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支烟结束,两人动身离开茶室。
沈浪霆开车载着阮京默来到附近一家中餐厅,订了一间四人位的包厢,刻意选择靠在最里侧的位置,隐蔽又安静。
他们进来的时候,侍者已经将菜上齐,红酒倒入杯中,需要分的菜也都提前准备好了,看来是早有预谋。
“京默哥,坐吧。”
沈浪霆拉开主位的椅子,邀请对方落座。
然后他脱了外套,把衣服搭在椅背上,在主位旁边的副位坐了下来。
“浪霆”阮京默想开口说话,凤眸没了平日的冷意,茫然的充满水汽,眼角透着些许暗红。
沈浪霆柔声打断他:“先吃东西,吃饱了我们再谈。”
阮京默是一点食欲都没有,但还是很听话地执起筷子,往自己的餐盘里加菜,没有任何味觉地咀嚼着美食。
他在吃东西的时候,总是克制不住去看沈浪霆好看的眉眼,如油画一样浓烈俊美的五官,看得越久,那种忐忑的感觉就越浓烈。
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可面临的这一刻,他还是没有把握,突然感觉心口发烫,神经有些颤栗,这种心情难以描述。
而沈浪霆就跟没事儿人一样,低着吃着菜,一边吃东西一边跟袁池聊微信。
袁池得知引擎的事顺利解决,开心的手舞足蹈,一直夸赞好哥们儿有先见之明,不愧是沈少之类的彩虹屁。
闲聊几句,沈浪霆就把对话框划走了,打算结束聊天。
没想到袁池还挺关心他的感情生活,又发过来一条消息,问他和阮京默之间到底怎么了,需不需要帮忙。
沈浪霆笑起来,打字回复:[你能帮什么忙,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我的事儿不用你操心。]
袁池发来三个惊叹号:[!!!真的分了?]
沈浪霆看着聊天记录,嘴边的笑容慢慢收敛,他没有回复,直接把手机调成静音关闭了。
大约二十分钟以后,度过食不言的用餐过程,包间内的两个男人几乎是同时撂下手中的餐具。
吃完东西,就代表他们要谈正事了。
满屋突然充满惶惶不安的气氛,好像地球末就要来临了似的。
沈浪霆为了驱散这种压抑感,很体贴地把阮京默桌前的餐具挪走,换成崭新的餐盘,然后拿起红酒给阮京默倒半杯,寂静的包厢只有酒水没入杯里的声音。
两人斜对着凝视彼此,当眼神相触的那一瞬间,竟然有种恍若隔世之感。
“京默哥,既然你承认自己是戴纳先生,我想我们之间就没必要兜圈子。”
沈浪霆率先开口,语气低沉正经,但含着温暖,很明显不想给对方太大的压力。他一手捏住高脚杯的杯茎,轻微地晃了晃,细细端详阮京默的侧颜,接着说:“我们不要再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京默哥是一个成熟又睿智的男人,你应该比我清楚,一味的逃避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
他的声音轻揉婉转,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却给阮京默一种毒蛇吐信的感觉,害怕下一秒就喷出毒液,就像生日那天晚上一样。
这使阮京默的心脏为之一颤。
在开始坦白之前,阮京默有一个问题,疑惑了许久,他抬眸与沈浪霆对视,目露些许不解:“浪霆,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就是奔奔另一个父亲。”
能从他嘴里听到承认自己和奔奔的关心,沈浪霆觉得这个问题问的特别好,心情瞬间愉悦起来:“你表现的太明显了,尤其是见到奔奔,你自己都察觉不到的明显,你看孩子的眼神,根本不是叔叔那么简单,亲情就是这样,你很难控制。就像我不喜欢小孩子,可是当一份亲子鉴定摆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其实并不讨厌小孩。”
思考了一下,沈浪霆眼眸微眯,像是陷入了回忆,“从最开始的怀疑,到后面的肯定,其实也没用多久的时间,你和奔奔相处的次数越多我就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我的确怀疑过别人,但很快证实了自己的怀疑是错误的,我比你更早知道褚辰退赛的原因。”
