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是小孩子吗???
容华脸色极其难看,想让师尊不要乱吃东西的话到了嘴边,见君寻开始凝神,只好又自顾自生咽回去,憋得耳尖通红。
红褐色丹丸入口即化,登时泛起一阵清香,化作一道暖流顺着喉咙流入腹中。
单论药效,这东西确实效果拔群,连君寻这种脆弱的仙脉都开始贪婪地自行吸收起空气中的灵力来。
只不过结局还是一样,无论吸收多少,都会被六道封神印给吃个干净,一丝不留罢了。
君寻微微阖目,长眉轻蹙,开始专心感应起体内变化。
早在定春门时,他便发现体内紫火似乎与这种黑气天生相克,之后长明宗与那黑袍人的遭遇战更加让他确定了这一点。
只是这丹丸的作用却是很奇怪。
方才比武台上,施白手中分明是一种能瞬间拔高修为的丹药,恨春的也不例外;可他如今吞下这颗药性却更温和些,似乎只是帮助修炼的?
邪药就邪药,居然还搞分类,就……也挺有意思的。
或许因为这具身体本是凡躯的原因,那丹丸药性在君寻身上并不明显,反倒因为底子太差,也就让他体内泛滥了一下,紧接着散没了。
君寻:“……”
我,凡人,不配?
他眉梢一跳,睁眼起身便准备拉着容华去圣清殿请假,谁知起身瞬间,丹田处异变陡生。
原本在药丸表面只是雾态的黑气凝结完毕,竟化作一条小蛇,倏地窜入君寻仙脉之中,疯狂乱窜起来。
容华只觉被攥住的手腕一痛,却被一股大力猛地一推——
少年猝不及防,被迫踉跄后退,却见有些站立不稳的红衣美人“腾”地被一团紫火包围,曳地红衣顷刻灰飞烟灭,唯余火光中若隐若现的劲瘦轮廓。
……像只脱身火焰的妖孽。
君寻垂眸,愈发苍白的面颊边缘火纹缭绕,却难得地维持着意识清醒。
事实与他所料果然不错。
就在那黑蛇在他体内出现的瞬间,本被六道封神印死死压制的紫火顷刻躁动起来——隔着足足六重封印,都让君寻感受到了一种来自宿命的敌对感,连识海紫珠都开始震颤嗡鸣。
于是他心念一动,试着放松对六道封神印的控制,果然被暴起的紫火接连冲破四重,直接在体内与黑蛇冲撞,翻江倒海地互相消磨起来。
他努力控制着呼吸,缓慢喘了口气,忽然注意到方才火焰泛滥的瞬间,被自己推去一旁的容华。
少年正一脸怔愣地看着这边,剔透玉眸中倒映着两团火,虚虚掩着眼底蓬勃生长的暗色。
君寻忽然轻笑一声,嗓音沙哑:“……好看么?”
容华登时回神,立即眼神一转,别开头去。
本就通红的耳尖已然开始将云霞向外蔓延,绯色渲染着少年脸颊与脖颈,衬着一身白衣对比鲜明,格外显眼。
黑蛇逐渐不支,已被紫焰吞噬得只剩一缕烟雾。
君寻面色稍缓,原本将身体严实包裹的火焰却也逐渐淡去,露出玲珑锁骨、纤细藕臂、还有……一双修长笔直的腿。
见紫焰仍在继续消退,容华这下连余光都不敢投过去了。
少年垂眸,眼观鼻鼻观心,生怕妄念上涌,会对师尊行大逆不道之事。
反观君寻,却好似半点没有发觉似的,反倒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这药丸,有点东西啊。”
容华:“……”
师尊求你了穿好衣服再说话!
