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九点多。


    “走啦,安笛,明天见。”


    “嫂嫂,我走了。”


    “姐姐,下次见。”


    林安笛站在门口,一一送走来客们,等送走最后一人,她发了会儿呆,这才关上门。


    客人们走了,屋子变宽敞了,也变冷清了。


    李鸣呈从厨房里走出来,他刚刚做完清洁扫尾,身上的围裙还没来得及摘,这副居家的打扮让他看起来格外的平易近人。


    他看见客厅茶几上还有一条漏网之鱼——一只水果盘——走过去,打算将果盘带到厨房清洗干净。


    他一边朝茶几那边走一边问林安笛:“他们都走了?”


    林安笛回说“嗯”。


    李鸣呈又问:“你弟也走了?”


    向一程先前说过不想走来着。lijia


    说话间,他抵达了茶几边上,弯腰正要去拿那只水果盘,下一秒被人从身后环住了腰。


    “嗯,我弟也走了。”恋人的声音贴着他的背从后面传来。


    他顿住,微微侧头,对上了自家小女友的阳光笑容。


    “鸣呈,我今天很开心!”


    她是真的开心,眼眸亮晶晶的。


    李鸣呈自然能分辨得出来,语气不自觉地变得柔和,说:“心情变好的话那就请身体也快点变好。”


    林安笛拿脸蹭他的背,糯糯道:“我已经好了……”


    李鸣呈道:“是吗?”


    林安笛主动把头凑过去,给他测探体温,说:“你摸?”


    李鸣呈抬手摸了,道:“继续保持。”


    说着弯腰将果盘拿了起来,要进厨房清洗。林安笛没有放开他,依然从身后环着他的腰,亦步亦趋地跟他进了厨房。


    李鸣呈没有制止她,开了水龙头清洗起果盘来。


    他做的清洁并不多,事实上他邀请来的那帮大厨在离开前已经将厨房收拾得差不多了,他只是做个简单扫尾。


    收好好了这最后的落网之鱼,李鸣呈侧过头,对身后说:“安笛,帮个忙。”


    林安笛跟他心有灵犀,知道他所说的帮忙是什么,回了句“好”,然后将他身上的围裙系带给解开了,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十足。


    “蒋宜给我带了今天的课的课程录音,我得去听一下。”林安笛提起,“希望不会错过太多。”


    李鸣呈道:“现在?”


    林安笛看了一眼时间:“现在正好。”


    李鸣呈:“……嗯。”


    林安笛道:“那我先去忙了?”


    李鸣呈:“去吧。”


    林安笛眯眼笑了,踮起脚在自家男朋友侧脸落下一吻,道:“那我去了。”


    说着,脚步轻快地走出了厨房。


    李鸣呈目送她离开,等她走远,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


    第二天,林安笛烧退未反复,她精神不错,去了学校上课。她昨天是因病请假,现在归来,坐在教室,陆陆续续也收到了不少的关怀。林安笛一直以为自己是班上的边缘人物,现在接到这些关怀不由有些怔愣,怔愣之余也很感动。


    她跟关心她的人解释自己只是小感冒,现在已经好了,如此,那些围着她的同学才放心离开。


    下午林安笛没课,她便听从医嘱去了医院,去输液。


    她不是一个人去的,由蒋宜陪同。


    两人打了辆车直达医院。


    抵达医院门口,付了账下车,两人却在这时遇到了熟人。


    两个。


    是李梦蕊和柯丹语。


    两位学妹也是打车来的,只比她们稍晚一步下车,所以下车后双方立刻打了个照面。


    “嫂嫂?”李梦蕊看见林安笛就笑了,道,“原来嫂嫂是在弘达看病啊,你现在是要去输液吗?”


    因为昨晚才刚见过,李梦蕊并没有跟林安笛生疏,主动走近了林安笛。


    林安笛应了句是,看看她又看看柯丹语,问:“你们这是……?”


    李梦蕊道:“去做兼职呢。”


    “兼职?”蒋宜奇道,“你们两个学生妹还能在医院找到兼职?”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兼职。”李梦蕊提了提手里的东西,道,“只是接了私人兼职。”


    她说,“是丹语在学校的兼职群里接到的。”


    蒋宜和林安笛朝她提着的袋子里望了一眼,看见了几只很小的手持礼炮,一拉就能冒出许多彩带的那种。


    林安笛越发疑惑,这是什么兼职?


    李梦蕊看她们不解,详细地解释了一下。原来她所说的兼职真的是很私人的那种,是有a理工的学生在柯丹语常待的兼职群里发布的,让人代替自己去给正在住院的弟弟唱首生日歌。


    “那位学长现在正在国外参加竞赛回不来,所以委托别人去给他最爱的弟弟唱首生日歌。”李梦蕊说,“这兼职是丹语接的,我只是陪她过来。”


    林安笛、蒋宜:“……”


    两人同时诧异地看向柯丹语,齐齐沉默。


    林安笛略微斟酌,对柯丹语道:“学妹,你……呃,你难道不觉得这个兼职很奇怪吗?”


