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后院,乔氏和陈青叶在猪圈里默默劳作,周氏和张氏在鸡窝里随便扫了两把,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这周氏和张氏两妯娌的关系其实也一般,让陈青叶来形容——只能说是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就比如现在,她们俩遇上小吕氏,那就是一致对外。
小吕氏这个人,十分爱面子,也爱炫耀。就她怀孕后吕氏让她停了手上所有活儿安心养胎这件事,她不知道在几个嫂子面前炫了多少次了。
明知道招人恨,还非得去扎人眼。
这不,又来了。
“呦,大嫂二嫂,忙着呢?你看看,都是我不中用,这肚里的孩子也皮,把我折腾的不行,家里的事儿都靠你们了。”小吕氏说完,还拿帕子捂嘴笑,装的好像一副很抱歉的样子。
陈青叶打扫着猪圈,见小吕氏过来了,立马竖起耳朵留心听——来了来了,每日必备剧目妯娌打嘴炮就要上演了。
虽然说是妯娌打嘴炮,但从没有她娘乔氏的戏份。
在陈家,不仅吕氏对三房不在意,其他人对三房也不在意,只当是出力的工具人。
小吕氏没进门前,周氏和张氏日常互相刺两句,但波及不到乔氏——因为在她们眼中,乔氏就是个闷葫芦、是团棉花,你说啥她都不言不语,只管受着,所以她们没事儿连话都不会和乔氏说一句。
小吕氏进门后,她也摸清了乔氏的性子,同样选择忽略乔氏,甚至对整个三房也不多关注。
但周氏、张氏再加一个小吕氏,形成了三足鼎立,这戏就好看了。
因为小吕氏立场鲜明的恭维吕氏,吕氏也光明正大的偏心小吕氏,所以张氏和周氏这对吵了十几年的妯娌竟然有了同仇敌忾的一天。
不过她们的联盟也不稳固,经常说着说着就翻脸,联盟破裂。
陈青叶听着小吕氏那炫耀的语气,摇摇头——太会给自拉仇恨了。
周氏同样怀着孕,却被吕氏安排了活儿;而张氏曾经因为吕氏磋磨掉过一个孩子。因此,小吕氏这话真真是往两人的心窝子上戳。
只见张氏把自己手里的扫帚一扔,说道:“可不是嘛,四弟妹这胎坐不稳真是让人揪心呀。我听人说这妇人怀孕时反映大,将来生产时可遭罪呢。前几年我娘家那儿有一个,啧啧,最后疼了三天三夜,愣是没生下来,这孩子没了,妇人...也没了。”
小吕氏听明白了,张氏是咒她一尸两命呢,这个恶毒的死婆娘。
看着小吕氏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张氏在心里冷笑,咒不死你个马屁精。
周氏装作一脸担忧的“啧啧”两声,“真的吗?够吓人的。四弟妹,我看你这胎怀相不太好呀,你可得注意点儿。”说完,也掏出帕子,学着小吕氏刚刚的做作样,捂着嘴笑的一脸抱歉。
这可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小吕氏一张利嘴张张合合,“长那一张嘴到处喷粪,也不知道积点德,迟早到阎王爷那儿给你舌头拔了。”
周氏和张氏也不甘示弱,两人一唱一和,好不热闹。
“呦,这嫂子难做呀,我说什么了弟妹就要拔我舌头?这老陈家容不下我呀!”张氏一脸长嫂难为的苦样。
周氏装模作样的应两声:“我们命苦呀,给老陈家当牛做马这么多年,也敌不过人家一张好嘴。”
陈青叶越听越起劲——太好笑了,像看戏一样。
还是随时更新、剧情有趣、表演写实的高质量古代乡村剧——比她穿越前三五不时上映的那些烂俗偶像剧好看多了。
这是陈青叶脱离手机电脑互联网后难得的乐子,勉强可以替代沙雕网友给她输送的快乐。
古人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丰柏村的家家户户虽然日子还能过活,但也不算完全达到仓廪实和衣食足的境界,因此村民们自然也难做到知礼节、知荣辱。
从村头到村尾走一遭,几乎家家户户都能听到吵骂声。婆婆骂儿媳的,儿媳吵闺女的,妯娌之间拌嘴的,姐妹之间吵嚷的,兄弟之间推搡的,还有家里的壮劳力们逞威风的......
贫穷封闭的生活不仅是家庭矛盾的培养皿,也一直在激化着邻里矛盾。村里面农户间的摩擦也时有发生,鸡毛蒜皮无小事。
小矛盾互相刺两句,中等矛盾不依不饶地掐着腰对骂,事情闹大发了甚至能演化成聚众斗殴......
陈青叶觉醒后这半年多在村里见过姐妹甩脸子,婆媳对骂,妯娌扯头发,邻居泼粪,兄弟摔打,还有两个村抄家伙杠群架......
