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献给唐蒂斯的玫瑰 > 17、第 17 章
    圣诞节实在是个所有人都窝在家里的慵懒节日。


    前一夜畅饮美酒后,留在唐蒂斯府邸的人醉倒了一大半,勉强保持清醒的傅施俪和贝拉也都因为过晚休息而爬不起来。至于伊丽莎白,她可不是个有勤劳美德的人。


    “真没想到你还有烹饪天赋,难怪朱莉安娜那么欢迎你去厨房帮忙调味试菜。”


    伊丽莎白一边坐在床上吃早午餐,一边夸奖傅施俪的手艺——是的,她果然如傅施俪预见的那样,在地板上睡得腰酸背痛,不得不在几个小时后重新灰溜溜地回到自己柔软的床上。


    感谢上帝,她的雪莉是个极具责任感的姑娘,她早早预料到了伊丽莎白的身娇体贵,一直守在她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感谢您的称赞。这多亏了贝拉,是她为我找到了斑太太留下的食材和配方,然后我们才能一起完成它。”傅施俪抽空回答。


    她正忙着把壁炉前的被褥收起来,它们在地上放了一整夜,需要等到佣人们重新回来工作后送去清洗。伊丽莎白盯着她忙碌的身影,手中捏着的银叉无意识地在煎香肠上戳戳弄弄。


    今天的早午餐中有焦吐司、烤番茄、牛油炒蛋、煎培根和香肠、煮制的豆子、酱汁蘑菇……等等琳琅满目的食物,是一餐再传统不过的英式早餐。


    而与之搭配的是堪称英式早餐“最佳拍档”的拼配早餐茶,由印度茶、锡兰茶和肯尼亚茶按比例搭配,也是伊丽莎白最为钟爱的红茶之一。


    伊丽莎白此时放过了可怜的煎香肠,正漫不经心地搅拌着手里的红茶。茶已经加好了糖和牛奶,雪莉很了解她的口味,也非常细心……


    “哦!”


    “天呐!”


    两声惊呼先后响起,傅施俪匆忙转身时,伊丽莎白已经扶正了红茶杯,正在手忙脚乱地用新鲜更换的床单吸收桌面上流淌的还在冒热气的浅棕色液体。在她胸前,雪白的亚麻睡袍上赫然是一块同色的新鲜污渍。


    傅施俪扔下手中的被褥冲过来,她拉开伊丽莎白单薄的睡袍领口,再三确定那些肆意流淌的滚烫茶汤没有灼伤她的夫人的娇嫩的肌肤后,傅施俪终于松了口气。


    “请您先下床来,夫人。放心,我会处理好一切的。”她搬开一片狼藉的早餐桌,把伊丽莎白请到一旁稍坐——为了确保她的夫人不会在她收拾残局时受凉,她还十分妥帖地用居家袍和厚实的羊毛披肩把她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


    实在是个细致又周到的姑娘。


    万幸冬天的被褥足够厚,它们完美地吸收了那些四处“捣蛋”的红茶,没有使被子下伊丽莎白的腿受到任何伤害。


    不过这对还没有回到宅邸的女仆们可是一个天大的坏消息:她们又要多洗一套被褥了,在寒冷的冬季里。


    在傅施俪有条不紊地整理床铺、更换新被褥的时候,被迫中断用餐的伊丽莎白逐渐从尴尬和忙乱中镇定下来。她一只手来回抚摸被烫到的双唇,后知后觉地想起傅施俪刚刚的举动。


    她风风火火地冲过来,满脸焦急地拉开睡袍领口,确定自己是否被茶汤烫伤……


    上帝啊!这是不是意味着雪莉将我的安危看做最高?我的小雪莉,她原本是那样羞怯而保守的一个女孩!


    伊丽莎白脸上骄矜的神色显露出来,当然,长久以来她都是一位个性鲜明张扬的女性。不得不说,他人的重视令她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尤其那个人昨夜还是她想要冲动亲吻的对象。


    也许我可以稍微地、稍微地试探一下……


    她盯着傅施俪的背影,起了一点恶劣的坏心眼儿。


    “咳咳!”


    打扫已经接近尾声,在听到伊丽莎白连续两次刻意清清嗓子时,傅施俪遵从她的暗示走过去:“我在这里,夫人。您是感到喉咙有些不舒服吗?是刚刚的红茶烫伤了它吗?”


    “我的喉咙很好,不过你看,我的嘴巴恐怕受到了伤害。”伊丽莎白半真半假地抱怨,“雪莉,亲爱的,快帮我看看,它是不是红肿破皮了?上帝啊,我觉得痛得厉害!”


