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院子里一片荒芜,杂草肆意生长,有些甚至长在正屋门口的石子路的缝隙里,院子里的小石头长满了绿色的青苔,那颗年幼时她最喜欢的,用来荡秋千的枫树,因为太久无人打理,茂密的枝叶延伸出墙外,树根部不规则的弯曲了起来。
即使是在夏天,这所院子里也只散发出“荒凉”这一个气息。
门口的门牌上落满了灰尘,经过长年累月的风吹雨打已经连字迹都模糊了。
星见遥伸手拂去上面的灰尘,指尖沿着木质门牌上铭刻的沟壑缓缓游走着,动作轻柔的像是生怕不小心碰坏了一般。
“小遥……”鹤丸国永担忧的唤了声她的名字。
“阿鹤,你看,这里是我家哦。”女孩轻轻的笑了起来,指着面前荒废的宅院,清甜的嗓音带着一丝怀念,语气是那么强烈的欢喜,“其他的人家里的名字都是写上去的,这个,是爸爸用刀刻上去的,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我也很想要帮忙,但是我太小了,身体也不好,所以没什么力气,连在门牌上留下痕迹都做不到……”
“即使如此,那个人还是握着我的手一起在门牌上留下了我们的姓氏。”
那么温柔的,包容的,温暖的,她最喜欢的父亲。
为什么会先一步丢下她离去呢?
鹤丸国永不想她如此伤感,忍不住道:“小遥,我们进去看看吧。”
“诶?”女孩一怔,茫然的看向他。
“这个已经好多年没有进过人了,钥匙什么的全都老化了,很简单就能撬开,你等等……”
说着,他熟练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小发夹,边撬锁边说:“想不到座敷童子的手艺有一天能在这里派上用场,还好我学了,稍等等,嗯,好了!”
整个过程也就十几秒。
星见遥满眼震惊。
她家阿鹤什么时候跟座敷童子她们学的撬锁?
白发付丧神举着手里的撬锁道具和生锈的老式旧锁冲她笑的张扬,“好了,进去吧!”
他轻轻一堆,那两道生锈的铁门便向两旁靠拢。
杂草丛生的石子路从她脚下一直延伸到正屋。
星见遥抬起脚,踏进了院子。
刚才有围墙看不到,现在,她能清楚的看到那颗枫树下还挂着自己的秋千,只不过早就坏掉了,绳子看起来很不牢固,木板出现了裂纹。
墙根处爬满了绿色的青苔。
池塘的鱼连尸体都没了。
她绕着院子走了一圈,来到了和室宅院的正屋门口,正欲唤鹤丸国永开门,眼前那扇门就被人从里面缓缓拉开,她一怔,即使知道希望渺茫,眸底还是不受控制的涌出惊喜。
下一秒,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欢迎回家啊,小遥。”
星见遥怔怔的望着他,眸底涌动的喜悦还未来得及散去,眼尾瞬间泛起了红,泪水夺眶而出。
“阿鹤……”她哽咽着唤了声对面人的名字,语气不知道是欣喜还是失望,“是你啊。”
鹤丸国永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睫羽上方细碎的白发被浅淡的金色所笼罩,金色的眸子在阳光下也染成了赤金,眼神温柔的注视着她:“是我,你难过了么?”
星见遥微微摇头,那双漂亮的浅紫色眼睛就如同她耳垂上的那只水晶耳钉一般透澈,刚哭过的嗓音有些沙哑,“是阿鹤我也很开心,谢谢你欢迎我回家。”
“我知道,这里已经没有人了……”
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甚至没有她自己。
国小二年级的时候,妈妈去世了,一切都是那么突然,那天早上她去学校前那个温柔的女人还亲手将便当递给她,像是过去许多个早晨一样,站在门口对她挥手说“路上小心”。
那天期中考试她考了满分,满心欢喜的回到家,想要第一时间将这份喜悦分享给爸爸妈妈。
然而……
等待她的只有独身一人的爸爸,还有他的眼泪。
那并不是她第一次接触死亡这个字眼,从小她的身体就不好,除了先天心脏病以外还特别容易感染别的小病小痛,三天两头的住院,医院是个被死气笼罩的地方,她换过许多个病友,也有人上一秒还在同她说话,下一秒便闭上眼睛再也醒不过来。
那个时候,她的耳边也总是徘徊着像是爸爸一样的,充满了无助的,悲鸣的声音。
只是,那是别人的悲痛。
当爸爸也那样悲伤的哭泣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了真正的死亡的意义。
再也见不到了。
再也触摸不到了。
再也,没有人对她说“路上小心”和“欢迎回家”了。
手中的试卷掉落在地上,脚步轻飘飘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爸爸身边的,只记得有意识的时候,是在病院的病床上。
爸爸说妈妈的墓碑已经做好了,虽然没有尸体,但是把她最喜欢的东西放进去了,在天国的妈妈一定能收到。
而他还要应付吊唁的亲戚们,所以不能陪她了。
医院的天花板是纯白的,身上的被褥也是,窗外的小鸟在那一望无际的蓝天下自由自在的飞翔,阳光很暖,窗口的风裹挟着花草的清香吹拂至她的鼻翼间,可她只觉得消毒水的味道难闻的令人作呕。
将来,有一天……
她死亡的时候,爸爸也会这样的哭泣吧。
那个时候,又有谁帮他擦去眼泪呢?