没有得到回应,君寻终于纡尊降贵地再次移动视线,却发现原本只是别过头去的少年竟不知何时已然背过身去,只留给他一个如松如竹的隽秀背影。
君寻心中好笑,终于运转紫珠收起火焰,再次恢复对六道封神印的控制,旋即从储物空间随手翻出一件法衣,不紧不慢地穿戴整齐。
一直默念清心经的容华听着身后传来衣料摩擦声响,终于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他调整心态,想要回首与师尊好好聊一下祸从口入这个问题,却乍然肩头一重。
清冷香气包裹而来,少年身形微僵,赧意尚未消退的耳尖便被近在咫尺的缱绻嗓音再次涌上红云。
“累了,睡觉。”
明明再简单不过的几个字,却重重敲打在少年心湖之上,激起圈圈涟漪,久久无法平静。
容华几乎是有些认命地摇了摇头,只好任由师尊压着,将人搀入内室,又好生安顿在榻上,这才松了口气,准备告退。
尚未起身,却被懒懒倚着床栏杆的美人抓住了。
他缓慢抬眸,便见师尊眼巴巴看着他,嗓音沙哑:“疼。”
……是真疼,好不容易安分几日的火毒被紫焰激发,现在正在他经脉中四处破坏点火。
倒也不是不能忍,只是君寻娇气,不想亏待自己。
容华:“……”
他试图板起脸,轻声道:“弟子记得,师尊应该还有宗主赠与的冰玉髓,不如……”
话音未落,便被君寻打断。
那人换了个姿势,凤眸眯起,恹恹道:“冷。”
冰玉髓寒气过重,每次镇痛非但冷,耗时也久,真的不如工具人徒弟的水灵气好用。
“工具人”容华败下阵来。
他长叹一声,捏起衣摆坐上卧榻最边缘的位置,轻轻抓起对方细弱手腕,边疯狂默念着清心经,边开始调动灵力,送入君寻体内。
清冽水流刹那奏效,轻车熟路地将肆虐仙脉的火毒梳理安抚。
君寻喟叹一声,终于向后一仰,倒在床上。
年纪大了,睡眠是真的很重要……
他嗅着空气中幽幽漂浮的莲香,便觉握住手腕的温热一松。
君寻下意识反手一捉,直接将欲起身离去的白衣少年又拽了回来。
容华几乎要疯了。
这个人究竟什么时候稍微意识到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妖精?!
——他又不是出家人!!!
少年心中抓狂,几乎是咬着牙,挤出一句话来:“师尊早些休息,弟子还要修炼……”
君寻原本微眯的双眼缓缓睁开,望了过来:“不行,我疼,睡不着。”
容华一噎,试图反驳:“可火毒已经……”
君寻嗅了口令人心安的莲花香气,打了个呵欠,揉着眼睛开始胡扯:“方才是好了,现在又开始了。”
容华:“……”
他有些无奈,拗不过师尊,又不忍心忤逆,只好再次坐下,握住对方手腕再次运转起灵力来。
这一次,便是一夜无梦。
和君寻所料想的一般无二,小狼崽子身上时不时会冒出的香气,对他来说真的像催眠药一般,只要闻着入睡非但不会梦魇,连灵识伤势似乎都有所好转,直接导致他整个人精神都好了起来。
少年不知何时也睡着了,被他挤到榻边,可怜兮兮地只能占到一处边角,手指却还是紧紧握着君寻腕部,看来是疗伤时一不小心睡过去了。
君寻暗暗感受了一遭,这一次的安抚应该能持续很久不发作,足够他去做一些想做的事情了。
蓦地,晨钟响起。
由圣清殿山巅飘来的悠长钟声代表着今日的课程马上就要开始,到最后也没扫成天阶的容华被钟声惊醒,几乎无意识地一骨碌爬了起来。
直到坐了片刻,他的意识才缓缓回归,与此同时,察觉到了手中之物。
容华不自觉动了动,指腹无意间摩挲过柔滑肌肤,后者却蓦地一缩,抽了回去。
少年抬眸,便见师尊正单手撑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初生日光透过海棠花错落枝桠投入轩窗,在那双星河漫漫的紫眸中印上重重花影,荡人心魄。
容华愣愣看着,心尖再次躁动起来。
“师、师尊,”他立即翻身下地,深深一礼,“我……弟子去收拾一下,去上早课——”
话没说完,容华便起身要走,想要逃离那人玩味勾人的视线范围,却被一声轻笑制住了脚步。
“上什么课,翘了吧。”
君寻伸了个懒腰,缓慢起身,笑吟吟道:“为师带你去逛花楼,如何?”
