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往后退了一步。
林颂薇还在平复慌乱受惊的心跳，眼睫微垂，落在两人的鞋尖上。两人的鞋尖中间，隔着一道很安全的距离。
今天一整天像是在过山车，从上午满心的期待变成全盘皆碎，第一次感受到各种不同词汇量的尖锐谩骂，脑子不停转速地回忆设计稿丢失的时间地点，一无所获之后，发现只有程渡这根救命稻草。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来找这根草，结果发现，这根草很大可能只是在欺负她、报复她。或许，他之后会给她画稿，可这种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的感觉，在此情此景，实在太折磨人了。
她深吸了口气，抬头看他：“那你刚才就不应该扶我。”
程渡一顿，低头笔直地盯着她，眯着眼提议：“那你再摔一次，看看我会不会再扶你。”
“……”
傻瓜才做这种事。
林颂薇实在有点累，反正身上都灰扑扑的了，她干脆一屁股坐在刚刚绊到她的矮台阶上，抱着膝盖低头不吭声。不就是求人吗？反正已经求过一次了，人也被他骗到这里了，拿不到画稿怎么也不甘心。
她酝酿着情绪，突然想起之前宋语熙那条语音说的话，觉得自己琢磨着怎么求他的样子，也挺像个舔狗的，
程渡这个混蛋一定很享受。
“林颂薇，你抬一下头。”
程渡站在她侧后方，突然出声。
好的，混蛋。
林颂薇转过去抬起头，奈何这男人个子太高，她这个姿势要仰头看到他的脸实在有点伤颈椎。只仰到一半，看着他的衬衫第四颗扣子问：“干嘛？”
程渡低头，睨着她白皙漂亮的脸，语气不咸不淡：“我以为你在哭鼻子。”
“……”
“才没有，我哪有那么爱哭。”林颂薇说完又琢磨了一下，脑袋继续往后仰了仰，直到跟他低下来的目光对上，认真地问，“我现在哭的话，你可以把画稿给我吗？”
程渡：“……”
他虽然混蛋了点儿，但并没有想看她哭的癖好。
这房子其实本来是两套，打通成一套，面积超过两百平，还带着前后院，整个面积真的挺大的，所以一到了夜里，变显得格外宁静。
也是外婆特别喜欢住这里的原因，闹中取静。
已经深夜十一点了，清空朗月的夜晚，难得看得到一点星星。程渡低头看着她的脸，没什么情绪道：“林颂薇，你是不是特别怕跟我扯上什么关系？”
林颂薇愣了下，忙否认：“没有。”
程渡依旧没情绪：“是吗？那为什么撞了我的车，连自己的号码都不敢留。”
林颂薇：“……”
她低下头。
程渡继续说：“你跟‘宋律师\&039;能把事情所有细节原原本本地说出来，对程律师就是一声不吭，直接挂电话。”
林颂薇：“……”
她再低一点点头。
程渡抱着胳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的低下去的后脑勺，冷笑了声：“你想要维权，证明自己才是原创设计师。但你应该是第一次遇上这种事情，对方设计师拒绝沟通，摆明一副我们公司家大业大你奈何不了我的姿态，我猜你应该差点被对方气哭了。”
“……”
你才气哭了呢。
“另一层面，我是能证明你是原创设计的人，但你跟我见面之后，只字不提。我觉得你对这方面的法律相关应该不了解吧，但一个律师就站在你面前，你半个字也不打算咨询，目的很明确，是想拿到画稿，再去找别的律师对吧？
林颂薇：“……”
她双手抱着膝盖，把下巴搁在上面，脑袋半埋着，像只鹌鹑。
半晌，她闷闷地说：“你这么会推理分析，怎么不去做刑警啊，做什么律师。”
程渡淡淡地笑了笑：“这算什么推理分析，显而易见。”
林颂薇感觉自己现在脑子里有两团浆糊，一团是薇欢抄袭的事，一团是把她赤-裸-裸剖析了的程渡。两团浆糊揉着错综复杂的情绪，压得她呼吸都觉得沉。
哎，真的有点想哭了。
不过，她还是想要个结果。
转头仰起脸，可怜巴巴地问：“那到底画稿还在不在？”
程渡大概是看她仰头仰得实在辛苦，在她旁边半蹲下来，手搭在膝盖上，侧身面对她。两人距离一下拉得很近，他视线比她高一些，看着她勾勾嘴角，嘲讽道：“林颂薇，把你那些少女心收收，你是觉得我这八年多是抱着那副画过的日子么？”
林颂薇：“……”
她表情呆滞，傻眼了。
“所以，你真的就是把我骗过来玩我的吗？”
