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笔记小说网 > 古代言情 > 献给唐蒂斯的玫瑰 > 41、第 41 章
    在傅施俪看来,多洛莉丝·莉拉·唐蒂斯是一名纤细敏感又脆弱易伤的年轻小姐。尽管她对这个可怜姑娘的遭遇感到抱歉和同情,但应该如何与她和睦相处至今仍显得一筹莫展。


    “早安,多洛莉丝小姐,这是今天的早餐,有烤吐司、牛奶、茶、煎蘑菇培根和水煮蛋。”早上九点钟,傅施俪准时推着银餐车走进起居室向莉拉问好时,她已经端正地坐在床头,并简单地梳理过长发。


    莉拉局促地点了点头,把怀里的被子拥得更紧了一点:“早,雪莉,请把早餐放在茶几上吧。”


    “好的,多洛莉丝小姐。”傅施俪微笑着答应,她背过身去,等待莉拉穿着睡袍,如同一只受惊的牝鹿那样窸窸窣窣跑到屏风后的声音。


    在莉拉更换居家服的时间里,傅施俪把早餐逐一摆放好,最后一次估算分量;随后她走到床边,一面整理床铺,一面小心地从镜面中观察她的新主人是否喜欢今天的食物口味。


    身穿白色长裙的年轻女士安静地端坐在沙发上享用早餐,她咀嚼细致缓慢且富有规律,吃得相当一丝不苟。


    她纯洁优雅的裙裾绣满了同色的暗纹,上面的每一条褶皱即使在用餐时都没有丝毫杂乱,同样整洁的还有发髻上的蝴蝶结和珍珠流苏;她的脊背挺拔得像一棵漂亮的雪松,不论她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或床上,还是坚硬的地板或是阶梯旁。


    她将牛奶倒进茶中顺时针搅拌均匀,随后依次取用了烤吐司、水煮蛋、茶、煎蘑菇、烤吐司、煎培根、果汁,严格按照此规律循环往复,直到吃完面前的所有食物。


    傅施俪严密地关注着莉拉的动作,以便能够随时叫停这次进食。这看起来确实像个变|态,但她实在不想再次发现有人躲在盥洗室里痛苦地呕吐——


    莉拉在唐蒂斯府邸的第一顿早餐是相当丰盛的英式早餐,她一丝不苟地把足够三人食用的食物全部吃光,最后被傅施俪撞见跪在盥洗室中疯狂地吐个不停。


    类似的意外事件还发生在她吃到鱼时、吃到炭烤小羊肉时……唔,暂时只摸索到这些。


    真难想象她是如何逼迫自己把如此厌恶的食物吞咽下去。傅施俪忧愁得想要敲自己的头,但每当她试探地问起原因,多洛莉丝小姐总是缄口不言,或者干脆把自己关进盥洗室、图书室,诸如此类。


    傅施俪觉得这种毫无意义的对话对她们两个来说都是天大的折磨。


    她小心地“监|视”着她的多洛莉丝小姐用完早餐,一段时间的相处后,她已经能够勉强分辨出莉拉平静的神情背后是真的平静还是隐忍的痛苦了。


    谢天谢地她今天吃得刚刚好!真是一次伟大的突破!傅施俪在心里开心地尖叫,随即又开始担忧多洛莉丝小姐的胃口是否太小了点,今天的早餐分量甚至不足一人份。


    她向夫人承诺过会好好照顾她的妹妹,但这实在是个艰巨的任务;而且这位年轻小姐寡言得要命,除去必要的日常对话,她在独处时几乎从不说话。


    即使傅施俪因为与她太过陌生而做出了某些冒犯的举动,她也默默忍受,绝不开口说任何一个她认为冗余的音节。


    虽然傅施俪尽己所能地去猜想、去实践、去做到令莉拉满意,但她们之间的沟通还是几近于无。莉拉曾受到冷漠的伤害,如今也用冷漠伤害他人,让人无比沮丧,也让人疲惫不堪。


    那是一个固执地封闭自己的人。


    傅施俪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要耐心和宽容,可是不断遇冷后依然保持热情对一个同样年轻的女孩儿来说也绝非易事。她秉性温柔和善,但冷漠使它被不断消磨。


