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执法堂,气氛略有些压抑低迷,但在这沉闷的表象下,每一个执法堂弟子都是抓心挠肺,好奇不已,想亓瑶瑶几人究竟是做了何事,气得楼长老精神恍惚,平地走路都差点摔了一跤。
结界中,楼远岚不暇思索地取出琉璃宗内最好的传音符,对于误入歧途的年轻人的教育问题,不可怠慢,必须以最快速度解决,却在提笔落字时犹豫不已。
他左手摩挲着下巴,右手虚虚地握着笔,头脑中思绪万千,但向来文采斐然的他,憋不出半个字来。
楼远岚努力在脑内梳理着这一连串事件。
亓瑶瑶根本不知自己错在何处,毫无反省之意,独自揽责,声称她是之前无意中看见姜秋水的背影,想对比一下裴允,所以才这样做,甚至口出狂言:“师叔,宗规又没说不行,演武场上脱去上衣的男弟子不也到处都是?”
“没有,我对裴允绝对没有非分之想。”面对追问,少女继续大发厥词:“啊?那为什么非要选中裴允?这……其实瑶瑶也有考虑过找师叔。”
最可怕之处在于,楼远岚从亓瑶瑶诚挚的目光中,发现她说的不是假话,他不敢再问了。
裴允得知真相反而失落异常,他心不在焉,作为从犯,消极抵抗道:“我……我没办法的嘛,瑶瑶想看,对了,师叔,你要为我主持公道。”
他甚至还眼巴巴地望着亓瑶瑶,楚楚可怜道:“瑶瑶,你会补偿我吗?那,可是我第一次做这种事情。”
若是只有裴允和亓瑶瑶,那事情还算不上太糟糕,勉强可以归类为没有分寸感的亓瑶瑶又一次心血来潮,拉着裴允陪她胡闹。
楼远岚领着两人回执法堂写检讨,陶青圆的供词,为这个案件添加了更为曲折离奇的色彩。
“唔……”陶青圆羞愧地低垂着头,看向自己的脚尖,两手交叉,藏在袖子不断地摩挲着手指,她颤颤巍巍道:“没人指示我。”
在楼远岚笑里藏刀的视线中,年轻的弟子很快败下阵来,她老老实实道:“姜师姐拜托我的,她似乎是喜欢裴师兄,亓师姐又与裴师兄非常亲近,所以姜师姐让我盯着他们两个。长老,我只是……乐于助人。”
“师姐喜欢我?!你可别胡说八道了!”本来安安静静写检讨的裴允愤怒地大喊一声,他气得就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对,你可别张口就来了,姜秋水喜欢欺负裴允,是他这个一天到晚忙于公务的师叔都听闻过的事。
楼远岚笑容僵硬,他装作云淡风轻地向陶青圆提问道:“她亲口告诉你的?”
陶青圆一愣,她心念电转,心虚地舔唇道:“这个嘛,楼长老,女孩子之间,许多话是不用说出口就能明白的。”
那就是她臆想的。楼远岚忽然松了一口气,作为执法堂长老,他不想再遇见那种“喜欢你就欺负你,就是要引起你的注意”造成的争端了。
不过亓瑶瑶又忽然放下手中的毛笔,懒散地靠在椅子上,搅着浑水道:“不可能呀,师姐从前对我说过,他喜欢女孩子的,而且那个女孩子就在琉璃宗内,进展还挺顺利呢。”
“师姐勤于修炼,似乎就是为了等修为大成后找那女孩子表白。”
此话一出,结界内其余三人面面相觑,静默无言。
片刻后,陶青圆鼓起勇气试探道:“那她让我盯着你?”
师姐肯定是在担心她发现他是男子的事吧。亓瑶瑶长叹一口气,无奈道:“他要出远门,心里挂念我呗。”
裴允面色苍白,他弯腰捡起刚才震惊之下不小心掉在地上的毛笔,垂死挣扎道:“瑶瑶,师姐有说过她喜欢的女孩子是谁吗?”
“没有。”亓瑶瑶摊手。
裴允瞬间又活了过来,他得意忘形到忘记何为尊重师长,当着楼远岚的面,越俎代庖地吩咐道:“陶青圆,你还不去写检讨?”
……
最后,楼远岚沉吟片刻,终是忍不住问道:“难道你们觉得孤男寡女在外如此举动正常?”
亓瑶瑶:“正常。”
因为在山下嗨太晚才被姜秋水逮住的陶青圆:“其实还好?毕竟是两厢情愿。”
只有裴允偷偷摸摸地单独告诉他:“师叔,实际上我觉得不正常,太过亲密,所以,我愿意对瑶瑶负责。”
难道他已经是太过迂腐的老年人了吗?
回忆一遍事情经过,楼远岚头疼地捂住额头,他抬眸看向旁边书桌老老实实写着检讨书的三人,终于下定决心写下了第一句话:“你的三个徒弟,感情纠葛,骇人听闻。”——
只有三个人的感情故事也能叫复杂?
