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浪霆的脑后一阵钝痛,他抓着头发,眉头扭起来,回头一看,原来是不偏不倚地恰巧撞翻储物柜的门锁上,怪不得痛得厉害,像是脑子里插进钢钉一般。
还有胸口,也在隐隐作痛。
阮京默看似体型纤瘦,好歹也是个成年男人,直接砸下来的力量不容小觑。
“啧。”沈浪霆扯了扯嘴角,挪动大腿想要从地上爬起来,眼角余光一扫,忽然逮住一个小特务。
他不动了,保持原来的姿势,手掌揉着胸口,笑盈盈地看向更衣室的隐秘角落。
小家伙躲在墙角,胖嘟嘟的身体露出来一小截,墙边支出来几缕羊毛卷,大脑袋藏都藏不住。
奔奔什么时候进来的?
沈浪霆纳闷,清了清嗓子,起了玩心:“看见你了,把手举起来。”
奔奔把身体往墙角藏了藏。
沈浪霆感到好笑:“看见你了,还想往哪躲,看来我儿子有当特工的潜质,这么小就知道偷听大人讲话。”
也不知道奔奔听懂了没有,迟疑了几秒,才慢吞吞地扒着墙壁露出脑袋,脸颊红扑扑,不似往常活泼,圆溜溜的眼眸茫然地望着老爸,有点可怜,宛如一只等待领养的布偶猫。
沈浪霆一说话脑子就疼,他手肘撑在膝盖,手指插进发丝里抓了抓,另一只手冲儿子勾勾手:“来!扶你的老父亲起来。”
奔奔噘着小嘴,脸上出现了不符合这个年纪的心事重重,犹豫了一瞬,伸展双臂朝着沈浪霆的方向扑去,准确无误地扑进老爸的怀里。
小家伙声音闷闷地说:“爸爸抱”
沈浪霆低头瞥一眼那只紧紧抓住他衣襟的小胖手,感觉今天奔奔的状态不对劲,便抬起孩子的小脸亲一口,问:“煦川,今天不开心吗?爸爸跟你说过,你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跟我讲,我们是父子,一起面对。”
奔奔蔫了吧唧地往他怀里钻,装作什么也听不懂的样子,就是要他抱抱,突然变得异常黏人。
沈浪霆眉心动了动,眼底浮现担忧,倒是头一次逐小家伙的心意,抱着孩子从地上爬起来,快步走出更衣室,一路来到大厅。
这个时间段俱乐部除了文职人员,其他队友已经出发去往绿地赛道,大厅流动的工作人员渺渺无几,只有一个男人的身影立在一辆sc车身旁,无论是车还是人,都极为夺目。
阮京默已然恢复正常,背影优雅挺拔,从容不迫的气场,冷若冰霜的面容,仿佛在更衣室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一点不自然的表现都没有。
冰人美人名不虚传。
沈浪霆抱着孩子朝美人走近,开口道:“阮先生,我们出发。”
阮京默回过头,面上一派镇定:“好,沈少坐我的车?”