    她忽然向前俯身,飞快地拉近了与傅施俪的距离。她强势地拉着她的手臂,迫使她不得不弯下腰,秀气的鼻尖儿几乎与另一人刻意嘟起的美艳饱满的唇瓣贴在一起。


    傅施俪被吓了一大跳,她维持着倾身的姿势往后退了一大步,过于剧烈的动作带得优雅的格子毛呢裙摆不停摇摆。


    “嘿!你难道都不愿意稍微关心一下你可怜的夫人吗?!她刚刚受了伤,就在刚才!”伊丽莎白佯装不悦地高声抱怨。


    “抱歉,夫人,我只是有点儿意外……你知道的,我对过于近的距离还不太适应。”傅施俪有些尴尬地道歉,她重新靠近,细致地观察了伊丽莎白的嘴巴后给出结论:“您的上唇有些红,不过没有伤口。或者您想做一点冰敷治疗吗?据说冰敷对于缓解烫伤还算有效。”


    伊丽莎白思索片刻,开口时却答非所问:“我们离得很近吗?哦,我的上帝啊,我还以为我们已经敢于拉开夫人睡袍领口的小雪莉完全适应了那些表达亲昵的动作了呢……”


    她故意惆怅地叹气,用几乎咏叹调式的口吻说道:“好吧,这一切都是我,一个可悲的女人的妄想罢了!”


    可惜这句话实在太像一名深闺怨妇了,伊丽莎白还没说完,自己就先忍不住笑出了声。


    “唉,夫人,我就知道您又在借机取笑我了。”傅施俪也跟着无奈地笑起来,“我亲爱的夫人,请您给我一点时间……您知道,习惯总是难以改变的。”


    她一边乖乖求饶哄伊丽莎白高兴,一边推她去角落里那幅东方式的雕花屏风后更换居家服。


    “您的早午餐还没有吃完,请换好居家服前往餐厅吧,我会请贝拉贝拉为您重新做一份热腾腾的美餐。还有,圣诞快乐,夫人。”


    平安夜的热烈气氛已经不见,今天的餐厅依然是伊丽莎白独享。


    贝拉为主人重新端上新鲜出炉的早餐:“圣诞快乐,夫人,愿您能够吃得开心。”她平时负责保持房间的整洁和干净,偶尔在厨房帮工,大约因为很少有机会到伊丽莎白面前来,贝拉显得有些紧张。


    “谢谢,早餐非常美味。”伊丽莎白向她微微颔首,神情看起来比刚刚落座时要温和一些,这可让贝拉放心多了。


    “感谢您的厚爱。”


    贝拉勉强按捺住兴奋,屈膝后恋恋不舍地退出了餐厅。雕花门在她身后渐渐合拢,她终于忍不住原地蹦跳了一下,小跑着出去向她年轻的恋人马塞勒斯分享自己的喜悦。


    上帝啊,夫人真是亲切又温柔!她喜欢我做的早餐!


    伊丽莎白才开始用餐没多久,傅施俪敲了敲餐厅门走进来。她脚步轻快又端庄地走到伊丽莎白身边,递上一份工整裁开、还散发着油墨气息和热度的报纸:“今天的《泰晤士报》,夫人。”


    报纸折叠整齐,已经由傅施俪用熨斗烫过,排版细致没有错漏,还附上了一份字体优美的简明提要。


    这从前是安妮夫人负责的工作,不过在傅施俪逐渐得心应手之后,安妮夫人已经在两个月前把这份书写提要的重要任务移交到她手上。


    书写报纸提要既可以给傅施俪拓宽视野和了解社会的窗口,又能培养她在伊丽莎白身边所需要的见识和头脑,这算是她的课程之一——从伊丽莎白满意的神情来看,傅施俪的成绩还不错。


    “谢谢你,雪莉。”伊丽莎白面对她时可比对贝拉亲切多了,她笑着接过报纸,先习惯性地扫了一眼手写提要,“唔,看起来天下太平,这真是好极了。”


    她看起来心情不错,甚至还跟傅施俪开了个玩笑:“看来不论是什么人都希望能过个轻松愉快的圣诞,你说是吧?”


    “您说得没错,夫人。”傅施俪接过伊丽莎白递来的报纸,也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也许是因为圣诞节,也许是因为今天确实分外安逸,对待新闻一向认真的伊丽莎白懒洋洋地挪开了报纸,专心吃起早餐来——时钟刚刚敲响了十二下,或者我们该称它为一次午餐了。


    一阵欢笑声从雕花窗外传来,伊丽莎白和傅施俪一起望过去,是贝拉正绕着她的马塞勒斯蹦蹦跳跳地转着圈儿。年轻英俊的小伙子把肩上的麻袋放下来,笑眯眯地看着他心爱的姑娘。他们口鼻中呼出白色的雾气,在寒风中缠绵交织着,一起向远方飘去。