她自认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因此,回头看来,她发现陈家这三妯娌打嘴炮还算是文雅的了。
一是年纪还不大。没混到像吕氏一样五六十岁级别的老婆子,还知道臊,做不到百无禁忌。
吕氏平常说话就很不讲究,什么脏话、粗话都往外蹦。完全不考虑对孙辈的影响,不考虑儿子、儿媳的脸面。
但吕氏还不是村里嘴最厉害的。陈青叶曾听过两个婆子在村口对骂,那脏的,她一个见识丰富的现代人都听不下去,只感觉有人在往她耳朵里喷粪。
二是陈家这三个妯娌都是极要脸面的人。张氏是因为重名声,端着长媳架子;周氏是重形象,坚持着她温顺可人的人设;小吕氏则是要维持着她相公读书人的体面,认为自己和那些地里刨食的农妇不是一类人。
这种文雅的嘴炮在陈青叶看来就是阴阳怪气小剧场——你品,你细品。
但今天,这三人的嘴炮似乎打得格外激烈。
小吕氏已经开始拿着周氏掉的那个孩子戳她痛点,说她福薄命苦没阴德;对着周氏也不客气,直接嘲讽她是没骨头的骚-皮子,整天粘到男人身上了。
面对一张利嘴的小吕氏,张氏和周氏自然也是火力全开。一个讽刺她是吕氏的狗,一个嘲笑她是陈老四的狗,总之就是不当人。
陈青叶在一旁越听越咯噔——哇偶,杀疯了,不会打起来吧?
乔氏看着女儿边做事边竖起耳朵听旁边那三妯娌的口角,皱了皱眉,啧了一声,拍拍陈青叶,“别瞎听瞎学,也别瞎管事。”
陈青叶对着她亲娘眨眨眼,笑了笑,一副“我都懂”的表情。
乔氏叹了口气,白了陈青叶一眼——她这个闺女呀,是真聪明。长了个七窍玲珑心,看人看事都是一点就通;但也是真皮,古灵精怪的。
陈青叶接过她娘的白眼后继续兴致勃勃的竖着耳朵听戏,越听越不对劲。这感觉已经不是打嘴炮了,仿佛已经动手了。
她悄悄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发现张氏和周氏手里拿着扫帚做着夸张的清扫动作,把鸡窝里的杂物都往小吕氏身上扫,没多久小吕氏的衣裙就脏了。
但小吕氏也没有坐以待毙,被逼的连连退步后,很快就反应过来,抓着编的鸡笼就要往两人身上扔。
眼看是真要打起来,三个人中还有两个孕妇,乔氏和陈青叶自然也不能作壁上观了,装装样子也得去拉架呀。
两人刚丢下手里的东西准备过去拉架,就见大房的小女儿陈朵兴奋的跑到后院,冲着张氏激动的喊:“娘,大哥回来了。”
张氏一听她大儿子回来了,立马喜笑颜开,嘴炮也不吵了,架也不打了,立马扔下手里的扫帚,理理头发跟着小闺女去前院看儿子。
***
今年的县试再有十余天就开考了,这是陈书恒第一次下场。
他上元节后就去了学堂备考,一连快半个月,今天才回来。要陈青叶说,这十几天大概就是考前的最后集训。现今回家了,就是进入考前的自主温书阶段。
张氏喜气洋洋的走了,留下小吕氏和周氏,像两个斗败的的丧气鸡,互相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都冷笑一声。
“呦,四弟今年怎么不下场呀?莫不是怕再落榜?”周氏心有不甘,忍不住又刺了小吕氏一句。
小吕氏闻言面色当即一僵。
陈盛学已经三次县试落榜了。今年没参加,对外的借口是他去年成亲事情颇多,暂放学业;实际上却是陈盛学不想和陈书恒一起下场——他怕陈书恒过了他却没过,面子上不好看,惹人笑话。
小吕氏反应过来后很快勉强地笑了笑:“怎么会?夫君是怜惜我怀着身子,不忍让我多忧心、多操劳才决定今年不下场的。倒是书平、书安,都十几岁了还不送学堂读些书,难不成以后就做泥腿子了?咱们祖上可是出过举人的,后代大字不识,可不让人笑话?”
周氏听完登时气了个倒仰。小吕氏可算是又戳住周氏的痛点了——她的长子陈书平只比陈书恒小两岁,却没有读书的机会。
这种心酸、不忿也是导致小吕氏进门前周氏和张氏不对付的重要原因——凭什么她张秀的儿子能读书习字,而她周小月的儿子却得小小年纪就家里、地里忙来忙去?
自从知道今年陈书恒要下场,周氏就一直心气不顺。现听到陈书恒回家,又被小吕氏一刺,她心里的火气就更大了。
当即就在心里咒骂:满天神佛睁睁眼吧,保佑陈书恒这个孬货县试一定落榜。
时人比起神佛其实更信祖宗,但周氏才不敢让陈家的祖宗保佑陈书恒县试不过。她怕陈举人听后棺材板都压不住了。
周氏和小吕氏因为陈书恒都窜了火,互相又刺了两句,瞪了几眼,就一甩脸,都回房了。
乔氏见怪不怪,继续清扫猪圈。
陈青叶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对这种随意撂挑子不干的行为表示强烈谴责。然后,继续无奈的跟在她娘后面帮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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