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1】


    踏青要在清晨露水将消时出门,这样才能在一天日头最好的时候赶去京郊,见到最明艳,最舒畅的春光。


    怕虞意起不来,肖覃昨夜早早便去他房中,催他睡觉。


    这人最近不知迷上了什么书,经常看到深更半夜,段方竹怕他眼睛熬坏了,一入夜就在门口探头探脑,又不敢进去催。


    肖覃觉得殿下好些日子没这么清闲了,只吩咐侍女在房中多点几枚蜡烛,惯着虞意熬了几个小夜——但也不会太久,顶多晚一个时辰。


    “今早朝霞好得很,怕不是要下雨?”


    虞意没睡饱,倚着软塌神情恹恹。


    肖覃撩开车帘,马车已行至半路,阳光还不错,甚至有些让人睁不开眼。


    “无妨,若是下雨,便买两把油纸伞,沿着镜湖转转。”


    肖覃感受着空气里残存的微寒,转头打量了虞意一番。


    后者打了个哈欠,疑惑的递给肖覃一个眼神。


    “殿下左手——”


    “不疼了!”虞意就怕他问这个问题,趁他说完之前连忙接道。


    那日决定去要踏青之后,肖覃突然想到虞意手指带着伤,说什么也不肯在伤好之前去。


    虞意无法,一天叫江寒过来看上八百遍,再三保证不疼,才让肖覃松口。


    “不疼便好。”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虞意板夹还没拆,他可不像江寒,放不下心来让虞意就这么出去,城郊人多,外一磕着碰着了,要从头养起不说,那十指连心的痛少不了也要再经历一遍。


    “还有多久到。”


    虞意闭上眼,看样子是还想睡。连续熬了几天夜,昨晚早上床竟然有些不适应,翻来覆去好久才睡着——不过意外的没有想些乱七八糟的事,只简单想了下明日会是怎样的光景。


    “快了,殿下再睡会?”肖覃伸手,替虞意拢了拢衣襟。


    “不睡了,”虞意摇摇头,“你一个人坐着未免有些无聊。”


    “那殿下陪我说话。”肖覃笑了笑。


    一个人坐着不会无聊,他有很多事情可想,很多未来想要筹谋,但如果虞意要陪他,他自然是愿意的。


    “好,”虞意喝了口茶,似是想到了什么,突然说,“你久在府中,应当不知道这京郊有什么好玩的,可要本王介绍一二?”


    肖覃点点头,道:“只知京郊有处镜湖,人们爱去那里求子求姻缘;有座庙,香火很旺。”


    “镜湖风景不错,湖边柳树成荫,但如今还是早春,花开的不多,或许只能偶见……几朵迎春。”


    虞意出神道:“听段方竹说,父皇和母妃经常便服出宫,带我去镜湖边上赏春踏青,只是我年纪太小,记不得了,不过他们二人,应当是在镜湖留下了不少美好回忆。”


    “至于那座庙,”虞意想了片刻,道,“庙前有集会,卖一种果酒,味道还不错。”


    “庙会?”肖覃也有些好奇,别说庙会了,连一般的坊市他都没去过。


    “你想去?”虞意看过来,“倒没什么特殊的,只是一般的吃食和小玩意儿。”


    这人又不是真的在王府里养了二十多年的病,总不至于连庙会都没去过吧?


    “想去,”肖覃真诚点头。


    顿了顿又补充道:“只是殿下不能去,庙会人太多,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回来便是。”


    虞意无奈,刚想说他真的没事,青远便撩起帘子,兴奋的喊道:“殿下!公子!镜湖到了!”


    ……


    水波潋滟,晴日微寒。


    湖畔围着三三两两的男女,或谈或笑,或赏柳,或泛舟。


    肖覃今日穿了件湖水蓝的衣裳,这颜色在阳光下很好看,衬的整个人愈发俊朗,眉目深邃。


    虞意照常裹在狐裘里,盯着肖覃看了几眼——心想自己怕是在王府里闷久了,从前怎么没发现这人长得这般好?