李逸阳表示,经过亓瑶瑶前言不搭后语的梦境描述洗礼,他早就觉得三角恋不过如此。
黄沙漫漫,夕阳渐落,空旷寂寥的荒地之中,少年盘腿坐在一块巨石上,不远处,倒着一具庞大无比的魔兽尸体。
“恭喜宿主,完成任务:为民除害。”
“宿主在周围村庄的声望提高10点,任务点奖励已到账,请问宿主要兑换高级传音符吗?”
李逸阳从容不迫地点点头。
“别装了,村民都走了。”系统煞风景道。
与此同时,李逸阳手中出现一张高级传音符,系统又自卖自夸地说着:“系统出品,品质非凡,最多延迟五分钟,就能送到亓瑶瑶手上,自带回信功能,还可远程销毁,只卖200任务点,实在是太便宜了吧。”
“你真有良心,这个任务刚好200任务点。”李逸阳虚情假意地夸赞着系统。
他一边写着信,一边大声念叨着内容,并不是想贴心地为亓瑶瑶准备文字与语音双版本,而是想试探李逸阳二号,生怕他不知道。
上一次,他与系统提起亓瑶瑶时,莫名一阵心痛,现在想来,肯定与二号脱不了干系,也就是说,与他不同,二号能简单感知外界发生的事,或者察觉他的想法。
二号究竟与亓瑶瑶有何种纠葛,也许从他的反应就能推测一二。
“……我怀疑我身体里的李逸阳二号,就是你梦里大睡四方的那……”李逸阳忽觉运笔有些滞涩,纸上的一横有些歪歪扭扭,不过这异样感就如错觉一般,眨眼间便消失。
二号在抗拒什么?
李逸阳心中暗自思量,他继续写道:“……唉,他可真是一个罪该万死的渣男,你送他一柄剑,他竟还要杀你,梦里他杀你时用的是那柄剑吗?”
心酸,悲痛,悔恨。
李逸阳垂眸,喃喃自语道:“原来你真不是她梦里的那个啊……”
“亓瑶瑶从前将我当成那个后宫男,我被她变为妖兽的那段时间,她有多次机会杀我都没有动手,因为她自认为在梦中伤害同门,被后宫男杀了也勉强算是罪有应得,对着那样卑劣的人也只想防患于未然。”
“谢淮书他们不知道细节,光知道我可能杀亓瑶瑶,就想斩草除根了。”他无奈地勾起嘴角。
他冷笑一声,笑容有几分狰狞,轻声嘲讽道:“实话实说,如你这般恶心的人,早该自裁谢罪,还有何颜面出现在此处呢?”——
城内酒肆瓦市,白昼通夜,即便到了明月高悬之际,仍是热闹非凡。
城门旁挺拔站立的黑衣青年却与这氛围格格不入,他头戴帷帽,一身干练的黑色劲装,神神叨叨地自言自语着什么。
他就是换上男装的姜秋水。
“……有几分情意?”姜秋水长睫低垂,声音之中带着几分吃味与嫌恶,指甲几乎就要掐破手中薄薄的传音符。
他深呼吸几次,平息心中汹涌的怒意,裴允对瑶瑶有情,他早有察觉,但趁着他不在趁机勾引?
呵呵,裴允他懂什么叫长幼尊卑有序吗?以他的家世,别说封妃了,连秀女都选不上呢。
姜秋水强压着怒气,不悦地打开下一张传音符,陶青圆紧张不安的声音传出:“师姐,对不起,我被楼长老抓住了,我……供词说你只是为情所困,一时冲动。”
“楼长老说他不会责怪你,但是我可能就不能再帮师姐盯着亓瑶瑶了。”
猪头猪脑,怎么会被楼远岚抓住?
姜秋水面色阴冷,手中陡然冒出一股寒气,传音符上渐渐凝起一层冰晶,而后随着清脆的冰晶爆裂声,化为粉末。
不过,他心中明白,此时此刻,别无他法,只能指望陶青圆了。
于是他传音过去:“无妨,你按原计划行事,执法堂的罚金我会替你缴纳,你若被关紧闭,可将此事转交他人,等我回来,再多送你们一人一套法器。”
月华如霜,照出城外大道上彷佛一瞬之间出现的一乘软轿。
软轿的四人配合默契,起步、落足的时机与幅度不差分毫,软轿速度飞快,却没有半点颠簸。
软轿之畔,面无白须的老年男子浑身气息收敛,与乡间老人无异,但他的步履却轻盈得出奇,落地无声。
而另一侧,是一个姿态优雅的蓝衣侍女,她低眉顺眼,手中捧着一个装饰华美的衣匣。
一个合体期,五个金丹期,那男人还是一如既往地好面子,明明一艘楼船或一辆马车,器物就能解决的事,却偏偏喜欢动用人力。姜秋水不动声色地扫六人一眼。
“臣等来迟一步,还望殿下赎罪。”老人朝姜秋水行礼道。
姜秋水微微点头,缓缓开口道:“无事,是我临时改了出发时间。”
紧接着,侍女恭顺地小步走上前,她轻轻打开衣匣,柔声道:“这是娘娘为殿下准备的衣物。”
赤金步摇,鸾鸟衔珠冠,蹙金绣石榴裙……
姜秋水敷衍了事地看上几眼,面无表情地合上衣匣,淡淡道:“我……本宫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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