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不同寻常地慌张让孩子们侧目,不过大家年纪都还小,大部分都没多想,只当母亲是为刘珏担心,谁能想到柳氏会去动前头母亲的嫁妆。
唯有八娘眼珠不停转动,她大概猜到母亲为何如此慌张。八娘今年十岁了,女孩子本就早熟,更别说她又是长在沈家这种大世家中,很多事她差不多都懂了。
她知道母亲让人暗中从沈灼的仓库里拿了一点小东西,让刘珏的乳母去外面当了。难道是这件事被父亲发现了?所以父亲才喊刘珏过去问话?
父亲总不会因为这事责骂母亲吧?这事本来就是他做的不对。女人的嫁妆本来就是夫家的财产,谁家母亲的嫁妆只给女儿的?
再说沈灼也不缺钱。她名下那么多铺子,每年铺子的收益就不少,这些全是她的脂粉钱,不收入公中的。她还要独占顾氏的嫁妆,也太贪心了。
八娘一直很嫉妒沈灼,都是父亲的女儿,凭什么她就格外高贵?明明只是一个丧母的小可怜,可外人提起她的时候,总是一句不愧是顾王妃养大的,气度就是不一样。
八娘嗤之以鼻,她能有什么气度?她那点气度还不是用钱堆出来的?她要是能像她一样,每月开销这么多,她气度也会好的。
祖母、父亲给她说亲时,考虑的都是英国公府这样的煊赫人家,可轮到了自己了,都是些家族名声不显的清贵人家。八娘心里如何甘心?她也想嫁入勋贵人家享荣华富贵,而不是去清贵人家吃苦。
“阿姐。”九娘抓住了阿姐的手,“你知道刘珏闯了什么祸吗?”刘珏跟沈灼同岁,但是沈家几个孩子都是直呼刘珏名字的,他们都看不上这个表哥。
柳家家道中落,需要女儿做针线活补贴家用,柳氏和她姐姐出嫁都晚,柳氏嫁给沈清时已经有十九岁了。她继母的女儿反而十四岁就出嫁了,因此刘珏年纪比八娘还大。
八娘摇头说:“我不知道,不过那人能做什么好事?肯定又是办了糊涂事连累阿娘。”
九娘皱眉道:“也是阿娘心善,要是换了我,早把他赶走了!”
沈清对妻子颇为尊重,即便柳氏犯错,他大部分时候也是跟她耐心地讲道理而不是呵斥。但沈家家大业大,家中大多为世仆,盘根错节,难免有踩高捧低的人。
柳氏刚嫁过来时,时常因身份被众人耻笑,这些年因她连续生了五个孩子,大家渐渐不敢当面取消她了,但背着她还是会说些让柳氏生气的话。
八娘、九娘看在眼里很是心疼母亲,但两人也没什么法子帮母亲。她们还曾想过告诉父亲,让父亲给母亲出头,但被母亲呵斥住了,不许她们拿这种小事打扰父亲。
五郎召来自己的小厮,吩咐他在父亲的书房外候着,随时听着里面的动静,要是刘珏真闯了大祸,他们就过去把阿娘拉回来,不能让刘珏连累阿娘。
几个孩子担心刘珏连累母亲,实则沈清喊刘珏过去之后,并未责骂他,而是板着脸问他从哪来买来的试题。
刘珏只当姨夫看不惯自己偷懒,他战战兢兢地说:“这是我从小三子那里买来的。”他替自己辩解道:“这些题目大家都买了,我就想不管是真是假,让阿彦看看也好,就当是看眼界了。”
刘珏人虽疲懒,性子却不坏,不然他也不会想到把这题目跟王彦分享。也正是因为他本性不坏,王彦才会把这事告诉先生,想让先生管教他。
沈清问:“谁是小三子?”
刘珏说:“就是林家的小三子。”
“林家?”沈清一时想不到京城有哪家显贵姓林。
刘珏挠了挠脑袋说:“林家不是显贵人家,他就是林婕妤的娘家。”他顿了顿补充道:“林婕妤是圣人最近最宠爱的妃子,三个月前她不过是个才人,现在都是婕妤了,大家都说等她肚子里这胎生下来,少不得也要封个淑妃。”
目前宫中贵贤淑德四妃中,只有淑妃之位空缺,林家虎视眈眈地盯着淑妃之位,想要让林婕妤早日当淑妃。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沈清沉下脸呵斥道:“你平时不好好读书,就整日跟这些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交往?”
沈清是当朝中书令,圣人最信任的重臣之一,哪里看得上这种突然爆发的宠妃家族?不说是一个小小的婕妤,就是当今皇后都对他尊敬有加。
沈清为人清高,从来不跟后宫交往,也再三严令家人不许跟这些人交好,刘珏这是犯了沈清的大忌,他恼道:“拖下去打上十板子让他清醒清醒!”
