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常氏脸颊仍旧苍白无血色，但已无焦急之色，她温柔地看了一眼怀里的小婴儿道：“母亲莫担忧，菀菀无事，只是劳累过度晕了过去，产婆正在里面给她处理。”
“幸好菀菀身子康健，不然……”
说罢，常氏都忍不住心颤，只在心里念着菩萨保佑。
“菀菀受苦了。”林母想起刚刚小儿媳经历的一切，仍心有余悸。
“母亲快看看菀菀生下的娃娃，我怀里的是女娃娃，还有个小哥儿，这下好了，有儿有女，菀菀是个有福气的！”常氏小心翼翼地抬了抬手，笑着朝林母道。
小女娃刚出生，整个小身子红红的，眼睛还紧闭着，还未长开看不出来模样，只是身子有些瘦弱了，但只要身子康健，都是幸运之事。
这么多孙子，总算得了一个小棉袄小乖乖，林母心软得不行，温声开口道：“是啊，菀菀是个有福气的！”
话落，门外传来喧闹声，林母脸色一肃，轻声对常氏道：“你暂且受累一番，照顾好菀菀跟两个小娃娃。”
“母亲放心，我自会照顾好菀菀。”
林母看了一眼常氏怀里的小婴儿，在丫鬟的搀扶下出了门。
大雪纷飞，门外正立着以蒋大哥为首的将军府护卫，他们皆是铮铮铁骨的汉子，此时脸色肃穆无比。
林母见此，心下越发愧疚，松开丫鬟的搀扶，慢慢踱步到蒋大哥面前。
“敢问夫人，三少爷去了何处？怎的还未归来？”
蒋大哥一脸肃穆，身形高大，从产房出来的胭脂直愣愣地看着，眼泪滴落后迅速被雪花掩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小姐她不是一个人，她身后还站着无数人……
看着眼前忠心耿耿的汉子，想起仍在边关抗战的将军府众人，林母有一瞬间的沉默，许久，有些艰涩开口道：“林府对不起菀菀，待那不孝子归来，老身必定会教导一番！”
话落，整个院子里的人脚步都慢了下来，偷偷抬头看了一眼两方胶着的画面，第一次意识到那不受三少爷宠爱的妻子身后的势力有多庞大，那是征战四方的将军府啊！
许久那站立在前方的汉子认真开口道：“我将军府的小姐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欺辱的，还望夫人知晓！”
说罢，朝身后挥了挥手，转身离去。
脚步声渐渐远离，只是众人的脚步都下意识地放轻，不敢惊扰了那站在院子里吹着寒风，顶着雪花的林府当家夫人。
“母亲。”元氏出了产房便看见了这一幕，有些心惊，忙上前扶住林母。
“无妨，先回去。”林母的声音沙哑无比，顿了顿继续道：“让下人去查林清之究竟去了何处！”
……
大冬天夜色占据了人们视觉的大半时间，天边已经开始发黑，正裹着被子取暖的小伙子听见外头传来马蹄的“踏踏”声，忍不住一个哆嗦，嘟囔了一句：这种鬼天气，骑什么劳什子马？
马蹄声渐渐远离，雪地里的马蹄印渐渐朝着林府蔓延，不过一会就被雪花掩埋。
“三少爷……”门房看见眼前满身雪花，嘴唇青紫脸色惨白的林清之，有些迟疑地唤了一声。
林清之翻身下马，嘴唇抖动有些急切道：“三少夫人如何了？”
“三少夫人平安生下双胎，只……”
听到平安二字，林清之松了口气，脸色不再紧绷，不待门房说完便道：“我去看看她，你将马儿安置好。”
见林清之就要往后院赶，门房急切出声道：“三少爷，夫人嘱咐让你归来后立即赶到沉香院去。”
正疾步行走的林清之脚步一顿，有些怔然，脸蛋已经被冻得有些红了。
见着三少爷迟疑的样子，门房再加了一把火道：“三少夫人已经歇下来，三少爷您不如先去看望一下夫人？”
林清之默了默，脚步一转，朝沉香院走去。
大雪天里的沉香院点着灯，人影晃动，林清之瞧着，冻僵的身子越发渴望温暖。
只是越走近，气氛就越低沉，林清之的心提了起来，待跨进房门之时，脚步顿了顿，将披风卸下交给丫鬟，走进去便看见坐于主位面无表情的林母。
林清之低下头，喊了一句母亲。
林母看着眼前狼狈无比的林清之，心有一瞬间的软化，可想起刚刚听到下人回禀的消息以及菀菀生产时的惊险，她的脸色又阴沉了两分。
“薛悦就这般重要，重要到你连你妻子难产都不顾？菀菀可是怀着双胎啊！里面也有你的血脉啊！林清之，你怎的如此心狠！”
林清之猛地抬起头看着神情冷漠的林母，瞳孔放大，冻紫的唇瓣开合了两下，声音轻颤：“母亲，我不知……”
“你不知，你便可以由着自己的想法吗？那薛悦不是跳湖自杀了吗？现今如何了？可还安好？”林母眼神似冰看着底下震惊的小儿子。
