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虞意早早便进宫,和虞胤江请赐婚的旨意。
前几日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自在轻松了一阵,从太子的事情中挣脱出来,畅快的喘了几口气。
可虞意没忘,他重生一回不是来享乐的,而是来夺权的。两个月后京城就会再起血雨腥风,这次一旦开始,便是不死不休的结局。
他必须要赶在那之前,和萧覃把这亲给成了。
虞意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天,甚至现在还有些后怕,当时的惊恐与事后的绝望一直压在心头,让他想想就心悸。
四月十七,天子大寿。
本该是举国同庆的日子,紫禁城内却血光乍起。
那日殿内鼓乐齐鸣,歌舞升平。参宴的大臣轮番上前为虞胤江祝酒,话必言祥瑞,言必称万岁,虞胤江多喝了几杯,被哄得高兴。他高兴了,底下的大臣自然也高兴。觥筹交错间,不少人醉眼朦胧,盘算着何时能回府中。
按往常年来看,至多还有一个时辰便能归了,不过陛下今日兴致好,又遇上整寿,少不得要多留上一会。
虞意也是这样想的,他起身告罪,打算去外面吹吹风醒醒酒,回来再陪虞胤江说话。虞胤江当时正和几位朝中元老聊着,闻言也没管他,只是嘱咐李福全给虞意加件衣裳。
李福全于是陪着他,在小花园里散了会儿步。
虞意觉得酒醒的差不多了,刚准备回去,突然听见殿内传出来一阵兵刃相接的声音。等他预感不妙冲进去的时候,殿内满是侍卫的尸体,虞胤江倒在血泊中,皇后正抱着他,声嘶力竭的喊太医——
后来所有事情都乱了。
虞胤江终于察觉到自己的皇权有多不稳,有多少人虎视眈眈的盯着,不只是想要这位置,更想要他的性命。
他的伤太重,年纪又大,平日里本来隔三差五的就有些小毛病,这次受伤竟险些没救回来。
人,一旦有了怀疑的念头,就会无休无止的一直想下去,直到彻底相信自己所怀疑的东西都是真的。
皇后替他挡了一刀,砍在胳膊上。虞胤江因此越来越信任她,对其他人却开始频繁的猜忌和试探。虞意和虞恕,都是他首当其冲要怀疑的对象。
昔日疼爱自己的父皇如今躺在病床上,怀疑他想要弑父。上一世虞意觉得,没有什么会比这更让人绝望。
行刺之人据说武功极高,虞意没能亲眼所见,不知道自己能否对付的了。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他虽然重活一次,占了些许先机,但也不一定能预知未来的走向——毕竟这一世,很多事都不再一样。
换句话说,若是皇后真想做些什么,他没把握能完全应对。
届时萧覃无非只有两个去处,要么跟着自己,要么回萧王府被萧正则控制,替虞恕做事。但无论哪一派,自己还是虞恕,皇后都不会放过。
那女人毒的很,虞意不确定她是否清楚自己对萧覃的看重;若是清楚,她必定会教唆虞胤江让萧覃回萧王府,在除掉虞恕的时候顺便干掉他。
攻人先攻心。
皇后这么做不是想刻意恶心他,给他找不痛快,而是想让他在着急之下失了分寸,人在怒火攻心时难免会冲动行事,出了差错便会自乱阵脚,甚至用不着她下手,虞意自己就会把自己置于死地。
这么想来,与其让肖覃跟着萧正则,被人骗了还要受罪,不如让他留在自己身边,至少自己赢的可能,总归比虞恕大些。
但这只是下下策。
最好的办法,还是让萧覃变得透明,让皇后觉得他在端王府里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
如此一来若情势真的不好,他大可以安排人送萧覃出城,送回他养父母家中,再伪装出一副肖覃自己逃走,自己气愤不已的样子,皇后听过也许会嘲笑他众叛亲离,却不会刻意派人去赶尽杀绝。
从王府到宫墙的路上,虞意飞快的把思绪理了一遍。
“殿下,养心殿到了。”跟轿的小太监替他撩开帘子。
“嗯。”
虞意整了整衣冠,缓缓吐了口气,迈进殿中。
皇后毕竟身在后宫,在世家大族中影响不小,手底下的探子却不够多,没埋到他端王府里去。
这是好事,至少在府中两人不必刻意伪装。
不过如此一来,想要把消息递到皇后的耳朵里,少不得要通过虞胤江。
今日进宫表面上只是为了请道赐婚的旨意,可他的一言一行若是有丝毫的不对,日后便会惹来许多麻烦。
******
另一边,肖覃在虞意出门后不久,来到了禁军校场。
天子五十岁整寿,举国同庆,提前半年开始筹备都算是晚的。如今只剩两个月,叶知秋和礼部尚书喝了好几次茶,总算把寿宴当天殿前值守的规格和阵势都给商议妥当。
能够入殿侍奉的,武功要好,气质样貌要好,身姿要挺拔,更得机敏,会应变,愚笨木讷的要不得,而这正式选拔之日,就在今天。
肖覃早料到今日的比试不会容易,毕竟在天子寿宴时近身护卫,若是还能得个赏,那便是光耀门楣的好事,谁不争着抢着做?