刘珏吓得浑身哆嗦,他叠声求饶:“姨夫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您饶了我吧!”刘珏心中暗暗叫苦,他是知道姨夫规矩的,之前也没敢跟林家人来往。
后来是姨母跟林家人交好后,他才渐渐放开的,他以为姨夫是知道这件事,没想姨母居然敢瞒着姨夫私下结交林家,刘珏额冒冷汗,姨母胆子也太大了。
刘珏是不敢出卖姨母的,他来沈家时父亲就跟自己说明白了,他是因为姨母的关系才有机会得到当朝中书令的教诲,他跟姨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必要的时候情愿让姨夫生自己的气,也不能让姨母受累,因此刘珏绝口不提他跟林家有关系是因为姨母。
王彦见先生如此生气,不由吓了一跳,他忙跪在地上求情说:“先生,阿玦年纪还小,还不懂事,您饶了他这回吧。说来也是我的错,我这个当哥哥的没看好他。”王彦只想让先生管教刘珏,没想让刘珏挨板子。
刘珏苦着脸看着王彦,大哥,我对你这么好,你害惨了我知不知道?
沈清将两人眉眼机锋看在眼里,心中还颇为满意,这两孩子至少本性不差。沈清不在乎他们才华是否好,他见过太多天才了,天才并不代表能在官场上走长久。
尤其自己花了心思培养他们,更希望他们感恩。沈清自己两个儿子年纪太小,底下几个兄弟又大多不成器,他在官场上独木难支,所以才会想到培养家族旁支和妻族弟子。
“郎君您饶了我们家小郎君这回吧!东西都是老奴去当的,跟我们家小郎君无关,他什么都不知道啊!”妇人凄厉的哭壕声响起,一名白胖的中年妇人踉跄的朝刘珏扑来。
刘珏的乳母通知了柳氏后,急匆匆地赶到前院,见刘珏被下人压在院子里准备打板子,她忙踉踉跄跄地扑了过来,张开双手想要护着自家小郎君。
乳母的话让刘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她瞒着自己做了什么事?他张口欲言,却见姨夫冷冷地扫了自己一眼,他识趣地闭上嘴巴,不敢再插话。
乳母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希望别是什么大事,不然自己这顿板子就不止十下了。
沈清淡淡道:“他不知道?他是你主子,你做的事能瞒得过他?”
乳母哽咽道:“小郎君真不知道这事,这全是奴婢一个人干的,您若不信就问女君……”
“闭嘴!”柳氏急匆匆地赶来,听到乳母的话,她险些晕厥,这蠢货!还不知道郎君为何要打刘珏,她居然就将自己的底都透出来了!“你胡说八道什么!”
沈清听到乳母提起妻子,他心中就隐约觉得不对,待他看到妻子如此作态,他眉头紧皱,让下人把乳母拉下去,让王彦和刘珏退下,他沉着脸看着妻子,“你做了什么?”
沈清对柳氏向来和善,甚少有如此的时候,但每一次他露出这脸色,都跟沈灼有关,柳氏咬了咬下唇,“我没做什么。”
“阿柳。”沈清语气平和地唤着她的名字,“别让我去查。”
柳氏知道事已至此,她是无论如何瞒不过了,她硬着头皮说:“我也没做什么,就托她替我当了几样东西。”
“当东西?”沈清不解地问:“为何要当东西?你手头没钱了?”沈家尚未分家,沈清有兄弟五个,家中开销甚大,沈清特地将家中最赚钱的几个铺子每月的收益都划给妻子。
同时家里每月的食物和柴禾几乎都是郊区附近的农庄送来的,不用家里花钱采购,他给的这些钱不仅够她每月开支,还能让她攒些私房钱。她为何还要去当东西?
不对——沈清狐疑地看着柳氏,“你当了何物?”没人比沈清更清楚柳氏的家底。她当初嫁进来的时候,陪嫁看着数量尚可,实则一样值钱的玩意都没有。
陪嫁的布料都是最下等的麻布,被褥里夹的也是柳絮。还是沈清看不下去,给她填补了些嫁妆,她才没在沈家人面前丢尽脸。
她管家之后手头宽裕了不少,但也仅限于银钱,她手头没几样可以送当铺的值钱玩意,所以她到底拿了什么东西去当铺?
“我当了一盆金玉满堂,就是上回我看到觉得好看,想问你要,你没给我的那盆。”柳氏见事已败露,破罐子破摔的说,她不信凭着自己五个孩儿,沈清还能拿自己如何!不就是一个盆栽吗?他还能休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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