程渡还是那副表情，看着她没吭声。
林颂薇所有的情绪在胸腔里翻江倒海，最后愤怒战胜了所有，两手用力推在他身上，嚯地一下起身，低头愤愤地冲他骂：“混蛋，活该你没女朋友。”
说完，快步朝玻璃门走去。
程渡手撑着地面，抿了抿唇，起身怕了下手上的灰，跟过去。
赵橙橙在里面一直探头偷看呢，但又听不到声音，仿佛看了场默剧，迫不及待想知道发生了什么。看林颂薇气呼呼地走进来，连忙问：“怎么了？你们吵架了？他没给你画还是真的扔了？”
林颂薇看着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书、课本、试卷……觉得更气了。过去拽起椅子上的包，转头看赵橙橙：“没有，走吧。”
赵橙橙还有些状况外，“啊？真的没有么？”
她看向身后的程渡，用眼神询问。
程渡看了她一眼，走到茶几前，拿起放在上面的一本老相册。外婆和外公都是很传统的人，喜欢把照片洗出来，做成相册。这本相册基本是程渡高中时期的照片，当然不止是他一个人的照片，有外婆的，猫的，鹦鹉的，还有林颂薇的。
之前这本相册都被他放起来了，前两个月又被外婆翻出来了。
他翻开相册，翻到后面几页，抽出一张相片。
走过去，递到气鼓鼓的女孩面前。
林颂薇低头看了一眼，便愣住了。
她惊喜地抬头，对上面无表情的程渡。
程渡问：“要不要？”
林颂薇气焰烟消云散，红着脸伸手接过照片，小声咕哝：“要……”
照片是从侧后方拍的——林颂薇坐在玻璃窗前，右手边的小桌上放着水彩颜料、成套的画笔、颜料盘。她手上执着一根毛笔，面前是一个画架，画架上夹着一副已经快上完色的画。
可能时间太长了，照片有些许泛黄的岁月感。
那时候的相机大多可以标记日期，林颂薇目光落在照片右下角，日期标记：2012年/10/1613:14
她高三的时候。
“你什么时候拍的？”她转头看程渡，抓心挠肺的好奇。
她记得这天，但脑子里完全没有他拍照的记忆。
那会儿高三都要补课，一个月只有月中能过一次周末。为什么是月中不是月底呢？因为陈主任说，月中比较好等，月中放假不会老让你们惦记月底。事实证明陈主任完全是糊弄学生，都是一个月一次！区别在哪里啊？！
那天正好是周末，林颂薇在老师那边上完一对一的课程，用自由时间画了这副画的线稿。
下课后，本来想跟赵橙橙一起去逛街，给裴屿挑生日礼物的。
结果，被程渡骗到了家里。
她没办法去逛街，又生他的气，不想理他，就坐在窗前给那幅画上色。
她每次画画都很专心，不太注意到四周的环境。
程渡坐在她身后的沙发上，帮外婆给相机擦拭镜头，擦好之后，就坐在后面百无聊赖地看她画画。看到最后，他端着相机起身，在侧后方找角度给她拍了一张照片。
也就是这张。
高考毕业后，外婆整理相机储存卡，看到了这张照片，便洗出来放进了相册里。
—
程渡不想描述那个画面，低头睨着她：“你不会看日期？”
林颂薇：“……”
两个人的交流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程渡手上拿着车钥匙，没什么情绪道：“我送你们回去。”
赵橙橙有车有证，就是不喜欢开，整个思维属于“打车这么方便，我为什么要开车？”。不等林颂薇说不，立即点头：“好啊，那就麻烦老同学啦。”
虽然不是真正的手稿，但这张照片也算证据了。
林颂薇看着一地的狼藉，终于良心发现，对着程渡真诚道：“要不，我们收拾好再走？”
“把你的良心收起来吧。”程渡丢下一句冷淡的嘲讽，转身向外走，高大挺拔的背影走远，“我去拿车，你们去门外等。”
等人一走，赵橙橙立即夺过林颂薇手里的照片，拿到眼皮底下看了看。
林颂薇默了默，拿出手机，十一点半了。
她拿回照片，拍了一张，发给尤欢，让她安心。
两人走到院门外等车，林颂薇看到车灯照过来，在深重的夜色中，透过挡风玻璃隐隐看到了程渡模糊的轮廓。赵橙橙靠过来，突然开口：“我觉得程渡肯定对你还有感觉。”
林颂薇有些心不在焉：“你从哪里感觉来的？我怎么没感觉。”
赵橙橙语气肯定：“他欺负你的样子，特别像高中时，他喜欢你时的样子。”
林颂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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