“所以你是故意让我误会你在怀疑褚辰,”阮京默接过话来,眼底浮现了然的意味,“是我傻了,自欺欺人的以为你真的找错了目标。”
“那你觉得,我为什么会这么做呢?”沈浪霆认真地问,那种野兽的东西,在他眸底若隐若现。
阮京默有些招架不住他的眼神,脸上闪过羞愧,这么做的原因,他们都心知肚明。
“京默哥,你说吧。”沈浪霆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很温柔,“你把你的心里话,你在想些什么,你又是怎么看待我们之间的感情,还有关于奔奔,你有什么说什么,我会认真的听完。”
面对诚意满满、温柔亲切,还再退让的沈浪霆,这使阮京默心底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愧疚感。
他两手紧紧握在一起,低垂下眼帘,瞅着眼前洁白的餐盘出神,来之前明明有过心里准备,为什么还会觉得如此难熬。
一周的时间未见面,在这期间阮京默过得很痛苦,他每天都处于担心受怕中,他怕失去沈浪霆,他怕自己还是没有勇气坦诚一切。
他纠结了许久,头脑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组织了无数说辞来向沈浪霆表白自己曾经的爱意,还有关于奔奔的身世,可千言万语汇集到嘴边,他却不知从何说起。
见他如此纠结难过,纠结到脸色都慢慢变白了。沈浪霆凝了凝眸,再一次妥协,轻声开口道:“京默哥,还是我来问你吧。”
闻言,阮京默松了一口气,点点头。
沈浪霆轻微皱起眉头,流露出疑惑的神情,直言不讳地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阮京默的眼神飘忽了一下,眼瞳中似乎细细碎碎盈亮就什么光泽,盯着眼前的红酒杯想了好半天,缓缓摇头:“太久不记得了,最少也有六七年了吧。”
“六七年,那么久?”沈浪霆感到非常诧异,害怕自己听错了,特意重复一遍。
阮京默笃定地说:“浪霆,你不用觉得惊讶,这是事实,我爱你很久了。”
阮京默的眸子变得亮晶晶,仿佛沈浪霆是他的全部。
就算是六年,那时候的沈浪霆还在上学,也就是刚刚参加车队比赛的时期。
原来他刚刚成年就被阮京默盯上了,也难怪对方对他的私生活了如指掌。
“ok,我知道了,”沈浪霆在消化这个事实的同时,也确实被对方的深情打动了,“谢谢你京默哥,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世界会有一个这样爱我的人存在。”
“只有谢谢吗?”阮京默语气含着期待地问,可能想起心酸的往事,眼角微红,看着十分惹人怜惜。
“京默哥,我也喜欢你,”沈浪霆压下心底的异样,修长的手指从阮京默的手背上穿过,“如果我对你没感觉,就不会答应你的追求。”
沈浪霆不是一个自欺欺人的人,他在心里很坦诚地对自己说,你爱阮京默没有他爱你那么多,这种沉甸甸的爱意,对你来说到底是幸运的还是沉重的压力,暂时你还没有想出答案。你对他的了解还不够多,在一起的时间也不足以让你陷入更深的感情漩涡,你们还需要长时间的磨合,现在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你愿意为他做出让步,尽量去理解他不同寻常的行为。
“京默哥,我有一些心里话,就是想等真相大白的这天当面讲给你听,”沈浪霆接着对阮京默说,诚意十足,眼神坦坦荡荡,“我喜欢你,不管你和奔奔有没有血缘关系,我都喜欢你,当你以阮京默的身份出现在我的世界里,我就不可自拔的被你吸引,我曾经说过,阮先生是一个很有魅力的人,我没有办法拒绝你的表白。”
