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玄衣又一次给流月法宫带来惊喜。他治疗了几次,宁寂身上就发生了医学史上的奇迹。这么个常年幽居地下的病秧子竟渐能行走,上地面晒太阳了。


    宁寂身躯转好,流月法宫又增加了战斗力,令这位姜师叔在流月国刷了一把好感。


    润物细无声,这位姜师叔留在流月法宫似也不错。


    待一月过去,碧水宫的幽骨火莲催成,绿泫便出发前去碧水宫。


    宁寂宅居多年,如今也顺势随行,要出去走一走。


    宁寂静静端坐于鸾车之中。他似久居失语,话也极少,面颊也似流淌一抹寒霜。或许因为个人经历关系,宁寂并没有多少与人交流的愿望。


    仿佛这世间种种,已全然跟他没关系了。


    便算是绿泫或者谢苒偶尔跟他说说话,宁寂也不过是轻轻的嗯一声,示意自己听到了。


    “阿寂,你生病太久了,多晒会儿太阳,便会好一些。”


    说到了这儿,绿泫轻轻撩开了车帘,使阳光夹着清风涌入,拂过她乌云般的秀发。


    发丝不经意擦过了宁寂的面颊,宁寂眼中光芒蓦然一颤。


    好半天,宁寂伸出了手指,轻轻擦了一下绿泫发丝拂过的地方。


    他瞧着阳光落过绿泫雪白下巴,划过了衣襟,轻轻落在腰间的嫣红玉珠之上。


    这颗珠子大约是姜玄衣所赠,绿泫也这么欣然挂在腰间。


    宁寂的眼神也是微微深邃,却仍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他的心思,谁也猜不透是什么。


    一旁谢苒也禁不住感慨,只怕谁也没想到宁寂病体能够好转。


    这圣域最出色医修要属神医纪衡了。只是纪衡脾气古怪,流月国多次相请,纪衡竟不肯来。本来这位纪神医正在流月国左近,听闻宁寂伤势好转,可能他自行脑补了点儿打脸剧情,竟连流月法宫门都没进,怒而远去。


    本来纪衡脾气古怪,这么发发脾气也不是什么很要紧的事。


    可原本在碧水宫养病的阮珠,居然追上纪衡一块儿离开。


    那也怪不得谢苒多想。


    莫非原本纪衡会来流月法宫,替怯生生的阮珠撑腰,逼迫绿泫对应无烈相让?


    阮珠心思深,大概不会觉得仅凭几滴泪水珠子就能助应无烈成事。


    不过这些皆不可考,谢苒也将这些猜测藏于心中。


    此刻阮珠在另一支队伍之中,她居于鸾车之上,也是赶往碧水宫。


    说到底,阮珠这身子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她往来奔波,都是为了应无烈的事。


    那神医纪衡也同在鸾车之中,纪医修面色微沉,眉宇间也蕴含一抹怒色。


    阮珠当然明白纪衡为何不快,她内心也不是滋味。


    本来宁寂身染奇疾,流月国一直为他四处求医。这一次纪衡路过,更会抓住这个机会重礼以求。绿泫更会放低姿态,去应些纪衡无礼要求。


    那么阮珠也平添臂助,多了些筹码。谁让纪衡虽脾气古怪,却偏生喜爱自己这个孤女呢?


    若绿泫不肯为了宁寂容忍,跟纪衡发生冲突,那便更好了。


    纪衡在圣域颇有名望,许多人求着他医病。无论如何,医修是绝不能得罪的。便算为了讨好纪衡,也会有许多人针对一下绿泫。


    包括碧水宫的少主华珠,不都需依仗纪衡施针平复内息?


    只要纪衡被请入流月法宫,阮珠施展手段,总会令绿泫与纪衡交恶。


    谁想宁寂身上居然发生了点儿医学奇迹,阮珠这挑拨离间大法还未来得及施展,竟就这么告吹。纪衡极好颜面,脾气古怪到连流月法宫大门都没有进。


    他这么有自尊心,阮珠一场盘算却落了空,心里只觉纪衡十分难搞。


    说到底,纪衡虽愿意帮衬应无烈,但那脾气也很厉害,绝不会言听计从。


    阮珠忽而想,莫非姜玄衣是故意的?


    他难道瞧出一切,主动献殷勤,替绿泫治好宁寂。如此一来,自己接下来种种手段都使不出来来。那就像是一贴温良的补药,患者病发肌肤,未侵骨髓,便这般轻轻拔除。所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虽没什么明面上的打脸,可这一切暗涌在暗处已经平复。


    若是如此,这位姜师叔心机手段何等可怖。


    阮珠慢慢搅紧了手中的手帕,心中断然否认,不会的!