“不用,你坐我的车吧,”沈浪霆颠了颠怀里的小家伙,脸上挂着亲切的笑容,“奔奔跟我们一起去,你抱孩子坐后面,我来开车,sc交给工作人员。”
“那你的车呢?”阮京默指的是训练赛专用车。
沈浪霆眼尾上挑,笑容开朗:“俱乐部在绿地租了展厅和休息室,那边什么都不缺。”
阮京默表示了解地点头。
气氛还算轻松融洽,双方都很有默契,也有可能是害怕尴尬,谁也没有提及刚才在更衣室所发生的意外。
但是阮京默的身体深刻记住了那种感觉,以至于上了车之后,下腹仍旧流动着热气。
沈浪霆开着吉普车,副驾驶放着头盔和手套,后座是阮京默以及呆萌的小奔奔。
“奔奔,你是不是困了?”沈浪霆时不时透过车室内镜往后看,观察小家伙的一举一动。
他的感觉错不了,小奔奔好像有心事了。别看他儿子年纪不大,心思却很重,无论是身体发育还是智力发育都是正常孩子的两倍,完完全全符合了何斯体质的特征。
一想到这个神秘的体质,沈浪霆就会有种不详预感,也不知道他的儿子会有什么天性症状,同时也好奇儿子的生父,是否也难逃天性症状的折磨。
正想着呢,后面的奔奔开口了:“老爸,宝宝不困。”
“你又自称宝宝了,臭美。”沈浪霆笑出声,肩膀都在抖。
奔奔迅速眨动大眼睛,踢了踢小腿,嘴里嘟囔着:“宝宝宝宝乖”
“嗯嗯,你最乖。”沈浪霆很给面子的附和,感觉奔奔的精神气还算充沛,他的视线开始转移,落在后座一言不发的男人身上。
他语气中投入了些感情,主动挑起话题:“这孩子自称宝宝,没事儿就卖萌,知道大人吃这一套,估计是跟他池叔学的,每次犯错误不跑也不顶嘴,就乖乖站在原地,眼带泪花地看着你,搞得你都下不去手了。”
阮京默垂下眼帘,目光落在奔奔细软的头发上,轻声说:“奔奔很聪明。”
“是啊,”沈浪霆是一点也不谦虚,“可聪明了,任谁见了都说不像是两岁的孩子。”
阮京默手里攥着手套,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摩挲着,语气自然地顺着话题聊下去:“确实不太像,奔奔的个头也很高,沈少会不会觉得孩子发育有点超前了?”
不是第一个人问过这种问题。沈浪霆早有预料般地轻扯嘴角,透过车室内镜朝后抛过去一个眼神,这个眼神让人难以琢磨,形容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带着点戒备,带着点探究,还有一丝威严。
他转动方向盘,车子拐了一个弯,沉默片刻,才轻松道:“营养过剩。”
阮京默面色不改,唇角勾着淡淡的笑意,表面看是相信了这个说法。
下午大好时光,除了在赛道上与队友并肩飞驰以外,沈浪霆再找不到比这更好的选择。
他选了一辆fy系列赛车,仍旧是亮眼的骚包黄,一出场就有本事夺人眼球,他将车子停在入口处,转头去看旁边的sc。
里面坐着的车手与他一样,穿着同样的队服,带着同类型颜色的头盔,就连手套也是同款。
隔着车窗他冲人挥挥手,拔高声调说:“咱们先跑两圈找找感觉,别急!”
“什么?”阮京默摇下车窗,很急切地想知道他刚刚说了什么。
他也降下车窗,做了一个手势:“我说加油!”
阮京默笑起来:“加油。”
训练赛顾名思义,训练模式与公众赛大同小异,车手一般分为三次场地训练赛,第一场玩的是障碍,第二场是六圈,最后一场一般是十二圈速度。
两辆车来到起点线,油门同时踩到底,车子发出刺耳又激动人心的“嗡嗡”响声。绿地赛道的工作人员从安全栏里抛出旗帜,口中吹了两声口哨,随即手起旗落。
只见两道虚影,赛车犹如脱缰之野马飞速向前冲了出去。
虽然嘴上说找找感觉,但是能跟沈浪霆一起在赛道上切磋,如果速度太慢,那就没得玩了。
阮京默能感觉到,沈浪霆有意放缓速度,不知道是为了最后的冲刺,还是为了照顾他这个许久没碰车而操作略显生疏的替补车手。
无论哪一种,都能触发男人潜在的好胜心。
沈浪霆在触碰他的灵魂,诱惑着他掉入沈浪霆设下的漩涡。
他没想过超越对方,因为这不太可能,如果做不到并肩齐飞,那就紧随其后,千万不能被甩得太远。
前方突然传来一道刹车声,轮胎划过地面的声音刺激着阮京默名为理智的神经,他捏紧方向盘迅速转动,紧跟着沈浪霆的赛车表演了一次连贯性漂移。
沈浪霆是国内极少数参加过f1赛车的车手,最快的记录已经达到每小时365.4公里,相当于飞机起飞的速度。
这次的训练赛只是试车找手感,沈浪霆只投入一半的认真,并没有给训练对手施压,始终和对手保持安全距离,每当遇到障碍物时,他都会先示范如何侧滑避让,非常有效且利落地完成障碍挑战。
阮京默是一个有经验的车手,学习能力超乎寻常,反应速度也是常人无法比拟,如果说沈浪霆是一个好老师,那他绝对是一百分的学霸。
哪怕是训练赛,也要一直争夺到底,所有车手的使命是为荣耀而站,直到车轮停止转动。
赛道上的车飞驰而过,上演着人生中短暂的激情。赛道外的安全栏内,徐藤海抱着奔奔坐在白色遮阳伞下面,两个胖墩叠在一起,嘴里喝着饮料吃着零食。
“胖苏,老爸!”