……容华本来想拒绝的。
但他昨日见到施白惨状,却没来由想起了那名曾数度袭击自己的黑袍人。
虽不知为何对方已许久未曾出现,可他袭击自己的原因,却让容华不得不在意。
父亲母亲早已身陨多年,重要之物早被搜刮走了,他一个遗孤身上还能有什么被人觊觎?
若是跟随师尊调查,说不定可以知道对方身份……
无论是谁,只要是仇人,他迟早要将之手刃,为惨死的亲人报仇。
比起这个,在圣宫学一些假大空的东西根本一点用都没有。
于是容华缓慢起身,垂首恭敬道:“是,一切听从师尊安排。”
君寻早已预料到他的回答,伸出手臂,少年从善如流地将人扶起,又侍奉师尊整理完毕,师徒二人便一前一后来到了圣清殿。
早课一般都是理论课,在偏殿,也就是容华曾经大闹一场的那一间,由程长老授课。
君寻隔着白绫,远远就看见一身锦衣的白胡子老头正捏着本书之乎者也,下面一群弟子却早就昏昏欲睡,恨不得以头点地。
二人踏入偏殿时,程长老正好念完了一页,边翻页边转身,古井无波的诵读声在看见师徒二人的瞬间一停。
下方各弟子还以为开小差被发现了,纷纷强打精神坐直身体,却见老者花白长眉拧成一团,没好气道:“容华?你天阶扫完了?”
跟在君寻斜后方的白衣少年垂首一揖,面色平静:“尚未。”
程长老登时眉头倒竖,猛一拍桌:“那你还敢来?!!”
他说着,终于将眸光转向少年前方,落在连站都没个正型的红衣美人身上,不悦道:“阁下又是何人,因何来此?”
君寻笑眯眯回:“太华宗,君尽欢。听闻小徒顽劣,特意前来向程长老赔罪——”
虽然他根本没有半分像是要请假的样子,程长老的面色还是肉眼可见地好了些,正欲大度摆摆手,便闻对方接着道:“顺便带着弟子来向您请个长假。”
殿内少年们齐齐望向容华,眼神艳羡。
——真好啊,不用听枯燥乏味的早课,还有师尊带着请假……
程长老本来有所缓和的面色顷刻再变,不可置信:“阁下这弟子见面就闯祸到现在连惩罚都未完成,开课已然两日他一门都未听,阁下居然还要带他请假!”
他越说越气,拍着桌子质问道:“你们究竟是来游学的还是游玩的?!”
谁知话音未落,君寻却好似听见什么笑话似的,双臂环胸,莫名其妙道:“当然……是来游玩的啊。”
他微微歪头,薄唇微勾,疑惑道:“有什么问题吗?”
白胡子老头当即满脸涨红,一把捂住胸口,抖着手指对准口出狂言的红衣美人,失声控诉:“老夫活了一辈子,就没见过你这么顽劣的师尊!”
就这么个吊儿郎当狂傲不羁的样,怪不得教出来一名违逆师长不服管教的徒弟!
“圣宫立世数千年,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拜入门下,学习修炼!”
程长老恨铁不成钢,又开始敲桌子:“而今你们拥有这么好的机会竟不珍惜!当真不学无术,令人发指!!”
见对方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君寻就知道这老头滤镜不轻。
“那有什么?”他嗤笑一声,存心打击,“你会的我都会,你不会的我也会,还能教不了自己徒弟了?”
程长老简直要气笑了,竖着眉毛道:“那你倒是说说,何为修炼之道??”