    这一切都是巧合罢了,这世上岂会有人如此精于计算。


    若姜玄衣是如此心机深沉之辈,也不会混得如此落魄。


    只瞧如今姜玄衣灰头土脸的回归圣域,这么毫不起眼,就知晓他日子过得不行。


    可能自己脑补得太多了。不得不说绿泫乃是自己的心魔,使得她不免想得多了些。


    无论如何,一个人也绝不可能一辈子都那么好运气。


    纪衡尖锐的嗓音却在阮珠耳边响起:“小珠,为何这般情态?”


    阮珠自然不会说我盘算你跟流月法宫撕起来,结果竟未成功。


    纪衡是个自尊心很重的人,故而阮珠在他跟前总是一副温顺怯弱模样。


    阮珠细声细气说道:“流月主修是赤瑛仙子养女,我一个外人,如今虽在碧水宫出入,只怕也是会遭人嫌。”


    纪衡冷笑:“也不过是个养女,有什么了不起。神藏真君与赤瑛仙子捧出这么个玩意儿,不就是为了千金市骨,以证自身实力。如此一来,旁人瞧在眼里,自然欢喜依附。”


    纪衡性子偏激,一向觉得自己看破世情,什么都懂。


    阮珠也是柔柔垂下头去,她目光逡巡,忽而瞥见纪衡针囊。她本要移开目光,忽而轻轻皱了一下眉头。


    纪衡这针囊做工精致,上以金银双丝嵌了银花金叶,花样确实很别致。


    阮珠瞧在眼里,却忽而有些眼熟。


    那日她见到姜玄衣,那时姜玄衣赶着去免费,随身也带着这么个针囊。那针囊之上也嵌有银花金叶,和纪衡的一模一样。


    怎么说宁寂也是染病多年,伤势古怪,本难治好。


    姜玄衣能将宁寂治好,可见也还是有些水平的。这两者针囊相似,可见二人同出一源。


    不过纪衡性子孤傲,想来也不是有容人之量的人。


    阮珠感觉自己又抓住什么把柄,心里顿时生出些欣喜。


    不过阮珠性子谨慎,觉得自己还是需要试探一二。


    故而阮珠怯生生小心翼翼问道:“纪神医不但医术通神,就连这针囊也好生别致,瞧着与众不同,是别人没有之物。”


    岂料纪衡脸色大变,面颊上也顿时笼罩一层寒霜!


    他厉声:“这自然是世间独一无二之物。”


    阮珠更好似抓住了什么,眼神微亮,却立马垂头掩饰。看来姜玄衣跟纪衡得的是同一机缘。若是让纪衡知晓这一点,怕不是立马撕得不死不休。


    纪衡却面色阴沉,阮珠虽不是故意的,然而纪衡却忍不住想起一些过去的事。


    纪衡袖中之手却禁不住抖一抖。


    他这副性子也不是成名后才有,是打小说话就ky,不是很中听。一个人拥有这么一副性情,又没什么本事,那旁人想要打死他也一点不奇怪。


    那一年他被扔出青叶宗,瞧着要绝了医修之路了。偏生这时节,在他灰头土脸时候,有一个人来到自己跟前,将这副针囊扔给了自己。


    那人微微一笑:“若你愿意,便能成为当世神医,拥有一手绝好的医术,名利权势也是会接踵而来,世人也是会让你三分。不过呢,世上一切总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那时纪衡伸出手,死死攥住了这副针囊。他手心发汗,舍不得松开。自己如今像一只死狗,性子再傲能有什么用?同时他心生奇怪,自己有什么东西可以给的?


    那人似看出了他的心思,微微一笑:“我要你的灵魂,想什么时候要,就伸手来取,你不觉得很有意思?”


    他这么说话,令纪衡发了一层冷汗。


    但那时候纪衡也顾不得这么说了,他竭力理解对方的话:“你若能许我荣耀,便是取魂炼器,我也甘愿舍了性命。三年,我只需得意三年,然后就甘愿去死。”


    对方失笑:“哎呀,也不是你理解的这个意思。不过以后,你一定会懂的。”


    “你现在一无所有,所以性命什么的一点不重要,身躯以外的灵魂更是不值一提之物。可等你功成名就,世人对你敬重有加,你便会体会到失去灵魂的滋味。”


    这么说着时候,他手指遥遥按在在纪衡眉心,轻轻一点。


    阳光落在那人脸上,他面容极美,如鬼如魅。


    纪衡从回忆中一醒,只觉得自己额头背心尽数是汗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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