    “看啊,如此动人的爱情,青年男女的感情是如此真挚和热烈。”伊丽莎白亲昵地歪着头看向傅施俪,“我甚至想要去自荐做他们的证婚人,那一定会是一场十分美好的婚礼。”


    傅施俪望着那对甜蜜的未婚小夫妻,自己也不知不觉地翘起嘴角:“如果您愿意出席婚礼的话,贝拉和克格莫先生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她正要继续说什么,一直注意着窗外的目光却看到一匹看起来“热气腾腾”的马停在大门前,一名裹着单薄长风衣的男人滚下马,用力地捶打紧闭的铁门。


    贝拉和马塞勒斯显然也注意到他,小伙子快步走过去与他交谈一番,傅施俪看到他脸色大变,马上转身向着傅施俪的方向狂奔而来。他一边跑,一边大喊大叫,同时对她挥舞双臂,似乎在打什么信号。


    推开窗……他在说,推开窗!


    而在他身后,铁门外的马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地!


    傅施俪心头顿时浮现出不祥的预感,她顾不得还在吃午餐的伊丽莎白,猛地推开了窗!


    冬季刺骨的寒风连同马尔赛斯饱含惊恐的大嗓门呼啸着灌了进来:“约维尔的庄园!塞缪尔管家赶来报信!”


    在场四人都听到他震耳欲聋的呐喊:“夫人,莉拉小姐将在明天和达灵顿的布鲁斯男爵结婚!”


    伊丽莎白手中的刀叉坠落在银盘上,划出一道尖利的噪音。她愣愣地抬头,在雪莉满是担忧的瞳孔中看到了惨白的、几乎要消散的自己。


    主不曾庇佑她。


    唐蒂斯家宅邸的连廊上,纷杂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节日的惬意与安稳。伊丽莎白的鞋跟与地面急促地撞击,笃笃笃的声响在空旷的连廊中回响,一下一下沉重地击打在人们心头。


    大家一路奔走,赶了一整夜路的塞缪尔已经冻得嘴唇青紫,还在一边颤抖一边强迫僵硬的唇舌迅速而清晰地叙述事情始末。


    “阁下早有预谋,提前安排了女佣假扮成莉拉小姐,自己则装病躲在房间里,威尔逊先生和琼夫人被派去准备节日晚宴,直到宴会开始,没人发现阁下带着莉拉小姐离开庄园——”


    “威尔逊先生在废纸篓里翻出了属于布鲁斯家族的火蜡家徽,我们试着给布鲁斯家通了电话,从一个小管事嘴里骗出了结婚日期,上帝啊!他们早在一个月前就定下了这场秘密婚礼,就在达灵顿的圣乔丹尼教堂!”


    傅施俪冲在伊丽莎白前面一路狂奔。


    贝拉已经跑去找老约翰,腿脚快又熟悉路线的马塞勒斯去马房准备马鞍和马鞭,克格莫夫妇要准备足够的酒和能便于携带的食物。傅施俪的任务则是以最快的速度为伊丽莎白准备好能够经受长途奔袭的衣服——


    骑马也好,坐列车也好,在接下来的大约二十个小时的时间里,伊丽莎白要顶着不列颠十二月的风雪一路北上,去寻觅、去营救、去夺回她的姊妹。


    老约翰年纪已经太大,宅邸中剩余的人没有一个有足够精湛的骑术能够跟上伊丽莎白的疾驰,就连一路赶来报信的塞缪尔都不能。她本不该独自去北上冒险,但是……


    但是,她最亲爱的小莉拉,她在等着她。


    圣乔丹尼教堂,达灵顿的布鲁斯……还有她们的父亲。


    伊丽莎白把这些词句噙在唇齿间翻来覆去地撕咬,恨不得把它咬碎、嚼烂、恶狠狠地吞进肚子里!


    仁慈的主啊,请原谅我。原谅我将要犯下的,难以饶恕的罪孽。她冷冷地瞥过窗外阴云密布的天空,从傅施俪手中夺过毛皮斗篷随手一裹,转身就向楼下冲去!


    “仁慈的主啊,请您,请您长久地解救我……”在越来越大的风雪中颠簸前行的马车里,与伊丽莎白分隔两地的姊妹正满心绝望地祈祷,“请赐予我无尽的平静,请赐予我永恒的安宁……”


    泪水顺着不再红润的脸颊无声滑落,唐蒂斯伯爵就在屏风的另一边,她不敢发出悲哀的泣音。多洛莉丝双手紧紧攥着银制的十字架,将它举到苍白干裂的唇边,虔诚却无望地亲吻。


    在伦敦,雪花又开始了无声的坠落。


    雾霭悄无声息地蔓延,伊丽莎白一扬缰绳,驱使着骏马冲进无边的风雪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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