肺腑之言”说懵了。
他坚持要为虞意择一门婚事,个中原因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暂且不提。
但他将端王妃的最终人选定为萧栖,并不仅仅因为虞意在屏风后的一席话。
萧栖是世子,是小儿子。
虞胤江虽是圣上,但也是父亲,是父亲就一定会偏爱,光看萧正则的表情,就能知道两个儿子他更疼爱哪一个。
萧覃有才华,品性好,仪态气度好,但和萧正则感情并不深厚。
顶着庶长的尴尬身份,后面还有个嫡出的世子弟弟,年少时又一直生病,若是他真嫁到端王府,只怕萧正则也不会那么在意这层姻亲关系,那样的话,虞胤江的目的也就达不到。
可如今萧覃说,他爱慕意儿许久,是否应该……
“陛下——”
虞胤江正在思索,值守大殿的侍卫突然闯了进来,来不及告罪,跪在地上喊道:“陛下,西市的花玉楼发生爆炸,太子殿下,他,他的腿——”
“太子殿下的一条腿,被炸断了!”那侍卫跪在地上,颤抖的快晕过去。
一国储君竟成了残废,还是在逛青楼的时候成了残废,岂不荒唐!?
“什么!?”虞胤江勃然变色,太子一向洁身自好,品行端正,从不去那些烟柳之地,怎么会突然在青楼里被炸断了一条腿!
侍卫不敢应声,额头上冷汗直冒,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子此番受伤必是有心人刻意为之,甚至说不准一开始是奔着要他性命而去的。
只怕今天过后,这京城中又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父皇,”虞意从屏风后面转出来,眼里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担忧。
虞胤江见他出来,稳了稳心神,吩咐人去取自己那件西域进贡来的狐裘给虞意披上。
“意儿,跟朕一块去东宫,看看你大皇兄。”
虞意应是,不着痕迹的看了肖覃一眼,这人编瞎话的本事是越来越厉害了,什么“一往情深”,什么“终日不得见一个有趣的人“,上一世只是骗骗自己,这一世已经骗到父皇跟前儿了。
不知道萧正则给了他什么好处,能让他做到这个地步。
况且就算是天大的好处,他虞意难道给不起吗?
“萧正则。”
“陛下,”萧正则连忙起身跪下,心知自己今日听得这么大的消息,这宫门恐怕一时半会也出不去了。只是他们的人并未安排出手,不知道这次的事是谁在背后推动……
“你们三人,就先住在这宫里吧,待到事情平静了再出宫。”
萧正则不敢有意见,虞胤江此时正在气头上,话里话外里都像是浸了玻璃碴子。
一国储君,随随便便就变成了残疾,这到底是在设计太子,还是在挑战他虞胤江的威严!?
肖覃伏在地上,心下一惊,甚至来不及想自己刚才那一番话有没有被虞意听到。
怎么会这样快?
——这花玉楼爆炸案,正是虞意和虞胤江离心离德的开始!
*****
“圣上驾到——”
李福全一声高唱,东宫当值的侍卫宫女齐刷刷跪了下去。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虞胤江疾步走到床前,问道:“大皇子怎么样了。”
太医院院首放下手中的纱布,低着头回道:“启禀陛下,太子殿下他……”
“大皇子暂无性命之忧,臣等已经为殿下止血了。”一名太医突然抢着说。
院首心下一惊,背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颤抖着应道:“对,对对,臣等必当竭力救治……大皇子。”
“嗯。”
虞胤江闭了闭眼,走到外间坐下。
“意儿,进去看看你皇兄。”
“是。”
虞意抿着唇,自己推着轮椅进去,半晌又自己推着轮椅出来,只是脸色苍白尤甚。
寒冬腊月的天气,再好的狐裘也挡不住那冷风,段方竹没进宫,虞胤江身边的人不知深浅,也不会照顾。
虞意这是冻得狠了,被风吹得头疼,神情都变得恹恹。
虞胤江看在眼里,心下稍安。
皇家没有亲情。虞意和其他兄弟感情本也不太深厚,太过悲戚反而值得怀疑。