君寻打了个呵欠,随口道:“自然是与天争,与地争,与万物争。”
“一派胡言!!!”老者勃然大怒,“逆天而为,戾气横生,何谈得道?!”
“何谓得道?”
君寻扬眉,百无聊赖:“我身即道,我行即则,我剑即法,顺心而为便是得道,何必顺天?”
“你、你!”程长老一番血气上涌,“满口歪理,邪门歪道!!!”
君寻扬唇,笑眯眯道:“过奖,过奖。”
程长老:“……”
他一阵晕眩,不服输道:“阁下论道如此剑走偏锋,想必对阵法也有独到见解吧!”
老者袖袍一扬,瞬间化出一道幻阵,向着君寻兜头罩下:“便请阁下破此阵!”
一只默默围观的容华:“……”
看来弟子间的传闻还真对,这位程长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钻研道法,竟连师尊一剑破解圣明殿主所设幻阵这件事都不知道……
他看了一眼怒气蓬勃的老者,默默祈祷他最好撑住,别直接被师尊气死了……
于此同时,幻阵之中,君寻看着显而易见的阵法破绽忽然恶劣一笑。
他伸出手指,按上阵纹,指尖剑气四溢,却并非破阵,而是改换几处,旋即反手将之打了回去!
程长老猝不及防,顷刻被困。
原本因君寻竟能与程老古板论道而目瞪口呆的众弟子,此刻连下巴都要掉了。
直接在原阵法基础上改换阵纹反制布阵者,可是阵法宗师才能做到之事啊!!
投在容华身上的艳羡视线顷刻有一半转为嫉妒。
可恶啊,这小子哪里好,怎么就能拜到如此厉害的师尊!
容华面不改色地接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剔透眼眸中,却只有那抹格外狂傲张扬的红衣。
约莫过了有半盏茶功夫,直到君寻都等困了,准备找个地方休息片刻时,程长老才格外狼狈地破阵而出。
见那红衣美人一脸玩味,一看便是嘲笑的模样,他下唇翕动,还要再说些什么,却见对方一抬手,直接制止。
若不是谢疏风还带着太华弟子在这圣宫,他早带着容华直接走了,根本不会来请假。
此番波折,早已耗尽了君寻为数不多的耐心,因而决定一锤定音。
“看来在下的阵法长老很喜欢。”
君寻笑意吟吟,却是反手抽出容华腰间逢春,剑尖缓缓上移,对准了窗外一株少说千年树龄、早已繁花落尽的梅树:“既如此,在下再赠你一招,保你有所参悟。”
这话说得嚣张至极,自傲至极,程长老几乎气炸,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却见那红衣美人轻哼一声,道:“……顺应天意?”
他隔着白绫,眸中剑气纵横,缓慢开口:“我偏要这世间万物,如我所愿!”
话音未落,逢春光芒大盛,蓬勃生机竟被君寻无尽剑意激发,海浪般席卷而去,顷刻撞上几乎三人合抱的嶙峋树干!
程长老作为老学究,自然感受到的君寻剑招中的“意”,一张老脸青红交错,指着他“你”了半晌,根本说不出话来。
正在此时,偏殿中却骤然响起一声惊呼:“啊!开花了!!!”
所有人皆如梦初醒,包括程长老都不可置信地转头望去,但见数月前早已开过一遭的玉蕊红梅竟再次由绿叶之间冒出新苞,顷刻间傲然盛放!
梅香顷刻飘满整座山巅,除却天阁,连地、玄、黄三阁都次第响起惊呼,不顾师长训诫齐齐探出头来,欣赏这一树世无其二的夏末晚梅。
而君寻却不紧不慢地将逢春插回鞘中,含笑拍了拍容华肩膀:“看懂了吗?”
少年如梦初醒,恍然点头:“……懂了,多谢师尊指点。”
君寻颇为满意:“不错。”
——谁说剑只能杀人?
只要他想,即便是用世间最锋利的杀器,也能一剑令百花盛放,万物逢春。
这就是“意”。
“程长老?”