    就算是在国外参加竞赛,电话还是能打的吧?在电话里给自己弟弟庆生难道不比找个陌生人去唱什么生日歌更好?


    柯丹语依然一副冷淡不容亲近的模样,她对上林安笛关心的视线下一秒微微垂眸,道:“我知道。”


    “那你……”


    “因为对方承诺给我五千。”柯丹语道,“定金已经付了10。”


    柯丹语道:“公众场合,只是唱一首歌就能获得五千的收益,我为什么要去追究这件事奇怪还是不奇怪呢?”


    她又说,“而且就算那个所谓的学长最后毁约了,我也已经收到了五百,很划算。”


    林安笛:“……”


    啪——


    李梦蕊轻拍了一下手掌,笑笑,说:“嗯,就是这样。”


    林安笛默然。


    蒋宜突然道:“我可以跟着去看看吗?”


    李梦蕊:“咦?”


    “只是唱生日歌的话应该不嫌人多吧?”蒋宜龇牙说,“倒不如说人多更加热闹。”


    其实她是不放心,所以想跟去看看。


    林安笛也道:“我也去!”


    她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道,“唱首歌应该耽搁不了多少时间,我先跟你们过去,然后再去输液。”


    李梦蕊看向柯丹语,用目光询问她的视线,后者看了林安笛和蒋宜一眼,低下头淡淡道:“随你们你的便。”


    于是,一人兼职变成了四人行。


    在去往那位生日主角的病房的途中,林安笛给李鸣呈发了条信息,解释了自己正在做的事,让他二十分钟后联系自己。


    她本来还想给在医院就职的父亲发条信息,但犹豫许久还是算了,不想麻烦对方。


    几分钟后,四人按照兼职发布者提供的信息,找到了对方弟弟的病房,柯丹语没有丝毫犹疑,推门就进去了,这让跟着她的林安笛微微吃了一惊。


    好在病房里并不奇怪,甚至可以说,唔,相当普通。


    这里是病房区,病房是套间配置,而这偌大的病房里只住有一人,那是一个有些孱弱的男生,长得白白净净,只是脸上带着病气,破坏了这张脸本身具有的帅气。


    男生虽然生着病,而且从他果露的手臂上的针眼看得出是常年带病,但精神却很好,很阳光的样子。


    他看到推门进来的林安笛四人,明显吓了一跳,但他很快便展露笑容,道:“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护士小姐姐来抓我了!”


    林安笛问他:“抓你?”


    男生闻言将藏在被子里的零食袋子拿了出来,晃了晃。


    林安笛:“……”


    好吧。


    男生望着她们,问:“几位小姐姐是……?”


    柯丹语道:“我是你哥花钱请来给你唱生日歌的。”


    她冷淡到了极点,用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扔出一句:“生日快乐。”


    男生:“……啊。”


    他摸了摸鼻子,下一秒或是觉得好笑,笑了出来,说:“这样啊,那辛苦小姐姐了。”


    李梦蕊给自己的朋友找补,说:“你哥很关心你呢,他不能亲自来给你庆生,所以委托了我们。”


    说着,她微微一笑,笑容感染力非凡。


    她拿出小礼炮,拉开,真诚道:“生日快乐”


    男生有些感动,连忙回说谢谢。


    接着林安笛四人在这男生面前用光了所有的礼炮,一起给这个男生唱了一首生日歌,期间这个男生笑得很开心,生日歌在病房中回荡,让这个冷清的病房增添了不少生日。


    林安笛跟蒋宜对视一眼,都认为这次兼职会普普通通地结束,但……就在生日歌唱到尾段的时候,男生忽然突兀地收起了笑容,眼中甚至闪现出了戾气。


    林安笛一惊,停止了歌声。


    接着李梦蕊和蒋宜也停止了,只有柯丹语,她仿佛丝毫不受影响,用波澜不惊的语气唱完了整首歌。


    歌声落下,病房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打破沉默的仍然是柯丹语,她一言不发顾自去拿来了墙角的扫帚,把屋子里的彩带给收拾了。


    男生坐在病床上,冷冰冰的视线一直跟随着柯丹语,但后者不为所动,顾自做着打扫,等扫干净了,她直起腰,干巴巴问病床上的人:“可以拍个照?”