虞胤江的皇位也是在腥风血雨中得来的,对这些夺嫡之事自然了如指掌。
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他虽然狠得下心,愿意让皇子们去斗,但该彻查还是会彻查,该罚的也会一丝不苟的罚。
只要不涉及虞意,虞胤江就是个雨露均沾的“好父亲”,是个公私分明的好皇上。
“李福全,给端王收拾间屋子出来,派太医过去看看。”
“是,陛下。”李福全躬身应道,亲自带着人去给虞意铺床。
二皇子的事,可从来没有小事。
就算太子殿下少了条腿,还在里面昏迷不醒呢,二皇子也是陛下挂念的头一个人。
“父皇,还是先给太子殿下治伤要紧,儿臣就在这坐会,不妨事。”
虞意看着虞胤江,对太子的称呼不改,像是根本感觉不到圣上的态度变化——虽然弄到这个地步,太子已经不可能是太子了。
虞胤江更加满意。
他宠着虞意,就是不想让他接触这些肮脏龌龊,尔虞我诈的事情,反正一切道路他都会为虞意铺好。
“陛下,皇后娘娘来了。”宫女凑到虞胤江耳边,低声轻语。
“嗯。”虞胤江烦躁的闭了下眼。
话音未落,门口冲进来一个长发披散的女人,凤袍凌乱的系在身上,发间斜插着几根玉簪,跌跌撞撞的向内间冲去。
“太子,我的太子——”
皇后尖叫着扑到床边,见到太子凄惨的模样,眼睛一闭就要晕过去。
“皇后!”
虞胤江沉声喝道。
皇后一个激灵,抽抽噎噎的跪在地上,不敢再哀嚎。
天子座下,容不得这般失仪。
虞意冷眼旁观,强忍住一阵比一阵剧烈的头晕,静静地等着。
按照前世的发展,再过一会就有人要进来呈报刚查到的证据。
他今天答应虞胤江一起观看萧家儿子的比试,当然不仅仅只是想要把肖覃给踢开。
“陛下,屋子收拾好了。”李福全带着人回来,躬身禀告。
“嗯,虞意先下去歇着吧,一会朕差人送你回去。”虞胤江面色和缓了些。
“是,父皇。”
李福全上前,推着虞意向内间走去。
皇后像是刚看见这屋里还有个人,见虞意要走,立刻尖声叫道:“陛下,太子还在里面躺着呢,凶手还没找到,二皇子就要急着走吗!?”
“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觉得是虞意做的!?”虞胤江勃然大怒,“李福全,赶快送端王下去休息!”
“是。”李福全低眉顺眼的从皇后面前经过,手上稳稳推着轮椅,不肯颠到虞意半下。
虞胤江捏了捏眉心,自己儿子还昏迷不醒,就急着要攀咬别人了,他这皇后可真是好仪表。
“陛下——”
皇后平日里也是个稳重的,兴许是太子骤然间断了一条腿对她打击太大,她竟不管不顾的站了起来,跌跌撞撞的要去拦人。
虞胤江刚想发怒,门口侍卫进来通报,说大理寺查到了重要线索。
“让他们进来,皇后,还不快坐好!?”
皇后脸色惨白,勉强在虞胤江身边坐下。
“参见陛下!”大理寺卿周可明,一进来就跪在地上行了个大礼。
“嗯,行了,快起来。”虞胤江皱眉说道:“线索呢?呈上来给朕看看。”
“是!“周可明深吸一口气,从袖中掏出一块玉佩,抬起头刚想说话,就看见虞意被李福全推着离开的背影。
“臣,臣……”他突然间卡了壳,半天没说出来一个字。
“怎么了,快点说,查到了什么不能说!”虞胤江不悦道。
周可明冷汗直冒,心想这确实是不能说,传话的人不是说好端王今天会去西市的酒楼吗,怎么现在在宫里,还就在陛下身边!?
自己手里还拿着准备陷害人家的“证物”呢,这……
“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呈上来。”虞胤江吩咐。
“陛下,这,这……这是臣来时捡到的一个玉佩,想必是宫里哪位贵人的。“周可明勉强说道。
“哦,那线索呢?”
“臣……暂时没查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
虞胤江把玉佩扔给宫女,怒火中烧压都压不住:“周可明!朕让你查案,你给朕捡什么玉佩!?怎么分不清轻重缓急!”
“平时办案都办的飞快,怎么,这次害怕了?不敢查了?你这大理寺卿要是不想干,朕马上找人替你!”