君寻伸出手,在老者几乎凝固的面前晃了晃。
但见后者略有浑浊的眼珠缓缓移动,转向自己,不可置信道:“不可能……仙者修型,圣人修意,亘古不变!你未至圣人境,如何能有‘意’?!”
……好熟悉的问题。
君寻不屑回答,只是摆摆手,随口道:“大约因我逆天而为罢——”
话音未落,老者便猛然喷出一口鲜血,向后仰倒,轰然砸入后方几摞古书之中!
君寻耸了耸肩,还可欠揍地探头,戳了戳老头肩膀:“程长老不说话,在下就当你批假啦?”
众人:“……”
容华:“……”
人都晕了,能说话才怪吧!
“还真不说话了,”君寻耸肩,只好回身一拍容华肩膀,“走了。”
后者忍着笑,恭敬垂首:“是。”
一红一白,终于踏着满山梅香与所有人惊愕视线走向山门,离开了圣宫。
君寻先斩后奏玩得格外顺手,先在飞舟之上随手给谢疏风发了道潦草信符,通知一下自己大概闯祸了,便一心操控飞舟向着极乐城而去。
不出半日,待谢疏风气急败坏的信符终于追上来,二人已于城外一处小镇落了地。
他们此番准备暗中调查,暂时不准备找上揽尽芳华阁,是以准备先在附近变个装,再想办法进城。
君寻随手将谢疏风的信符掐了,正欲拉着容华找个客栈易容,却被街道尽头缓慢走来的队伍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一队女子,身披重重宽大纱衣,头戴帷帽,正一边走,一边抛洒花瓣,将整座小镇都染上了花香。
而就在这队伍中央,却有一架灵鹿宝车,内中坐着一位轻纱遮面,却仍旧风情万种的美人。
青年微微眯眼,耳边就响起了路人交头接耳的议论声。
“这位便是极乐城新任花魁吧?瞧这模样,哪怕不露脸也这么美!”
“可不是?听说此次选美城主可纠结坏了,千挑万选才挑出来这么个美人!”
“唉,我要是有钱,定要去极乐城邀这美人一度!”
“拉倒吧你,上一任、还有上上任花魁游街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说的!”
听着二人开始吵了起来,君寻却忽然一笑,捏了捏容华手腕。
后者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满面抗拒,不住摇头。
君寻笑意更盛,又捏了捏。
容华叹气,只好点头。
花魁游街足足游了小半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足够师徒二人不动声色地弄晕两人,再乔装混入其中了。
君寻取了白绫,紫眸便在帷纱间若隐若现,潋滟灵动。
容华无奈,努力矮下身形,让自己的身高不显得过于突兀,却被前者无声嘲笑了一路。
二人便这样跟着返回极乐城的队伍,被守城修士依次查了身份牌,终于进了极乐城。
有前车之鉴,容华自然不可能同意君寻直接离开队伍,大摇大摆地去其他地方,只好死命拉着师尊勉强缀在队尾,进了花魁所在的缺月阁。
这座花楼虽论规模比起揽尽芳华小了,却依旧分为前后两区,占地数顷,算是城中相当大的规模了。
二人终于得以离开队伍,便在其中漫无目的瞎逛起来——主要是因为君寻虽隔着帷帽轻纱,却发觉此地竟满是几不可辨的黑色雾气。
尤其是在色调暧昧的昏暗灯光下,更是完美隐藏于空气之中,若不是那股深入灵魂的厌恶感,恐怕连君寻都发现不了。
……而且,这里的干扰也太多了。
君寻面无表情地穿过走廊,只觉得此地防护措施实在差到离谱,怎么能每间屋子里都有一对苟且的鸳鸯?
更离谱的是,他偶尔一扫,还能发现两个男子……
罢了,神仙打架,神仙打架。
君寻捏捏眉心,终于选中一个没人的房间,将同样浑身不自在的容华拉了进去。
关上房门的瞬间,二人竟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君寻摘下帷帽,四处审视起来,容华则捂着胸口,感受到被师尊一路走来一直紧紧握着的手腕隐隐发烫,实在牵动心绪。
君寻蹙着眉找了一圈,竟没有什么特别发现。
既如此,那股冥冥之中的厌恶感又是从何而来的?