奔奔指着一闪而过的黑色赛车兴奋道。
徐藤海握住他的小手揉了揉,纠正道:“那是阮先生,你老爸是黄色的,他就喜欢黄。”
奔奔小口吃着水果冻,小声说:“老爸抱”
“抱什么?”徐藤海帮宝宝擦嘴,突然感概起来,长长叹口气,“唉!我终于明白了,阮先生估计是看上你爸了,怪不得愿意屈尊加入车队当替补,那我算什么,传说中的备胎吗?不对!备胎都算不上,就是网友口中的炮灰。”
奔奔听不懂他在嘀咕什么,一门心思吃果冻,完全感觉不到胖爷的悲伤。
“胖苏!胖苏!”奔奔突然紧急集合地叫起来,夹着腿扭了两下。
“怎么了?”徐藤海赶忙问,脸上写满了紧张。
奔奔呆呆地说:“上大号。”
“上厕所?”徐藤海瞪大眼睛,见宝宝点头,他嗖地站起身,拖住孩子的两条腿便往洗手间的方向跑。
边跑边说:“你给我憋住!上次就尿我裤子上了!这次要是敢蹭我衣服,胖叔以后再也不给你买玩具了!”
这一幕刚好被转弯的阮京默瞧见,他微一分神,比赛时最忌讳车手分心,赛车属于高风险赛事项目,等他拉回注意力时已经晚了。
急转弯遇到的第一个障碍物,他脚踩刹车猛打方向盘,即便反应速度够快,可惜还是没有顺利通过。因为他的分神,只差一秒不到的时间,他便被沈浪霆甩出二十米远。
而他的车子因为失控打滑,直接撞飞了障碍物,所幸赛道设置的障碍物不是重物,并没有能力将车子掀翻。
阮京默在紧要关头踩住刹车,车头对向观众席停止不动,耳边的摩擦声渐渐消失。
可他的心跳却犹如擂鼓,背后冒起冷汗,双手也克制不住地颤抖。他可能高估了自己的自制力,他按住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颤动的心脏。
他这副鬼样子到底行不行
沈浪霆的脸在脑海里浮现,一时间,他陷入深深的无力和懊悔中,更多的是愤怒。
永远无法抹去心底深处的苦涩和失落。
绕过一圈的亮黄色赛车停了下来。
沈浪霆利落地开门下车,快步朝sc走来,先是观察车子的外层,随后走到驾驶位,敲了敲车窗,“阮先生,你没事吧?”