    终于,在三月末的某一天,她焦急得一路小跑去请麦基医生尽快过来看看,让大半个府邸都忙乱起来。傅施俪勉强穿过连廊避开人群,最后还是崩溃地捂着脸靠着墙壁,慢慢地蹲在地上。


    起因只是一件很小的琐事。莉拉在这一天的下午茶时碰倒了手边的茶杯,浅棕色的红茶在她洁白的长裙上染了一大片刺眼的污渍。几乎是一瞬间,莉拉就激动得站了起来!


    她反应剧烈地发抖,目光也被那片醒目的污渍牢牢攫住不能动弹。在傅施俪凑上来为她擦拭茶渍之前,莉拉就猛地拉开椅子,在刺耳的吱嘎声后飞快地冲进屏风后!


    “多洛莉丝小姐?请问您还好吗?”傅施俪被吓了一跳,她试探着呼唤她,但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多洛莉丝小姐?”


    傅施俪忧虑地转着圈儿。莉拉极度抗拒任何人出现在更衣的屏风后,但据她所知,负责清洗衣物的女仆上午刚刚取走换下的睡袍,那里没有任何可供她更换的衣裙。


    她完全不想靠近这种绝对禁地,可多洛莉丝小姐需要一件干净的衣服……真是个大难题!


    在几番踌躇之后,傅施俪终于下定决心。


    她找出一条莉拉喜爱的裙子,捧着它快步走到屏风旁,伸长了手臂递过去:“多洛莉丝小姐,这是您的裙子。”她努力地扭转身体,尊重这位曾受伤害的女孩儿最后一点固执的尊严,但是……


    “出去!!!”在她伸长的手臂出现的瞬间,莉拉如同被触发了机关,发疯一样崩溃地尖叫:“出去,滚出去!立刻、现在——”


    “我命令你马上出去啊!就现在!!!”


    她狠狠地、狠狠地推搡,把这个比她还要高一点的女孩儿直接推倒在地!可怜的女仆小姐此时脑子里纷纷乱乱,甚至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只能傻傻地张着嘴巴,看她歇斯底里地尖叫不停。


    大约十几秒之后,傅施俪终于回神,狼狈地爬起来。她把那条搭在臂弯上的长裙轻轻放到一边,忍耐着挣扎和厮打为莉拉裹上了一件长袍,然后才在她崩溃的痛哭声中跑出了起居室。


    傅施俪把自己藏在连廊尽头,这里并不是适合舔舐伤口的安静地方,莉拉尖厉的叫喊声仍在继续,忙碌着照顾她的仆人们匆匆来去。


    她该要回去照看她的,可是傅施俪只想安静地蜷缩在这个无人注意的角落。只要一小会儿……让我独处一小会儿就好。她忍不住轻轻地哽咽,流下一点委屈的泪水。


    “多洛莉丝小姐受到了一些刺激,我已经为她注射了何时剂量的吗|啡,这能够帮助她镇定下来。”麦基医生对红着眼眶的傅施俪说,“请别担心了,忠诚的小姐,只需要让她安静地睡一觉。”


    “谢谢您,麦基医生,您总是这么耐心地解答所有问题。”傅施俪认真地向他致谢。


    麦基医生一边整理自己的医疗箱,一边谦虚地回答她:“这是我的职责所在,小姐。那么我就先告辞了,如果多洛莉丝小姐醒来后还有其他情况,请直接摇铃,我随时待命。”


    他装模作样地敬礼,但因为并不标准而显得有点滑稽,让房间里暂时帮忙的女仆们都忍不住捂着嘴巴偷笑,即使是看起来很自责的傅施俪都弯了弯眼睛,驱散了眉眼间的阴霾。


    有大胡子的麦基医生也满意地笑了:“这就对了,年轻的姑娘们还是要开心点——记得冰敷眼睛,小姐,你现在像只红眼睛小兔子。”


    “我会这样做的,麦基医生。”傅施俪先是笑了笑,随即有点尴尬地低下头,“感谢您的专业建议。”


    ……


    深夜。


    外出晚归的伊丽莎白听安妮夫人报告完今天发生的意外,瘫在沙发上的身体立刻坐直了,漂亮的眉毛皱成一团:“莉拉陷入疯狂?怎么会?不是雪莉在照顾她吗?”