    肖覃在虞意后面下车,两人一露面,就吸引了不少年轻姑娘的目光。


    一个温柔的替对方裹领子,一个面上不耐,目光却极专注。


    周围本有姑娘想上前搭话,见这两人之间的氛围,一时间竟觉得自己插不进去似的。


    肖覃见有人看过来,侧身挡住了虞意。


    “殿下,她们在看你。”


    虞意没接话,心想难道不也是在看你吗?


    他面无表情的朝周围瞥了一眼,叽叽喳喳的姑娘们瞬间被他吓得噤声,只敢偷偷往这边瞟——这公子好看是好看了些,但怎得这样吓人?


    看那眼神,竟像是要杀人了一般。


    虞意收回目光,心情好了不少,自然的朝肖覃伸出右手。


    “走吧。”


    “哦……”肖覃有些愣,“要……牵手吗?”


    “人太多,怕你走丢。而且来这里的都是成双成对的,我们不牵着,不是让人觉得奇怪?”


    这话是虞意随口瞎扯的,他怎么可能在意旁人的看法,不过是想哄着肖覃把手给他罢了。


    “殿下说得对。”肖覃也伸出手,本想平常牵着就好,谁知刚握上就发现这人手冷的像冰块一样,干脆整个包在手心。


    虞意手指修长,但指节很窄,这么被团着也不觉得不适,索性就随他去了。


    二人结伴走到湖边,看船的伙计迎上来道:


    “公子,要划船吗!今天天气好,到湖上坐坐可畅快的很!”


    “什么样的船?”肖覃牵着虞意,凑上前去看。


    “便宜一点的有竹筏,有小舟,也有好一点的长叶舟【2】,不过那些不安全,也不舒服,还是画舫坐着好,三六九等都有!您看看……要哪种?”


    “自然是要最好的画舫。”虞意不假思索道。


    “先等等,”肖覃无奈,“殿……归思可想自己划船?”


    本为游玩,若是被人听见他喊虞意“殿下”,倒不大方便了。


    虞意一怔,望向湖内,果然有不少年轻的男女,坐着各式各样轻便的长叶舟,自己划船推浆,谈笑风生。


    肖覃见虞意看的出神,便知他想划,于是笑道:“麻烦你,给我们一架长叶舟吧,要好看些的。”


    “长叶舟您这边请——”伙计见他们俩衣着华贵,却放着画舫不坐,硬要自己划船,本来觉得疑惑,后又想通了——恋人之间谈情说爱,可不就是要折腾着才有趣吗!


    “归思快来!”肖覃挑好了舟,转头朝虞意喊道。


    “嗯,来了。”虞意落下几步,眼见着肖覃比阳光还晃眼的笑,竟不自觉的也带出点笑意。


    临近岸边,地面开始变得泥泞,虞意今日着白鞋白衣,没走几步鞋面就满是泥点子。他拎起狐裘的下摆,微微皱眉道:“这里不好走。”


    肖覃让阿竹送来几个软垫,这会儿正往船上放。


    听见虞意说话,他转过身来,长臂一伸,把虞意揽腰提起,又稳稳的放到船上。


    “鞋脏了,”肖覃低头。


    “无事。”虞意不太在意的说道,只是一双鞋而已。


    “衣服下摆也有泥点子,”肖覃思索片刻,似是想到了什么,“今天见许多男女穿着都很是相配,不如过会我们也去置办一身?”


    ……?


    虞意看了看两人的衣服。


    他们现在难道穿的不般配吗?他昨晚还特意嘱咐段方竹,挑几套成对的衣服送过来,今日这一蓝一白,可是他亲自选的!


    虞意不动声色的往周围瞅了几眼。


    见周围有几对男女,女的穿鹅黄,男的也穿鹅黄;女的穿月白,男的也穿月白;女的穿嫩粉,男的不便穿嫩粉,但穿的也是淡紫……


    难道在这人心里,非要穿一模一样的款式,一模一样的颜色,才叫穿的般配吗?


    想到这里,虞意竟有些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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