没有人啊。
她还在担心自己离开的时候谁来安慰孤身一人的父亲,可是事实总是残忍的,在某个阳光灿烂的春天,那个人孤独的死在了神社附近的草地上。
据说他手里拿着一枚御守。
是在为住院的女儿祈求平安啊。
可他的女儿却连来到他身边都做不到,连他死亡的消息都是在病院里的电视上看到的新闻。
真是个冷血的女儿呢。
……
拉着生锈的铁门上锁那一刻,鹤丸国永还在轻声问着,“小遥,真的不把这里打扫一下么?”
“不了。”星见遥望着眼前荒凉的院子摇头,眼中带着浓烈的不舍,“这个院子现在的产权……大概,已经不是我的了,擅自使用的话,会被抓起来的。”
“诶?”
鹤丸茫然的眨眼,“可是,这里不是你家么?”
“我,我父母全都去世了,现在这个院子应该是在哪个亲戚手里,而且,我在记录上已经是个死人了,现在看起来也只有十几岁,头发的颜色也变了,所有人只会把我当成同名的黑户,不会当成过去的星见遥的。”
虽说这些年一直在地狱生活,但是星见遥不是一无所知的傻子,鬼灯大人教了她许多东西。
以前的星见遥重病,无药可医,死亡是真实发生的,说不定现在还能找到墓碑。
现在她说自己是那个星见遥,怎么解释死而复生?又怎么解释那些重病?那些都有医院的病历的。
她应该会被抓起来做研究。
她才刚回到人间,不想经历那么可怕的事情。
而且……
星见遥抬头望着那片湛蓝的天空,微风撩起她额前的碎发,露出了一双晶亮透澈的紫水晶眼瞳,“阿鹤,我会好好工作,然后把那个家买回来,你说好么?”
她的语气认真且坚定,不像是在询问意见,更像是在告诉他自己的打算。
“好。”鹤丸轻轻的应了声,而后扬唇笑出了声,“我会和你一起的,不论何时。”
“约好了。”
“嗯,约好了。”
离开并盛町以后,二人就乘上了回横滨的电车。
鹤丸国永忽然想起来,自己的主人是不是说过……她在并盛有个想见的人?
但是今天,完全没有听她提起过这件事,为什么?
下午他要去剑道馆,等到了晚上下班,鹤丸国永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这个藏了一整天的疑惑。
当时刚洗完澡的星见遥正坐在榻榻米上擦头发,听到他的话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水珠从发梢滴落在她的腿上,那张精致的小脸上表情有些晦涩难懂。
“小遥?”鹤丸不解的看着她。
“没什么。”女孩微微别过头,脸上不知是刘海上滴下来的水珠还是泪水,声音微小的快要听不到:“他不在并盛了,所以……我就回来了。”
鹤丸迷茫的挠头,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她是怎么确认那个人不在并盛的。
但是眼下明显不能问出口,她看起来可不太高兴。
于是,他只好起身拎着睡衣趁着水还没凉去洗澡了。
*
周一的工作日,早上的客人集中在刚开店的时间段,星见遥一直忙碌到十点才终于有空给自己倒杯水喝。
这时,同事的文子小姐走过来对她说,“遥,你稍后去楼上的侦探社走一趟吧。”
“侦探社?”星见遥有些疑惑,“是……太宰先生所在的武装侦探社么?”
“嗯,太宰先生昨天又赊了一笔钱,算起来上上个月的账还没清,你去把账单交给楼上的国木田先生吧。”
“为什么要交给国木田先生啊?”
“国木田先生会押着太宰先生来送钱的。”文子小姐非常熟练的解释道。
星见遥:“……”原来如此。
话说,从她跟太宰先生说了地狱,他好像就不敢见她了,是错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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