    男生:“……”


    柯丹语道:“我的工作结束了,拍照取个证。”


    男生:“……”


    柯丹语把他的沉默当成了默认,拿出了手机,正在调整摄像头,男生忽然开口:“不用拍了,我会把尾款付费你。”


    这话一出,除了柯丹语在外的林安笛三人的表情多少都产生了一些变化。


    这话……


    像是为了印证几人的猜测,男生找到了自己的手机,一番操作,利索地将尾款付清了。


    叮的一声,柯丹语收到了4500块,转账方跟她先前收到的定金来自同一人。


    也就是说……


    那个发布兼职的所谓的学长和眼前这个担任弟弟角色的男生……可能是同一人。


    几人面面相觑。


    男生一扫最先的和气,一副恹恹的样子:“你们可以走了。”


    柯丹语看他一眼,转身要走。


    李梦蕊一边想走一边却有些犹豫,她再三挣扎,最终还是开口朝那个男生问了:“不好意思,可以向你确认一下吗?你就是在a理工发布兼职的那个学长吗?”


    男生直挺挺倒进床上,身体陷入柔软的被单中,似乎疲惫到了极点:“没错,是我。”


    “没有所谓的弟弟,我就是那个今天生日,却没有一人前来探望,所以只好拿钱买别人的生日祝福的可怜虫。”男生拿手背遮着自己的眼睛,“现在你们知道了,可以走了吗?”


    李梦蕊:“……”


    男生道:“去年没有人记得我的生日,前年也没有,上前年……哦,自从我住进这个病房,自从我的妹妹出生,就没有人再记得我了,就连生我的父母,也已经抛弃他们这个没用的儿子了……”


    “生病前几年他们还会来,慢慢地就来得少了,越来越少……最后一次,他们说要给我带个游戏机来的,因为我在这里哪里也去不了,太无聊了,可……他们已经忘记了吧。”


    “为什么生病的是我?”


    “为什么生病了爸妈就不爱我了?”


    “为什么?”


    男生突然爆发,嘴里不停地吐露着对父母的不满,他大概憋得太久了,心中的怨怒无穷无尽。


    林安笛下意识抓住了旁边的蒋宜的手,觉得有些难受。


    柯丹语没有离开,她在听到“父母”二字时忽然停住了脚步,留在了病房,一直倾听着这个男生的抱怨之辞。


    病房里,男生含着哭腔的抱怨不断回荡。


    林安笛的手机铃声突然响了。


    是二十分钟已过,李鸣呈给她打电话过来了。


    响起的铃声并没有打断沉浸在悲伤中的男生,只是唤醒了几位听众。


    林安笛做了个抱歉的手势,拿着手机放轻脚步走出了病房。


    她刚走出去,听到里面传出柯丹语的声音,她的声音依然冷淡,仿佛毫无感情——


    “你这是在祈求你父母的爱吗?明明觉得自己被伤得那么深,却仍在祈求?”


    “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摆放在那么卑微的位置上?”


    “是的,你的确是个可怜虫。”


    霎时间,病房里安静了,针落可闻。


    病房外,林安笛手一抖,差点把接通键按成了挂断键。


    她晃了晃神。


    柯丹语从病房里走出来了,接着是李梦蕊,最后是蒋宜,后者在离开病房前回头看了一眼那个男生。


    病房关上了。


    林安笛回神,对着手机另一端说:“鸣呈,我们没事。”


    “……嗯,已经结束了。”


    “我马上就去输液了。”


    “你要来接我?好哦,我可能在一个半小时之后输完。”


    接完李鸣呈的电话,林安笛看向这合上的病房房门,顿了顿。蒋宜走过来轻轻拉了一下她的手,说:“走吧,去输液了。”


    “……嗯。”


    和李梦蕊、柯丹语分开,林安笛去了自己的病房,护士帮她挂上液瓶,她便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了,借着窗外的自然光线温习功课。


    这周有一门考试,她平日里学得还算认真,因此并不需要太多的复习,只是没事闲着也是闲着,便看看书巩固一下。


    蒋宜一直陪着她复习,两人心照不宣都没有谈起那个男生的事。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林安笛揉了揉自己发酸的脖颈,往窗外望了望以舒缓疲惫的双眼,这时却意外看到了一人。


    她看到了正在往住院部过来的柯丹语。


    “啊,是柯丹语。”蒋宜也看到了柯丹语的身影,奇道,“她怎么又回来了?”


    “她手上好像提着什么东西。”林安笛道。


    “真的呢。”蒋宜眯着眼看了看,“我看清了,好像是xx牌的……掌上游戏机,我看到了标志,那可太明显了,这款游戏机刚出的时候我还买过,花了我四千多呢。”


    林安笛:“……”


    蒋宜:“……”


    “咱学妹手上这游戏机该不会是送给……”蒋宜欲言又止。


    林安笛看着朝住院部越走越近的柯丹语,不语。


    她的这个学妹长着一张轮廓感非常明显的脸,她不苟言笑,眼中仿佛空无一物,似乎对尘世留恋不多,显得有些薄情,但……


    但或许是个心肠柔软的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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