只是就算千难万难,他也得想办法把自己给塞进去,原因无他,不过是因为虞胤江重伤了,对虞意有害而无利。
虞意现在根基不稳。
按书中的情节来看,刺客刀刀命中要害,以致虞胤江伤后不早朝,不主事,连性命都险些保不住。朝纲崩坏,虞恕预感不妙要出手,皇后的人趁机搅浑水,再加上不久之后北方战事愈演愈烈,闹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明明是盛世,却偏偏让人觉出几分亡国的颓败。
虞意被猜忌,被陷害,被原主背叛。虞胤江不信他,他纵是有千言万语,说出来也无济于事。
因此虞胤江绝不能这么早出事,至少要等到殿下有能力和皇后正面抗衡。
……
今日选拔,叶知秋亲自监场。
场内人很多,前几天周方明替肖覃报过名,这会他随便挑了个角落坐下,等着选拔开始。
坐着坐着,肖覃突然想到一个重要情节——
寿宴前两天,叶知秋被人下了毒,整个人昏迷不醒,没能去殿前值守。而且这毒用的极巧妙,太医一时半竟没诊出来,刚巧赶在虞胤江受伤之后才发现,否则禁军统领遭人下毒昏迷,虞胤江怎么说也该多几分警惕。
如今肖覃既然清楚下毒之人的手段,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倒不是怕自己一个人应付不了刺客,只是叶知秋和虞意二十几载的朋友,感情甚笃,他不想虞意为此担心。
“大公子也要参加选拔?”叶知秋不知何时从高台上下来,站在肖覃面前。
“是。”肖覃起身,微微颔首。
他坐的偏,周围的人探着脖子向这边张望,却听不见二人在说些什么。
“既如此,只怕寿宴当天归思要一个人坐了。大公子这也算是为了陛下鞠躬尽瘁,连家里人都不陪了?”叶知秋笑着打趣。
“叶大人说笑了,守卫圣上,自然也是在守卫殿下。”肖覃有些无奈。
他方才光顾着想那些复杂的权谋算计,却忘记了这回事。
殿下今日进宫请旨,不出意外两人择日就会完婚。届时其他王爷都带着自家王妃去赴宴,唯独他二皇子的王妃……在虞胤江身边当侍卫。
想到这里,肖覃觉得有些对不住殿下。
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若是随着虞意坐在宴席中间,外一那刺客确实厉害的很,自己又没贴身跟着虞胤江,只怕来不及出手相救。
不过叶知秋倒是提醒了肖覃。
他得趁早寻个机会,把自己的江湖身份告诉殿下。不然等到寿宴那日被迫暴露出来,二人之间少不得又会生出嫌隙。
只是自己该怎么说,难道直说自己其实只是一介江湖武夫?可婚配讲究的是门当户对,殿下会不会觉得……
“时辰到了,我先过去了。”叶知秋见肖覃突然开始发愣,不知想到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一笑。
“嗯?”肖覃回过神,连忙道,“大人请便,是肖覃失礼了。”
“无妨。”叶知秋不在意的摆摆手,转身离开。
走出肖覃的视线范围,叶知秋脸色猛地一沉。
方才宫中传来消息,说二殿下进宫请了赐婚的旨意,虞胤江答应的很痛快,亲自替他们选了个就近的吉日成亲,礼部那边也回话说早就准备妥当,随时可以开始布置。
他等了这么久,本以为熬过寿宴,自己的计划就可以开始实施,却没想到虞意如此心急,竟然连两个月都不能等,立刻就要把萧覃娶回府。
他日日看着肖覃来校场训练,没觉得这人有什么地方比自己好的,怎么归思就认定了他,拒绝自己却拒绝的那么干脆?
况且这人既然占了天大的便宜,当上了王妃,不好好陪着归思赴宴,还硬要当什么殿前值守的侍卫,不知道是真傻,还是有什么别的目的。
既然如此,那就不能怪他心狠了;要怪就怪萧覃自己不争气,平白给了人陷害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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