阮京默摘了头盔,迅速降下车窗,眼眸含着水汽,流露出愧疚神色,声音发颤地说:“对不起,新提回来的车被我刮坏了。”
他们都不差钱,但钱不是万能的,有些东西用钱换不来,比如信任。
“人没事就行,”沈浪霆爽朗一笑,笑容洋溢犹如春风拂面,“挺好的,还没贴膜,事态不算糟糕。”
他安慰人的方式令人很舒服,并没有意料中的责备和反感。阮京默的心化了,头脑愈发清晰,宛若被擦亮的玻璃。
有那么一秒钟,阮京默又产生了可耻的想法,眼中的疯狂一闪而逝。
男人神色忧郁,开心不起来。
见人情绪低落迷茫,沈浪霆嘴边笑容更浓,消灭无数虚伪的谎言,性情洒脱地说:“人生无法一帆风顺,赛道上也是一样,阮先生要相信自己的能力,慢慢来,除了你自己,没人能打倒你。”
陡然间,阮京默的心里被注入一股力量,自信的力量,来自于沈浪霆身上的自信。
男人眼底的阴霾彻底散开,感激不尽地说:“谢谢沈少。”
“下车,”沈浪霆装作若无其事的轻松模样,伸手拍拍车顶,“还差两圈就结束了,今天情况特殊,咱们提前跑路。”
“车子怎么办?”阮京默恋恋不舍地摸着方向盘,心里还惦记着贴膜的事。
沈浪霆一副游刃有余的模样:“我让fy的人拖走去维修,你可以放心的把它交给我,下周吧,我找时间给它穿衣服,阮先生别忘了选颜色。”
阮京默心里一喜,接受了这个提议,刚才的躁怒和紧张感全部消失。
他很早就有一个心愿,希望有一天能让沈浪霆亲自为他的座驾贴膜,感觉会很不一样。
训练赛提前结束,两人各自去休息室换回自己的衣服。
出来后沈浪霆第一时间找到奔奔。
奔奔见到他可开心了,搂住他的脖子就不松手。
他觉得今天的突发情况自己也有责任,疏忽了阮京默自身的情况,一个许久不碰车的车手,想在一天内找回当初的感觉确实有些困难。
同时他也好奇,阮京默曾经经历过什么而放弃赛车,真的只是因为家族企业吗?
沈浪霆是好奇,但不会打探别人的隐私。
sc被工作人员拖走维修,正巧被换好衣服的阮京默撞个正着,出于愧疚,又夹杂着私心,他主动找到沈浪霆,邀请对方共进晚餐作为赔礼。
沈浪霆正好饿了,哪还有拒绝的道理。
两人一拍即合,带着孩子提前离开绿地赛道,沈浪霆照旧当司机,一路上都在探讨吃什么。
最终是大人们妥协,尊重奔奔的意愿,一起去网红中餐厅,那里有让奔奔念念不忘的儿童营养套餐,吃过两次便有了瘾。
每次馋嘴的时候,奔奔都会说:“蕉蕉蕉蕉吃蕉蕉”
念叨了一路,吵得大人不得不同意。
阮京默好奇问:“蕉蕉是什么?”
沈浪霆是一个称职的翻译:“就是香煎粥,这孩子一点也不像我,竟然爱吃甜的。”
阮京默情不自禁地伸手去碰奔奔的头发,嘴角勾着淡淡的笑意,心里想:我也爱吃甜食。
到了目的地,沈浪霆将车子停在地下室。他轻车熟路地找到通往餐厅的直达电梯,交待阮京默领着奔奔先上楼,他要去一层的冷饮厅买胖胖杯冰饮料,还问阮京默要不要也来一杯尝尝鲜。
阮京默眨眨眼:“你要自带饮品吗?”
“中餐厅没有我爱喝的,我想要上面带一层冰淇淋,下面是气泡,可以享受冰火两重天的感觉。”沈浪霆一本正经地诉说着自己的饮食爱好。
阮京默:“”
爷俩一个爱吃甜食,一个爱喝冰饮料,半斤八两,谁也没比谁好到哪去。
沈浪霆弯下腰,屈起指尖,轻轻弹了一下奔奔的脑门,叮嘱道:“煦川乖乖听话,阮叔叔先带你上去找位子,老爸买完饮料马上回来。”
奔奔闭了闭眼,温吞地说:“哦。”
阮京默的心情起伏不定,用出些许不常见的眷恋口吻道:“没必要分开,我们在这里等你,或者跟你一起去。”
沈浪霆帮他们按了电梯,一手撑在墙壁,“这怎么行,胖胖杯要走好远呢,我去搭另一部电梯,不敢劳您费神,你先带孩子上去,我这个人一向是”
微微停顿,他忽然笑起来:“尊老爱幼。”
阮京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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