    “是应激反应发作,夫人,请注意您的措辞。”安妮夫人纠正她,“因为缺乏有效沟通,雪莉不小心刺激了她。不过万幸她后续的处理还算妥当,麦基医生也及时赶来,为莉拉小姐注射了镇定剂。”


    尽管没有铸成大错,安妮夫人还是严厉地斥责了犯错的年轻姑娘。她看起来很委屈,但没有照顾好主人确实是她的失职。


    “我去看望莉拉。”


    伊丽莎白站起身,安妮夫人为她拉开起居室的门:“请尽量放轻脚步,夫人,病人现在已经休息了。”


    姊妹俩的起居室距离很近,伊丽莎白和安妮夫人悄悄走到莉拉门前,没有惊动任何一个人。安妮夫人手中举着轻巧的鲸油灯,无声地推开房门。


    莉拉安静地睡着。在药物的作用下,她的呼吸平缓而悠长,完全看不出曾尖叫到嗓音都喑哑;在她床边,傅施俪蜷成小小的一团,正靠在床垫边打瞌睡。


    鲸油灯的光亮照在她面容上,可怜的姑娘,她在睡梦中都带着娇憨的委屈,嘴角悲伤地向下撇。她睡得并不安稳,睫毛轻轻抖动,似乎马上就要醒来——也许是灯光刺激了她。


    伊丽莎白注视着她眼角那一道刺目的红。在她给莉拉裹上长袍时,她的指甲抓伤了她。


    “唔……夫人?”傅施俪从睡梦中惊醒,慌张地站起来。


    “晚上好。莉拉怎么样?”伊丽莎白平淡地应答,好像没看到她的踌躇,又好像以此责怪她没有照顾好她宠爱的妹妹。


    “多洛莉丝小姐在下午六点钟醒过一次,喝了一点热牛奶后很快又睡着了,她的情绪并不激动,麦基医生说不必再用第二剂吗|啡。”傅施俪低声说。


    伊丽莎白走到莉拉床边。


    她安静地注视了沉沉睡着的姊妹一会儿,伸手摸了摸她散落在枕头上的发丝。


    “好好照顾她。”她离开前说。


    “陪我走走吧,安妮。”


    安妮夫人端庄地颔首:“我的荣幸,夫人。”


    她们美丽的裙裾随着脚步沙沙作响,缓慢摇曳过黑暗空寂的连廊,像两只深夜游荡的幽灵。安妮夫人真的恪守自己所承诺的,跟在伊丽莎白身后,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只是安静地陪伴着她。


    她们从这边走到那边,停在连廊尽头的一扇窗前,安妮夫人就是在这里严厉地斥责了傅施俪,责怪她严重失职。


    “我很抱歉,夫人。”安妮夫人本以为伊丽莎白会埋怨她,但她什么都没说。


    “你没什么好抱歉的,安妮。”伊丽莎白没有接受她的道歉,她安静地凝视窗外,“你只是做了女管家该做的,这不是该道歉的事。”


    安妮夫人不知道应该再说什么,只好保持缄默。


    所幸伊丽莎白并不想折磨彼此,她们在窗边停了一小会儿,然后慢慢往回走。她们在起居室门口分别,鲸油灯的光亮一扫而过,令安妮夫人注意到伊丽莎白的左手。


    它紧紧地攥着一团裙子的布料,白皙柔嫩的手背上绽出条条狰狞的青筋,这可把安妮夫人吓了一跳。


    “您还好吗,夫人?”


    伊丽莎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她后知后觉地盯着自己的左手,慢慢地松开了它,只留下裙摆上一团凌乱而深刻的丑陋褶皱。


    “nothing.(没什么)”她低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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