“是……臣知错。”周可明把头埋在地上,冷汗止不住的流。
“陛下……二皇子好像是受了风寒,意识有些不清醒了。”李福全瞅着时机走出来,凑到虞胤江耳边说。
“嗯,先回宫。“虞胤江喘匀了气,吩咐皇后在这守着,自己带着虞意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身后,周可明长出一口气,庆幸自己没有上来就说那枚玉佩是证物,否则计划泡汤不说,只怕脑袋都要保不住了。
皇后跪在地上,目送虞胤江离开。
她苦涩的看着虞胤江远去的身影,不知道多少次在心里劝自己接受,接受天子的无情和冷漠。
除了那个短命的女人和她的孩子,皇上谁也不爱,谁也不在意。这么多年了,不仅她看的清楚,这后宫上上下下,谁看不清楚?
*****
出了东宫,虞胤江本想安排马车立刻把太医和虞意一块送回府。
谁知刚到宫门口,就见肖覃跪在地上。
“哎哟萧公子,您这是做什么呀,赶快起来。”
李福全瞅着虞胤江的脸色,飞快上前把肖覃扶了起来。
“皇上,臣想与殿下同去。”
肖覃沉着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足够诚恳。
他看过这段情节,原书中虞意遭人诬陷,连王府都没回就被软禁在宫中。
看守的侍卫侍女不知道得了谁的指使,对虞意明里暗里的各种苛待,他那副病弱的身子,没几天就被折腾的不像样了。
这些人后来都被虞胤江杀了,只是虞意加重的病情却再也没能养的回来……
现在虞胤江带着虞意出来,脸色还那么难看,只怕马上就要将其软禁了。
虞胤江看了眼虞意,见后者没什么反应,略带探寻的问肖覃:“你……这是为何?”
“既然臣爱慕殿下,本就应和殿下事事同进退。”肖覃长拜,神情疑惑,似乎不明白虞胤江为什么会这么问。
事事同进退。
虞胤江微微点头。
他要给虞意择妻,不就是为了有个知冷知热的人,能陪着他,照顾他吗?
肖覃虽然是个男子,但虞意身体不好,换了寻常女子只怕也照顾不来。
若是虞意此刻还清醒,一定又要在心里嘲讽肖覃的“道貌岸然”,只可惜他现在头疼欲裂,昏昏沉沉,强装作若无其事,实际上连虞胤江在和谁说话都分辨不出来。
“也罢,既然你有此心,那朕便成全你,若是二皇子有什么闪失,唯你是问!”
……等等。
肖覃僵住了。
虞胤江怎么对虞意这个态度?就算再宠爱虞意,这会也正在气头上,否则那些侍卫婢女也寻不到下手的机会。
李福全推着轮椅走到肖覃面前,放手,又退回虞胤江身后。
“人可就交给你了,带着太医,赶快回府!”
虞胤江吩咐起驾,肖覃留在原地,看了看虞意惨白的脸色,又看了看一旁尴尬的太医。
所以自己现在,是要跟着虞意回端王府,贴身照顾他;不能让他生病,不能让他难受,否则皇上就要治自己的罪?
肖覃迷茫的抿了抿嘴。
虞意平时积威甚重,周遭侍卫没一个敢上前碰他的,一行人就这么在宫门口站着。
“萧公子,你还是快,快把殿下扶上马车吧。”太医殷切的看着他,急的满头是汗,仿佛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若是这位爷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这些人可都要跟着掉脑袋!
“……好。”
肖覃踌躇了一番。
而后两步上前,展开披风将虞意裹住,轻之又轻,缓之又缓的把人打横抱了起来。
他从来没抱过人。
不说男子了,就连女子都没抱过。
难道所有人抱起来都像这人一样软?
他完全不敢使力,怀里的人太瘦,总觉得一不小心就会伤到。
“殿下,别睡。”
见虞意似乎要彻底睡过去,肖覃忍不住唤道。
“……嗯。”
虞意发出一声微弱的鼻音,脑袋偏了偏,鼻尖正好抵在肖覃的颈窝。
温热的呼吸扑过来,肖覃脑子里轰的一声,心跳震响。
奇怪。
这种感觉他从未有过,按理说也不应该有过。
但却又莫名的……有些似曾相识。
似乎在某段记忆深处,他也曾如此,因为某个人。
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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