沈浪霆用不急不缓的语气诉说着心里话,微微停顿一瞬,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阮京默,语气带着点无奈和焦急地问:“京默,我这样说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喜欢你,又或者是讨厌你,这都与奔奔无关,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
阮京默的眼眸渐渐明亮起来,清楚感受到沈浪霆指腹的触感和温度,对方的手指不烫,他却下意识的想要瑟缩,最终点头应道:“我明白,我听懂了。”
“那就好。”沈浪霆在心里舒口气。
明明是一个成熟稳重掌管上万员工的总裁,阮京默有时候却给沈浪霆一种难以沟通的错觉,总觉得两人不在一个频道上。
所幸这次阮京默听明白了他的心里话。
既然对方对曾经的事难以启齿,不知从何说起,那么沈浪霆只能继续主动挑起话题:“我们聊聊奔奔吧,聊聊是怎么有的他。”
刚才还脸色微白的阮京默,听到这话以后,脸颊变得酡红,一时间羞愧难当,急忙低头遮掩自己晦暗的眼神。
“还不想说吗?”沈浪霆摊开手,深邃的眼眸流露出“不想说也得说”的强硬态度。
阮京默放开了沈浪霆的手,微微坐正身体,不动声色地吸口气,开始娓娓道来:“其实是一场意外,浪霆,首先我要向你道歉,对不起,希望你能原谅,我不是有意乘人之危,只是”
他欲言又止,有些不好意思地抬眸扫一眼沈浪霆,僵在那,脊背发凉,胸口也发胀。
沈浪霆听得认真,追问道:“只是什么?没关系,想说什么随便说,你不需要有压力。”
“抱着你的时候,我产生了幻听,”阮京默叹口气,为自己先天性的硬伤感到无奈,“我只是想趁无人打扰的情况下多看你几眼,想跟你多一些独处的时间,可是我忍不住,我偷偷吻了你,这种感觉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发不可收拾。”
沈浪霆听得频频点头,也在努力回忆之前翻云覆雨的片段。
阮京默脸上浮现懊悔的神色,心口麻痒,就像生病了一样:“抱歉,我伤害了你,未经你同意在你不清醒的时候发生关系,可是我我是因为听到你的挽留,才失去理智的。”
“我挽留你?”沈浪霆皱眉思索,甚至闭上眼睛去回想那朦胧的一夜。
“是我的幻听”阮京默把头埋的更低,不敢去看沈浪霆那张俊脸,“我听到你说别走,留下来陪我。”
“你没有幻听。”回忆结束的沈浪霆倏地睁开眼睛,眼底恢复清明。
“什么?”这次轮到阮京默露出惊讶的神色。
沈浪霆脸上闪过一丝转瞬即逝的尴尬,清了清嗓子说:“我有点印象,我迷迷糊糊看到有一个人坐在床边,我确实说了别走,但是”他抿唇浅笑,几乎能脑补出阮京默当时的表情和热情,“但是后面那句你听错了,我是说,别走,给我倒杯水。”
阮京默:“”这一刻,阮京默仿佛体会到了人们口中所说的社死是什么感觉。
“好了,这件事过去了,我们一夜情的误会已经解开,这就是一场乌龙。”沈浪霆怕阮京默觉得难为情,立刻表明态度,“京默哥,你不需要再向我道歉,我原谅你,因为我现在喜欢你,我对你有感情,就凭这一点,就不值得我们纠结过去,何况那天晚上的经历让我们多了一个小天使,我们迎来了奔奔,他才是重点。”
“谢谢你,浪霆。”阮京默有点想哭,长久以来压在心底积累的羞愧感,在这一刻终于得到缓解。
沈浪霆不想再纠结一夜情的误会,他把话题重新拐回正轨,聊起他最关心的一方面:“京默哥,如果没有疑义,你是何斯体质,为你做手术的人,就是陈携炜医生。”
“没错,我是何斯体质,陈医生给予我很多帮助,通过他我才知道自己的体质有多特殊。”关于这一点,阮京默并没有难以启齿,很平静地承认了。
“为什么?”沈浪霆突然发出疑惑,舒展开的眉头重新靠拢,“我一直很好奇,为什么要在奔奔七个月的时候送到我身边,不是从一开始,也不是你出现以后,这是为什么?”
阮京默的瞳孔骤缩,喉咙发苦,好像全世界的蛇胆都在他胃里翻涌,他生出一股恶心的感觉,耳边回荡着幽灵之音,不断提醒他曾经做过些什么。
他闭上眼睛又很快睁开,死死盯着暗红色的高脚杯,嗓音沙哑道:
“也许我是一个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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