林清之听罢，想起了他赶到薛家时，薛悦湿着乌发，小脸苍白的躺在床上，嘴里还念叨着：清之哥哥，我害怕……他看着这般样子的薛悦想起那年的小姑娘，心底有些发软，警告一番薛家之人，便想着赶回林府，可未料到醒来的薛悦一直哭着揪着他的衣袖。
他冷了语气，想要离去，可薛悦向他诉苦，薛家之人竟想将她嫁于京中有名的纨绔子弟，后他与薛家众人纠缠一番才得以脱身离去。
“薛悦被逼得大冬天跳湖是不是很可怜？”林母继续发问。
林清之未明，点了点头。
“那为你生儿育女的妻子呢？她大冬天早产，拼命给你生下孩子，她疼啊！她累啊！这时你在哪啊？”林母恨声道。
底下的林清之刚刚回温的心脏一下跌落冰点，他心慌无比，喃喃道：“母亲，我……对不起……”
林母看着下首茫然无比的小儿子，突地感到有些乏了，她最担心也最无奈的儿子啊，摆了摆手道：“清之啊，今日将军府留下的护卫向母亲询问你在哪，可母亲回答不出来啊。”
林清之心下怔然，这……
“你不用觉得他们在仗势欺人，他们只是做了自己最应该做的事。母亲只希望你啊，日后好好待菀菀与两个孩子，她们才是与你一同走过一生之人。你可万万不可糊涂啊，将人给丢了，后悔已莫及啊！”
林母温柔地看向林清之，这是她的孩子，还在长大的孩子，她给他一生的忠告，只望他不走弯路，不走死路，走那康庄大道，道上有人相伴。
“你好好想一想吧，母亲今日乏了，你下去吧！”林母揉了揉眉心，朝林清之挥了挥手。心里感叹着自己约莫是年纪到了，老了。
被一大段话砸过来，林清之有些怔然，略微回了神，拱了拱手，声音沙哑道：“母亲，孩子先下去了，您好好休息。”
……
夏菀菀是被渴醒的，她微微睁开肿胀的双眼，想开口唤人，只是身子仿佛裂开一般，力气尽失，声音堵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她微微转了转眼珠子，确定这里是产房，她想起了她拼命生下的两个孩子，她想看看……
不过一会有脚步声传来，还伴随着低低的说话声，她仔细辨认了一番，是两位嫂子的声音。
“二弟妹，你说薛悦怎会如此凑巧跳了湖，还将小叔子拦了过去？我真的没想到小叔子竟会做出这般糊涂之事，他这么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就被薛悦玩弄得团团转呢！”
“唉，真是苦了菀菀，今日看见菀菀这般痛苦，我的心真真难受啊！”
“唉，可不是！你不知我守着菀菀时，多怕她没了坚持的念头，就……”
声音越来越小，夏菀菀再也没听见。她用她仅剩的力气想了想，林清之会做糊涂之事吗？许是不会的吧，毕竟那是他的青梅竹马，心底的白月光……夏菀菀她的眼睛已经肿胀无比，但此时还是有一滴泪迅速地汇集，从眼角滑落，没入枕头消失了……
“菀菀。”元氏小心地看了看躺在床上，仍旧无比虚弱的夏菀菀，眼眶微红，轻声唤道。
夏菀菀被水浸湿的眼眸眨了眨，看向一脸担忧的元氏，嘴唇微动：水。
“醒了醒了，菀菀醒了，二嫂这就去给你倒水。”元氏惊喜地眼眸含泪，就要起身去拿水。
常氏听罢心中一喜，忙道：“我来我来，你看着菀菀。”
听到两位嫂子高兴的声音，夏菀菀心下微暖。
待在两人的帮助下喝下温热的红糖水，夏菀菀力气恢复了些，嘴角微微弯起，朝两人无声道了谢。
常氏刚想出口，门外传来丫鬟的扣门声，便起身出了门，低声道：“何事？”
“大少夫人，这……三少爷想看看三少夫人……”丫鬟低着头，生怕会被牵扯到。
常氏一怔，抬头往外看，便瞧见了雪白的大地上立着一个黑乎乎的身影，她有些犹豫道：“等会，我先进去看看。”
转身关上门，常氏抖落一身寒气才继续往里走，来到夏菀菀床前，犹豫了一番还是准备告知便低声道：“菀菀，小叔子过来了，想要看看你，你要见他吗？”
夏菀菀沉默了，她不想见他，此时不想，她好累，不想……于是她朝常氏微微摇了摇头，随后无声说道：大嫂二嫂，我累了，我睡了。说罢便闭上了眼，轻轻呼吸着。
常氏与元氏无声叹了口气，对视一眼，常氏出了门回复。
“三少爷，三少夫人今日累得紧，现下已歇下了。”丫鬟被寒风一吹，身子有些哆嗦。
林清之低着头，着一身玄衣，整个人晦暗无比，沉默了一瞬，沙哑着嗓音道：“嗯。”
随后他踏着雪地，迎着漫天雪花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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