他拉着容华,正要开口,门外却响起一阵娇笑,房门紧跟着被人一把推开!
二人立时闪身至屏风之后,但见一名红衣女子被一大汉勾着脖子,二人推推搡搡地走了进来,直奔床榻。
君寻:“……”
容华:“……”
美色当前,所幸那大汉理智尚存,衣裳都解了一半,却蓦地一骨碌爬起来,来到屏风前的桌案上抓起一枚小金瓶,倒了一粒花生米大小的红褐色药丸出来,一口吞下。
君寻攥住容华腕骨的手骤然一紧。
没有错,那药丸便是他们要找的东西,只是不知效用为何,与他向前所见过的两款又有什么不同。
见大汉摇摇晃晃地回去开始翻云覆雨,君寻立即从屏风后伸出手,将金色药瓶抓了回来,旋即拔开瓶塞,将里面最后一粒倒了出来。
容华见他动作,开始警惕。
他直接伸手往君寻掌心一按,满眼不赞同。
后者却一扬眉,拍开他的手,欲将药丸抛入口中,试试与他顺来那枚有何不同。
容华一急,直接抓住他手腕,压着声音道:“师尊!!!”
“谁?!”
那大汉十分警觉,即便是剧烈运动中,也捕捉到了异常响动,立即起身,四下观察起来。
容华立时停住动作,却闻那衣衫半褪的女子娇吟一声:“哪有什么别人嘛……仙君极乐丹都吃了,这个时候可别说不行哦——”
……极乐丹???
容华联想到极乐城名字的由来,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立即转向师尊,想要将对方手中药丸夺下,却冷不防抓了个空。
容华心头一跳,抬眸望去,正巧瞥见那人如玉脖颈上喉结一动,似乎刚吞了什么东西。
容华:“……”
他瞪大双眼,目露询问。
——师尊??药呢???
君寻薄唇微启,指了指口中,云淡风轻一耸肩。
——吃了。
容华:“……”
……你知不知道那是什么药啊!!!
他几欲抓狂,君寻却莫名其妙。
不都是药丸?能有什么不一样的?
他察觉到体内黑气开始聚拢,立即解开一重封神印,放出紫焰。
二者又在他体内开始缠斗消磨,只是此次的黑气极其微量,几乎顷刻便被紫火吞噬,消失无踪。
在容华的角度,只能看到师尊领间幽紫火纹一闪,紧接着恢复原状,毫无痕迹。
火毒有些躁动,君寻面色苍白了些,却若有所思。
这些丹药似乎根据功能不同,内中所含黑气浓度也有所不同。比如这极乐丹,属于常备药,故而为了不让人察觉,才只有如此微量的黑气。
而施白那枚瞬间增进修为的丹药,似乎浓度最高,吃下去便会发狂。
可这些吃极乐丹的人呢?
他们要摄入到一个什么程度,才会和施白一样,失去理智?
君寻还想弄几颗研究一下,小瓶却已空了。
正在此时,床上那一对也结束了运动,大汉想起身,却被那女子再度拉住,言语勾引起来。
师徒二人面无表情地听着,却见那大汉再度起了身。
君寻立即将小瓶放回,果真见那人过来,似乎又想倒一颗,却发现瓶子空了。
大汉一怒,立即将瓶子一拍:“来人!!”
一名侍女战战兢兢地进来:“仙君请吩咐……”
大汉兴致被扰,气急败坏:“怎么回事啊你们?房里就放一粒,看不起谁呢???”
侍女面色一白,当即接过小瓶,赔罪道:“仙君喜怒,奴这就去为您取药——”
“快滚快滚!”
大汉没好气地将人赶走,立即又回身与美人亲近起来,你侬我侬,热火朝天。
君寻则悄然来到半开的窗边,垂眸一望,便见侍女双手捧着小瓶向着更为幽静的缺月阁后区快步走去。
二人对视一眼,戴好帷帽齐齐跃出窗外落入花丛,又整理衣袍,低头向着连接前后两区的石桥行去。
谁知才到桥头,却被两名侍从拦下,看了他们一眼,旋即冷漠道:“后区只接待贵客,你们来凑什么热闹?快走快走!”
君寻冷哼一声,拉着容华又找了间空房,进门就开始飞快地脱起衣服来。
少年一惊,想到昨夜师尊半身火焰的模样,耳尖立时红了个透。
君寻瞥他一眼,莫名其妙:“杵着干嘛?快换衣服啊。”
说着,又抛给他一套繁复曳地的华丽白袍,自己则化出一身火红衣裙,开始换装。
容华这才后知后觉,边换衣服边犹豫道:“换了衣服,便是贵客了吗……?!”
话未说完,一枚玉牌又迎面砸来。
少年忙接入手中,便见上面刻着程修永三个大字,反面则是一幅耀日麒麟图。
容华:“……”
他忽然有了个不好的猜想。
“师尊,这是……程长老的?”
君寻刚换好衣裙,对着落地镜转了一圈,裙裾飞扬,旋即回眸一笑,嗓音缱绻:“是啊。”
容华一阵难言:“师尊如何得来此物……”
君寻捏起根金簪,开始装模作样地绾发:“自然是随手拿的。”
容华又是一阵沉默,终于认命地将玉牌往腰间一塞,却见前者又随手由案上抄起酒壶,猛灌了几口。
“师尊!”容华都麻木了,“谢师叔不让你喝酒!”
君寻闻言直接一笑:“我管他让不让——”
他满意地看了看身着繁复白衣的容华,又随手蘸了妆台上的唇脂点了点薄唇,旋即装模作样地往他肩头一挂,再次向着石桥而去。
两名侍卫再次出现,一见来人,却齐齐一愣。
白衣男子气质清冽出尘,仿若谪仙,怎么看都不像会来花楼的人。
可他肩头,却确确实实地挂着一袅纤瘦婀娜的倩影。
美人似乎醉了酒,半张脸都埋在白衣仙人颈边,只露出线条精致完美的下颌与花瓣似的一双红唇,还时不时蹭两下,将仙人一丝不苟的衣领都蹭歪了……
见他们看着师尊两眼发直,容华身上气质愈冷,直接抽出腰间玉牌晃了晃。
侍从一见是圣宫长老标志,登时腿都软了,赶忙跪地放行,再不敢多看一眼。
容华冷哼一声,终于揽着软在怀中的师尊来到缺月阁后区。
这里的侍女更有眼色,见状立即将人引到一处景观优美的客房,又奉上金色小瓶,齐齐退去。
大门关上,容华终于松了口气。
也许是过于紧张的原因,他总觉得怀中人越抱越热,甚至他自己背后都出了一层薄汗。
而且不知为何,师尊时不时还蹭他一下,滚烫呼吸喷吐颈边,又痒又麻,险些让他把持不住。
容华长叹一声,将紧紧环住怀中美人的手放松,无奈道:“师尊,我们已进来了,不必——”
话未说完,孰料失去支撑的君寻竟直接一软,眼看便要摔倒在地!
容华一惊,眼疾手快去捞,却在环住师尊瘦到几乎不盈一握的细腰时被他发力一带,二人位置登时调转,摔倒在地。
容华闷哼一声,直接当了肉垫。
伏在身上的师尊却缓缓抬起头来,眼角已然被酒气熏得绯红绮丽,潋滟凤眸秋波流转,一眼荡魂。
容华全身都僵住了,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果然,就在他产生这个想法的瞬间,红衣美人忽而一笑,向着容华颊边凑了过来,朱唇轻启,呵气如兰。
“仙君,我好热啊……”
【旧笔记小说网】JIUBIJI.COM